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更新來了
敏湛下意識的捂住嘴巴,馬上解釋道:“早知道我一定不會去那種烏七八糟的地方,可是去了,一時又不能離開。”
“就是唄,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你們翰林去哪種地方,小心明天別人參你一本。”能耐了,都去銷金窟轉(zhuǎn)悠了。
“反正現(xiàn)在的樣子,比我預(yù)料中的最壞狀況還要壞。”他想象中來到京城,看到的應(yīng)該是每日為國家大事鞠躬盡瘁的朝廷大員,但事實是,多數(shù)人尸位素餐,毫不作為。
“……我想起來了……”敏湛坐起來,俯身去穿靴子:“我的奏本還沒寫完!”
“你都這樣了,就歇了吧。”
“西南之事急迫,兩省交界的密林中,據(jù)說已有數(shù)十萬的流民開荒,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大亂。”上次的奏本,朱批只有‘知道了’三個字,并未引起重視,所以他還要想再上一本。據(jù)說開荒的人群中有邪教教義悄然流行,一旦形成氣候,后果不堪設(shè)想。
明妝記得奏折分題本和奏本兩種,題本沒什么意思,都是公文。真正叫皇帝眼前一亮或者眼前一黑的是官員以各人名義上的奏本,經(jīng)常出現(xiàn)雞都沒宰過的人大罵前線武官作戰(zhàn)不力,五谷不分的人大談如何賑災(zāi)救民。奏本分六葉,八葉和十二葉,明妝隱約想起丈夫上次的奏本洋洋灑灑寫了十二葉,至少上萬言。其中還夾雜著西南地況分析,晦澀難懂。
再說,西南之亂,已然釀成,在她的記憶中,這年夏季西南發(fā)了洪水,瘟疫橫行,導致信奉邪教的窮苦百姓激增,西南荒林中的流民一呼百應(yīng),搶占縣城,甚至占了一省,但很快就在冬天,因為缺糧少衣被鎮(zhèn)壓了下來。
今上自詡中興之主,對秦敏湛這種防患于未然的提議,更多的是認為沒事找事。
“……敏湛,你……”明妝方要勸,見他眼底的不耐煩。心說隨便你,反正你們認為女人不懂政務(wù),奈何不了你。
“你先睡吧,不用等我,我可能今夜宿在書房。”
等敏湛走了,明妝亦歇了,腦海中亂哄哄的都是他前世挨了廷杖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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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眼到了張首輔母親做壽的日子,一大早,明妝喚了幾次,他都賴著不起床,看那樣子是打定主意不去了。明妝萬萬不想讓他得罪了首輔大人,好說歹說終于把人叫了起來。敏湛表無表情的隨后寫了賀貼,包了銀子帶著青石出了門去賀壽。
明妝心里捏了一把汗。他頂著一張吊喪的臉去人家母親賀壽,簡直是找抽。
自打來京城,只花不賺,用錢越發(fā)小心翼翼,吃穿用度都精打細算,不比在自家大手大腳了。敏湛一年四十五兩的年俸,給仆人們開月歸錢都不夠用。京官俸祿雖低,卻都講究面子,一般清水衙門的官員是住著大宅,一家老小在屋里嚼菜根。
敏湛走后,她正準備趁著好天氣,讓丫鬟把被褥拆了來洗,卻被一陣撞門聲驚動,那敲門聲還伴著高亢霸道的叫喊:“快點開門!”
明妝親自去開了大門,見門外站在一個男子,年紀三十上下,身材高大,仰著下巴,所以她抬眼只看到兩個黑漆漆的鼻孔。
“有什么事嗎?”此人明妝從未見過,但一見便知來者不善。
男子身旁還站著三個膀大腰圓的壯漢,皆兇神惡煞。
“你知道嗎?你們家占我們宅基地了,痛快讓出來,爺就當這件事沒發(fā)生過!饒了你們。”
明妝眨了眨眼睛:“敢問你是哪位爺?”
“我是東院徐府的大少爺派來的!”
燕國公府幾年前大鬧了一場,嫡出襲爵的孫子將府內(nèi)亂七八糟的親戚的做了清理,其中一位就住到這里和明妝成了鄰居。
“原來是徐大少爺派來的人啊。”她笑。感情在燕國公沒法囂張,出來了過過癮,自稱為爺了:“這宅子也是我們新買的,房契里宅子占地幾何,寫的明明白白,我們也沒擴建,不知道占了你們東院的土地從何說起。”
“別說這廢話!”男子指了指自己:“知道我們老爺是誰嗎?”旁邊的隨從適時的插嘴奉承道:“告訴你,趁早醒悟了,要不然拆了你們的屋子。咱爺是燕國公的孫兒,你惹不起!”
