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四將聚集
九年前,當一顆石子忽然倏地穿過了枝丫的密縫,神不知鬼不覺地打到他左臉上時,他作為十圣心排行第三的狙擊手“教皇”,從未有過地感受到了侮辱。他迅速轉移瞄準器,回掃到石子發來的方向,Aida忽然發來了命令,道:撤,你不是她的對手。
于是,他咬牙忍受侮辱撤退時,清楚地聽見了一個童稚的聲音:胖子,你過來干什么?
49,你再喊我胖子,我就喊你瘦子。——48說。
49吐掉嘴里咬的草根,望著跟來的48。比她編制前一個學員號的48是個胖乎乎的小伙子,體重應有她的兩倍重,因此她隨口喊了他胖子。
說起來,48是與她同病相憐的學員,表現在經常受到指揮官的懲罰。不一樣的是,她是愛與司令官抬杠,才被司令官懲治。48則是身材過重,被政委同志喝令減肥。兩個學員在半個月的訓練期中,天天晚上一塊被懲罰跑步,自然而然產生了惺惺相惜的情感。
48沉重的身體從草地上爬伏過來,把草屑磨得沙沙沙聲響,足以嚇跑四周的小動物們,看得49直皺眉頭。然而這胖子毫無自覺性,爬上來還故作小聲地問:“我見你在射彈弓,射到什么沒有?”
“射到了一個。可惜不是槍。”49惋惜地摸摸自己做的小彈弓。
“明天下午要進行實彈訓練了。”48道,瞅瞅她未發育完全的身材,倍覺她可憐的,“我說,瘦子,你能扛得起一支步槍嗎?”
“你明天下午看就知道了。”49帥氣地扔下這句話,回身滑下斜坡。她兩條腿剛在草地上站穩,忽覺一個小山般的身影籠罩在了自己的上方。立馬,她一條胳膊舉了起來,敬禮:“司令。”其實她在內心里邊罵:這三更半夜的,你這司令官不睡覺跑到野外來干什么?
費鎮南自然一眼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臉色一黑:“你晚上不睡覺,到這里干什么?”
即使是在黑咕隆咚的夜色里,48和49都能感受到費鎮南頭頂的烏煙在冒氣。48想在49挨訓的時候,偷偷溜回營房。當然,他過大而不迅捷的身體移動時,就宛如坦克車經過一樣,能逃得了費鎮南的法眼嗎?
“48。”費鎮南喉嚨里發出一個低音。
“到!司令!”48喊得特別大聲,生怕自己的教官沒有聽見趕來營救自己。
因此,在半夜里被告知自己的學員偷溜出營房,繼而四處尋人的六六和48的教官,聽聞聲響跑了過來。
費鎮南在48和49的臉同時掃過一眼,對48的教官說:“帶他回去好好教育一下。”
48獲得了緩刑,離開前特別囑咐49:“瘦子,你小心一點。”
49摘下頭頂上的軍帽,開始扇風,表明已經習慣了。六六見她在煽風點火簡直是要觸怒到費鎮南的龍須上,趕緊將她的袖子扯一扯。
費鎮南發現到了六六的小動作,深吸上口氣,道:“49,我們到辦公室談談吧。”
“深夜談話?”49大搖大擺跟在他后頭走,陰陽怪氣地說,“司令,你不會對未成年少女意圖不軌吧?”
眼看費鎮南那快要殺人的目光掃過來,六六急忙捂了她的嘴,氣道:“你能不能給我閉上嘴!”
見大姑娘教官六六都生氣了,49心里腹誹:這群軍人真是不開化不開化啊,只不過是一點點的玩笑話就能緊張成這樣?
指揮所辦公室的燈還亮著。費鎮南今夜之所以會到營房四周巡查,是由于這幾天偵查兵報告說,周近夜晚里有熱源閃現,不排除是敵方的狙擊手在趁夜間行動。
推開辦公室門進去,見黎立桐已經躺在一張軍用帆布床上和衣側臥。費君臣坐在辦公桌前翻看著一沓文件,儼然在等費鎮南回來后告知結果。結果呢,這是帶回來了誰?
