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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


  九阿哥一個勁兒告訴自己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可是,還是氣得三尸神暴跳:“你請了四哥,請了老十,老十三,卻不請我們別的兄弟,你看不起我們。”

  玉兒哼道:“不請就是看不起?誰說的?”

  “你不是看不起我們,你為什么不請我們?便是我得罪了你,三哥,五哥他們沒得罪你吧,十年來你第一次宴客,怎么也不請他們?”

  玉兒的靈覺感覺到幾個親王的靠近,瞇了瞇眼,“我不請你,是因為我討厭你,打小兒,嗯,那年我才十二歲,打那時候咱們第一次見面,你就變著法兒的尋我的不是,欺負我;我成婚后,你還隔三差五給我找麻煩,還讓人綁架弘芝弘英,想把他們賣到外省去,哼,九堂弟,你這種行為,你自己說,你這像個當叔叔的樣子嗎?虧我的幾個兒子還成日叫你堂叔,你也好意思應。都沒臉紅!

  宜妃娘娘爽直,五堂兄也寬厚,怎么同樣是宜妃娘娘所出的你,卻陰險毒辣,小雞肚腸,腦滿腸肥,無事生非?哼,你自己說,你這樣兒,是不是可討人厭了?”

  九阿哥活到三十六歲,什么時候被人指著鼻子這樣罵過,一時氣得臉色紫脹,怒極攻心,揚起了手。

  玉兒一揚眉:“干什么,你還要動手打堂嫂不成?你自己說,我方才的話,哪句說得不對?哪句說的不是事實,哼,說不過我,就想打我。老九,你試試,你要敢打我,我就敢告訴皇上,讓他打你板子,打你五十板子。”

  九阿哥的牙咬得咕咕作響,早忘了自己為什么找上這個女人了,他在府里,不是沒打過女人,可是這、這個女人他還真不敢動,沒錯,他確實不敢動她,不只是因為她是嫂子,更因為,他若敢動了她一根手指頭,那只兇殘的毒豹子就敢要了他一只胳膊,皇阿瑪就會打得他下不了床。

  九阿哥又氣又恨,怒吼道:“你這個虛偽的女人,你在皇阿瑪面前總裝著一幅純良溫善的模樣,其實,你最功利不過了,你打小兒見著四哥就巴結,見著我和八哥十弟卻瞧不上我們,明明是個卑微的奴才,卻一點兒不怕我們,看著恭恭謹謹,其實,你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里,十弟要看你的那只鷹,你還嫌他麻煩,你自己說,有你這樣做奴才的嗎?啊?這天下,有哪個奴才敢這樣欺逛皇子?成婚前可惡,成婚后就更可恨了,本來雅爾哈齊和八哥素來挺和睦的,為了你,卻鬧得生份了,到如今,甚至見面打個招呼也客客氣氣的像個外人,你說,為的什么?還不都為的你?你這個女人,你、你、你為什么要醒過來。”

  玉兒一皺鼻子,“小心眼兒,就因為第一次見著你,我被那只雕扯著走了,沒留在那兒等你們開口再走,你就記恨了二十幾年,你說,你這心眼兒,是不是小得也太過份了?明明那時,我給你們行過禮才走的呀。”

  九阿哥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頭暈腦脹,怒吼道:“蠢女人,我是為著那個嗎?你怎么沒蠢死了算了?”

  玉兒哼道:“我聽你方才話里的意思,就是為那個,算了,九堂弟,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某一天,佛印問蘇東坡:學士看我像什么?東坡戲謔說:禪師像狗屎,佛印聽了毫無慍意,淡然一笑。東坡隨即又問:禪師看我像什么呢?佛印毫不思索地回答:像佛!東坡回到家里,開心地大笑。蘇小妹便問:大哥為何如此得意?東坡便將方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番。沒想到小妹卻道:大哥輸了!禪師心中有佛,故所見皆佛;大哥心中有狗屎,故所見皆狗屎。禪師心凈,大哥心穢也!”

  玉兒說完,也不等九阿哥再說話,轉身走了。

  哼,臭老九,不理他。

  看著那個女人在幾個嬤嬤的衛護下揚長而去,九阿哥站在那兒搖搖欲墜,腦中一直回蕩著:屎、屎、屎……

  “九弟,你叫我們來就是看你和一個婦道人家的?”而且,還吵輸了。

  五阿哥看著九阿哥,心里怒其不爭。

  三阿哥則還在使勁兒回憶這則典故的出處。

  四阿哥手里轉著佛珠,垂下眼皮擋住眼中的笑意:老九又一次偷雞不成蝕把米。

  九阿哥回過神來,咬牙強笑道:“五哥,你們什么時候到的?”

