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25敏湛求親
待到傍晚時分雨停后,船坊才靠了岸。夢康怕腳下滑摔傷明妝,他先下了船,然后伸出手小心扶著妹妹,一直護著她進了早就候在岸邊的轎中。明妝坐進去,半晌不見起轎,于是撩開簾子側出半張臉探查,見大哥和秦家兩兄弟不知在說什么。秦敏湛不時拱手作禮,態度恭謹,而秦敏忠亦彬彬有禮,弄的大哥夢慶反倒局促不安,頻頻還禮。
又等了一會,夢慶才走過來,貼著轎子對她說:“我看那秦敏湛的確不是壞人……”
不等夢慶說完,明妝便忍不住長嘆一聲,心說,哥,才多長時間,你就倒戈了呢。但這會她得裝出被男子‘欺辱’后,應有的憤怒,來維護自己所謂的‘貞節’。于是拿出錦帕試了試眼角:“哥,別說了,這等丟人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我相信秦公子那番話不過是推諉咱們罷了,今日回家,秦老爺斷不會允許他胡鬧,這事就算過去了。求你了,哥,切莫再提,否則我真的沒法活了。”
最后一句話倒是真的,不停的提,煩也煩死了,當真沒法再活。
夢慶欲言又止,支吾道:“……也對,誰知道秦敏湛說真說假,他真的來了再說。若他不來,我也不會和爹提。等哪日再遇到,再給他點顏色看看!”說完放下簾子,讓起了轎子,一行人回府去了。
當夜,明妝抱著腿靠在床角思索,一夜未眠。腦海中兩種思想反復博弈,一會料定秦敏湛不會來,一會又擔心他犯軸當真來請罪。天快亮時才倒在床上準備睡會,但輾轉反側半個時辰,腦仁仍舊是清醒的。終于受不了了,重新坐起來,似是給自己鼓勇氣般的說道:“哼,要來就來,怕你不成?”須臾,又心煩意亂,無奈的哼唧一聲,重新跌回被子里。
如此折騰到天大亮,才由綠衣叫醒起了床,開始梳洗打扮,面對新的一天。
本來是要去上房見母親的,但自從明盈的婚期定下后,她每次圍著母親轉,明妝故意避免和她見面,如果母親不來人傳,她很少去上房。這日依舊如此,讓人傳了話說她身子不舒服,窩在自個房間里。
明明心中忐忑,但表面上卻呆滯著一張臉,撐著下巴坐在圓凳上,眼神渙散的出神。
突然,窗戶上閃過綠衣急行的影子,很快,她就開門進來了,看著明妝,明顯很迷惑:“小姐,大少爺身邊的卓小安讓奴婢告訴您,說秦二公子來了。老夫人讓您過去。”
明妝一激動,明顯覺得心臟跳的過快,忍不住捂住胸口,重重的咽了口唾沫,方才呼吸順暢:“現在?”
“是了。小姐,昨個下的雨還沒干,地有滑,讓奴婢扶您。”綠衣顯然不知道小姐要面對何等的局面,仍向平常一般的服侍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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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進客廳,就被母親身邊的丫鬟攔下,將她帶到客廳堂后的屏風后。劉左氏正在等她,見她來了,趕緊握住她的手,極小聲的說:“怎么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昨晚回來只字不提?”明妝裝作聽不清的樣子,一邊搖頭一邊指自己的耳朵,用口型說:“娘,我聽不清。”于是劉左氏怒,掐了她一把。這回明妝聽清了,亦用極低聲說道:“說來話長。”
劉左氏扯著明妝將她拉到屏風邊緣,貼在她耳邊悄聲道:“你自己聽,你爹怎么說的。都說上趕著不是買賣,他當你和秦敏湛不清不楚,急著把你推出去,你這么嫁過去了秦家怎么看你?”
