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傾茶
離開成舒殿,蘇妤隨意在宮道上漫步著。這樣的事……如是要問罪很在情理之中,倒是好在皇帝沒怪她。
天色已很晚了,便也沒有耽擱太久,直接回綺黎宮用晚膳去。
子魚非魚近來越來越喜歡一同在她綺黎宮賴著,用膳時更是肆無忌憚地跳到桌上等著她喂。偶有旁的嬪妃前來拜訪,見到這一幕都會愣上一愣,再只作如常地見禮問安。
方才的事讓蘇妤明顯情緒不高,用膳時心不在焉的,還在想著那一問一答。右手執著筷子,筷子底下夾著的一片牛肉已被她在碟子里翻來翻去很久,左手則支著額頭,眼睛似乎看著那片牛肉又好像什么都沒看……
總之是悶悶的。
她的注意力并不真在那片牛肉上,兩只小貂可是目不轉睛地看了半天了。見她不吃、也不喂給它們,都急得站了起來,互相望了又望,她還是沒有反應,子魚終于出聲提醒她了:“咯……”
“嗯?”蘇妤美目微抬,回了回神看過去。子魚便將前肢也擱回桌子上,向前跑了兩步又在她面前站起來。
“你要吃么?”蘇妤把那肉片丟在了桌子上,“去吃吧。”
“咯。”子魚回過頭看了一眼那片肉,卻沒過去吃,身子微微向前一傾,前爪輕捧住蘇妤的臉頰,鼻子與她的鼻尖碰了一碰。
涼涼的感覺讓蘇妤一笑,與近在咫尺的那雙漆黑的眼珠一對,道:“我沒事。”
聽皇帝說,她在巫蠱案那時大病一場的那次,多半時間都昏睡著。兩只小貂便時常這樣過去碰一碰她,看樣子明明著急擔憂得很,又不真打擾她,碰一碰便不再鬧,只在她榻邊轉著圈子走來走去。
一副想把她叫起來問一問到底怎么了、又強忍著不問以便她好好休息的樣子。
是以在那之后,只要她氣色不好,它們便會有這樣的反應。蘇妤一度很想不明白,明明它們沒什么面部表情、眸中甚至連眼白都沒有,卻能清清楚楚讓人感覺到它們的情緒。
“咯……”子魚又碰了一碰她,蘇妤笑說:“干什么啊?快吃東西去,一會兒我還要去長秋宮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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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則事實證明……子魚非魚委實對蘇妤很“不放心”。
看她一直悶悶不樂,兩只小貂覺得自己不能離開她似的,看她出了殿門、坐上步輦準備去長秋宮,便向上一躥,很是自覺地在她身邊的空位上蜷起了身子。
“……”蘇妤斜了它們一眼,伸手先抱了子魚起來,擱回地上,一邊說著“你們不能去”一邊又回身去抱非魚,結果還沒抱起非魚,子魚便又躥回了原位臥著。
哭笑不得。
好像沒什么法子即便是交給宮人看著,這兩個小家伙如是不想老實,待她走后照樣會往外跑,這事不是沒發生過。
于是便由著它們一起去好了。步輦一路走得平穩,到了長秋宮門口時,蘇妤偏頭一看,它們似乎已經睡了。
正好……
小心翼翼地下了步輦、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心中忍不住地暗罵一句:下個步輦罷了,讓兩只貂逼得跟做賊一樣!
所幸是沒驚動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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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宮中出了事,晨省昏定便會顯出異常的壓抑。此時亦是,下藥的事,佳瑜夫人是當著六宮眾人的面捅出來的,秋蟬被押入宮正司后,又無什么結果公諸于世,目下自是人人都小心地觀察著二人神色,反倒是她二人顯得最是如常。
“前幾日的事,本宮聽聞宮正司查過了,那秋蟬確非綺黎宮的人。”佳瑜夫人款款而笑,曼聲道,“倒是本宮誤會了昭儀。”
蘇妤清冷一笑,頜首回說:“夫人既肯信便好。這樣的事,臣妾當年做不出,如今便也做不出。”
“當年”指得自是害楚氏失子一事,可“如今”之事,擺在眾人面前的是她想害佳瑜夫人不孕、而非害她腹中之子。這話,便是只有她二人能聽得懂了。
皆有一笑。有宮人前來奉茶,蘇妤的視線繞過那正將茶盞擱予她手邊案幾的宮女,目光同嫻妃一觸又即刻收回。手執起那茶盞,平靜地抿了一口,卻即刻嗆得咳了出來,遂是斥道:“誰沏得茶?這樣多的碎沫,虧得還是在長秋宮服侍的!”
