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過……

　　如果可以，西門龍何嘗不想放過自己？

　　可他做不到，早在四年前，他就嘗試，但結果除了證明自己根本離不開她，以及那份愈發洶涌的想念之外，再無其他。

　　西門龍斂去眼底的心殤，緩緩地轉過頭，避開了蒙小妍的視線。

　　他做不到對蒙小妍拒絕，可讓他放手，卻是比讓他去死還要艱難的決定。

　　蒙小妍也沒有再說話，只看著西門龍的回避，也跟著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也許從四年前開始，兩人便已經注定了背道而馳了吧。

　　嘆了口氣，蒙小妍便繼續空洞地看著天花板，直到眼睛發酸發脹，她也什么話也不說，只在死寂中消耗著。良久，蒙小妍才聽到西門龍的聲音傳來，帶著一抹難掩的苦澀，“起來吧，都已經中午了。”

　　西門龍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說的話也極其尋常，好似要用無聲來揭過剛剛那一篇章一般。

　　“嗯。”

　　蒙小妍低低地應了一句，人也跟著起身，不過依舊帶著一股頹然的氣息。

　　奈何，今天的陽光格外燦爛，可偏偏透著一番無力的蒼涼。

　　蒙小妍低頭進了浴室，鏡子里的自己和四年前好像無異，一樣的五官，一樣的人，只是稚嫩盡褪，當然，也能說是飽受滄桑。

　　自嘲后，蒙小妍直接用冷水洗了臉，一股透心的涼意，讓蒙小妍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人也是跟著清醒了許多。

　　蒙小妍再出浴室時，西門龍才進去浴室，好似是要避開她，又好似只是單純地讓著她。

　　沒有多想其他，蒙小妍在沙發上坐下。

　　昨夜因為西門龍那家伙發瘋似得將自己扛回來，手包什么也沒帶，就連手機也落在了那川菜館，大略潘杰會替自己拿上吧。思及此，蒙小妍也沒多在意，心里只惦記起了另一件事，如是，當西門龍從浴室里出來，蒙小妍便主動提出想要出去吃飯。

　　自然，西門龍是欣然應允的。

　　只要蒙小妍不提離開，只怕是讓西門龍將心掏出來，他也是眉頭不皺一下的！

　　“想吃什么？”

　　西門龍笑著問道，好似今早的那一番只是一個噩夢。

　　“不知道，你開車吧，看到我就知道了。”

　　“好！”

　　西門龍爽快地答應，這就像以往的每一次，兩人從沒有特定的目標，車子駛到哪，目光看到哪，合眼緣的，那便就對了！

　　換完衣服，兩人跟著出門。應蒙小妍的要求，開車的依舊是西門龍。

　　待車子進入市區，蒙小妍真就認真地看起路上的小店來。

　　見此，西門龍嘴角的笑意愈發，最后蒙小妍欽點了一家不算華麗的餃子店，店名叫“大娘水餃”，蒙小妍覺得有意思便就喊西門龍停車。

　　“前面有個停車場，不過我有點暈，你在路邊先放我下去吧。”

　　蒙小妍說著，便看西門龍一頓，蒙小妍不由失笑，“我這么大個人，你停個車還能看丟了么？”

　　“等我。”

　　西門龍說著，便目送蒙小妍下車了，看她進了水餃店，西門龍這才啟動車子。

　　而待西門龍停完車回來，便看到正往水餃店方向走的蒙小妍。

　　腳步一頓，西門龍的目光轉向了水餃店不遠處的一家藥房。

　　西門龍沒有再走，只看著蒙小妍再次進了水餃店，看她要了一杯水，看她服下了手中的藥片。

　　還記得最初西門龍對這些藥片一點興趣，一點了解都沒有，可是因為她，他每每都會用小雨傘，因為安銘說，那藥對女人很傷。可現在，她寧愿傷自己也不愿要自己的孩子，就像四年前一般，想也不想地拿掉孩子，就是這樣吧？

　　想到那個孩子，想到那次自己在電話里聽到孩子的問好的激動，西門龍突然覺得好笑。

　　蒙小妍累，他何嘗不累？

　　四年，他像是一個瘋子一樣瘋狂地想了她四年，可就她心狠，一走就是四年，一點消息也沒有！如果偶爾給林笑寄來的那些明信片，只怕自己都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好容易，將她盼回來，可這一切，如何是西門龍所希望的？

