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從來沒有人和她提過爺爺，還有家人。

        甚至，她的朋友也很少。

        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不過，旅游、電影還有許多同齡人都喜歡的事情，她的確也不是很感興趣。

        至于為什么會這樣？唐曉艾清楚，的確她是因為一些古怪的家庭環(huán)境，從中學(xué)時期開始有些抵觸和一些人有近距離的接觸的。

        將暮未暮的天，唐曉艾回到秀苑，到家以后，將那一盒子無人機(jī)擺在茶幾上，泡了泡面。三樓管這事兒的人不在，她沒還成，就帶回來了。七點多，一面吃一邊看新聞聯(lián)播。大腦是空白的。她聽著那些播報聲，收拾面碗回到廚房。慢慢地洗。會這樣都是有人和他提過爺爺了。這些年，爺爺看似每年都來個電話問候關(guān)心，其實她是很煩的。現(xiàn)在不來了，她是挺高興的。

        去元嘉出差這天，早上四點多就起了，夜里唐曉艾睡得很早。

        去臥室前，還特地看了看那個灰色泡沫外觀盒子的無人機(jī)。程喬毓那一句當(dāng)心壞了的話總是在她耳邊盤旋。開是沒開，但也拎著走了很多地方，坐在車上也顛簸過，萬一明天還回去的時候三樓檢查的時候有個什么開機(jī)失靈——應(yīng)該不會的。她放好后，躺上床休息了。

        轉(zhuǎn)頁電風(fēng)扇咯噠咯噠的吹著。

        那只無人機(jī)沒用上，還要拎來拎去，上下班又是好幾個小時。真是多余，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五月下旬，天氣越來越熱了，街上都是穿夏裝的人，偶爾會看見幾個穿漢服的年輕女孩，在街上，很多人都是比較怪異的目光看著她們。像是她們不怕熱似的。

        唐曉艾走出公交站，提著那個三樓借來的無人機(jī)，也碰到了幾個，挨到她們的衣服，那股香氣都像是仿古的胭脂水粉氣，和邊上商業(yè)中心大門涌出來的香味截然不同。

        到達(dá)珩建院，一下子又是很涼蔭蔭的空氣了，唐曉艾是急急的要把無人機(jī)給還了，一打完卡，就往應(yīng)急樓梯里走。三樓總承包管理中心的大辦公室里還空空的。她發(fā)現(xiàn)窗簾都是拉著的。看來是都沒上班，辦公桌上亂糟糟的樣子也像是才加完班。她準(zhǔn)備先去十樓的辦公室了。

        提著無人機(jī)，總覺得心里還掛著一個疙瘩。正要出這辦公室之際，剛好有人進(jìn)來。

        “陳總。”唐曉艾雙手提著那只無人機(jī)。

        來人是總承包部管理中心的經(jīng)理，他正一邊掏著鑰匙，一抬頭，“小唐。”

        “我來還，”唐曉艾往邊上走靠近他道。

        陳總朝她手上一掃，“不用了，就先放你們經(jīng)營部里吧，”甩著鑰匙，他很忙，身上還有一些牙膏味，“以后你們應(yīng)該也有用得著的地方的。”

        唐曉艾心里頓時一急，道：“可是我做了借用登記，”

        陳總在開著門，“我叫人給你銷掉就行了。”她還沒走，陳總進(jìn)去后，看她還在，留在門邊，“還有什么其他的事嗎？”

        “我們是用不太上這東西的。”唐曉艾道。

        陳總點了點頭，直接進(jìn)辦公室，拿著水壺準(zhǔn)備燒水，滋滋滋的響了起來，唐曉艾知道不會是逐客令。

        “那你一會兒再過來吧，我也不知道那個登記冊在哪。”

