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父子兄弟
“大老爺一出手,立刻知道有沒有!”羅扇喜眉笑眼兒地剝了個桔子,掰下兩瓣兒來塞進躺在身前兒的白大少爺的嘴里,“衛氏這回算不算是徹底失勢了?”
白大少爺枕著羅扇的大腿,閉著眼睛邊嚼桔子邊道:“哪兒那么容易,衛氏好歹也主持中饋這么多年了,全府上下各房各處早就滲透了她的人,爹不過是拔了她幾顆牙罷了,內宅真正的權力還在她手里,她要是連這么點動蕩都鎮不住,這么多年的家也就白當了。”
“哎,那咱們扯著嗓子嚎了大半天,合著沒起到啥作用唄?”羅扇有些失望。
“哪兒能呢,”白大少爺抬手捏了捏羅扇的臉蛋子,“衛氏把了這么多年的大權,不是說扳倒就能扳倒的,我們一口氣吃不下她,只能一點點慢慢蠶食,其實說慢也不算慢了,這一場鬧出來,至少她的名聲是毀了,你且看著,老太爺老太太就算今兒還在怨怪我,到明兒就該怨怪她了,謠言猛于虎,咬不死衛氏也能咬斷她幾根骨頭。”
“不過這么一來……你算是同二少爺和三少爺結下明怨了……”羅扇把一小塊狀似心形的桔子皮貼在白大少爺腦門兒上,端詳了端詳,“你說,他們會不會因此而猜到你已恢復了?”
“白老二現在身在外省,許多事多有不知,然而若他回來知道了前因后果,以他的精明大約能猜出個七八成,”白大少爺手里頭只管揉捏著羅扇滑嫩有彈性的臉蛋子,“白老三自小就是個沒心計的,容易騙也容易被說服——就算他們起了疑也無所謂了,我會給他們找很多事做,讓他們根本無暇顧及我。”
“苗城那邊的事進行得咋樣了?”羅扇開始剝香蕉。
“一切順利。”白大少爺勾起半邊唇角,“衛氏這次名聲受損,在府里威信下降,急需娘家人給她撐腰,如今娘家人要找她借錢,她自然是不敢不出的,所以她必定要去打公賬的主意,管賬的賬房是她遠房的一個表哥,幸好爹這次給她留了些顏面,沒有把她這個表哥給弄下來,否則反而要給我那計劃幫倒忙了。”
羅扇把香蕉往白大少爺嘴里送:“大老爺也不容易,做得狠了怕傷了二少爺和三少爺的心,什么都不做,又怕傷了你的心,左右為難的事能讓他拿捏了這么一個正正好的分寸,恐怕也是相當費了一番思量的。”
白大少爺沉默了一陣,聲音低沉:“……爹其實是極敏感脆弱的一個人,因覺得虧欠我娘,就極力地寵我補償我,因為不能接受衛氏,又覺得虧欠了白老二兄弟倆,又極力地寵他們補償他們,白蓮衣從小身體不好,好幾個郎中都說他活不過二十歲,爹更是當寶當貝地疼著護著……以前就聽老太太說過,爹養的一條金魚兒死了他都要難過上兩三個月方能放下,當年他心愛的那只八哥死后他更是足有兩三年都不能看見那只空鳥籠子……云徹就說,他這樣善感易傷的人真不該投胎在深府大院,幸好是嫡長子,同胞兄弟又是他一手帶大的,沒有通常大宅門里那么多腌臜事,否則只怕早就要郁郁……了,難為他為了我們幾個能硬撐下來。”
羅扇又開始剝石榴,心里面感嘆著白大老爺這個悲劇式的人物。白大老爺是地地道道的古人,從小受到的教育加上身邊所處的大環境都使得他的認知里萬事以孝為先,縱然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莫如是給他傳遞了不少現代的思想,但也不可能慫恿著他不孝父母只疼愛人。
因為一個“孝”字,他選擇了不追究母親逼死如是的過錯,又因為一個“慈”字,他選擇了活著留在白府保護自己的兒子,再因為一個“義”字,他選擇了續娶懷了他骨肉的衛氏,更因為一個“仁”字,他選擇了原諒自己同胞手足一次又一次地任性妄為。
但其實,能概括這個人的,是一個“善”字。白大老爺這個人太過善良,善良的人總會比別人承受更多的負擔和痛苦,他希望用孝心感動父母,使他們不再對如是抱有成見,他希望用慈心感動兒子,使他們不會為了家產而手足相殘,他希望用道義感動衛氏,使她明白自己的本分,不要想著霸產奪嫡,他希望用仁義感動自己任性的弟弟,使他不會為了各種目的而對自己的兒子下手,維護這個家庭的穩定。
