“我還活著。”

        尼克拉從他滿是鮮血的臉上扒拉出更多的玻璃顆粒。

        “我又能看見了。哈，我的眼睛沒扎壞。”

        “我去追他！”

        關山抓起手槍，跳出奧迪朝前跑去，冰冷的雨水胡亂地拍打著他。

        他隱約覺察到，身后不遠處幾輛車從州際公路上開了下來，甚至也有車輛停下來查看這起似乎極為嚴重的事故。他沒空搭理這些，只仔細觀察著長滿樹木的黑暗斜坡。

        凱迪拉克的前燈從坡下朝上照著，看來汽車翻滾著掉下斜坡后，車的后部朝下躺在了坡底上。

        關山可不敢直接走上前去，那樣他將會完全暴露在車燈前，成為一個活靶子。

        他快步走到右邊，鉆進大雨沖刷下的黑暗樹林里，小心翼翼地從又陡又滑的斜坡上往下爬。估摸著自己大概爬了20米之后…他來到坡底，然后轉向左邊，朝凱迪拉克車身處匍匐過去，手里握著槍，隨時準備射擊。

        樹枝啪的響了一下。

        雨水落在濃密的樹葉上，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使得那聲音變模糊了。

        關山屏息聽著。

        在那兒！

        又一根樹枝啪的一響，就在車子跟前。

        關山蹲了下來，隱蔽在矮樹叢中間。一個人影在樹林中移動著。

        一個男人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凱迪拉克的燈光勾勒出他的部分輪廓。

        他捂著肚子，貓著腰，跌跌絆絆地走著。后來，他呻吟著失去了平衡，往關山的右面倒下去，從車燈能照亮的范圍里消失，被黑暗的樹林吞沒了。

        但同時關山看清那個男人并非捂著肚子，而是抓著一只皮箱。

        關山在樹叢中向那人爬過去。雖然他的時間不多了，但他不敢行動得太快。

        他不能冒險。

        就在這時，他身后不遠處的斜坡頂上傳來了人聲。

        關山冒險轉臉瞥了一眼，看見幾支手電筒的光束向下對準了凱迪拉克，雨水在光束中閃著微光。有一輛車就停在他從斜坡上下來的地方，肯定還有其他車輛停了下來。

        但愿那些車中間沒有警車。

        關山繼續往樹叢里面爬，沿著他認為是肖恩經過的路線向前移動。

        在他后面，人們笨拙地爬下斜坡，拖著腳穿過樹叢，一邊撥開樹枝，一邊大聲說話。由于他們弄出的嘈雜聲，即使肖恩可能發出什么聲響，關山也聽下見了。

        他必須躲著手電筒光，彎腰隱蔽在矮樹叢里尋找。他得找到那筆錢，否則就沒法找到薩拉。

        他試探著在黑暗中往前邁了一步，馬上感到腳下空了。

        又是一個斜坡。

        他差點摔了下去，幸虧他自己的力量把自己拖住了。他抓住一棵樹，懸在上面，然后奮力爬上一塊滑溜突出的巖石。

        雨水順著他的脖頸往下流，衣服冷冰冰地貼在他身上。他做著深呼吸，迫使自己鎮定下來。

        他沒法知道斜坡往下有多長，但坡度顯然非常陡。要是肖恩摔到了下面，在黑暗中根本不可能爬下去找到他。凱迪拉克那邊，手電筒的燈光在樹叢中掃射著。

        關山想，他們肯定已經四散開去尋找司機了。

        假如肖恩沒有從斜坡上掉下去，要是他還活著，他就得盡量離那些手電筒光遠一些。

        他會往哪邊走呢？

        關山不得不做出選擇，他轉向了右邊。要不是因為關山彎腰躲過一根齊胸高的樹枝，肖恩抓著的那塊石頭就會砸在他的腦殼上，而不是砸在他彎著的脊背上了。

        這一下砸得他夠嗆，也讓他大吃一驚。

        他頭昏眼花地倒在地上，槍也脫手了。

        肖恩瘋狂地從暗處向他撲過來。

        關山就地打了一個滾，感覺到那塊石頭挾帶著一股兇猛的氣流從他頭邊飛過，重重地砸在濕地上。

