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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一切成空


  “是朕借他的膽。”君曜一把推開了學(xué)堂的門,朗聲道,“愛卿是有什么異議嗎?”

  夫子顯然沒想到皇帝會突然造訪,親自來為蕭遙解圍,嚇得忙跪了下來:“微臣周培源叩見皇上,皇上萬福。”

  遙兒和眾學(xué)生見了,緊跟著跪了下來:“學(xué)生叩見皇上,皇上萬福。”

  看著遙兒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君曜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笑著上前扶起了他,替他拍了拍腿上的灰塵:“怕不怕?”

  遙兒搖了搖頭,緊緊的抿著嘴:“回皇上,遙兒沒有做不忠的事,所以遙兒不怕。”

  “這朕當(dāng)然知道。”君曜笑著擰了擰他的小臉蛋,“今日怎么不叫朕皇帝舅舅了?”

  一旁的夫子聽到這句話,惶恐得頭低得更下了些,遙兒看了眼顫抖不已的夫子,心里很是快慰,臉上卻絲毫不露:“回稟皇上,遙兒此刻站在學(xué)堂里,便是天子門生,在學(xué)堂外,皇上是遙兒的舅舅,學(xué)堂內(nèi),皇上是遙兒的君,遙兒不敢造次,夫子教訓(xùn)遙兒,定有夫子的道理,皇上還是讓夫子先起來回話吧。”

  君曜看著小小年紀(jì)的遙兒說話有理有據(jù),心里甚為寬慰,便轉(zhuǎn)身對跪在地上不停顫抖的夫子道:“周培源,你不要告訴朕你不知道遙兒是朕的外甥。”

  “微臣惶恐。”

  “惶恐倒也不必,依朕看,周愛卿年紀(jì)也大了,不適合擔(dān)任宗學(xué)府的導(dǎo)師了,還是早些回家頤養(yǎng)天年去吧。”君曜素來寵愛遙兒,雖不愿給他特權(quán),卻也不忍他小小年紀(jì)就忍辱負(fù)重,該有的寵愛,他還是會給他的,畢竟他是御好的孩子,他不愿他受到任何傷害。

  “皇上,周夫子雖然迂腐了些,可在教書上也算兢兢業(yè)業(yè),夫子教了遙兒很多東西,請皇上再留夫子幾年吧。”一旁的遙兒看到夫子因自己而受罰,心有不忍,忙懇求道。

  “朕還沒懲罰你呢,你倒是為別人求起情來了,嗯?”君曜委實喜歡遙兒這個孩子,此刻,有意考察他的應(yīng)變能力。

  遙兒眸中閃過一絲異色,突然低下了身,撿起夫子掉在地上的戒尺,遞到夫子面前:“遙兒不該在夫子的課堂上看另外的書,是遙兒的錯,請夫子責(zé)罰。”

  夫子聽到這番話,猛地抬起了頭,滄桑的老眸中滿是熱淚:“你不是不肯認(rèn)錯嗎?”

  “如果遙兒不認(rèn)錯,皇上就要把夫子趕走了,遙兒不愿意看到夫子因遙兒之過而被趕走,‘上善若水’,夫子的教誨,遙兒一直銘記于心。”

  “蕭遙……”老夫子感動得雙眼含淚,說不出話來,最終嘆了一句,“孺子可教也。”

  君曜見目的達(dá)到了,也不為難周培源:“朕今日來有事帶遙兒走,周培源你就繼續(xù)講學(xué)吧。”

  “是,微臣遵旨。”周培源跪在地上,看著皇上帶走了遙兒,直到看到門口那抹熟悉的纖影時,才明白了自己做了多傻的事。

  雖然所有人都有意隱瞞著遙兒的身份,但在宗學(xué)里做了二十多年的講師,他卻是最明白皇上對帝姬的情意的。很多年前,他尚且只是一個低品級的講師,在宗學(xué)里教一些可有可無的禮儀課,那時,當(dāng)今的皇上還只是不受寵的曜皇子,他也曾像如今的遙兒一般聰慧過人,但對他的課卻沒多少興趣,時常在課上畫畫寫字,他還曾在課堂上搜繳過他寫的一張紙,上面滿滿的都是御好帝姬的名字。