——可惜,他的父母,他的兒子,他的繼室,他的弟弟,每一個人都有私心,每一個人都不夠善良,每一個人都比他冷酷理智,他們辜負了他的心意,他們不理解他的愿望,他控制得了家業興衰,但他控制不了無底限的人心。
所以,這個家該亂還是亂了,他想維護,可他卻狠不下心,因為他愛他們多過于他們愛他,所以他注定總是受傷最深的那一個。
人果然不能太善良,對感情有多看重,就會被感情傷得有多深。
羅扇嘆了一聲,往白大少爺嘴里塞了幾個又紅又大的石榴籽:“你該多陪陪大老爺,不要總想著自己的那些事,大老爺其實很寂寞吧,失去了愛人,兒子們又天天各顧各,沒人關心他想要的是什么,沒人哄他高興,里里外外還有各種各樣的事情纏繞著他,這樣的日子過一天都已是難熬,他卻這么著過了十幾年,而且恐怕還要一直這樣過下去,換作是我,怕是早就崩潰了。沐云,我覺得……大老爺一直把先太太的過世怨怪在自己頭上,若有朝一日被他知道了你的怨恨,他反而會更內疚的……難道你也認為先太太的過世是因為大老爺沒能保護好她么?”
白大少爺坐起身,面對面地望住羅扇:“小時候我確實怪過他,有一次甚至為了這個同他大吵一架,那天爹喝了很多酒,他一向酒量不好,那一次一個人喝了幾壇子,最后吐了血,把自己關在枕夢居十幾天沒有出來,等我跑去找他道歉時,他整個人都脫了形……后來我長大了些,接手了家中一部分生意,又接觸到了族中的人和事務,這才明白,有些事情哪怕是一國之主的皇帝都無法掌控操縱,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有限得很,誰也做不到真正的呼風喚雨心想事成,有太多的難以抗拒的外力在左右著人的選擇和命運,所以我慢慢理解了他,也知道他有多愛我娘,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她離去,我又憑什么去怪他?設身處地,如果換作是他不允許我同你在一起,就算我不顧他的反對帶著你遠走天涯,在我心中他也永遠是我最親的父親。所以我不怪他還留在府里孝順他的父母,也不怪他舍不得處置他的同胞弟弟白蓮衣,人畢竟是有情感的,血脈親情更是最難說斷就斷,我只能盡力把對他的傷害減至最小,但我不會動搖我的初衷——我娘的死,必須有人給出說法,害我的人,也必須為其行為付出代價!”
羅扇垂了垂眼皮兒,沒再就這話題繼續往下說,換了輕松的語氣道:“說到枕夢居,可快要修好了?我都想念二狗子了,真懷念那時候天天逗它玩兒的情形。”
白大少爺湊過臉來,伸了舌頭舔去羅扇嘴邊的石榴汁,笑道:“二狗子是爹的,我是你的,你可以天天逗我玩兒。”
羅扇紅著臉推開他:“你太大了,不好玩兒。”
“笨妞兒,大了才好玩兒……”白大少爺壓低了聲音,語氣曖昧地笑著睨著羅扇,“要不要試著‘玩一玩’?”
“你你——你死開白色云!”羅扇一張臉比石榴籽還紅,伸腳就去踢白大少爺的腿。
白大少爺一把薅住,順手扒去這小腳丫子上雪白的襪子,握在手里一陣揉捏:“好嫩,讓我吃一口可好?”
“放開我……混蛋云……”羅扇渾身一陣軟,拿了榻幾上的桔子皮有氣無力地沖著白大少爺丟過去。
白大少爺松開羅扇的腳,卻是向前一俯身,把她整個兒地壓在身下,湊到耳邊輕輕地吹氣:“扇兒……”
“干……嘛……”羅扇被吹的神魂亂蕩骨軟筋麻。
“扇兒……不成了……”白大少爺口鼻間的氣息愈發燙起來。
“什么……什么不成了……”羅扇開始迷糊,思緒整個散作了游絲。
“忍不住了……扇兒……扇子……好姑娘……今兒……讓我試試可好?”白大少爺聲音啞了,低低地在羅扇耳孔邊呢喃,一只手也開始不老實地在羅扇大腿上摩梭。
這……不是在說正經事么?怎么突然就……發了情的金毛大狗似的……羅扇意亂情迷地哼嘰了幾聲,一點兒抵抗力都沒有地在心里頭應承了,嘴上卻不好意思答應,就只管趴在那兒紅透著一張臉一聲不吭。
白大少爺見這情形便明白了七八分,一聲低笑后全身振奮起來,起身抱了羅扇光著腳就下了榻,嗵嗵嗵地往床邊走,羅扇在懷里嘰噥:“我……我手上全是水果汁,得洗洗……”
“這會子顧不上。”白大少爺喘著把羅扇丟上床去,三兩下解了她腰間綬帶,才要扔過一邊,想了想后嘴上勾起朵壞笑,“給你個印象深刻的第一次可好?”
