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較量
這道突然從成舒殿傳下來的旨意引得六宮嘩然,當然,過不多時,眾人便會知道皇帝下這道旨意的時候云敏妃就在成舒殿。
是以翌日近巳時的時候,蘇妤才去了月薇宮。嫻妃放下了手里的書睨了她一眼:“你是來晨省的、還是來謝罪的?”
“來聽你道謝的。”蘇妤理所當然地落了座,“日后你也省得日日對著佳瑜夫人了,不好么?”
“罷了……大恩不言謝還不成?”嫻妃輕輕一笑,大方地擺手說,“正巧今日中午我有客人,免不了設個小宴,留下來一起用,就當是道謝了。”
“有你這么道謝的么?”蘇妤面顯不滿,“合著我還是個捎帶的?忒不會說話!”
嫻妃聽得黛眉一挑,擱下書看著她,正色道:“娘娘恕罪。臣妾是說,今天中午設宴答謝娘娘,順帶給個客人接風,如何?”
蘇妤遂銜笑頜了首:“甚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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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多問她那客人是誰,若不是宮中嬪妃,想來便是她家中女眷進宮來拜見,除此之外再不會有別人了。二人便布了棋局,悠悠哉哉地下了一盤棋,下到一半嫻妃便笑了:“有日子沒下次,此番你的路數倒是清楚明白多了。”
蘇妤笑而一嘆:“是。從前猶猶豫豫的,對誰也不好。”
“可你如今用這樣的強硬法子把后宮一分為二,會不會太清楚得’‘矯枉過正’了?”
蘇妤搖了搖頭,笑意不減:“我本也只是有這么個想法,說出來不過是想問陛下的意思罷了。結果陛下也正是此意,在我說這話之前,他已然和竇家挑明了。”
嫻妃神色微緊,沉吟了許久才道:“陛下總在和世家爭,蘇家、葉家、楚家、竇家……”
“但凡有大權在握的世家在,哪個皇帝也免不了這一遭的。”蘇妤道。嫻妃點點頭,又說:“我知道。可哪一次都難免兇險,萬一出了什么岔子……”
江山都可能在一朝一夕間易主。
“有些事總是必不過的。”蘇妤看向她,面顯兩分疑惑,“怎地突然有這樣的擔心?你聽說什么了?”
嫻妃躊躇片刻,俄而緩笑搖頭道:“沒有。只是近來事情太多,我總難免多擔心些。”
邊下邊聊,不知不覺間就已是晌午。宮娥挑開簾子,朝二人一福,又向嫻妃稟說:“娘娘,堂小姐來了。”
“快請。”嫻妃頜首微笑。宮娥回身請那人進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該是頭一回進宮,入殿間有些許緊張之意,連頭也沒敢抬地往前行了幾步便拜了下去:“嫻妃娘娘大安。”
“免了。”嫻妃一笑,因始終看著她,沒留意到旁邊的蘇妤已訝色滿面。
那姑娘站起身來,方抬了抬頭,與蘇妤目光一觸便也是同樣訝然的神色:“您……”
嫻妃這才覺出蘇妤的不對,回過頭來疑惑不已:“你們……見過?”
她這個作堂姐的都是頭一次見!
又看了看面前堂妹的驚色,如此這般多少有些失儀,輕咳了一聲道:“這位是云敏妃。”
眼見她又要拜下去,蘇妤忙伸手一攔:“免了,坐吧。”
這便是燈會上與蘇澈一起的那姑娘,怨不得瞧著眼熟,原是眉目間與嫻妃有三分像,蘇妤一時沒往這處想罷了。這姑娘名喚月梔,一直住在映陽。嫻妃說她親生父母走得早,是由族中別的長輩帶大的,前些日子尋了門親事,可那一邊的父親也恰好這時候去世了、那人便趕回了錦都。長輩們一時都拿不了主意,索性讓她到錦都來,讓這在宮里的堂姐給做主。
“鬧了半天,合著你的如意郎君是云敏妃的親弟弟啊。”嫻妃笑睨著她,“本宮和云敏妃打小一起長大的,這事卻還真不好替你開口,你自己說吧。”
月梔雙頰通紅,低著頭轉向蘇妤訥訥道:“娘娘……臣女和蘇澈……”
“行了,別說了。”蘇妤也被這番緣分弄得哭笑不得,向嫻妃道,“那晚不止我見過她,連陛下也見過。本就想著蘇澈喜歡便是,如今又是你妹妹……我還能說不答應么?可父親剛去,總得等蘇澈守完了孝。”
守孝之事,宮中三月、民間三年。聽著時日不短,可屈指算來,月梔如今十五,三年后十八,也算不得太晚。
如此甚好。嫻妃緩了口氣,笑向月梔道:“找陛下請旨去吧,留你先在宮里做個女官隨侍著,也省得你再回映陽一趟了。待得出嫁的時候,嫁妝堂姐給你置辦了。”
本就交好多年的二人見弟弟妹妹結了親,自是格外親昵,明明都和月梔不熟卻因為這一道緣分誰也不想虧待了她。聽得嫻妃這樣說,蘇妤也道:“是,就留在宮里,你堂姐人極好的,不會虧了你。”
月梔剛要點頭應下,嫻妃卻道:“誰說我要留她在月薇宮了?眼瞧著是定下來的事,她要嫁過去的。要留在宮里隨侍,也是去你綺黎宮,日后她便是叫我堂姐,也還得叫你一聲長姐呢。”
蘇妤懶得同她多爭這個,沒好臉地白了她一眼:“嘁,去綺黎宮就去綺黎宮,你可小心我在這三年里教得她日后再不肯認你這堂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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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說笑后,三人一同用了膳,便備了步輦同往成舒殿請旨去了。皇帝見了月梔時同樣是訝異不已:“這不是……”
看向蘇妤的神色又頗有深意:剛碰上她和你弟弟在一起幾日,你就把人家弄進宮來了?
