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這么好
“大伯,我一直以為我們是被騙了。”張士浩的臉上微露出煩惱的神色。
“怎么被騙?是指有人故意讓羅婷婷成為我的女兒嗎?”羅錚額頭的眉紋一直緊緊皺著。
“不是。我是指,大伯,你做事謹慎,所以即使有人冒充你女兒,也很難從你的工作中得到情報。我的意思是,上頭故意讓對方得逞,使得表面像是羅婷婷進入了我們內部,其實是想抓出幕后所有的指使,最后一網打盡。”
羅錚聽他這番話,知道他是深思熟慮了很久才得出這樣復雜的結論,便沉下了臉問:“你怎么會得出這樣的想法?”
“實不相瞞,我也是在洞察出帶我的領導盧大隊有內幕時,然上層一直按兵不動,方是有了這樣的想法。但究竟是真是假,還是上層已經被敵人完全控制住。我無法肯定。我和大伯這么說,是想,或許大伯有方法可以破解迷題。”
張士浩說這些話時,都是用無聲的唇語暗示。羅錚也用唇語回應。
所以,在女洗手間里的羅婷婷只能在聽見羅錚的第一句話,接下來都是嚓嚓嚓的電磁波干擾音。
王佟麗按捺不住,尋到了女洗手間,敲打著衛生間門板:“婷婷,婷婷在嗎?”
“在。王阿姨。”羅婷婷在心里臭罵了羅錚一句“老奸巨猾”,把監聽耳機收了起來,用著甜美的聲音回應王佟麗走出了衛生間。
“你還好吧,婷婷?”王佟麗觀察她像是紅腫的雙目,不禁拿出帕子給她擦拭。
羅婷婷擠了擠眼角,像是剛剛哭完一樣,說:“沒事。王阿姨,這么一點打擊,我還受得住。”
“瞧你說的。”王佟麗唉聲,不知怎么安慰她。費鎮南的態度是一回事,令人費解的,應該是羅錚了。
“我爸呢?”羅婷婷左右張望著,問。
“在車上等我們呢。”王佟麗道。
莫非是上了車,才會一直有嚓嚓嚓的電磁波干擾。羅婷婷這么想,心里安定了大半。
走到機場門口,見羅錚坐上了費家的小轎車子,曼青也坐在了車上。有車窗相隔著,老人家的神情在窗子里頭顯得模糊不可辨析。羅婷婷馬上打開后座車門,坐進去與曼青靠近。羅錚是一回事,曼青不比羅錚,把曼青抓住才是重要。因此,她便是甜甜地叫著曼青:“奶奶,這么晚了,我想你也餓了,我知道有一家不錯的夜宵店,不如我們吃完夜宵再回去吧。”
“也是。你爸剛下飛機,又經歷了不小的折騰。——羅部長,你女兒既然想孝敬你,你是不是該讓她孝敬一下呢?她現在也是有工作在賺錢的人了,理應讓她孝敬的。”曼青像是應和羅婷婷的話,對著車前鏡里的羅錚說。
都說費家的老奶奶一雙眼睛當認真起來時,猶如電閃雷鳴。羅錚現在就是這樣的感受。只覺得曼青的眼睛從車前鏡里折射過來,像是一眼進到他內心最底最虛的地方。況且,老人家這話似是在打探他秘密居多。他避著車前鏡里老人家的視線,以慣來的外交手段笑呵呵地打個迷糊眼:“是。是。女兒要孝順,理應接受的。——婷婷,你給司機指個路,讓奶奶也嘗一嘗。”
“好。”羅婷婷見羅錚又如往常一般對待自己,心想:真是49搞怪,莫非自己是與49氣場不和?就此放下了不少疑心,她攬著曼青的胳膊兒親切地繼續拉關系。
墨蘭去到吳梓陽的病房時,見到蕙蘭坐在病人床邊,拿著溫熱的毛巾給病人細心擦汗,那一臉的認真與關心讓人見了真是不忍心。墨蘭不好就此開聲阻止姐姐,看著心里頭又添堵,總覺得像吳梓陽這樣的男人哪怕變得再好也不值得蕙蘭關心,于是,她靜悄悄地轉身離開了去。
費鎮南問過了醫生有關吳梓陽的傷況,聽說了傷者的傷況不重,心里似有所思。在走廊與墨蘭匯合后,他向她轉述醫生的話說:“情況不嚴重,他幾天之后應該可以出院的。你和蕙蘭說說,讓她放心。”
墨蘭漫不經心地嗯了聲,其實那人生死與她毫無干系,只是牽涉上蕙蘭。
費鎮南似乎能洞察到她的心事,就擦過她身邊走進去與蕙蘭悄聲說了吳梓陽的情況。
“有勞三少了。”蕙蘭點著頭,一眼望到門口能看見始終不肯進來的墨蘭,向費鎮南囑咐,“我妹妹的事,就拜托三少了。今晚,我是必定要留在這里的。”
費鎮南看了她好一會兒,從她那雙堅定不移的小眼珠子里仿佛看到了什么,于是相當慎重地握了下她的手,半是命令式地說:“有什么事,馬上給我打電話。你要明白,你是她這世上很親的親人。她不能沒有你的。”
“我明白的。”蕙蘭在疲倦中露出的笑,有一種夜來香的迷人氣息,散發著柔弱里的剛強。
費鎮南離開病房,前面墨蘭已經走到了走廊口。他追上她后,她問道:“我姐姐又說了什么?”