“啊?”羅扇還恍惚著,就覺得自己的雙手被白大少爺扯著摁在頭頂上,接著一緊一提,竟是被他用綬帶縛著綁在了床欄上,“啊!白大云!你干什么?!不許這樣!放開我啊!”
白大少爺不理她,只管去脫她衣服,才把外衣扒開,突然停下手皺起了眉,羅扇惴惴:“怎么了?我、我沒來癸水啊……不到日子呢……”
“羅小扇你個臭孩子!”白大少爺噌地跳下地去,先奔到榻邊穿了鞋,然后就沖向了凈室,“給我塞了一肚子亂七八糟的東西——鬧開肚子了!”
“哈哈哈哈!”羅扇沒良心地壞笑,轉而發覺了不對,“喂!你先松開我啊!你得多長時間才能出來啊?喂!這不成啊!我也想上廁所了啊!嗚嗚嗚!白大云你個大變態!放開我……”
印象深刻的第一次終究無疾而終了。
第二天一早,羅扇早早起來做了兩樣早點,一道野菊花酥,一道香蕉酥,再熬了兩盞雞絲玉米粥,盛了一碟子自己腌的八寶醬菜,打發著白大少爺梳洗了,讓他帶著早點去外書房里陪大老爺一起吃。
白大少爺便叫綠田拎上食盒跟著他,慢慢悠悠地逛出了綠院,昨天帶進來的百十來個持械壯漢就在院墻外用油布搭了帳篷“安營扎寨”,唬得府里頭一干小廝丫頭誰也不敢靠近這廂。
白大少爺大搖大擺地一路進了紫院,正看見白三少爺一個背影邁進垂花門去,想是去給衛氏請安的,也不招呼他,只管向東一拐,穿過游廊進了偏院,卻正看見白大老爺只穿著中衣趿了鞋子,披散著頭發,立在廊下逗弄著從枕夢居暫時移居至此的二狗子。金透的晨光穿過雕花掛落灑在身上,整個人似乎都泛著一層柔和的光暈,眉梢眼角是一派的平和安逸,可這安逸里卻浸透著沒有盡頭的憂郁和千瘡百孔的滄桑。
白大少爺想起了羅扇說的話,袖子里的手不由輕輕攥了攥拳頭,“爹。”白大少爺叫他,展開個笑顏大步過去,向著白大老爺行禮,“兒子給您請安來了。”
二狗子撲扇著翅膀歡快叫起:“大寶貝兒來了!爹的大寶貝兒來了!大眼蛙,呱呱呱!”
白大老爺偏過頭來挑起眉毛有些好笑:“今兒怎么這么乖?這禮也行得規矩了,莫不是又做了什么壞事,先跑到我這兒來哄我開心來了?”
“今兒想和爹一起用早飯,”白大少爺笑嘻嘻地一指綠田手里的食盒,“飯我都帶來了,爹要不要吃?”
“嗬,要吃,要吃,難得我們小云孝心大發,”白大老爺盡管覺得奇怪,還是高高興興地回了屋子,又吩咐紫冥,“告訴小廚房不用做我的早飯了。”
綠田從食盒里往外擺飯,白大少爺則跟著白大老爺進了里間,一個小丫頭上來服侍白大老爺梳洗,他便在旁邊看著。白大老爺便愈發好奇,邊拿巾子擦臉邊忍不住問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說?”
