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舍人俞竑的徐州之行無功而返，預(yù)示朝廷對瑯琊軍的招降以失敗告終。

        但所謂南方不亮北方亮，朝廷在河北卻是迎來一場大捷，太尉羅林率十萬兒郎兵圍鄴城，血戰(zhàn)數(shù)十日，最終攻破鄴城，賊首高成及殘余白巾軍倉皇奔逃。

        此役，羅林麾下十萬將士死傷近三萬，十二個中郎將戰(zhàn)死三人重傷二人，可見此戰(zhàn)之慘烈。ъìqυgΕtv.℃ǒΜ

        白巾軍更是慘遭重創(chuàng)，三十萬白巾軍或死或降，僅有不到三萬人得以逃出鄴城。

        連賊首高成的結(jié)義兄弟、趙王徐祥也為了掩護高成撤離鄴城，獨自率軍斷后，以致于身中數(shù)箭，在親兵悍不畏死的反復(fù)沖殺下，方才拼殺出一條血路突圍而去，生死不明……

        入夜。

        鄴城數(shù)十里外的一處小破廟，白巾軍首領(lǐng)、魏王高成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風(fēng)，他衣衫襤褸，渾身是血，臉上滿是倉皇和焦慮之色，再無半分縱橫河北的梟雄風(fēng)范。

        曾經(jīng)他擁兵三十萬之眾，如今身邊卻只剩下十幾個忠心耿耿的親兵不離不棄。

        他卻顧不上自身的安危，將這剩余的十幾個親兵一批批派出，不為別的，只想打探結(jié)義兄弟徐祥的生死。

        然而每一批派出去的人都是無功而返，一無所獲。

        就在高成快要絕望之際，徐祥的親兵卻帶著奄奄一息的徐祥來到破廟與高成會合。

        高成見到徐祥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往日里雄姿勃發(fā)的趙王此刻身上插著數(shù)支箭矢，渾身上下的衣服都被鮮血浸透，面色也因失血過多一片慘白，昏迷不醒，意識模糊，已經(jīng)到了生命的最后彌留階段。

        高成眼見結(jié)拜兄弟如此慘狀，忍不住失聲痛哭，一旁的親兵皆黯然神傷。

        昏迷中的徐祥聽到哭聲，微微張開眼睛，拼盡全力卻也只能發(fā)出很微弱的聲音：“是大哥嗎？”

        高成忙握住徐祥的手，拼命點頭：“好弟弟，是我。”

        徐祥蒼白如紙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他身受如此重創(chuàng)，若非放心不下義兄高成，根本強撐不到現(xiàn)在。

        徐祥嘴唇囁嚅，但他失血過多，氣力全無，久久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高成見狀，忙制止徐祥：“好弟弟，你現(xiàn)在什么都不要說，先好好養(yǎng)傷……大哥不會讓你有事的。”

        又沖一旁的親兵怒吼：“還傻愣著干嘛，趕緊去附近給我抓一個郎中來給趙王看傷……”

        徐祥卻用盡全身力氣搖搖頭，虛弱道：“大哥，沒用的，我知道活不成……咳咳”

        話未說完，喉嚨一甜，一大口污血噴了出來。

        高成慌忙用衣角去給他擦拭。

        徐祥卻不知哪來的力氣直接抓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瞎忙活，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跟高成交代。

        事實上，就是心中的情義與信念支撐他茍延殘喘到現(xiàn)在，他太了解自己這個結(jié)拜大哥了，他知道這次的慘敗對于高成而言是致命的打擊，他擔(dān)心素來心高氣傲的大哥高成會承受不住自此一蹶不振，因此他才拼著最后一口氣也要見到他。

        高成強忍心中悲痛，緊緊反握住徐祥雙手，等他開口。

        徐祥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幾口氣，再睜開眼時，雙目已經(jīng)有了往日里的幾分神采。

        高成心知這是回光返照，心中愈加難過。

        “大哥，我徐祥這輩子最不后悔的事就是跟你一起造狗皇帝的反……大丈夫在世，活就要活得頂天立地，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

        “雖說我們現(xiàn)在被官兵趕出了鄴城，但是我相信大哥你一定能東山再起，重新把白巾軍隊伍拉起來，帶領(lǐng)弟兄們打回鄴城，打下洛陽，把狗皇帝拉下龍椅。”

        “大哥，為了我，為了那么多死去的兄弟，答應(yīng)我，振作起來，不要放棄，這是做弟弟的臨死之前對你唯一的要求。”

        高成閉著眼睛，卻仍止不住淚水一滴滴滴落在徐祥臉上，他喉嚨更咽，說不出話，只是猛點頭。

        徐祥長舒了一口氣，面上含笑，曾經(jīng)威震河北的白巾軍二號人物就此撒手人寰。

        高成雙目緊閉，感受到握著的雙手開始慢慢變冷僵硬，心知徐祥已逝，心中悲憤，忍不住再度失聲痛哭。

        親兵們一個個低下頭抹起了眼淚。

        徐祥性格豪爽，為人仗義，白巾軍上下無人不敬佩，如今眼見他身死，誰能不難過。

        高成抱著徐祥的尸首痛哭不已，往事一幕幕浮現(xiàn)在腦海中。

        他與徐祥自幼相識，兩人從小親如兄弟。他年長半歲，徐祥便認了他做大哥。

        但他雖名為大哥，但遇事從來都是人高馬大的徐祥出頭擺平，徐祥卻從來沒有過半句怨言，一心一意跟他這個大哥混。

        后來，他們一起被征發(fā)徭役，來冀州修黃河大堤。徐祥怕他累壞，什么臟活累活都搶著干，有時候他跟監(jiān)工起了沖突也是徐祥挺身而出替他受罰。

        他有心起事，也是徐祥忙前忙后幫他秘密聯(lián)絡(luò)，不慎泄密他險些被殺也是徐祥帶人冒死救出了他，這才有震動天下的“白巾起義”。

        可以說，如果沒有徐祥，就沒有他高成和白巾軍的今天。

        如今，徐祥為了掩護他撤離鄴城而身死，高成感覺天都要塌了。

        人哭乏了，淚流干了，高成感覺自己心也死了，曾經(jīng)的滿腹雄心壯志也就此煙消云散。

        他放下徐祥的尸體，茫然環(huán)視周邊僅存的十幾個親兵，苦澀一笑，心灰意冷。

        他站起身來，目光決然看著這些跟他出生入死的親兵，語氣卻滿是愧疚：“我曾許過你們富貴，看來要食言了。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徐祥，更對不起數(shù)萬死去的兄弟，我高成今日愿一死以謝罪……”

        言罷拔劍就欲自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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