“她沒有說什么。”費鎮南簡略地說道,“只說了以她做人的準則,今晚是要留在這里的。”
墨蘭輕蹙著眉尖,也不似愁云,只是蹙著。
兩人緊接走到了老爺子的病房,輕輕推門進去時,見老爺子已經入睡了。在這樣一個晚上,兩人忽如迷途的羔羊,睡意未上來,一時不知道到哪里去打發時間。
“你公司不是有房子嗎?”費鎮南想了一想,眉頭一擰一松,想出了個不壞的主意。
墨蘭想到他要進自己的閨房,多少有點兒局促的,拿起曼青當借口:“三少,如果你不回家,奶奶會生氣的。”
“不會。”費鎮南口氣堅定的,果斷的。有了老爺子的那番話,以及羅錚今晚奇異的表現后,他愈發能肯定曼青今夜必是會思考更深一層次的問題了。
“三少?”墨蘭能聽出他的語氣里含了深一層的意思。
為此,他眉毛一挑,果斷地拉起她的手心:“我想看看你住的地方,總覺得我對你的了解還不夠。”
能當得起司令的人果然是雷厲風行的人。興致一起,他匆匆拉她出了門外。在大路上截了輛出租車,立即前往她的宿舍。
墨蘭能感應到他的心焦,卻不知他的心焦從何而來。如果說是為了費家奶奶,過于簡單。他握著她的手一時緊一時松的,好像更多是來自于一種猶豫。他在猶豫什么?
到達小區的時候,夜早已深了。濃濃的夜色,是城市那種模糊的討厭的渾濁色彩。從海軍基地那片單純美好的地方回到濁世,她忽然很能明白他一直喜歡離家久住部隊的原因。
“部隊里空氣是好。”對此,他不否認自己愛部隊的那種單純。從這一方面來說,他是像個長不大的大男孩。
她偶爾看著他說起心愛的部隊時嘴角那抹男孩子似的頑皮,是很想用手去撫摸。
宿舍門一開,她帶著他進屋。他見著那明亮的優雅的奶油色的地板磚,脫掉了皮鞋。她忙說:“別脫,都一個月沒有回來打掃衛生了。”他還是赤著腳走進了她屋子里。這個屋子里的氣息,一如她本人,淡淡的縈繞的清新,素雅的格調,舒適的氛圍。
她進了廚房去燒開水,問:“要喝水,還是茶,咖啡?好像家里只剩這些。”問了幾聲都沒聽見他答應,她只得從廚房里頭探了腦袋出來看,結果發現他立在碟機旁邊,在CD架子上翻轉著幾張CD碟子,似乎入了神一般地看著。
躡手躡腳的,她近到他身邊,踮起腳尖,張望他看什么呢這么入神。原來是百老匯歌劇貓與蝴蝶夫人的唱片。沒想到他會喜歡這樣的,海楠不是說他只喜歡軍樂嗎?