“爹你一點兒都沒老,”白大少爺笑道,“不知道的怕是還以為您是我哥哥呢。”
白大老爺笑出來:“少耍貧嘴兒,有事就直說,是不是闖了什么禍?保證不揍你就是了。”
“沒事夸夸你還不成了?”白大少爺轉身先去了堂屋。
白大老爺穿了件丁香紫的袷衫,黑發用紫玉簪松松地綰起,坐到堂屋桌旁,與白大少爺對面用飯。一時用畢,有丫頭奉上茶來,父子兩個便坐著閑聊。“爹爹今兒有什么安排?還要去鋪子里么?”白大少爺問。
“今兒不去,想在家里歇歇。”白大老爺便看著兒子。
“我陪爹爹出城去釣魚可好?”白大少爺托了腮也看著他。
“唔,云兒想去了?”白大老爺反問。
“爹爹若是想去,我就陪爹爹去,”白大少爺心下有些好笑又有些唏噓,只是想好好孝順老爹一日,不成想倒讓老爹那廂疑神疑鬼地擔心他有什么難為的事,可見……他真的是有太久沒有孝順過自己的老爹了,“爹爹若不想出去,我就在這兒陪爹爹玩耍,好不好?”
白大老爺倒是笑了出來:“拿爹爹當小孩子哄呢?今兒不出去,下午族里頭幾個長老要來,你若想同爹爹玩兒,就留在這兒罷。”
“長老來做什么?”白大少爺心下冷哼,自是知道為的昨天的事。
“沒事還不許人家來咱們府里頭坐坐?”白大老爺卻輕描淡寫地抹過去。
白大少爺低頭喝茶,心里轉著念頭。忽聽得外頭腳步響,二狗子便叫起來:“傻小三兒來啦!傻小三兒來啦!傻小子兒,坐門墩兒,睡不著,想媳婦兒!”
白三少爺的聲音好氣又好笑地響起:“混說八道的扁毛貨!跟誰學的一套一套的?!”隨著聲音邁進門來,乍見白大少爺在,先是怔了一怔,而后才向白大老爺行禮請安,再同白大少爺行禮打招呼。“爹今兒不去鋪子里?”就問白大老爺,“我還說同您一起過去呢。”
白大老爺便把族里長老要來的話又說了一遍,白三少爺也猜到了長老要來的目的,一時垂了頭沒有吱聲。父子三人這么坐著不說話倒有了幾分尷尬,白大老爺正要開口打破沉寂,卻見有府里頭的管事進來稟事,便帶著人去了旁邊書房,堂屋里就只剩下了兄弟倆大眼瞪小眼。
“大哥今兒怎么老實了?不是昨天哭哭嚷嚷裝可憐的樣子了?”白三少爺忍不住冷冷開口,自己母親昨天在綠院吃的虧仍舊令他感到氣難平。
白大少爺便笑:“我一向都很老實,偏總有些不老實的人欺負我老實,難不成我還得忍氣吞聲任人騎在頭上拉屎不成?三弟,你早上是不是拉過屎才過來的?若還沒拉,趕緊拉完了再來。”
白三少爺瞪著白大少爺:“你老實么?我可真看不出來你哪里老實!大哥,你是不是已經恢復神智了?再這么裝下去可就真沒意思了。”
“我神智一向清醒,”白大少爺仍舊笑著,一手撐了下巴支在桌上,“偏總有些瘋子似的家伙一天到晚糾纏我,砸我的門,打我的丫頭,告我的狀,這樣難道就有意思了?”
“大哥倒真會倒打一耙!”白三少爺冷哼,“若不是你手底下那些狗奴才為虎作倀,我能將此事稟于母親知么?母親是一府主母,難道還管不得你院子里的事了?你究竟有沒有把母親當成你之嫡母來尊重?!”
“太太有多關懷我,我就有多尊重太太,”白大少爺嘻嘻地笑,“小凨,太太進你的院子是不是也讓人拿著棍子,用大木頭把院門撞開呢?”
“那是因為你堵著門不讓母親進!”白三少爺提聲惱道。
“我的院子關著門,說明我不想讓人進去,我不想讓人進去,就誰都不可以進——這是祖母答應過我的,”白大少爺慢條斯理地笑道,“祖母是太太的母親,太太連母親的話都不聽了,又有什么資格要求我聽她的話?”