　　西門龍搖了搖頭，轉身回到停車場啟動了車子。

　　不過對于蒙小妍，他到底是放不下，臨了還是打電話吩咐屬下到了水餃店里去接她。

　　再不想那許多，西門龍驅車疾馳，絲毫不忌諱道上往來的車流，恣意而狂狷，最終車子停在了那家叫做“蒙薩”的西餐廳。

　　上次自己便就是約她來這里。

　　蒙小妍并不知道，這家餐廳幕后的老板正是西門龍。

　　所以，這家餐廳的牛排最低七成熟，且不帶血；所以，這家餐廳有加量版鵝肝；所以，這家餐廳的意大利面會注明是中國產……那么多的所以，都是蒙小妍曾經無數次抱怨過的內容。她說外國人真有趣，吃那半生不熟的牛排也就算了，還帶那么多血，跟原始人有什么區別？她還說，鵝肝什么的是用來看的，那么小，擺盤看著優雅好看，可那么點，連塞牙縫都不夠！她更是時常抱怨，什么意大利面什么墨西哥烤雞，其實都是拿著中國貨掛洋人名，欺騙消費者！

　　那會，西門龍就經常開玩笑，等以后，開一家屬于兩人的餐廳，這樣子就能反其道而行之了。

　　可是餐廳開起來了，說話的人卻是不再了。

　　物是人非，說的就是眼下吧。

　　西門龍搖了搖頭，進了“蒙薩”餐廳，沒有猶豫，直接將菜單上的所有菜色都點了一遍。

　　服務員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西門龍，問他是幾位，又問他是不是真的要點這些，被問煩了的西門龍直接遞出了自己的金卡，總算堵住了服務員聒噪的嘴。

　　大略等了十多分鐘，西門龍點的餐陸續上齊了。

　　看著滿滿的一大桌，西門龍微微勾起了唇角。

　　都說化悲憤為力量，而對于西門龍而言，這世上唯二能安慰他的便是蒙小妍，再來便是吃。此時沒了蒙小妍，他也就只能寄情于“吃”上了。

　　西門龍的胃口算不上太好，不過還是拿起了刀叉，看著桌上琳瑯的菜色，西門龍將叉子探向了距離他自己最近的那盤鵝肝，切下了一大半。

　　西門龍的動作像是機械化一般，緩慢而僵硬地將叉子連著鵝肝往自己的嘴里送。

　　同時，西門龍的腦海中閃過了兩人曾經在廚房、在用餐的場景，似乎，和她在一起時，就連進餐也是格外有滋味，不似現在，有如嚼蠟一般，西門龍干澀地咀嚼，然后依舊機械地咽下了嘴里的食物。

　　如此反復，西門龍好似一個機器人一般，沒有感情，沒有情緒，有的只有周而復始的機械化程序。

　　他也嘗不出口中食物的味道，更不知自己是飽了還是依舊餓著，一直到一聲稚嫩的“哇”從自己的背后響起，西門龍這才緩緩地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這是一個孩子的聲音，他聽得出，而且年紀應該并不大。

　　還是個小女孩。

　　西門龍想著，眼眸回復了幾許溫暖，低頭，便看到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精致的五官雖然還寫著稚嫩，可是不難想象這小丫頭若是長開了，定會是一個妖精一般的存在。

　　也許還有點像她……

　　想著，西門龍眸子多了幾分苦澀，不過很快便又斂起自己的情緒，將視線轉向了眼前的這個小蘿卜頭。就看這女孩扎著兩個小辮子，還帶了兩朵粉色的小花，稍有些凌亂，卻并不影響她的甜美可愛，反倒是添了幾分俏皮的意味。她并不算太高，瘦瘦小小的，雖然穿著厚厚的粉色毛衣和蕾絲蓬蓬裙，可那小胳膊小腿看著便讓西門龍覺得自己一個使勁，可能就要將她掰斷一樣。

　　不過就小丫頭這可愛勁，只怕沒人會舍得欺負她吧。

　　想著，西門龍突然嘆了口氣，自己真是愈發杞人憂天起來了。這么一個陌生小孩，竟然就讓自己聯想了這許多。

　　西門龍搖了搖頭，便將視線收回，拿著刀叉的雙手稍稍一愣，可很快又恢復了工作。

　　然，某小孩卻是毫無離開的打算，就那么站在了西門龍的旁邊，仰著頭看著西門龍。

　　也不知為什么，從來淡定超然的西門龍被這丫頭這么看著，竟有些不自然了，尤其是當那小丫頭甜甜地沖自己喊了一聲“帥叔叔”之后，西門龍的動作越發不連貫了。

　　頓了頓，西門龍索性將手上的餐具放下，轉過身子對上小丫頭的視線，卻又被那小丫頭搶了白。

　　就看她小大人似地看著西門龍，兀自搖了搖頭，臉上那副惋惜的表情不似作假。見此，西門龍不由好笑，就看小丫頭跟著蹦出了一句，“帥叔叔，我媽媽說了，你這樣的人叫做吃貨，是沒前途的！”

　　小女孩說著，語氣好不篤定，好似西門龍聽到這么一句就該跟著抱頭痛哭一般。

　　說不清是因為剛剛那些食物還是眼前這個丫頭的人小鬼大，西門龍心里的陰霾少了許多，倒是多了一股想要將這個丫頭抱到懷里，享受一次身為人父的滋味。

　　想法剛剛冒頭，便被西門龍兀自掐斷了，從來他不是一個容易和人親近起來的人。

　　可西門龍沒想到，自己這邊才止住想法，小丫頭竟然開始誘惑自己了，“帥叔叔，不然你當我的爹地，就叫吃貨爹地吧！這樣跟著我你一定會有前途的！我媽媽說了，楠楠以后是很有前途！”