經母親一提醒,明妝才猛然醒悟,自己原來這等被動。秦敏湛興許當他自己是萬不得已對自己負責,頗有君子之風,自我感覺良好呢。倒是自己好像嫁不出去,被他秦敏湛抱了,只有從了他一個歸宿了。
這時她就聽自己的父親說道:“秦公子,老夫雖然怨你輕狂,但事到如今,既然你肯迎娶明妝,姑且算你誠心補過,老夫就……”
劉左氏聽了,立即將明妝向后一撥,自己從屏風后走出去:“老爺,此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妙。這么稀里糊涂的答應了,對兩家都不好。今個,得先弄明白,秦少爺,您來是做什么的,是謝罪,還是提親,得挨個慢慢來。我們劉家最疼女兒,萬萬沒有因為女兒受了委屈,為了臉面,讓她更受委屈的道理。”
明妝感動的恨不能抱住母親。這時,她將頭探出些許,看到秦敏湛跪在父母面前,他聽了劉左氏的話,便又磕了一個頭。
“我今日冒昧前來,的確多有不妥,如果今日不方便,我改日再來。”
劉庭舉見秦敏湛有推辭的意思,怕在妻子的辭嚴厲色下退縮,立即對秦敏湛道:“到底是你的錯!你不拿出應有的態度來,休想離開這里!”
劉左氏冷冷睇望了丈夫一眼,對秦敏湛道:“秦公子,你起身說話。你見官都不需要叩拜,現在沒必要拜我這個老婆子。”
秦敏湛跪的久了,膝蓋麻軟,一時起不來,劉左氏便叫丫鬟將他扶起來,迎到一旁坐好。明妝見他還是那副不慌不亂的模樣,摸不準他心中所想,但料想今日之事不會輕易結束,靜觀其變。
劉庭舉正欲說話,卻被劉左氏打斷:“來人,去請小姐過來。”
那丫鬟怔了下,回了聲是,來到屏風后,看著明妝不知如何是好,這小姐就在這里,該怎么請呢。明妝等了會,朝外面指了下對那丫鬟低聲道:“去報罷。”那丫鬟這才出去回道:“回老爺,夫人,小姐請來了。”
劉庭舉瞄了眼妻子,心說,好,既然你要管,那么就交給你,看你如何處置。
明妝先給父母行了禮,之后安靜的站在母親身后,低頭不語。既然母親是站在自己這邊的,此時讓她說話,比自己要有分量。可不想,母親這時卻說:“明妝,你有什么話對秦公子說?爹和娘在這里為你做主,你只管說。”
直接說你滾出去,似乎不太禮貌,那么迂回一點。她道:“沒想到秦公子還是來了。怪我昨天匆忙,話沒說明白。這世上并非都是按照書本中的圣人之言行事的,比如我斷然不會因為被人看了胳膊,就斷臂以示清白。同理,更不會因為被陌生男子碰了下,就嫁給這個人。”說完,轉向父母:“爹和娘,我們劉家從不那么般迂腐?對不對?”
劉左氏再次搶在丈夫前面率先說:“是這個理。此事可大可小,我們劉家的態度,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公子你肯認錯,我們自然接受。我想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罷。明妝年歲眼看大了,也該是時候選婆家了,還請公子將今日之事保密。”
只差一句送客,眼看大功告成。
此時一直沒空說話的劉庭舉,終于爆發,跳將起來:“你這為娘的,好狠的心腸,女兒被人輕慢,你半點不替她做主,只想息事寧人!你不叫他負責,就讓他這么走了?”
明妝立即順著父親的話頭,接著說:“父親說的極是,母親,的確不該這么放過他,應該叫大哥打他一頓。”
劉庭舉怒指后堂:“回去!這里輪不到你說話!”復又對妻子道:“我是家主,此事也輪到你這個婦道人家做主!將明妝帶回去!”
