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各有算計
夢慶側身介紹:“這是我二弟,夢康。”待夢康向秦家兩位公子行過禮,才又介紹明妝:“這是我最小的妹妹,明妝。”明妝禮數周全的微微欠身,不管怎么厭惡這二位,畢竟哥哥還在,不能丟劉家的臉。但因為洶涌的感情,一時難以自控,身子微微顫抖,腦袋也亂哄哄的,真是冤家路窄,難道她劉明妝命里注定必須往他姓秦的身邊靠,等著被他們欺負?
秦敏湛自然認出了明妝就是元宵節那位小姐,但此時此刻,不方便多說,況且明妝的樣子,似乎并不得記得他,所以便也裝作第一次見面的樣子。
“這樣的大雨天,秦少爺怎么連家丁也不帶,還趕山路?”夢慶一邊說,一邊給秦敏湛斟了半盞酒:“我這里尚有些殘酒,秦少爺若不嫌棄,不如飲些,暖暖身子。”夢慶耳濡目染多少也明白功名的分量,現在秦敏湛有舉人身份,算半個官,他到底是民,于是請了秦敏湛上座,自己坐在另一側,算是盡地主之誼作陪。而明妝這樣的小字輩女眷和庶出的夢康,只能垂首立在一旁。
秦敏湛推了酒:“在下不勝酒力,心意領了。”他拿起酒杯,問弟弟:“敏忠,你呢?要不要來點暖暖身?”
“我不冷。”敏忠微笑的謝絕。
明妝目光掃向秦家兩位公子,心中已經有數了,秦敏湛身上濕了大半,而他弟弟,好人似的,沒淋多少雨,就知道秦敏忠這家伙八成又欺負他哥哥了。按照秦敏忠現在這個歲數,他今年要參加鄉試,考舉人的功名。
秦敏湛此時對夢慶說道:“敏忠八月要參加鄉試,今天忽然想起有本書要看,可書被我搬來了書齋。我們取完下山的時候,敏忠傷了腳,走的慢了,才淋了雨。幸好遇到劉公子,容留我兄弟二人。”然后又問敏忠:“你的腳傷還疼嗎?”
敏忠擺出特疼的樣子,但嘴上說道:“不疼了,下了船應該能走回家,不用二哥你背了。”
明妝心說,秦敏忠你一天不欺負你哥哥,你就不舒坦是不是?你根本沒有腿傷,只是想給你哥找罪受吧。想到這里,不禁多看了秦敏湛幾眼。又想,秦敏湛肯定也知道弟弟是故意刁難他,那又能怎么樣呢?庶出之子,就算讀書有天賦,掛著舉人功名,但日子過的想必也不容易。不過,那和自己有什么關系呢?比起被大哥呼來喝去當小廝使喚的夢康,他起碼還能考進士做官,離開主母,至于成了短命鬼,全怪他自己。
敏忠冷然道:“其實如果不是二哥著急下山,而是留在書齋和余季彥等人一起品茶論詩,也不會遇到這場大雨。”
明妝挑挑眉,心說,如果夢康敢以這樣的口氣和大哥說話,估計早一巴掌打過去了。可是秦敏湛只是笑了笑,解釋說:“天色不早,和母親說只帶你出來半日,不能逾期不回。”
秦敏忠聽了,并未做任何表示,渾似將哥哥的話當耳旁風。一時誰都不說話,氣氛尷尬。不難理解,本來劉家和秦家相差甚遠,兩家人雖互有耳聞,但待人接物相差很多,客套話說完了,便找不到話題了。夢慶總不能說,你還記的你五歲的時候,我把你推池塘里那件事嗎。
靜默了會,秦敏忠起身挑開竹窗,見湖面煙波浩渺,雨幕仍舊鋪天蓋地。便回身提議:“我看這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了,不如咱們找點樂趣打發時間罷。正好劉公子這里還有些酒,對詩飲酒,輸了的要認罰。”
此話一出,夢慶和夢康的臉色登時變得鐵青。明妝不知秦敏忠是無心提議,還是故意讓劉家難堪。明知道劉家讀書不在行,還提議玩對詩消磨時間,就好比劉伶向秦敏湛提議賽酒一樣不公平。如果應允了,兩個哥哥的水平自然對不上,若是不應允,便是敗下陣來了,承認自己大不如人家,連玩個游戲的資格都不配。
“我看這……”夢慶悶紅了臉:“兩位知道,我劉夢慶……”
秦敏忠卻笑呵呵:“不打緊,不打緊。又不是寫八股策論,要對偶成誦。飲酒賽詩只是閑暇時的小游戲,識得兩個字的人都能參與。”你總不會連字都不識罷。
“劉公子旅途勞累,怕是沒有興致和精力了。”秦敏湛看出夢慶的窘態,如此勸道。
秦敏忠便將目光投向明妝:“劉小姐呢?可有興致?”