　　是了，眼前的小女孩正是楠楠。

　　她和潘杰來了這家餐廳，吃的差不多了，楠楠便說要來這里的兒童區玩一會。潘杰自然是同意了，這會去接個電話，饒是潘杰千算萬算，也絕對算不到，自己離開這么一會的功夫，小丫頭自己上綱上線了。

　　要說，楠楠想要一個爹地的想法那是一早便有了的。自然，她的頭號人選便是潘杰，所以她固執地喊了潘杰“潘爸爸”，可蒙小妍總是不許，沒少糾正她，不過拗不過她罷了。可小丫頭人小，腦子可不笨，人家的爸爸媽媽都是天天包子啊一起，手挽手，肩并肩，可潘杰和蒙小妍不啊！后來接觸到了“喜歡”這一層概念，小丫頭開動腦筋，覺得自家的媽媽可能是不喜歡潘爸爸。所以，楠楠這目標就開始對外了，奈何小妮子平日里能見到、接觸到的大都是和自己同齡，偶爾碰到一兩個合適的叔叔那都是已經當了“爸爸”的人了。如此一來，這找爹地行動，便一再拖延。

　　卻不想，今天才來這里第一天，楠楠就碰到了自己心里覺得完美的人選！

　　原因有二，一來，眼前這個叔叔很帥，媽媽喜歡他的可能性很高。二來，就看這叔叔吃東西的架勢，楠楠覺得，如果他當了自己的爹地，那么自己就再也不愁不能吃零食了！

　　從這一點看來，小妮子這全局觀念還真不是一般的強啊。

　　這不，打定了主意，楠楠就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渴望地盯著西門龍看，西門龍也是覺得好笑，可就這么一個小蘿卜頭的話，他也不是不可能真的當真，指不定人孩子的母親就在旁邊，待會過來找孩子，她一口一個爹地，西門龍也是吃不消啊。

　　不過西門龍是個腹黑的，此時興致起來，也是想逗一逗這個小丫頭。不拒絕也不答應，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著楠楠，楠楠被看得著急了，不由催促道，“帥叔叔，你說話呀！”

　　西門龍依舊三緘其口，見此，楠楠不由有些失落，癟著小嘴問了一句讓西門龍再不能不說話的問題“叔叔，你是啞巴嗎？”

　　“不是。”

　　西門龍眼角抽了抽，吐出了兩個字。

　　聞言，這小丫頭臉上哪里還有什么失落的表情？就差沒直接從地上蹦起來跳到西門龍懷里了。不過西門龍遲遲不肯點頭，小丫頭著實有些焦急，便開始查戶口一般問起來了。

　　“叔叔，你有工作嗎？”

　　“有。”

　　“那叔叔賺錢多嗎？”

　　“還行。”

　　“叔叔沒結婚對吧。”

　　“嗯。”

　　“那叔叔，你一定也沒有孩子對吧！”

　　孩子……

　　西門龍眸子黯了黯，愈發低沉地應了一聲“嗯。”

　　楠楠畢竟是小孩子并沒有察覺西門龍的異常，只沉醉在自己的喜悅當中，甚至還低低地歡呼了一聲。

　　而到這，西門龍也是沒了耐心，將餐巾往桌上一扔，便就準備要起身了。可奈何小丫頭是個執著著，拉著西門龍的褲腿，便不撒手了。

　　西門龍無法，這眼前要是換成一個壯漢，興許他能直接將對方撂倒，可這么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他還真是有些無從下手了。就像對著她，她越是柔軟，他便越無從應對，每每便只有狼狽……

　　不過話說回來，旁的小孩看到西門龍只怕還沒靠近就被嚇倒了，偏就這個小丫頭片子，非但不怕，還黏上自己了。該說她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呢，還是說自己愈發不夠果決了呢？

　　西門龍在心里苦笑，低頭的角度，對上了那張微微揚起的小臉，像極了！

　　就像是四年前那張帶著嬰兒肥而青澀的臉……

　　“帥叔叔，你就當楠楠的爹地吧！楠楠一定會有大出息的，媽媽也都這樣說了，叔叔你相信楠楠好不好？”

　　許是被觸及了心里最深、最柔軟的那個部分，西門龍蹲下了身子，也不急著走了，笑著調侃道，“你媽媽是算命的？”

　　要不你媽的話可沒那么好使！

　　顯然，小丫頭沒理解西門龍話外的意思，倒是一本正經地解釋起來了，“不不不，楠楠的媽媽是吳希大律師！媽媽是律師噢！”

　　楠楠說著，小臉帶著得意，卻沒發現面前的帥叔叔儼然已經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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