“海楠盡是瞎說。”費鎮南毫不客氣地露出想打妹妹屁股的口氣,然后粗糙的指頭卻是溫柔地撫摸碟片,問,“不是你自己買的。”
“向公司借的。去買沒有時間。”墨蘭道,開始用藏在柜子里一直舍不得拿出來用的彩繪歐式茶壺給他倒上一杯熱騰騰的紅茶。
茶香飄溢在屋里,他一聞,就知是至少1斤上千塊的好茶。有人賺錢,自己賺自己用,或是像巴爾扎克筆下的吝嗇鬼,只會存不會花。她不是,賺錢是為了和他人一塊分享快樂,為了他人可以很舍得花。她是個好心腸的女人,從一開始遇到她,他就知道。但不是好心腸的女人都能像她這樣冷血處事的。
“在想什么?”茶端到他面前,發現他好像心不在焉,她飛揚起眉梢微笑著。
“你這次回來,肯定是要回公司的。”費鎮南接過她手中的茶杯,盡可能以輕松化無的語氣與她說。
“三少是想問楚昭曼的事嗎?”墨蘭給自己的茶里加了顆紅糖,嚼著甜甜蜜蜜的味道,是很輕松地在談論這個問題,“她很好對付,見招拆招。”
“我奶奶比較難對付,是不是?”他抬頭,看著她的臉在日光燈下熠熠生輝。
墨蘭微笑了下:“三少是想知道我怎么與奶奶相處嗎?”
“我不想知道。”他對她招招手。
她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擱下了茶杯,在走到他面前時他忽然兩只手伸來把她摟了個滿懷。她跌到了他懷里,枕著他溫熱的大腿,滿臉潮紅,兩手按住他結實的肩膀。他的手在她背上輕輕拍打著,道:“我是信得過你的。我爺爺都信得過你,以你的……”
他的話說到半截沒有下去。于是她推開了他肩膀,一雙眼睛俯視著他雙眼,想從他目中探查出什么他沒有說完的話。
屋里這時很安靜,安靜到掉根頭發都能聽得見。她的呼吸一吸一滯的,他的臉逐漸地湊近到她面前,鼻尖與她的鼻尖貼著,讓她的呼吸與自己的氣體融合在了一起。他不急于吻她,只是喃喃著:別離開我半步。
這句話,是讓她忽然想起了飛機上,他向著Aida發怒的那句:離開她!
“Aida是什么人?”她想,是由于他才緊張了,本來自己是沒有半點緊張的。因為她覺察不出Aida對于自己的敵意。況且,Aida不是還救了蕙蘭嗎?
“殺手。殺過很多人的人。一個專門做殺人生意的人。”費鎮南輕輕地呼出口氣,“當然,我不認為他會殺你。畢竟他對全世界的人宣布過,這世上有一個人他是絕不會殺的,那就是你。”
“為什么?”她詫異的,好奇的。不是好奇為什么Aida與她會有什么關系,而是為什么既然說了Aida不會殺她,他還會這樣地擔心要Aida遠離她。
“因為Aida的這句話,給你惹來了其它的殺機。”費鎮南說完這話,就此雙手把她松開了。
墨蘭直起身,捏著下巴頜在他面前徘徊,不覺地思摸著他的話:“你是說,我進監獄被人害死,不是因為楚家人也不是因為傅家人,而是因為有人想和Aida做對,所以對我下了殺手。”
“有這個可能性。”費鎮南端起茶杯,開始慢慢品嘗她泡茶的手藝。能買得起好茶的人,若不能泡上一手好茶,那是不大可能的。況且以他所知的她這種對待一件事能認真到極致的性格。果然,喝上一口,豐厚的茶蘊在舌尖泛開,香氣充溢于口中,讓人愛不舍口。
“你知道可能是誰,對不對?”她現在倒是不急著品茶了,哪怕是多昂貴的茶,都抵不上她這會兒被引發的興趣。對,是興趣。即使他說了有人會想殺她,她更多的是懷了興趣。畢竟,她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貪生怕死這樣的事,絕不會適合于她這種富于挑戰性的人。
“我們現在鎖定了一個叫做教皇的目標。”費鎮南不知不覺間,是把茶都喝完了,閉上眼睛,享受著她的手藝帶來的極致享受。
教皇?這個名字讓她忽然憶起,金與她提起過,一個叫做女祭司的奇怪名號。
她沉默了一會。費鎮南睜開眼,就此留意到了她臉上掠過的一怔,說:“你是不是有個助手,叫做金的?”