明妝向外瞭了一眼,見水天一色,大雨短時間內停不了,便扯出一個笑容:“若是秦公子不忌諱和女子同舟賽詩,小女子又有何不可呢?”
夢慶暗舒了口氣,妹妹答應陪同賽詩,事情就好辦了。一介女流,不管水平如何,大家付之一笑便罷了。但也難免擔心,畢竟是自家的妹子,讀書怕也不在行,說到底還是要出丑。
秦敏忠摸了下酒壺:“冷酒傷身,誰去熱一熱?”阿葵接過酒壺,拿去熱了,很快提著暖酒罐重新回來遞給秦敏忠。他看了眼暖酒罐中的酒壺,轉身時趁大家不注意將袖中的東西落進里面,然后無事般的把它放在桌上。從托盤中另取了三個干凈的酒杯,斟滿酒水,放在桌上:“誰接不上,就得認罰。誰先起頭?”
“三公子請罷。”明妝搬了把竹椅坐到小桌前,敏湛自從坐下一直未動,此時挨著她,心中甚是緊張,忐忑半天,鼓起勇氣看向明妝,卻發現她正冷冷的盯著自己的弟弟看,眼神較之元宵夜看自己更為冷漠。
“八月,我要參加鄉試,又稱秋試,那么我們便以‘秋’為起始。你看我們三人圍著小桌坐,沒有主次,倒是和回文詩的玩法暗合。”敏忠不忘記詢問明妝的意見:“就以秋字為始,玩回文詩罷。可有為難之處?”
明妝淡然說:“公子先請。”回文詩,要求詩詞可以正著讀,也可以倒著讀。
秦敏忠眨了眨眼睛,繼而張口頌道:“蘆雪覆汀秋水白,柳風凋樹晚山蒼。”說罷,看向哥哥,按順序他要補后兩句。如果他對不上,就要被罰酒。想到這里,敏忠便激動的很,暗想秦敏湛,今天有你丟臉的。在書齋本來要捉弄你的,可惜你走的匆忙,沒來得及。但卻遇到了劉家兄妹,如果在女子面前腹瀉,會不會覺得丟臉到活不下去?
敏湛不知弟弟早就帶了瀉藥,準備在書齋就給他下藥,讓他在朋友面前出丑,他因為著急趕路沒有在詩社和朋友飲茶對詩,讓弟弟的計劃泡了湯。而就在剛才,敏忠遞酒溫酒的過程中,早就入了藥在酒中,只等他中計。他接道:“孤幃客夢驚空館,獨雁征書寄遠鄉。秋題四句已經說完,該到‘冬’了。”然后他有些不忍的看向明妝,心說,她若是接不上,豈不可憐?