“母親去綠院是祖母允了的!”白三少爺愈發火大地瞪著白大少爺。
“哦,那之前你進我的綠院打我的丫頭,也是祖母允的么?”白大少爺不緊不慢地抓住白三少爺的話柄。
“那丫頭又不是你的丫頭!她的身契在二哥手上,算不得你綠院的人,我自然有權處置!”白三少爺一掌拍在桌子上。
“鬧騰什么?”白大老爺從書房探出頭來疑惑地看著兩個兒子。
“沒事,爹您繼續忙。”倆兒子這么回復他,白大老爺便又縮回頭去。
“你為什么要處置那個丫頭?”白大少爺接了方才的話一臉好奇地問,“我聽說是你裝成二弟的樣子想要把她騙出綠院去,被她識穿了之后你就惱了,硬闖進我那院子非要打她——小凨,你是男人,騙人不成就惱羞成怒耍無賴打人,這可不好,玩游戲都輸不起。”
“我——”白三少爺一時語塞,耳根子便染上了緋紅。
“更何況你連個丫頭都打不過。”白大少爺撇撇嘴,一臉地嘲笑。
白三少爺噌地站起身,紅著臉粗喘了半晌,終究因為沒打過羅扇是鐵般的事實,氣得一甩袖子出了房門。
白大少爺支著下巴望著門口,臉上夸張的嘲笑化成了唇角真實的譏諷,半晌沖著外頭侍立的綠田招了招手,叫到面前壓低了聲音:“帶話給白清白潤,讓他們親自到城門口截著族里的幾個長老,進了城后先帶著他們滿城逛逛,上茶樓遛地攤兒,哪兒熱鬧往哪兒去,逛夠兩個時辰了再放進府來。”白清白潤是白府管事,自始至終都是忠于白大少爺這一邊的,綠田也不多問,徑直領命而去。
不一時白大老爺同那管事從書房出來,管事自去辦事,白大老爺便問白大少爺:“小凨呢?你們兩個又吵嘴了?”
“他沒吵過我,哭著跑了。”白大少爺伸了個懶腰。
白大老爺好氣又好笑地坐過去:“你是哥哥,不能讓著些弟弟?”
“我已經很讓著他了,”白大少爺嘻嘻地笑,“方才白洋又拿什么事來煩爹了?”
白洋就是才剛離去的那位管事,白大老爺眉眼倒是嚴肅下來:“是有些麻煩事,云徹才剛捎了密信回來,說……”看了白大少爺一眼,卻是笑了,“說了你也不懂。”
白大少爺便沖著白大老爺眨巴眼,白大老爺也沖著他眨巴,最終白大少爺還是按下了好奇心,沒有追問,轉而說起了一會兒要帶著白大老爺逛園子劃小船,白大老爺好笑又無奈地暗里吁了口氣:臭小子,繼續裝。
將近晚飯前,幾個族里的長老才怒氣沖天地進了白府,一路就直奔了上房大院,白老太爺夫婦早等在了名為“紅禎堂”的正堂里,才剛迎上前來,便被其中一位年約六旬的老者狠狠地瞪了過去:“你們養的好兒媳!”
老太爺老太太面面相覷,以為這幾個長老沒聽明白他們派人帶過去的口信兒,白老太太便道:“二叔,其實這次請您幾位來,是想讓您們幫著勸說勸說梅兒……”
被稱作二叔的老者便喝了一聲:“胡鬧!你們倆是豬油蒙了心了還是怎么著?衛氏都干出了這樣的事還護著她?!真真豈有此理!我看梅衣對她真是罰得輕了!”
老太爺和老太太完全懵了,一時不知該怎么接話,二叔旁邊的一位便道:“你們倆還不知道外頭正傳著你們府的什么閑話呢罷?!我看你們最好派幾個人上街去聽聽!我們方才只在茶樓里坐了坐,就聽了滿耳的白府主母如何虐待元配嫡子的丑聞!你們兩個這是想做什么?嗯?且先不管你們打算立哪個孫輩為繼承人,這樣的丑聞如何能令之傳出府去呢?!你們這是給咱們白氏一族臉上抹黑啊!讓咱們白氏族人日后如何有臉出現在人前啊?!你們不要臉面,我們還想要呢!”
白老太太聞言眼前便一陣發黑,身子晃了晃,多虧旁邊丫頭手快扶住,顫了聲道:“四叔這話從何而來啊……我們……我們對外間之事并不知曉,更不會主動把這樣的事外傳出去啊……明明是……明明……”老太太說不下去了。
總不能對著族里頭的人說全是自己兒子孫子的錯,畢竟在老夫婦倆的心里,媳婦永遠比不得兒孫重要,請這幾位長老來不過是因為大兒子白梅衣近來屢屢頂撞他老子白老太爺,老太爺舍不得用家法,只好說動平日交好的幾位族中長老,原意是讓他們幫著敲打敲打白大老爺,連勸帶訓地壓一壓他,并沒打算為了給媳婦出氣來讓他們教訓自己大兒子啊。
“此事你們務必給族里個交代!”二叔嚴辭厲聲,“衛氏此舉大大破壞了我白氏一族的名聲,哪怕休掉她都是理據充足的!最晚明日——你們商量個結果出來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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