“是。”墨蘭回過頭。這事她清楚他早就知道了,不然那天岳濤不會循著金的線索來找她。
“我派了岳濤去和她接觸。”費鎮南把手里的空杯擱到了桌上,若無其事地告訴她。
“哎?”墨蘭真真是一驚。驚的是金居然將這么重要的事沒有與她說,難道自認是私事,不需要與她報告嗎?若金認定了是私事,真說不定岳濤用了什么手段。這么一想,她心里怪別扭的。
“她不像你,連槍都不會用。如果真出了什么危險事兒,肯定不能自保。”費鎮南倒是蠻信任岳濤的為人。再說了,人家是光棍,與女同胞出了什么擦槍走火的事兒,也不算是犯罪。
墨蘭斂了神色:“你說有什么危險事兒?”
感覺到她全身都繃緊了,費鎮南將指頭貼到唇邊上噓聲。
墨蘭因他的表情,注意起屋子里四周的環境。包括屋子里的擺設,天花板的角落,垃圾桶。
“你這房子一個月沒有人進來了是不是?”費鎮南道。
“是。我即使沒有來住,有金幫我每天看門。”自從有過被陷害的經歷后,她如今是什么事都萬全準備,絕不會讓人有機可乘。
“你知道我剛剛為什么一進門先走去CD架子嗎?”費鎮南頗有深意地做出啟示。
墨蘭緊了眉:“那個架子——”
“被人動過。”費鎮南不容置疑地斷定。
“或許是金在我這里無聊時翻翻,她常是這樣無拘無束的。——不是,你怎么知道被人動過,你又沒有到我家過?”她追著問,不信以金的能力不能幫她守好一道家門。
“要我知道為什么,很簡單。這里的碟片被人掉包過了。”費鎮南將剛剛拿的那張百老匯歌劇CD的外殼打開,露出里面那張碟片,翻轉過碟片金亮的背面對著日光燈,說,“看見沒有?碟片表面一點都沒有磨損的痕跡。你說你是在公司里借的,肯定被人聽過多次的碟片,怎么可能完好如初?”
墨蘭站在那里,怔了很久,久久地望著他。他如星的眸子,如劍的雙眉,英俊又習慣于沉默的臉,既是熟悉又是生疏。她突然覺得:自己對他一點都不了解。他自詡是個司令,是個粗人,只會帶人打仗。但是,他懂的東西,似乎遠遠不止這么多……
所以,他像是緊張她的動作,不是因為擔心,而是猶豫。
“三少。”她感到喉嚨里緊了。
“我和你說過,我是帶兵打仗的人。我和君臣、立桐他們都是這樣被培養起來的軍人。有時候,我們總是會處于一種非常矛盾的處境。”他說到這里,頓了聲,一雙像是石頭沒有絲毫感情的眼睛已經不言而喻。
“三少——”
“有些事我必須先和你說明白。接下來,可能會死很多人。”
軍人的鐵則,似乎不是她能想象的。
他要說的就是這一點。她作為軍人的妻子,必須懂得這一點。世界上,真正打仗的兵沒有沒殺過人的。軍令如山,不止對于軍人,也對于軍人的妻子。如果有人要與他談話的話,很快,也將有人會與她進行談話。
那個CD架子里的碟片之所以被掉包,不是她的對手做的,而是他的上司做的。目的顯而易見,是要徹底地調查她的近況。費鎮南派岳濤與金接觸,如果他不這么做,他的上司也會這么做。即是說,他這是先下手了,給上司一個擺好的路子走。岳濤,總比他的上司派另一個人要好,終究屬于熟悉的人選。
“怕嗎?”夜晚,他親呢地磨蹭她的額發,道,“所以除了我,他們都說要娶軍人為妻,不是軍人不要。”
他們指的是費君臣、黎立桐和白燁他們。
“我會打槍不是嗎?”她給自己找了個很好的借口。
他聽著這話,不禁低聲從喉嚨里發出一串笑聲。那是,她的槍法即使在女軍人中也是數一數二的。
“你笑什么?”她局促的,舉起手佯裝是拳頭在肩膀上捶了捶。
他把她的手握下,緊接一個伏低,在她唇上深深地吻了起來。,還是在她的閨房,他不努力就怪了。
早上,費老先生起來的時候,見到床頭立的身影與花瓶里的花疊成了一個雙影,便拿了枕頭邊上的老花眼鏡戴上嘆著:“這人,愈老眼睛愈是不中用了。連人和花都分不清。”
“老爺子。那是盧同志貌美如花。”還是陸叔的嘴巴甜,笑著扶他起身順便夸他能有個漂亮的孫媳婦。
“裕華你一個人來的嗎?”老爺子問。
“三少去買爺爺喜歡的包子和豆漿。”墨蘭拿著剪刀給花瓶里新買來的幾支花兒修剪枝葉,答道。
“三少是孝順。”陸叔說。
“過來。”費老先生招招手,讓墨蘭坐下來。
墨蘭就此坐下,想起了自己上回離開前給老先生念的《燈》,不覺地嘴邊浮笑。想想,時間過得真快。
“裕華。”費老先生用口杯漱完口,取下眼鏡拿毛巾擦臉,邊問,“你和鎮南決定好了在哪里舉辦婚事嗎?”