        “好的。”唐曉艾轉(zhuǎn)身走了。預(yù)備等會兒再下來，本來一些小事也是不該直接問他的。

        一進(jìn)電梯，是幾個同事從一樓上來了，是去頂樓的財務(wù)辦公室。

        碰見時道了幾句早安。

        她們是閑閑的應(yīng)付。唐曉艾也習(xí)慣了，她是很真誠的。

        電梯上行，她們開始閑聊。

        “聽說了嗎？”

        “什么啊？”

        “開門紅。”

        “開門紅？中了？”

        “不是，昨天才來一天就開始搶項目了。”

        唐曉艾雙手提著那只無人機(jī)，攥了攥。她們說著是朝她手上看的。一句接著一句的：

        “交際能力很強(qiáng)，見了一面，據(jù)說和天誠的老總就稱兄道弟了。”

        “一般這種實地勘察都是很敷衍的，但是——”

        “什么？”

        “簡直從人與自然聊到了歷史文化、古代文明，一見如故啊——厲不厲害？”

        唐曉艾捏著那無人機(jī)的箱子，手指甲一戳一戳那塑料柄。

        “上海來的，人家也想巴結(jié)巴結(jié)吧。”

        “也不是，帶著小唐都聊起來了。”那個梳著馬尾的女財務(wù)朝唐曉艾瞥了一瞥，“是吧，小唐？”

        唐曉艾敷衍的笑了笑，“是蠻有啟發(fā)的。“

        那個女財務(wù)不說話了，朝邊上的挑了挑眉，示意，眼里像是在說，果然吧？

        馬上就要到十樓。

        唐曉艾是忍著那兩個財務(wù)部的女職員，她們朝她投過視線，一個是向下移，她能感到手上像是被爬上什么一樣涼絲絲的。

        “他應(yīng)該蠻想替部門里的人爭爭前途。”

        “有些人很難做了，要開始。”

        唐曉艾垂眸看著自己手上的無人機(jī)。

        “園林所的難了啊。”

        “不過也就是一個項目的時間。”

        八樓了，唐曉艾在數(shù)著數(shù)字。她并不想聽。其實很多人是很愛聽這些的。

        “一個項目的時間也夠了，說是讓兩個人三天把所有圖出完。”

        “太趕了吧？”

        另一個笑笑，“第一個項目不催著趕趕自己就干等著，那不難看死了？”

        “那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中。”

        “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出施工圖了。”

        叮！電梯開了，唐曉艾往外走，窒息般的感覺終于結(jié)束了，大步而出。

        那兩個女職員的表情瞬間換了。

        十樓東面的辦公區(qū)，空地上擺著一個立式打印機(jī)。正咔噠咔噠吐著紙。這一樓的打印機(jī)每層都有這樣的一臺。

        唐曉艾經(jīng)過時，朝那瞥了一眼。

        吐出來的a3紙果然是元嘉縣楠江音樂主題公園那個項目的概念效果圖。下面的一本漢語大詞典厚的應(yīng)該是技術(shù)標(biāo)里的其他各部分。

        看來今天就得忙起來了，他們說的三天是真的。

        早點把標(biāo)書寫完也好。

        來到工位，打開微信，嘀嘀嘀嘀的一堆亂響。有好多是微信上接收過的消息，其中翻了好一段，才看見齊若曦在早上七點多就把材料打包全部發(fā)來。之前共事過。他們的習(xí)慣是不會在加班時間麻煩別人。

        這天辦公室異常的安靜，唐曉艾開著電腦，把無人機(jī)擺在桌上。其實她也不想擺在這。但能擺在哪？現(xiàn)在想想——她忽然抬眼，之前陳總是不是特地不讓自己把無人機(jī)還了——她忙掃掉這個想法。陳總不是這樣的人，而且那會兒人沒來上班。

        唐曉艾坐下去做事，把無人機(jī)暫時放在地上。

        “能者多勞，現(xiàn)在你要忙死了。”孫艷萍忽然椅子一滑，在邊上低低的說了一句。

        唐曉艾頓時有些不平，“什么能者，別亂說了。”