“慢著!”明妝道:“我是個女流,沒得上來就和我要打要殺的。說我們占了你們的宅地,有什么憑證沒有?”
“我們這邊原來院墻的墻根在你們這邊,你說算不算證據(jù)。不信的話,讓我們挖一挖,一準能挖到。”說著就要硬闖進來。
“你們說挖就挖?當這是你們家菜園子呢!”明妝怒道:“我花銀子買了這屋子,以前發(fā)生的事情,我不管。你們要是覺得虧了,就去姚安把原來住在這里的謝大人找來,你們和他理論去!再說了,就算我這院真有舊墻的地基,你們怎么證明就是你們那院的,而不是我們的?上下嘴唇一碰,隨便說誰不會?”
“嘿,秦敏湛芝麻官一個,倒是滋長了你這女人的囂張勁兒。你也不去打聽打聽,燕國公門客都是幾品官,七品窮翰林敢在爺面前顯擺。”
跟這種人沒道理可講,明妝道:“我家老爺外出不在,等他回來,你們再來成嗎?”
“不成!”那男子一腳踢開門,就往里面闖,明妝被他魁梧的身體撞到一邊,幸虧有綠衣扶著,才沒跌倒。因為敏湛出門帶走了轎夫和青石,所以這會剩的都是女人,硬拼不過,任由這些人闖進來搗亂。
“我去叫老爺回來吧。”綠衣被這架勢嚇壞了,一時沒了主意。明妝拉住她,冷然道:“讓他挖!”
明妝跟著他們到了墻根下,抱著肩膀看著他們亂挖亂翻。這時另一邊住著的孫氏聽到動靜過來一瞧這陣勢,當即義憤填膺,指著那些人罵:“還有沒有王法了?光天化日強闖民居!”
“呦,是胡科長家的來了!”帶頭的漢子嘲笑道:“我們還真怕呢。”
明妝伏在孫氏肩膀搖頭委屈的求道:“讓我去你那院避一避吧,我沒法待在這里了。”那孫氏知道這幫惡霸她們幾個女人對付不了,便趕緊帶著明妝到了自己家。今日休息,胡科長也在家,聽說發(fā)生的事情,繃著臉訓自己的夫人:“哪里都有你,別人家的事兒你也管!”
胡夫人挨訓了臉上掛不住,但明妝在場,也不好反駁自己的丈夫,便憋著不吭氣。好在胡科長適可而止,一甩袖去了書房,沒了人影,留下兩個人聊天。孫氏安慰著明妝,將東院的惡霸罵了個狗血淋頭,說著說著話題從燕國公的家事一直說到京中八卦,明妝聽的很是起勁。
過了晌午,敏湛從首輔家拜壽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家家門敞開,妻子不知所蹤。立即派人去找,后來隔壁胡家的老仆從門縫里探出個腦袋道:“秦夫人在我們家。”于是敏湛趕緊去找棄家不顧的妻子,誰知在胡家碰到了胡爾克,冷笑著給了他一句:“去首輔家拜壽,卻讓自己的妻子在家受委屈。翰林,哼哼,翰林啊。”
等敏湛領(lǐng)回妻子,知道了來龍去脈后,反倒鎮(zhèn)定了許多道:“看來他們是什么都沒挖到,才灰溜溜的走了。”
明妝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難道就這么算了?”就因為什么都挖到,亂翻自家院子的事就算了。
“還能怎么樣?”敏湛道:“他們那種人家,沒道理可講。況且不管怎么說,他是燕國公的孫子,這點小事,沒人會管的。”
你在秦家是庶出,我理解你的委屈求全,可現(xiàn)在你的家都被人挖了,你竟然說算了?息事寧人也不是做縮頭烏龜啊!明妝簡直被他氣死了:“虧你說的出口!”整天為百姓操心,卻置自家人于不顧。
“算了,算了。”敏湛賠笑:“等過一段時間,如果他們沒搬走,咱們就把這里賣了,搬到別處去。”
“搬到別處也一樣受欺負!”明妝沒好氣的道。
“放心,這樣的人家還是少數(shù)的。”敏湛似乎完全不生氣,微笑著勸妻子。
明妝對自己道了聲忍住,一旦開了先河吵了起來,以后就不好辦了,自己忍受了這么久,沒道理今次破功。于是硬是擠出笑容。但心中難免疙疙瘩瘩,覺得敏湛過于窩囊,沒有血性:“你說的也有道理,他們今天什么都沒挖著,想來是不會再鬧了。”不想再提這件事,換了話題:“對了,今天拜壽還順利嗎?”