關于這事,費鎮南有與她提過。這個要說到白燁了。不是他說起,她還真不知道,原來他們四人當中,就白燁一人早結了婚。白燁的婚禮是在軍艦上舉行的。一聽說這個在軍艦上舉行婚禮的點子,只聽聽,都覺得能在腦子里想象出十分浪漫美麗的畫面。
“我問他,部隊是什么規矩,我們就照做。”墨蘭規規矩矩地回答老人。
費老先生把毛巾扔回給陸叔手里,重新戴上老花眼鏡:“你說什么?這婚禮部隊里還有規矩嗎?我怎么從沒有聽說過。”
墨蘭汗顏:老爺子,我知道你火眼金睛,也不要這么快拆穿我嘛。
“鎮南的戰友里面,最早結婚的是白家那小子。”費老先生說到婚姻大事不和他們年輕人打迷糊眼,縱橫沙場的老將一揮手就是一個快刀斬亂麻,“想在軍艦上辦,那就在軍艦上辦。這個不是勞什子的難事。”
結果,老爺子說的三孫子婚禮要在軍艦上舉辦的消息,不到下午就傳回了家中。
費新國不得和老婆商量:“沒想到老爺子心意那么堅決,我看,這事我們是無法插手了。你打個電話給關老先生,說我們無能無力。”
“那怎么行?我侄子那邊拜托我了,說今年非要進海關不可。”王佟麗跺著腳,心里不愿意地說。
“你看看你,事情沒有辦成,你答應人家什么!”費新國也生氣了,叉著腰說話。
“你們兩人在說什么呢?像是吵架的聲音都傳到外邊來了,給人聽見成何體統!”曼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于是這對夫婦像蚱蜢一樣跳了起來。
家門口這時門鈴作響,報道是有客人上門來訪了。
曼青走下樓,穩健的步子連樓梯扶手都不用摸。走下最后一層階梯,看見客廳里立著的年輕女人穿著件得體的青綠色旗袍,腳著一雙白色涼鞋,窈窕的身段,齊肩的學生頭,像是一幅民國時代的剪畫。
王佟麗仔細瞧女子的五官認出了是昨晚見到的墨蘭,吃驚于她昨夜與今日的截然不同,應說是人要衣裝嗎?昨晚的墨蘭,或許由于長途旅行的勞累,精神不濟為一,那一身簡單的襯衫褲子也是顯得十分隨意以至給人邋遢的印象。今日的墨蘭,美麗端莊得體,一看就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閨秀。
“鎮南找的這媳婦看起來不錯啊。”費新國第一次見墨蘭,暗地里蹭著老婆的胳膊說:怎么不像你昨晚形容的那人。你是不是看錯人了?
王佟麗真以為自己昨晚是瞎眼了吧。這個女人,或許五官沒有羅婷婷嬌媚,但是那種獨特的氣質怎么說呢,就是十分上得起臺面。相反,羅婷婷那種外露的氣質,無法與墨蘭收斂的內蘊相比。論官家要的媳婦,當然是懂得內斂的女人為佳。
不過,王佟麗還是努努嘴:“媽說了,只是個三流藝人的經紀人,既是沒有配得起鎮南的家世,本身學歷能力更是和婷婷無法相比的。”
“只是徒有其表的花瓶嗎?”費新國對于老婆的話保持質疑,誰讓老婆昨晚已經看走眼一次了,而且,以他閱人無數的目光來看,這女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花瓶一類的,僅憑那雙敢直面面對他們家奶奶的星辰一般的眼睛。就不知奶奶是怎么想的了。
“坐吧。”曼青傲慢的,自己先在沙發坐了下來,以稍稍架起膝蓋的坐姿,呈現出以我為尊的審視者姿態。
墨蘭也無客氣,在老人家的對面坐了下來。
“佟麗,上個茶。”曼青叫大媳婦。
王佟麗立即收到老人家的意思:老人家想要給對方一個下馬威。不就是一個三流藝人經紀人嗎?能有什么能耐?
