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
睜開眼，我看到了布滿木椽的屋脊，一只花蜘蛛懸在我額頭輕輕爬動，仿佛隨時都會墜到我臉上似的。
身上暖暖的，房間都是香甜濃郁的田野氣息。
我動了動手指，慢慢坐起來，感覺身上每個零件都像生了銹，動起來嘎吱嘎吱作響。
房間是陌生的，空蕩蕩的沒有半點(diǎn)生機(jī)。我心一涼，跌撞著走到床前推開門，恰好與來人撞了個滿懷。
“醒了？”
我看著他，久久不敢眨眼。
他拍拍我額頭，“睡一覺起來傻了么？”
我眼淚傾刻間決堤，用沙啞的嗓子喚出心中久違的稱呼，“小叔叔……。”
他卻只是淡淡應(yīng)一聲，吩咐道：“去洗臉。”
仿佛我真的睡了簡單的一覺，什么都不曾改變過。
我說：“小叔叔，我做了個好長的夢……。”
“哦。”他完全不感興趣的樣子。
我盯著他兀自說下去，“我夢到了、景炎還有兩界的大戰(zhàn)。”
他這才淡淡的掃了我一眼，波瀾不驚道：“門口附近那棵樹上吊死過人，你從上面掉下來，大概是被不干凈的東西魘住了，所以才做了怪夢。”
“可是那夢很真實(shí)……。”
他打斷我，“餓么？”
經(jīng)他這么一問，我肚子倒真咕咕叫起來了，他道：“我去找些吃的，你先在房間洗一下。”
我在門檻上坐下，被暖暖陽光曬的迷糊起來，橫下心狠咬了下手臂，好痛。
終于回來了，看到了記憶中的小叔叔，可我的心……為什么會感到莫名失望和牽掛？
我攤開左手，用食指輕輕在掌心磨蹭，神卷很快跳了出來，“主人！”
果真一切還是老樣子，只有自己感覺變了么？我愣怔了下，道：“麻煩幫我找一本書……。”
一本泛畫的古卷捧在手中，名字已被磨損的看不清了，字跡也模糊的難以辯認(rèn)，內(nèi)里還夾雜著許多殘頁。
我深呼吸一口，認(rèn)真開始從頭看起，直至最后兩頁，才發(fā)現(xiàn)這么一段相關(guān)文字：
妖紀(jì)4231年，天際時有祥瑞紫氣，后查實(shí)出自西北不周山。又二百年，紫氣更甚，三界皆預(yù)言此為祥瑞之兆。
妖紀(jì)4556年，群妖互噬、人類相殘、天界香火不繼神人流離。三界皆飽嘗受戰(zhàn)亂之苦，故約定聚首不周山，議定由妖界首領(lǐng)照看祥瑞。取出天書，祥瑞依附其上，就此帶回妖界。
妖紀(jì)5235年，祥瑞依天書為骨，幻化成稚童，取名為淮殊。此子生性乖戾，天資平庸，為眾妖所不喜。然甚為坦護(hù)，嚴(yán)令眾妖不得非議其身世。
妖紀(jì)5355年，人、妖兩界瘟疫四起，后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獸無故隱匿。天界屢犯妖境，七日虐殺九十人，被逼宣戰(zhàn)。西王母義子景炎，攜祥瑞淮殊于陣前殺之。震怒，一改常日溫良秉性，連攻天界四十日不令眾妖止。
妖紀(jì)5357年，誅仙三十萬，自絕妖類七十種，天界僅余婦孺十五人，天界滅。妖怪自此橫行無阻，人界苦不堪言。
妖紀(jì)5359年，人類術(shù)師東方磊攜鼎而至，自悔，四獸亦為陣前脫逃而感愧疚，隨其自入，其余眾妖逃散。
妖紀(jì)5479年，群妖皆數(shù)被封印于鼎中，妖界亦滅。
東方狐后注：天界滅，妖界得淮殊亦同滅。然三界自此無戰(zhàn)事，余妖得已保全，人類安居樂業(yè)。笑，此子果如先前預(yù)言，乃真祥瑞也。
……
短短幾行字，將一切都交待的清清楚楚，竟原來是這么個結(jié)局。
正發(fā)呆中，見小叔叔進(jìn)來，我立刻手忙腳亂的將書藏到身后。
他好奇瞥我一眼，卻未問話。
飯有些涼了，菜卻有小叔叔的味道，我默默吃了一陣子，腦筋才慢慢反應(yīng)過來，“小叔叔，那個李叔呢？”
“帶著兒子去附近廟宇了。”
我頓住，“他兒子……不是已經(jīng)死了么？”
那個晚上，九尾明明已經(jīng)咬斷了他的喉嚨啊。
小叔叔道：“他不肯相信事實(shí)。”
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他說這話時聲音有些不對，但是從表情中又瞧不出異樣。
小叔叔神色如常道：“吃完飯我們便出麗山，這里已經(jīng)沒有妖怪了，接下來……去漠北吧。”
“小叔叔……，”我低下頭，“我們回江城好不好？”
“回江城？”
“嗯，不要再提什么妖怪……我們回去買棟房子，像正常人一樣工作生活，好不好？”
他道：“你昨天可是想要做大英雄的，怎么一個晚上想法就變了？”