  他在宗學(xué)里教了一輩子的書,也時常進(jìn)宮到思樂館為當(dāng)時最受寵的御好帝姬上課,可以說是看著曜皇子和御好帝姬的長大的,兩人之間的那些兒女情長他再清楚不過,他也明白皇上有意培養(yǎng)御好帝姬的親生子蕭遙,所以從來不對他有特殊照顧,該罰的一樣會罰,只是沒想到今日御好帝姬回來了,他差點(diǎn)犯下了大錯,飯碗不保。

  “夫子,遙兒真的是皇上的外甥嗎?”一旁的小郡王君致遠(yuǎn)走上前來,疑惑的問道。

  “小郡王還是不要問了,管好自己便是。”老夫子站起了身,收好地上的那本《北朝民俗策》,嘆了口氣,遙兒這孩子雖然天賦異稟,卻是個生性淡泊無爭的孩子,皇上的希冀恐怕是要落空了。

  “皇帝舅舅國事繁忙,今日怎么有空來看遙兒?”蕭遙被君曜牽著手走到外面,臉上露出幾許疑惑來。

  “遙兒”御好看到遙兒從里面出來,不由的紅了眼眶,忙拉起他的小手翻看:“遙兒,你沒事吧?有沒有被嚇到?”

  “姨娘,你怎么在這?”遙兒好奇的看著御好。

  “姨娘想你了,所以過來看看你。”御好看他身上還穿著那日她買給他的衣服,情不自禁的哽咽了聲音。

  “姨娘別難過,遙兒沒事的。”遙兒乖巧的替御好擦去眼角的淚水,小小的臉上露出幾許雀躍來,“爹爹還說遙兒不能見姨娘,這不是見到了嘛。”

  “姨娘?”君曜疑惑的看了御好一眼,“原來你們見過面了。”

  “嗯,剛回京的時候有過一面之緣。”御好含著淚點(diǎn)了點(diǎn)頭。

  遙兒開心的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姨娘對遙兒可好了呢,遙兒身上的這件衣裳還是姨娘送給遙兒的呢。”

  御好不知道當(dāng)初蕭權(quán)是如何向遙兒解釋的,但顯然遙兒似乎很高興看到她,御好心滿意足的摸摸他的臉蛋,愛不釋手。

  “原來如此。”君曜的眸中閃過幾絲復(fù)雜,一閃即逝。

  君曜上前,拉過遙兒的手:“遙兒,皇帝舅舅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你愿意相信皇帝舅舅的話嗎?”

  “當(dāng)然,皇帝舅舅對遙兒這么好,遙兒當(dāng)然愿意相信皇帝舅舅的話。”遙兒一臉篤定的道。

  “好,那皇帝舅舅現(xiàn)在就告訴你,其實你……”

  這時,學(xué)堂敲鐘聲突然響起,一群學(xué)生從學(xué)堂里面跑了出來,方才替遙兒求情的小郡王君致遠(yuǎn)拿了遙兒的書袋出來,恭敬的朝君曜施了一禮,又將書袋交給了遙兒:“遙兒,今天要一起出去玩嗎?”

  “不要了,今天我娘答應(yīng)了會來接我的,我要陪我娘去佛寺呢。”

  “那好吧,我們有空一起去郊外賽馬。”君致遠(yuǎn)朝君曜拜了一禮,隨著自家派來的管家離開了。

  “皇帝舅舅,你方才的話還沒說完呢,你想與遙兒說什么?”