  五阿哥嘆道:“老遠聽到堂弟妹說你打小兒第一次見著她就變著法兒的欺負她……”他都不想說了,方才聽到的,全是自家弟弟的不是,偏自家這個同胞的兄弟,連句辯白的話都沒說清楚,真正坐實了他陰險毒辣小肚雞腸的罪名。而且,還讓他們見著了他試圖打一個郡王福晉,那時,他想沖出來阻止老九,偏被老四無意間擋住了,后來寄希望于老九能把伊拉哩氏反駁倒,誰知道,最后不過更顯得自家弟弟沒肚量,唉,真是,讓他這個哥哥說什么好!

  九阿哥本打著挑拔離間的念頭,反正,不論伊拉哩氏怎么回答,他都打算讓她把幾個親王哥哥們都得罪了,只是沒想到,到最后,自己被氣暈了頭,還被那個女人輕輕巧巧帶偏了話題,最后揚長而去,不但自己的目的沒達到,還讓幾個哥哥看了笑話。

  九阿哥咬牙,那個女人和他的八字犯沖,但凡見著那張臉,他就怒氣上涌,再見不著平日一點兒城府,想他胤禟三十幾年來,算計過多少智計超卓之士,不曾想,卻總在一個蠢女人手里栽跟頭,還是連連栽跟頭。

  九阿哥咬牙,明兒,一定要親自去廟里求個避邪符,那個女人,太邪門兒了。為什么他一見著她,就再找不著平日的冷靜呢?說她不是山精鬼怪,誰信?

  “老九?問你,找我們做什么?”

  九阿哥回過神來,扯了扯嘴角:“五哥,我這不是準備請你們吃飯嗎?”

  五阿哥嘆氣:“要請我們赴宴,讓下人遞帖子就成了,還需要親自和我們說?”結果,讓另兩個兄弟看了笑話。

  三阿哥點頭:“沒錯,九弟,遞個帖子就成,不須這樣慎重,對了,這宴是個什么名頭?”

  九阿哥想了想:“沒什么名頭,就是想和哥哥們聚聚。”一時之間,九阿哥也想不出什么來,家里也沒誰生辰,也沒別的事兒。

  四阿哥翹起唇角:“什么日子?”

  九阿哥想了想,“后天吧。”

  三阿哥點頭:“好,后天就后天,就這么說定了,若沒別的事兒,哥哥我就先走了,我得去問問翰林院里,可有誰知道那個典故的。”

  三阿哥說著便轉身走了,留在當地的九阿哥的臉狠狠抽了抽,四阿哥唇角的弧度又變大了一些。

  “九弟,是去你府上,還是?”

  九阿哥搖頭:“去我的酒樓。”

  四阿哥點頭:“三哥走得太快,一會兒你再著人和他說一聲兒,免得他到時直接去你府上了。”四阿哥沖五阿哥點點頭:“五弟,四哥我先走了。”

  五阿哥笑道:“四哥,后天帶上弘暉吧。”

  四阿哥點點頭,轉著佛珠,轉身走了。

  五阿哥看著還愣神的胞弟,氣道:“你既請了我們,是不是還得跟別的兄弟們也說說?免得大家說你勢利眼。”

  九阿哥咬牙:“雅爾哈齊才請了三個兄弟,為什么我不能只請你們三人?”

  五阿哥氣笑了:“人家是以伊拉哩氏的名頭發的帖子,堂弟妹是個什么性子,這京城里有誰不知道?你還指望她面面俱到?若她真有一日像四嫂那樣我倒要懷疑那是不是她了。”

  九阿哥氣得跳腳:“五哥,聽你這意思,她由著性子撒潑、任意妄為,還是對的?”

  五阿哥道:“不是對不對,只是,她天性便是那樣喜怒由心的,再說,她病了這十年,長年昏睡,偶爾才醒過來一小會兒,這十年,便相當于沒過一般,你說你都快四十的人了,和一個二十出頭的婦道人家去比什么?還有,九弟,五哥要說說你,你怎么能說出她蠢死了的話來?你說,這話,被皇阿瑪知道了,要多生氣,被雅爾哈齊和那幾個侄兒知道了,又該怎么氣怒難當?我說,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啊?你六歲就知道這樣的話不能說吧?你今年三十六了,你這三十年,白活了?”