我只覺得嘴里的飯菜有些發(fā)苦，話也卡在喉間不敢說出來。我在怕，怕一些自己都不確定的狀況……
小叔叔像是看透我的想法，道：“不用怕，我說過會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永遠(yuǎn)在一起，死也不分開嗎？”我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說這些晦氣話。
他靠過來，很認(rèn)真的研究我的臉，“真的這么喜歡我？”
“我……當(dāng)然，你明明知道的！”我臉有些燙，深感自己臉皮厚度仍需加強(qiáng)。
“那就好好活著，我不想聽到什么死不死的。”
他現(xiàn)在很生氣，雖然聲音沒什么波動可我就是知道。
我急忙點(diǎn)頭，“好，我再也不說了。”
他定了會兒，將菜往我面前推了些，“你多吃些。”
吃完飯后，我們收拾了行李，準(zhǔn)備離開時，小叔叔將一百塊錢拿燭臺壓在桌子上。
“李叔現(xiàn)在應(yīng)該很難過吧？”
小叔叔道：“人總要面對現(xiàn)實(shí)的。”
我心禁不住一聲嘆息，想起小叔叔剛建議接下來去沙漠之城漠北，便驚訝道：“沙漠里也有妖怪嗎？”
“漠北不全都沙漠，也有一些漂亮的小綠洲。”他聲音輕松起來，“運(yùn)氣好的話，你說不定還能在路上撿到寶石。”
我還是很擔(dān)憂，“聽說那里很危險，普通的風(fēng)都能輕易將人刮起來。”
“沒那么夸張，”他說：“現(xiàn)在那里有幾座牢固建筑，找個住處不是很難。而且一直在努力做綠化，應(yīng)該會有一些效果。”
“但愿如此吧。”根據(jù)我知道一些訊息，那里怕會比我想象中更夸張。
曾看過一本古書，記載說當(dāng)?shù)厝巳孔≡谕燎鹄铩Ｋ挥X推開門，就會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鄰居也全是從天南地北刮來的，每天見到的都是生面孔……隨風(fēng)游走的房子跟人，想想都覺得可怕。
出麗川運(yùn)氣不太好，先是被毒蛇攻擊，后是碗口大的野山蛛追著跑。
如果不是有小叔叔護(hù)著，我怕自己有九條命都不夠用。
走了一天也未出大山，夜里我們只好再度住進(jìn)賬蓬。老天爺是耍我們似的，先是下雨，后來竟夾起了冰雹！
聽著頭頂帳篷驚心動魄的砰砰作響，真害怕它們會突然砸在我腦袋上。
小叔叔淡定十足的側(cè)躺著，還有心情開了手電筒看書！
我一把將書扯掉，“別看了，咱們來說說話兒。”
“說什么？”
“這么大冰雹你難道不害怕嗎？再這么下去帳篷說不定會被砸壞……。”
砰！雨水沖了進(jìn)來，帳篷被砸破了！我用手去堵，慌張道：“怎么辦怎么辦，完了完了……。”
話未說完，砰！帳篷塌了！
我頓時欲哭無淚，“咱倆一人拽倆角先擋著，趕快找個山洞什么的避避吧。”
小叔叔將包背在身上，我們兩個狼狽不堪的跑出去，找了半天才看到個小山凹，連忙蹲進(jìn)去將帳篷撐在邊上擋著雨。
身上此刻已經(jīng)被淋透了，微風(fēng)一吹就冷的直打哆嗦，我磕著牙苦中作樂，“真倒霉，什么鬼天氣啊，等下不會還下雪吧？”
過了沒多久，雨停了，居然真的飄起了鵝毛大雪！
“天……。”
“閉嘴。”小叔叔及時制止我，“好的不靈壞的靈，烏鴉嘴。”
我委屈的不得了，“你以為我想啊，也不看看我都抖成篩子了！”
他索性地包里衣服全掏出來，從中撿幾件丟給我，“把濕衣服脫了穿上。”
我揉揉鼻子，“還是你換吧，我能忍得住，哈啾！”
“穿上。”他不容質(zhì)疑的將我上衣扒了下來。
“別動，別……我自己來就好……哈啾！”
將所有衣服全裹到身上后，我還是感覺冷，該死的雪卻沒有一點(diǎn)減小的跡象。
“小叔叔，我們……。”看這情勢，下到天亮也說不準(zhǔn)，這種天氣這種環(huán)境……我們會被凍死吧？
“不用擔(dān)心，我會盡快想辦法離開這兒。”他將視線從外面收回來，似猶豫了很久才打定主意，“將妖鼎里的朱雀解開封印，她可以帶我們盡快離開這里。”
“碧鸞？”我聞言將妖鼎取了出來。
解開朱雀的封印后，一道青煙緩緩冒起，煙霧逐漸退去，卻見那個向來只用鼻孔看人的紅衣女子此刻卻單膝而跪，兩手撐在地上，對側(cè)坐著的小叔叔畢恭畢敬道：“朱雀見過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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