“昭儀娘娘恕罪……”那前來奉茶的宮娥面色一白遂即跪了下去,連連謝罪,又解釋道,“不是奴婢沏的茶,奴婢不知是怎么回事……”
連佳瑜夫人也蹙起眉頭來,見蘇妤仍不住地有幾聲輕咳,似是當真被碎茶葉沫嗆了嗓子,心覺是宮人們做事不仔細當眾丟了自己的臉。斥了那宮女幾句,倒也知道這奉茶的與沏茶的多半不是一個人,便也沒不分青紅皂白地罰她。轉而向蘇妤賠了不是,見她衣裙因咳嗽間手上不穩而被茶水染濕,忙吩咐道:“服侍昭儀更衣去,取本宮那身新做的淡青色襦裙給昭儀。”言罷又歉笑著向蘇妤道,“是本宮的疏忽,昭儀別怪罪。那襦裙的顏色襯得昭儀,便算是本宮賠不是了。”
倒是做得委實到位。蘇妤也不好說什么,輕蹙著眉頭向她一福,隨著宮女往內殿去了。
宮娥取了衣服來,蘇妤瞥了一眼,只淡淡道:“有折枝在就行了,本宮更衣時不喜歡人太多。”
旁人便都依言一福告退。蘇妤更了衣,將那濕了的衣裙交予折枝。隔著那有些凌亂的衣物,持著一物的手在底下與折枝一按,低聲叮囑了句:“你小心。”
折枝目不斜視地淺淺一福:“奴婢知道。”
便又回到正殿去,再度同佳瑜夫人見了禮。佳瑜夫人自是心中有氣,可到底是在自己宮中出的事,就算是蘇妤有心找她麻煩,她也得把意思做到。復又道了歉,一再表示實在是自己招待不周,蘇妤莞爾笑道:“夫人執掌著六宮之事,自是勞累得很,自己宮中有些疏漏之處也是有的,夫人不必自責。”
一個賠了不是、一個表示并不在意,此事便算了了,看上去融洽得很。殿中便有行事機敏的宮嬪尋了話與眾人說著,解了這尷尬。無人再在意方才那有些不快的小插曲。
“啊”尖銳的叫聲陡然刺進殿中,似乎隔得很有一段距離,卻仍清晰入耳。
眾人皆是一愣,蘇妤陡然眉頭緊蹙,向外看去:“折枝?”
好像真的是折枝的聲音,蘇妤一思量便道:“郭合,你去看看。”
郭合一揖匆忙去了,片刻后回來稟道:“是兩只小貂傷了折枝……”頓了頓又說,“臣看了一眼,手上被抓得厲害,娘娘是不是讓折枝先回宮去、請醫女看看?”
蘇妤沉吟片刻,起身向佳瑜夫人福下身去:“夫人,折枝是臣妾從家中帶進來的婢女,一直陪在臣妾身邊。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夫人可否許她先進殿歇著、傳醫女來看?”
口氣誠懇,明顯是怕耽誤了折枝的傷。如是平常,佳瑜夫人是可以拒絕的,但方才剛在茶水上出了岔子,現下蘇妤親口提了這樣的要求,她怎能不允?
當即點頭同意了,又吩咐人去帶折枝進來。
折枝一入殿,蘇妤一眼便看見幾道血痕自她腕上一直延伸貫穿手背,在白皙的皮膚上看著可怖極了。必定很疼,折枝雙眼都含著淚,只是忍著沒哭出來。
“快坐。”蘇妤上前去扶了一把,眉頭緊鎖著問她,“怎么弄的?”
傷口兩邊微微有些腫脹,折枝看著自己不住顫抖的手道:“奴婢想把娘娘方才換下來的衣裙疊一疊,方便一會兒拿回去,便鋪在步輦上疊了。子魚和非魚本是睡得好好的……誰知突然發了瘋似的就撲了過來,奴婢沒來得及躲……”
子魚和非魚突然發了瘋?
莫說蘇妤,在座的誰都知道,那兩只小貂雖然淘氣,但對人溫和極了。折枝本就在綺黎宮中做事,想來與它們更加熟悉才對,它們為何會傷她?
“好好的貂,不會突然傷人。”嫻妃的聲音四平八穩的,“定是有什么旁的原因。”沉吟須臾,便道,“去把昭儀方才換下來的衣服取進來,再把兩只貂也抱進來。”
宮人領命去了,先取了衣服進來,過了許久才將子魚非魚抱進來,應是等著它們平靜了才敢下手。
“咯……”
“咯……”
各有一聲輕叫,子魚非魚一起跳到蘇妤身邊,一切如常,看不出絲毫“發了瘋”的樣子。
非魚甚至還跳到了折枝身上,很是親昵的樣子,更沒有傷她的意思。
這就怪了。
嫻妃看了看被丟在一旁的那堆衣裙,俯下身親手翻了一翻,看不出什么不對。俄而手上一頓,停在了那細長的宮絳上。
方才事情急,更完衣還要再來見禮,宮絳上墜著的幾枚香囊、荷包還有玉佩都沒有解下來,因都是墜在身前,多多少少都被茶水浸濕了些。
一陣淡香若有似無地飄散著。嫻妃不禁屏了息,看了看蘇妤身邊的兩只貂,大約是慮及那兩只貂畢竟一只是皇帝的、一只是蘇妤的吧,轉而吩咐宮人說:“讓馴獸司弄只性情溫順的貓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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