劉左氏冷瞥了丈夫一眼,他打的什么主意,她清楚的很。心中不免看輕丈夫的膚淺,利益上門沒有半點城府,難怪將運糧的事情辦砸。她穩坐不動,緘默不言,看秦敏湛下步如何行動。
秦敏湛早就看出劉老爺是站在自己這邊的,至于劉夫人不同意的原因,不知他心中猜的對不對?于是試探道:“老夫人,現在種種不快,皆因我唐突了小姐,若是明妝小姐因我的過錯,痛苦難過,我心中必當萬分自責。我愚鈍遲鈍,能想出的辦法只有將明妝迎娶進門,作為發妻善待,方能彌補我的過錯。明妝小姐端莊貌美,若能下嫁,是我三生有幸。除此之外,絕無他想,輕慢之意半分不敢存于心間,”
劉左氏冷哼:“這些話勉強算順耳。既然你有這個態度,那我有話也直說了。不知你知不知道,明妝的二姐已經許配了涂陽的孟家,孟家是何等人家,你心中多少有數罷。明妝是我最小的女兒,夫婿不說千挑萬選可也差不多了。不是說你不好,你現在已有舉人功名在身,日后前途無量,想結親的人家多的是。但我們劉家,看重的不是這個,能不能待明妝好,是否稱她心意才是選婿的首選。”
秦敏湛聽她這么說,便篤定了心中的猜測,劉夫人并非覺得他不夠格,只是擔心自己對明妝不好,慢待她。他躬身拜了一禮:“我方才已經說過了,如若迎娶,勢必善待于她。”
劉庭舉聽聞,馬上站到秦敏湛的陣營支持他,對劉左氏和明妝道:“你們都聽到他的保證了?”
劉左氏輕描淡寫的回答:“哪個迎娶之前不是這么說的,也能作數?”牽過明妝的手:“與娘回去。”當真領著明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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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妝心里不安起來,她也看出來了,母親的態度絕非厭惡秦敏湛,只是怕他會拿‘游船之事’做文章,讓她劉明妝不得不嫁,繼而得不到應有的尊重。剛才秦敏湛不停的和母親保證會善待她,可見他也猜出了母親的心思。父親早就倒戈了,母親的態度至關重要。
她和母親回到上房后。劉左氏借口累了,躺在榻上歇息,由丫鬟給她捶腿解乏。明妝在一旁坐立不安,可母親閉著眼睛休憩,她又不好打擾,急的團團轉。這時劉左氏睜開眼,嘖了一聲道:“給我老實坐下,這般沒耐性呢。一提親就被他嚇到了?”
“娘——你橫豎看他不順眼,對不對?”明妝就眨眼睛,裝天真博取母親的同情心了。
“他長的端正,又有功名,娘為什么看他不順眼?”劉左氏重新閉上眼睛,悠然道。
果然如此。明妝心里一緊:“那您剛才的態度……”
劉左氏冷笑道:“他們秦家當自己是個寶,以為來提親,咱們劉家就巴不得趕緊嫁了?早些年我跟秦夫人提過這事,她根本不在乎。覺得就算庶出的秦敏湛,咱家也攀不起。現在風水輪流轉,讓她自己看秦敏湛是怎么上趕著咱們劉家小姐的!”
原來母親是記恨自己滿月酒時,和秦夫人提兩家結親被拒絕那件事,故意為難秦敏湛。明妝靠上前,讓丫鬟退下,親自給母親捶腿:“娘,您不是真的想讓我嫁給他吧。”
“火候到了,為什么不嫁?”
火候?
這時夢慶風風火火闖進來,很是歡喜,拉起明妝就往外走:“我就知道你在這兒!秦敏湛在門前長跪呢,據說咱家不答應提親就不回去,我帶你去看。”剛說完,背后響起劉左氏的呵斥:“沒半點規矩,滾回來!”
明妝趁機掙脫大哥的拉扯,躲到娘身邊急道:“娘,那個書呆子瘋了,跪門口算怎么回事啊,快去秦家叫人把他帶回去。”
“他跪他的,理他做什么?”
母親大概不知道秦敏湛的厲害,有必要解釋一下:“您不是說了么,事情宜小不宜大。他好歹有些臉面,這么跪著,全城用不了多久都得知道。”轟動可想而知。
劉左氏拍了拍明妝的手背,安慰道:“這不好嗎?他今天這么放低身段的想迎娶你,改日如果有半點慢待,豈不是打自己嘴巴。再說你放心,他一會累了,就該走了。到底是個讀書人,要臉面,看熱鬧的人多了,自然撐不住。”
明妝扶額,心說您小看他了,秦敏湛膽子大著呢,他可是敢寫萬言書彈劾首輔的人。
夢慶笑瞇瞇的圍坐在明妝身邊,道:“你臉上怎么一點羞澀都看不見?一般的女兒家早就羞的躲起來了吧。還是你早就看出來秦敏湛鐘情于你了。”
明妝將自己面無表情的面孔轉向大哥:“哥,您看我的樣子,您覺得呢?”