  “朕是想說……”

  “小世子,下學(xué)了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御好轉(zhuǎn)過身,看到許久不見的秦管家,許久不見秦管家,他依舊著了慣常的青袍,臉上卻比上一次見面紅潤了很多,應(yīng)該是很享受如今的生活吧。

  秦管家看到御好,顯然也是吃了一驚:“側(cè)夫人?您怎么會在這里?”

  “我來看看遙兒。”御好淡然一笑,拍了拍遙兒的頭,“既然秦管家來了,遙兒就先隨秦管家回去吧。”

  “御好……”君曜拉了御好的手,急于和遙兒說清楚一切。

  “我怕遙兒接受不了,還是算了吧。”她方才也是信心滿滿的想來認(rèn)遙兒,可是看到他純真快樂的笑容的時候,御好突然覺得自己太自私了,遙兒如今有父有母,過得那么好,她怎么忍心讓他接受另一段事實呢。

  “遙兒遲早是要知道真相的,你不能再委曲求全了。”

  君曜說著,剛想要與遙兒說實話,卻突然見遙兒快步朝著秦管家身后跑去:“娘,您來了。”

  御好放眼望去,看到一襲淺白色長裙的墨螓卿站在那里,朝著遙兒伸開了雙臂,遙兒撲進(jìn)了她的懷抱,甜甜的喚了一聲:“娘。”

  多年不見,墨螓卿依然和她上次見到的差不多,只是仿佛又瘦了些,倒也不影響她的姿色,她溫柔的替遙兒撫弄頭發(fā),神色間多了幾許為人妻為人母的慈和之態(tài)。

  御好心里一酸,不忍再看,剛想走,卻聽到墨螓卿的聲音在背后響起:“是御好妹妹嗎?”

  御好轉(zhuǎn)過了身,看到墨螓卿將遙兒交給了秦管家:“您先帶遙兒回府吧,我與御好妹妹敘敘舊。”

  “皇上,您也先回吧。”御好松開了君曜的手,說道。

  “可是,你……”

  “御好自己的事御好自己能處理好,皇上盡管放心吧。”

  “那朕陪遙兒出去走走,有事吩咐外面的侍衛(wèi)就好。”君曜仍有些擔(dān)憂的道。

  “嗯。”御好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送君曜離開。

  御好緊了緊手,將所有復(fù)雜的情緒都壓抑了下來,臉上露出了一絲淡然卻不失禮的笑,方才轉(zhuǎn)過身,做了個請的動作:“夫人,不妨到那邊樹下坐坐吧。”

  “好。”墨螓卿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上亦是不動聲色的平和笑容。

  兩人方坐下,便有宮人拿了茶水上來:“公主,蕭夫人,請用茶。”

  “退下吧。”御好揮退了宮人,替墨螓卿斟了一杯茶,“夫人請喝茶。”

  “公主?”墨螓卿冷然一笑,“看來這三年你過得很好嘛。”

  “那也得多謝蕭夫人的成全。”御好兀自斟了一杯茶,“御好還未來得及謝謝夫人這三年來對遙兒的照拂之恩呢。”

  墨螓卿臉色一白:“所以你這次回來是打算要回遙兒。”

  “不只是遙兒吧。”她越是緊張,御好反倒越覺得平靜。

  “你想要做什么?”墨螓卿手上一顫,幾滴茶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我不過是想讓遙兒知道誰才是他的親娘。”御好抿了一口茶,繼續(xù)道,“夫人不必憂慮,御好答應(yīng)了爹娘,不會報復(fù)你。”

  墨螓卿啞然失笑:“你是在可憐我這個將死之人嗎?你以為只要我一死,你就可以和蕭權(quán)在一起了,所以你不屑與我計較了,是嗎?”

  御好看著她蒼白憔悴的臉,心知她也沒多少日子了,便平靜的道:“我從未說過這樣的話,還請蕭夫人善自珍重,蕭大人若是看到你今日這樣,也會難過的。”

  “不要裝高尚,君御好,我告訴你,即使我死了,你也不可能和蕭權(quán)在一起,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御好心里一驚,卻還是努力的保持著臉上的平靜:“你說什么?”