明妝在讀書方面天賦一般,但有兩輩子的童年時間,再不上心,也有些長進。“冬……”她沉吟半晌才道:“天凍雨寒朝閉戶,雪飛風冷夜關城。”
夢慶大喜過望,忙道:“飛雪的確是冬天不假。該秦三公子了。”
秦敏忠不慌不忙,他自一開始也沒指望二哥接不上,才會去飲下了瀉藥的酒,而是指望二哥的‘假好心’。他眼珠一轉,對道:“鮮紅炭火圍爐暖,淺碧茶甌注茗清。到‘春天’了,二哥該你了。”
“花朵幾枝——柔傍砌,柳絲千縷……細搖風。”敏湛兩句話中間故意拖延時間,為的是讓明妝多些時間想。
明妝也不負眾望,每次都能順利的在敏湛慢悠悠的語速下,想出解答的詩句,于是如此輪遍春夏秋冬四季。
敏忠心中稱奇,心說,劉家在濘城雖然有錢,但地位卻一般。而且子女也多不愛讀書,就算回文詩只算是讀書人的閑暇游戲,但能撐這么久也算出奇了。不過,他相信,很快她就撐不住了。
果然,當題目再次回到‘秋’字上,等敏湛說完:“殘石絢紅霜葉出,薄煙寒樹晚林蒼。”后,明妝想了半天,才擠出半句:“鸞書寄恨羞封淚……”而另一半絞盡腦汁仍想不出。
敏忠看著她緊鎖眉頭,忽然覺得蠻有意思的,也不催,等她自己認輸,卻不想這時秦敏湛忍不住了接了下句:“蝶夢驚愁怕念鄉。”
“二哥,你怎么幫她答了?”敏忠笑道:“是不是連酒也要代飲?”
敏湛一怔,看向明妝,詢問她的意思。他期待的答案是她羞澀的說一句,有勞公子。那么就算自己不勝酒力,也會仰脖一飲而盡。可惜明妝瞭了他一眼,緩緩起身,接過酒盞:“秦舉人與我非親非故,不敢勞煩。愿賭服輸,甘愿受罰。”
她早就知道會輸,所以才答應的。自一開始,她就準備給秦敏忠點顏色瞧瞧。她記得上一世,二哥夢庚就是傷了臉,儀容有瑕,不能任職任官,性格變得陰郁的。她摸著酒杯的邊緣,心想,現在風雨如驟,船坊并不穩,自己借故酒杯中的酒水不滿,斟酒的過程中,因為船體搖晃,把酒壺砸到一旁的敏忠臉上,也是個能夠說得過去的‘意外’。就算不能毀他的容,也讓他帶點傷,好歹算是給自己出口惡氣。
而敏忠見明妝要飲酒,不禁捏了把冷汗。那酒中有瀉藥是捉弄二哥用的,她喝了算怎么回事?他一早就料到不管誰輸誰贏,‘和事老’二哥都會替對方承擔罰酒。但現在明妝卻不似一般的女流之輩,沒半點推辭,大有如男子一般大口吃酒的意思。
敏忠干笑道:“劉小姐,您不要辜負我哥哥一片好意。他既然愿意替你,你何必如此呢?”
“我說了,愿賭服輸。”明妝朝他微笑,身子隨著雨中的船坊微微搖晃,讓酒水濺出了酒杯,于是像設計好的那樣,她呀了一聲道:“酒水不滿了,我再斟滿。”說罷,提起酒壺,作勢要倒酒。順便還看了眼,坐在一旁的秦敏忠,心說,你給我等著!她在等,等待一個猛烈的搖晃,順勢朝敏忠砸過去。
敏忠可不想見到劉明妝的窘迫模樣,但事已至此,她不同意二哥代喝,那只能讓她喝不成了。正巧來陣大風,嘩啦——一陣疾風帶雨打在船上,船坊不可抗拒的劇烈搖晃了下,船體搖晃,敏忠便在桌下用腳狠踹了下桌腳。一瞬間,明妝本來要倒向敏忠,卻發現身前的桌子竟然歪斜,桌上的擺設向她這邊滾來,她本能的后退一步,可腳下不知踏著個什么東西,人便向后跌去。那酒壺還拿在手里,這會也不管了,手一撒,但仍怕碎片劃傷自己,不禁閉上了眼睛。
一陣兵荒馬亂,等船穩住了,她才察覺自己并沒摔著,而是被人抱著的。一抬眸,正對上秦敏湛的眼睛,她一怔,很快反應過來:“快放開我。”
他似乎觸及她的眼神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忙蛇咬一般的放開她。但是事情至此,已不是他和她可以控制的了。
一聲怒吼傳來:“秦敏湛!你想對我妹妹做什么?!”
明妝死的心都有了。如果大哥不嚷,這件事便過去了。他現在這般大吵大嚷,不給說法誓不罷休的態度,簡直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大哥,秦公子是好心救我,你別誤會!”