  九阿哥氣道:“你別嘮叨了,我這還一肚子氣呢。”

  五阿哥也惱了:“我不管了,我說的,你總不聽,我告訴額娘去,讓她老人家教訓你。”

  五阿哥說著,轉身拂袖而去。

  九阿哥回過神來,追了過去,“五哥,五哥,你怎么能告訴額娘,你別氣著她老人家。”

  五阿哥也不理九阿哥,埋頭只管走,老九今兒這事鬧得,不跟額娘說怎么能成?他素來說話在這個弟弟面前就不太好使,捅出這樣的簍子,自然還是得讓額娘罰他。

  九阿哥攔不住五阿哥,又看離自家額娘的宮殿不遠了,轉身跑了,不論怎么說,現在不能去見額娘,若不然,一準一頓好罵,過幾天,等額娘氣消了再去。

  皇帝在乾清宮聽聞了此事,怔了半天,咬牙吩咐道:“李德全,去,讓那個孽障抄《孝經》,口不擇言,身不擇行,那么多年在上書房,他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讓他抄,每日抄十遍,少一遍朕打他板子,打五十板子。”

  李德全找了一個小太監去傳皇上的口諭,皇帝坐在御座上直喘,李德全急忙上去幫皇帝順氣。

  “萬歲爺,您別惱,郡王福晉看著一點兒沒放在心上,聽說,她還邊走邊和高嬤嬤商量給您繡什么樣的繡樣呢。”

  皇帝被李德全一頓擺弄,覺得堵在胸口上那口氣順了下來,又聽到這話,一時又嘆:“那丫頭,不記仇,估計,覺著吵過也就罷了,再說,她還吵贏了不是;那丫頭,居然學會拐彎抹角罵人了,說老九是堆屎,膽兒是越來越大了。上回,她說到自己兒子的時候沒個忌諱,現在,對著皇子,她也不管不顧,唉,這性子,這性子,若不是有朕看著,她早不知被誰吞了。”

  李德全笑道:“郡王福晉是個有福的,以前皇太后就常說她心寬,心善,指定能好起來,果不然,現在病就好了,也沒留下什么病根兒,聽高嬤嬤說,這些日子,天天下廚為郡王爺和幾位阿哥們做飯,一閑下來就繡花樣做衣裳,一刻也沒停過。想來,真是好全了。”

  皇帝點頭:“要不是聽高嬤嬤說她做衣裳,朕也不會召她進來,不召她進來,也不至鬧了今兒這么一出。老九都三十多歲的人了,怎么說話那么不謹慎?”

  李德全輕言細語安撫皇帝:“皇上,依奴才看吧,這事兒,您也別放在心上,只當是兩個小孩子拌嘴就得了。”

  皇帝想了想,嘆口氣:“你聽聽那話說的,一個就明晃晃的說討厭你,一個則喊什么你沒把我們兄弟放在眼里。聽聽,聽聽,這像皇家的人能說出來的話嗎?這哪還有一點兒城府、修養?小官吏之家也出不了這樣的媳婦和兒子吧?”

  李德全又道:“皇上只當看小輩兒玩鬧吧。”

  皇帝嘆氣:“老九存心不好,那丫頭偏歪打正著,不僅沒落入老九設的套,還讓老九啞子吃黃蓮。唉,這丫頭,這才醒了幾天,這鬧的事兒就一出又一出的。”

  李德全又給皇帝遞了一盞茶:“郡王福晉這一醒,皇上這精神眼看著就好起來了,雖也鬧騰些,這也熱鬧不是。”

  皇帝笑著瞄一眼李德全:“行了,就為著那丫頭送你幾粒藥丸子,你就盡替她說好話。”

  李德全驚了一下,不過,見皇帝唇角含笑,又放下心來。

  “郡王福晉素來是個心慈的,又細致,這幾日,不過見了奴才幾面,便知道了奴才的不妥當,賞了奴才那么幾粒藥丸,說讓奴才當糖吃。”

  皇帝嗆了一下,李德全趕緊趨身替皇帝收拾,皇帝放下茶盞,哈哈大笑:“你也是六十幾的人了,怎么被一個小丫頭拿糖哄住了?給你糖吃,哈哈,李德全,你今年幾歲啦,還得讓人拿糖哄。”

  李德全老臉一紅,“萬歲爺,這個,郡王福晉原話就是這么說的,奴才,這個……”

  看著這個服侍了自己幾十年的跟前人難得的窘態,皇帝越發樂了,笑了半天,方擺手道:“既然你們郡王福晉賞你糖吃,你就吃吧,那糖又好吃,又養身的,跟著朕,總得讓你算得著點兒實惠。”說著又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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