  “我說你永遠(yuǎn)不可能成為蕭權(quán)的正室夫人,即使我死了,你要留在蕭權(quán)身邊,那么你就永遠(yuǎn)都只能是妾室,如果你決意讓遙兒知道誰是他的親生母親,那么他將永遠(yuǎn)是庶出,我想你這么驕傲的人,不會這么傻吧,嗯?”

  墨螓卿說著,狂笑出聲,御好傾身上前,一把扣住了她的手:“你把話說清楚。”

  “你真要我說清楚嗎?”墨螓卿蒼白無血色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一抹殘忍的笑,“你敢聽嗎?”

  御好渾身一陣冰涼,痛透骨髓,扣著她的手止不住微微顫抖起來,卻還是堅持想要知道真相:“我要你說清楚。”

  為什么她不能成為他的正室?為什么即使她死了,她還是不能堂堂正正的做蕭權(quán)的妻子?為什么遙兒只能是庶出,為什么?

  “你難道忘了當(dāng)初蕭權(quán)身上的蠱了嗎?”墨螓卿慘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漠的笑,看在御好眼里竟比午后的陽光更刺目幾分。

  “可是……這么多年你難道就沒有為他解蠱嗎?”御好不敢置信的問出聲,她以為她的離開能喚醒墨螓卿沉睡的良知,至少對于她深愛的蕭權(quán),她會愿意替他解蠱,讓他少忍受一些痛苦,她萬萬沒想到三年了,她竟然還未替他解蠱。

  “我怎么會沒想過要替他解蠱呢。”墨螓卿痛苦的笑出了聲,“是他說他不要欠我人情,要與我劃清界限,要無牽無掛的和你在一起,才堅持不要用我的血替他解蠱,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所以……”御好不敢相信墨螓卿此刻臉上的痛苦和決絕,“所以沒有解蠱會怎樣?”

  “你不是猜到了嗎?墨縈公主?”墨螓卿再次冷酷的笑,那樣的笑就像一把把冰刀,直插御好的心尖,讓她痛苦不已。

  她是知道的,在北朝三年,身為大祭司,她也修習(xí)過各種蠱,她知道蕭權(quán)所中的是血蠱,這種蠱只要一天不解就會受一天的害,只要下蠱之人種下咒怨,就一輩子都無法解脫了,那么如今墨螓卿的意圖是……

  “你放心,我不會殘忍到讓蕭權(quán)一輩子受苦,我不過是種下了咒怨,要他這輩子只有我一位正室夫人,如果墨縈公主愿意紆尊降貴,這輩子都做他的妾室,他身上的蠱毒就一輩子都不會再發(fā)了,你覺得怎么樣呢?”

  御好緊緊的握著手掌,尖銳的指甲陷進(jìn)了掌心,也絲毫不覺得痛,此刻她的腦中一片空白,什么都無法思考,耳邊只回響著墨螓卿的話,一輩子都做他的妾室,一輩子……

  “我明白了。”良久,御好才站起了身,木然的向著門口走去,她原以為只要等蕭權(quán)回來了,等墨螓卿死了,他們就可以永遠(yuǎn)在一起。

  她甚至都想好了,看在父母年邁的份上,讓墨螓卿以蕭夫人的名義下葬,她可以不計較墨螓卿曾經(jīng)是蕭權(quán)的妻,也可以不計較遙兒到如今還叫她姨娘,她原以為她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改變這一切,她會成為名正言順的蕭夫人,遙兒終有一天會喚她一聲“娘親”,到頭來,一切的一切卻都成了永不可能實現(xiàn)的癡念。

  御好走了幾步,突然覺得小腹一陣劇烈的抽痛,御好忍不住捂著小腹蹲下了身,突然,一股熱潮從身下涌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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