墨蘭微微笑著,把自己帶來的禮盒擱上臺面,說:“奶奶,這是我給奶奶帶來的見面禮。我們這做晚輩的,一時也不知道拿什么出手才能討得老人家歡心,就在對面茶鋪買了兩斤茶。還望奶奶笑納。”
瞧這話說的,不軟不硬。曼青要真拒了人家,倒顯得自己失禮不會做老人了。而且,一出手禮物就是茶,可以說挑得最穩當,絕對不會送錯。老人家再挑刺也不會挑自己話的刺,畢竟老人家自己剛剛不是叫了上茶嗎。
費新國嘖嘖嘖的:三侄子挑的這老婆不簡單啊,肯定是見過不少大世面的。
曼青的性子如老爺子說的,是傲的。既然你送來,我就收下,當著你的面拆開,然后該怎么收拾你還是怎么收拾你,就看我怎么收拾你。結果,當她把禮袋里的茶罐抽出來時,在她旁邊觀看的王佟麗一見,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這可是英國女王最愛的中國安徽祁門紅茶。當然,祁門紅茶也分檔次的,最便宜的像是假名的,一斤幾十塊錢的也有。但是,看這包裝的檔次,只要是有經驗的茶客,一眼就能分辨出,這一盒僅兩斤的茶葉,沒有十萬八萬塊是拿不下來的貨,還不知道是從哪里才能買到的。
“我,對于紅茶的興趣一般般。”曼青斟酌了會兒,總算是擠出了一句不大甘愿的話。誰不知道,紅茶對于愛美的女人,對于意圖保持身體良好健康的老人來說,都是如紅酒一般的美品。明著說不喜歡,等于自打嘴巴說自己沒有常識。
墨蘭一聽,心里又想笑了:這費家老奶奶,就像老爺子說的,特別愛鬧別扭。
“佟麗,還不快泡茶,想讓我們的客人等嗎?”曼青看見對茶罐像是看見金子發呆的大媳婦,氣不打一處來,拍著扶手斥道。
墨蘭見時機到了,站了起來,微微笑道:“奶奶,這茶我來泡吧。誰讓我是這里輩分最低的晚輩呢。”說著不讓她們有機會插嘴,立即走到了廚房里頭。
眼睜睜見她對這個房子的熟悉度猶如個家人般,王佟麗又咬著自己舌頭了,低低聲對曼青說:“媽,會不會她和鎮南已經是——”邊說,她邊不能言語地用手指頭在空氣中比了個床的字。
曼青被大媳婦這么一提醒,心里真是忐忑:想想,昨晚上等了一夜鎮南都沒有回來,說是在老爺子病房那邊過夜,但是真是假難說。如果像大媳婦說的先上車后補票,那可就糟了。而且,本想用錢打發走的,可對方一出手就是十萬塊的紅茶。這個錢,哪怕是鎮南那點工資也是拿不出來的,所以這女人究竟是什么來歷,實在太值得斟酌了。
“你,找的那個私家偵探可靠嗎?”曼青底氣不足,仔細詢問大媳婦。
王佟麗點著頭:“應該算是可靠。”在這個節骨眼上,即使不可靠也得繃著頭皮說可靠,難道要被奶奶K死啊。雖然她已經從今天的墨蘭表現來看,覺得自己從私家偵探那里所得情報有出入了,而且出入不小。早知道,就不該吝嗇,多花點錢找好一點的偵探社。話說,他們花得起嗎?人家一出手就是幾萬塊的紅茶的人,能輕易讓你查出底細嗎?
“好。好。”曼青連說幾聲好,給自己打氣。
王佟麗在旁邊幫著說幾聲“好”,給自己和奶奶打氣。
費新國溜了,他覺得現今最實在的是,馬上給自己留個后路,棄暗投明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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