        他抬腿就是一腳，從肖恩的身下踢中了他的腿。肖恩把全身的重量壓在他身上，幾乎讓他窒息了。

        關山的身體扭動著，他感到身旁就是斜坡的邊緣。

        肖恩舉起石頭朝關山的臉砸下來，關山則抓住了他的手腕。

        就在這時，關山覺得身底下的地面塌了下去。他和肖恩突然一起在黑暗中從半空中摔了下去。

        他們撞上了一塊突出來的石頭，翻滾著，又接著往下掉。突然間，他們顛了兩下落到了地上。這反而讓他們吃了一驚。盡管關山尚未喘過氣來，但他沒有絲毫的猶豫，舉拳就朝躺在自己身邊的肖恩打去。

        在黑暗中，他的拳頭從肖恩的肩膀邊上掠了過去。

        肖恩的手里仍然抓著石頭。雖然由于黑暗他無法瞄準，石頭還是擦傷了關山的肋部，疼得關山彎下了腰。

        這新的疼痛令關山怒不可遏。他跳起來，抬手猛擊過去，但肖恩往后一縮，躲過了這一下，揮著石頭又打了過來。

        關山感到石頭帶著一陣風差點砸到自己臉上。他想靠近肖恩以防他再來這么一下，就在黑暗中沖過去，猛推了肖恩一把。

        兩個人一起撞到了什么東西上，肖恩急促地喘了幾口氣，便僵住了，胳膊直直地伸著。他渾身哆嗦著，呼吸聲就像內胎漏氣的聲音。接著，他的胳膊垂落下來，身體一動也不動了。周圍只有淅瀝的雨水聲。關山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他大口大口喘著氣，鼓勵自己準備繼續戰斗。慢慢地，他意識到肖恩已經死了。但不知為什么，他的軀體仍然站立著。“我告訴過你我聽見了聲音！”一個男人大聲喊著。手電筒光在雨中的樹林里掃過。腳步聲重重地向關山摔下來的斜坡邊緣靠近。

        關山想，我不能讓他們看見他！他沖向肖恩仍怪異地站立著的地方，用力地去拉他，卻感到非常費勁，這時他才極不舒服地意識到，肖恩是被一根斷樹杈鋸齒狀的尖頭給刺死了。

        講話聲和腳步聲更近了。關山想，絕不能讓別人看見他。他把肖恩沉重的軀體放倒在地上，剛要把他往黑沉沉的樹林里拖，一束手電筒光從陡坡上照下來，直直地照在他身上，他驚呆了。

        “站住！”一個男人叫道。

        “我找到他了！”關山喊道，“我覺得我聽見這兒有動靜！我爬了下來，而且找到了他！”

        “看啊，”另一個男人叫道，他也把手電筒往這邊照。“這么多的血！”

        “他還有心跳嗎？他還活著嗎？”另一個人叫道。

        “我不知道！”關山喊道。

        手電筒的強烈光線直刺他的眼睛。“我想我聽見的是他摔下來的聲音！他肯定摔死了！”

        “但他還有可能活著！我們得叫救護車！”

        “他可能是摔斷了脖子！我不敢動他！”雨水在關山的臉上流淌著。

        “上面的人里有醫生嗎？”

        “我們需要救護車！”

        幾個人用手電筒照著路，慢慢地從泥濘的坡上抓著樹枝往下爬。

        “他干嘛往這邊走？”一個人爬到了坡底。“難道他沒看見州際公路在后面嗎？”

        “車出事時他的頭大概碰傷了！”關山說。“他很可能是被撞昏了頭。”

        “天哪，看看他！”有一個人背轉過身去。

        “他摔下來時大概撞到了什么東西上！”

        “和他在一起的女人呢？”關山說。

        “還有個女人？”

        “我聽見了她的聲音！”關山說，“聽上去她應該受了傷！她在哪兒？”

        “所有的人注意！”一個男人叫道，“繼續尋找！這兒還有一個人！一個女人！”

        人群散開了，人們用手電筒掃射著，迅速地尋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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