夢慶示意到自己會錯意了,妹妹根本就是認為這件事很煩人。于是對母親懇請道:“娘,秦家也沒什么了不起。如果明妝看不上秦敏湛,咱們也不必搭理他了,不如給明妝選一個稱心的上門女婿……”
明妝一聽不禁將頭埋低,心想完了。果不然,劉左氏登時便怒,恨恨的點著夢慶的額頭罵道:“這里裝的是泔水?你妹妹好端端個姑娘,招個上門女婿,別人怎么想?得以為她出什么問題嫁不出去了。我再問你,收了上門女婿,你準備怎么過?讓他吃閑飯,還是給他安排去打點個鋪子,賺了錢算誰的?你是嫡子,夢庚和夢康以后都要仰仗你鼻息過活,你好歹長進點罷。”
“娘。”明妝趕緊道:“大哥說個笑話逗我呢,您怎么當真了?現在秦敏湛在外面跪著,不管怎么樣,是不是得想個辦法?就算他愿意,他父親也未必愿意吧。咱們還是派個人去知會秦家一聲為好。”
劉左氏長嘆一聲,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倆兄妹:“你啊,白長在宅門里了。那秦敏湛到底是個庶出,他現在長跪不起要娶你,就是給嫡母上眼藥,等于變著法跟嫡母示威。再說他明年開春就要入京參加會試了,要是高中進士,在哪里為官為職都要離開家,不受管束了。你去告訴秦家,估計這會秦家也拿他沒辦法。”
明妝心說,秦敏湛你真高估自己了。如果自己記憶沒錯,他是娶自己做續弦后才中的進士,因此明年去京城參加會試注定要落榜。不過仔細想想,如果他拿自己唐突了劉家小姐,因此必須娶劉家為妻這個理由出來,秦家老爺和夫人還真不能把他怎么著。但他至于么,為了向嫡母叫板,放棄官宦出身的韓氏,這豈不是得不償失?
“娘,你高看他了,他哪會想的這么復雜。我看他只是一根筋犯蠢罷了。”
“我倒是一直奇怪,你從哪看出他蠢來的?”
“您沒見著么,他挺呆的。”
“那你看夢康呆不呆?他見到哪家閨女倒是能說會道的。”
“……”
夢慶見明妝表情仍是不情愿,替她問:“娘,如果他一直不起來,咱們怎么辦?把明妝嫁給他?”
“為什么不嫁?他如果中了進士,再不濟也是個七品知縣,一年常例錢七加八加也有千兩的收入,熬一輩子,最差也有四品。”
要是真差勁考的名次不好,做個知縣倒也好了。關鍵秦敏湛這廝成了京官,被廷杖喪了命。明妝不知該如何解釋其中苦處,畢竟秦敏湛目前除了庶子身份外,沒什么能說服父母放棄他的缺點。
如果自己一哭二鬧三上吊,讓父母妥協的機會有多大?不行,爹和娘的脾氣她是了解的,怕是只會給自己找罪受。
她忽而釋然一笑,事已至此,倒沒什么好憂慮的了。原本畏首畏尾就不是她的性格,既然他上門給她提供一雪前恥的機會,她也不能辜負他的好意不是?上輩子被欺負了,這輩子躲藏起來的想法本就不對,重新殺入秦家,挨個清算,才是應該做的。
怕你不成!
可是既然送上門讓她給他找罪受,也不能怪她心狠。明妝使性子耍生氣,一直鬧到第二天下午,怕他體力不支跪出病來才松口當應愿意出嫁。
但秦敏湛后來告訴她,他小時候背不出書來經常被罰跪,不出意外跪個三天兩夜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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