蘇妤與嫻妃一并解釋了,皇帝才恍然大悟,心底也不禁嘆了一聲好緣分。當即便準了,告訴蘇妤說:“人留下就是了,要給什么位份你自己定。”
三人躬身一福,心滿意足地告退。
未至門口,有宦官入殿稟說:“禁軍都尉府沈大人、蘇大人求見。”
蘇妤和嫻妃自是神色如常,月梔的臉卻即刻紅了,低下頭隨著二人繼續出殿。如此低著頭,本就是為了避著蘇澈,可在余光瞥見他進殿時,卻又忍不住看過去,看得蘇澈一愣。
蘇妤的目光在蘇澈與月梔間一劃,含笑說:“長姐先替你照顧著她了,你別誤了正事。”
“……諾。”蘇澈一揖。沈曄看上去卻格外沉悶,沒有如常地見禮,只向二人一頜首,便又舉步進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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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聽著二人稟完了事,又是關于竇家的,卻又不是大事。清冷一笑,終于道出了自己近日的疑惑:“沈曄,朕讓你查蘇璟的死因連帶著徹查竇家,你查出不少事來,那蘇璟的死呢?假冒你禁軍都尉府的人,你當真查不出來?”
“陛下恕罪。”沈曄肅然一拱手,“查……倒也查出來了,只是臣始終覺得此事不對,故而未敢輕易稟報。”
賀蘭子珩疑惑更甚,凝神問道:“查著什么人了?何處不對?”
沈曄一喟,直了直身子道:“抓了七八個人,是竇寬庶三子府中的人。和當日的人數大抵對得上,他們也皆承認是受這庶子指使去殺的蘇璟,因為這庶子不受寵,知道父親與蘇璟有私仇,便想殺了蘇璟邀功去。”
理由算是說得過去,皇帝一點頭,沈曄又道:“但臣先前看過蘇璟的尸體,身中二十一刀,除卻最后一刀直刺心臟致命以外,余下的二十刀中有十七刀皆從要害側旁而過,離得最遠的也不過一寸距離。”
皇帝聞言明白了些,神色更顯凝重,沈曄一頓續道:“如此這般,決計不是刀刀刺偏,而是有意為之,這是為了當街把事情鬧大,亦有炫耀之意。”
是了,要一刀取人性命不難,要刀刀自要害側旁劃過而不取人性命則要難的多了。
皇帝緩了口氣:“你繼續說。”
“那些人,雖有理由、亦有證詞,卻沒有這般本事。臣查過了,都是竇府里普通的家丁,如是區區一世家府上的家丁都人人皆是如此高手,皇宮戒備就要自嘆不如了……”沈曄笑意輕覆,頓了頓又道,“所以……大抵是竇家有意推了這庶子出來頂罪,如是查到此為止作罷,陛下治罪與否,于竇家都無大礙了。”
治罪與否都無大礙?皇帝斟酌著他這句話,冷然道:“何意?縱是庶子所為,朕照樣可以治他竇家死罪。”
“是。”沈曄應道,“但若僅查到此為止,陛下如只治這庶子的罪不牽連竇家,他們便逃過一劫;如是索性連坐全家,只怕局勢難料。”
……局勢難料?皇帝猜到些許,心有暗驚,沈曄閉口不言,蘇澈續道:“陛下記得謹行衛么?”
印證了他的猜測。
謹行衛,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在太上太皇在位時就已不復存在。但在更早以前,這三個字委實可怕。彼時大燕朝最大的世家是姜家,從前朝到后宮都敬姜家三分。這謹行衛便是姜家所建,暗殺異己乃至弒君之事都敢做。彼時還沒有禁軍都尉府,這謹行衛便相當于姜家的禁軍都尉府。然則較之禁軍都尉府而言,世家擁有的這種勢力更為恐怖——說到底,禁軍都尉府為朝廷所有,是擱在明處的;這些勢力卻可在暗處,常常存在多年都無人察覺。
如當真是如此,這事便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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