        “你還不是能者？我們這里學(xué)歷最高的。”孫艷萍在唐曉艾桌上支著腦袋，“去樓下一院二院混個中工當(dāng)當(dāng)又不難——還不是當(dāng)初給分到這了。”

        唐曉艾開著電腦，什么都不說。

        孫艷萍道：“是把元嘉的項目分給你了吧？”

        唐曉艾道：“我最近不算忙。”

        孫艷萍看看她的眼睛，朝她腳邊的無人機(jī)努努嘴，“你是不是挺想幫幫方案所的？”說著又敲了敲那電腦屏。

        唐曉艾笑了一聲：“幫？這就叫幫？”說著，一腳輕朝那無人機(jī)指了一指，“我那會兒是盡力，結(jié)果是多事，現(xiàn)在是按部就班做好我的事，倒是幫了。”她仍然是有些不平的。

        孫艷萍看見了，“沒用上？”

        唐曉艾搖搖頭，打開齊若曦發(fā)來的文件，“不需要，現(xiàn)場看得蠻好的。”圖片上的概念圖，通往那處山壁的平行的道路上的喬木設(shè)計像是古琴的形狀，“所以出圖也快，就幾天，蠻趕的。”

        孫艷萍湊過來看，搖搖頭，“很好嗎？我是看不懂。”

        “我是去實地看過了，能有感覺一點。”她關(guān)閉了圖片，打開了一個文檔，在電腦上翻出微信，發(fā)送了一條微信：

        程所，元嘉縣的項目，投標(biāo)代理人之前沒有說過，但應(yīng)該是定我的，可以嗎？

        放下手機(jī)。孫艷萍還湊在那。

        “孫姐，你沒事嗎？”唐曉艾又打開了一份文件。

        孫艷萍笑笑：“懷疑我是間諜？”

        唐曉艾瞧了她一眼，笑道，“什么啊。”

        孫艷萍是看著那鍵盤了，“這種圖不能外傳，這個樓里都不行。”

        唐曉艾是不打算打開，看她已經(jīng)避開——但也還是不打開，她拿起手機(jī)看了看，程喬毓還沒回復(fù)，她再發(fā)送了一條微信：

        我已經(jīng)開始寫投標(biāo)資料了，園林所的齊工已經(jīng)把他們的圖發(fā)給我了。

        孫艷萍道：“有你幫幫方案所，也挺好的。”她移著椅子回去了。

        唐曉艾沒說話，靜待答復(fù)。

        十樓另一面的方案所辦公室里，程喬毓的才剛到，電梯里的時候，手機(jī)叮一次，他看一次，叮一次，他再看一次，都是沒網(wǎng)絡(luò)，就先忘了。這會兒是又忘了，屏幕一亮，連著幾條全部看完。是唐曉艾的。

        他打算進(jìn)去再回復(fù)

        又來了一條。

        他不看了。開了門，坐到辦公桌里，再拿著手機(jī)讀：

        “還是我現(xiàn)在先不用寫？圖紙還得再改幾遍，再說？”

        程喬毓看了好幾遍，這一行人從昨天回來，稍微有些改變，她也在改變——或許沒看到本質(zhì)的改變就是這種類型的吧。

        猛地一碰到真心的，就那么把所有的真誠快拿出來了。不該讓她精力放太多在這個項目上，他有些猶豫。其實李院長他們會希望進(jìn)行下一個項目了。他并不是那么認(rèn)為。但是現(xiàn)在——她應(yīng)該是很注意這個項目了，中的概率不大的——他翻了翻那幾條微信，還是心軟了。

        程喬毓回復(fù)道：

        “我現(xiàn)在過去。”

        把手機(jī)一握，他在桌上一排招標(biāo)文件里翻了翻，都是做過批注的，找到一份可以不投的，往外走。

        經(jīng)營辦的辦公室，現(xiàn)在門是緊閉的。

        嘭嘭！他敲了兩下門，走進(jì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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