夢慶勃然大怒。之前有個寧志安背著他把妹妹拋棄在樹林里,現在又來個膽子更大的,當著他的面,敢對他妹妹無禮。才不管他是什么舉人。夢慶一把揪住敏湛的衣襟:“各個都來欺負她,當我這個做大哥的是死人嗎?!”說罷,掄起拳頭就要打。
嚇的明妝立即拉住大哥的衣袖:“哥,有話好好說,剛才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事出有因!”她還準備扯一下柳下惠坐懷不亂,實則是因為互幫互助的說辭,用來推出秦敏湛實屬無心,繼而建議不如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笑笑算了。
卻不想這時聽到秦敏湛說:“我會娶她做妻子,負責到底。”他似乎沒意識到若是被夢慶打到的后果,泰然自若。
夢庚舉起的拳頭,停在半空。他怔了下,反問:“當真?”
“秦某從不說誑語。”態度堅決。
輪到明妝暴怒了,她態度立即翻轉,剛才還阻止著哥哥不讓動手,這會聽到秦敏湛的話,立即對大哥道:“哥,哪有這等道理,可以這樣補過的嗎?快教訓這廝!帶我回家!”
聽到妹妹這么說,夢慶這才重拾起憤怒,不依不饒的罵道:“你當你自己了不起?你愿意娶,我們就嫁?”
秦敏湛不慌不忙的正了正帽子,道:“我既然說了會負責,這番話絕不會收回。請容我面見令尊,若令尊降怒于我,要打要罵隨你。”
父親正愁和秦家攀親無門,他送上門哪有不答應的道理。明妝驚出一身冷汗,故作鎮定的說道:“秦公子,若是想謝罪還是免了,方才的事情我們并不在意。”
夢慶懵了:“明妝,這件事你到底在不在意,生不生氣?才幾句話的功夫,你的態度就變了幾次。”
明妝硬擠出一絲云淡風輕的笑意:“我并不氣他扶我時的輕慢無禮,只惱他自以為是的態度。如果秦公子不提所謂的迎娶,今日之事只當從未發生。”
一直沒說話的秦敏忠,這時插話:“二哥,婚姻大事,怎能隨意而為。劉小姐既然不計較,你何必苦苦相逼。”
“敏忠說的對。確實是我魯莽了。”秦敏湛說道。
明妝稍稍松了口氣,心想,快被他嚇死了,總算過去了。可心還沒放穩,就又聽秦敏湛說道:“我今日回家會向家父說明,明日既登門叩拜令尊,謝罪提親。”于是明妝一瞬間想把他扔到湖里去。
秦敏忠挑挑眉,心想,二哥,你是故意這樣做的吧,為了不和自己爭韓御史的女兒,從而避免讓母親忌恨你,你倒是懂得避害。也好,既然你肯讓,我就謝你美意好了。于是嘴上說:“如此也好,凡事要從長計議,詢問雙方家長的態度要緊。”
錯過了爆發怒火的最佳時機,夢慶的怒火散了不少,這會重新點燃也困難。他恨恨的放開秦敏湛的衣領:“你最好給我們給個交代。”說罷,護住明妝在一旁坐下。
幾個人,心情各不相同。明妝靜了靜心情,不免犯嘀咕,他是不是故意的?自己是不是小看他了?上一世,秦父死后要分家時,按照他庶出的身份,他是沒有繼承資格的,但他還是分出了不少家當。要知道,秦母和秦家兩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燈,就算自己極力爭取,該不給的,他們仍不會多施舍一分。難道秦敏湛和他們之間有什么貓膩?自己大鬧要分家,反而損害了他的利益,所以他才會和自己生氣?
想到這,她便抬起眸子多睇了他幾眼,見秦敏湛微微蹙眉,似心中郁結,其余的看不出什么門道來。明妝又不免嘲笑自己想的太多了。秦敏湛沒道理非賴著自己,他喜歡小鳥依人,溫柔嫻淑的韓氏,自己離他的心儀目標差太遠。所謂的負責提親只是讀書讀壞了腦子,凡事較真的性子作祟罷了。
再冷靜想一想,此時秦家要和韓家聯姻,秦敏湛已有功名,韓家想必最看好他,就算他想放棄聯姻,秦父也必定不肯,秦敏湛勢必仍會先娶韓氏。不管怎樣,想在今年秋天娶自己,這件事他辦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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