“啊……”敏湛卻開始語塞了:“這個,你知道就是人很多,大家在一起,互相顯擺資歷,沒什么意思。”
明妝覺得怪怪的,瞇著眼睛問他:“你沒把自己對首輔大人的不滿,表現(xiàn)出來吧。”
敏湛笑:“怎么會呢?!我這種無名小卒,哪會勞他老人家惦記。”
明妝到底是女流不知朝中的事情,只知道敏湛是彈劾首輔被打了廷杖,不知更多細節(jié),以為和首輔搞好關(guān)系,不去招惹他老人家就能保住敏湛平安了。
雖然東院沒再過來鬧過事,但是什么都沒挖到,卻連個道歉都沒有,更過分的是,沒幾天還將狗窩搬到了這邊,稍有動靜便狂吠不止,吵的人心煩。就在明妝盤算著要將房子低價賣出的時候,突然一個沒見過的病歪歪的男人出現(xiàn)在秦家,向敏湛和明妝絮叨叨說了很多好話,態(tài)度誠懇謙遜,并表示過兩天就會搬走,正是東院的燕國公的庶出子孫。
等人走了,明妝狐疑的問敏湛:“怎么突然風向變了?”
敏湛也表現(xiàn)出不解:“……唔,大概是燕國公他老人家重新重視起子孫的教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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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圣上御宇二十幾年來,雖然先代帝王的缺點他都有,卻有一個讓臣下滿意的優(yōu)點,就是不管是修道也好,寵幸六宮也罷,早朝和批閱奏疏卻從不疏漏。上個月,他批閱到了一個翰林的奏折時,發(fā)現(xiàn)此人的奏折絮絮叨叨幾千字,引經(jīng)據(jù)典,卻只說了一個簡單的小事,就是燕國公沒按照規(guī)定,在夏季未到前,提前換上了夏季的朝服。皇帝朱批了此折子,讓燕國公遵守服制。交給門廊抄了昭示出去,只當是小事,也沒放在心上。
第二天,另外一御史上了折子,說燕國公早朝過金水橋時,往里面吐痰。皇帝朱批燕國公罰俸半年。沒幾日,又有人遞折子,稟奏燕國公上個月祭祀時,偷偷藏了把扇子在袖中,不時取出給自己扇風。皇帝隱約覺得有點無理取鬧了,但按照禮儀規(guī)章,燕國公罰俸一年。此后又有人上奏折說燕國公的小兒子藏了一個美貌的寡婦在府中,燕國公的車夫在京中打人,燕國公的孫子強占他人宅第等。
內(nèi)閣這才隱約發(fā)現(xiàn)事情不妙。從一件小事彈劾,然后奏本會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最后牽扯出一個讓人無法回避的大事件,而之前彈劾燕國公的官員,會一起撲向這個大案子,掀起風浪,然后渾水摸魚。現(xiàn)在已經(jīng)顯露出這個苗頭來了,比如今日上的奏折已經(jīng)開始講燕國公貪污受賄。
張首輔敏銳的感覺到事情絕不會是燕國公個人行為不端,這些官員伸張正義。他將奏折一查,便發(fā)現(xiàn)了一個共同點,就是彈劾燕國公的官員,年紀都不大。分散在各個部門,卻不約而同彈劾一個老侯爵,沒有貓膩才奇怪。而且這些奏疏的特點,不像以前的,事實占小部分,大部分則是引用圣人之言攻擊被彈劾者的道德問題。這批奏疏大部頭陳述事實,甚至精確到幾月幾日,仿佛親眼所見,說完也不下結(jié)論,留給皇帝圣裁。
拉幫結(jié)派不稀奇,哪個內(nèi)閣成員都有自己的親信門生和黨羽。但今次彈劾燕國公的官員都是一伙的,那么他們的領(lǐng)袖也該年紀輕輕,這不是個好兆頭,年輕京官抱負更多,最不安分。
更令他吃驚的是,第一個上奏的竟然是曾經(jīng)老師的外孫秦敏湛。他記得他的奏折議論的都是國家大事,突然轉(zhuǎn)了性子,說起了燕國公朝服不規(guī)矩的小事,著實可疑。如果黨魁真是秦敏湛,那可真叫窩里反了。
張首輔建議皇上讓燕國公在家休養(yǎng)半年,整頓家規(guī),以避免事情鬧大。而他自己得把這批新黨扼殺在搖籃里,不能讓他們成氣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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