“沒有搜到敵人,卻是捉住了個自己的人。”費鎮南解開衣領子最上頭的那顆扣子,如今是近秋,夜里風涼,他走這么一趟,卻能被兩個偷溜的學員氣得渾身冒熱煙。
費君臣好奇的是49左手里拿的那把小彈弓,問六六:“她什么時候做了這個東西?”
“應該是夜晚我不在的時候做的。”六六也略帶了不可思議的語氣說。
“有這個閑工夫做這個,夜晚不睡覺。”費君臣扶著教授的眼鏡,點頭,“怪不得你怎么吃都不胖。”
“我不胖是因為我苗條。現在的男人不是都喜歡苗條的女孩子嗎?”49在嘴頭上的功夫向來不會吃癟。
黎立桐聽到她聲音,迅速從床上翻坐起來,一派頭疼的模樣:“我說,這是誰教她說這些話的?”
“她認為自己魅力過人,是個人見人愛的姑娘。”費鎮南接上話道,繼而給自己先沖杯涼茶滅火。
眾人聽到他說出以他本人性格絕不會說出來的話,就知道他是被氣到要中風了。
49這時依然像是毫無自覺的:“司令,不是說要談話嗎?給坐嗎?”
“你先告訴我,你剛剛拿彈弓干什么了?”費鎮南回過身來,問。
“我拿它瞄準了個目標,擊中了目標。可惜手里握的不是支槍。”49左眉往上一挑,答。
當然屋子里沒有一個軍官相信她的話。
“你怎么能確定它擊中了目標?”費君臣看著書,眼皮子都不抬地問。
“因為我聽見了石子啪一下擊中到了人臉皮上的聲音。”49聲色并茂,答道。
“如果擊中了目標,目標不回過來掃射你嗎?”黎立桐瞪著她的這番“無稽之談”。
“這個,我想,對方應該是接到了命令,比如說,技不如我,撤!”
軍官們對于她的回答,不得不都露出驚詫非常的佩服,佩服這小鬼怎么能這般的狂妄自大
黎立桐揉揉眉頭,對六六說:“六六,你確定她沒有發燒燒壞了腦子?”
“你不如說她直接有幻想癥。”費鎮南將軍用口杯重重地擱在桌面上。
“你不睡覺不困嗎?”費君臣比較實際,問她一個實際中能令人困惑的問題。
“我有睡覺。不過作為一個士兵,不是應該時刻保持敵人到來時要清醒嗎?”49答。
“有哨崗輪流值班。休息對于一個戰士也很重要。”費君臣扶扶眼鏡,說。
“好吧。那我可以回去睡覺了吧,既然你們說睡覺很重要。”49接著他這話,抬腿準備開溜。然而,她轉身走不到兩步,領子就被費鎮南的手揪了起來,并被拖回到一張椅子上。
“六六,去抱床被子過來。今晚她在這里睡。”費鎮南發令。
49轉回頭,對著他微訝小口:“司令,你不會是今晚要我和你睡一張床吧?”
“不,你睡地板。”費鎮南一臉的鐵面無情。
49咬咬嘴唇,叫道:“你們真沒有良心,叫一個孩子睡地板然后你們睡床上!”
“你不是想當士兵嗎?以你的資歷,最多就是個小勤務兵。小勤務兵睡地板上很正常。”費鎮南可不管她怎么叫,今晚就是給較勁了。
看到他們兩個一來一往的戰火不滅,黎立桐趕緊插進來打和場:“49,你給我閉上嘴巴。我們給你安排張床。”
“那我睡司令的床。”49今晚也給較勁上了。
“49,你——”黎立桐四處找膠布,打算封了這孩子的嘴,不然今晚個個都別想睡了。
六六沒有抱被子,而是沖進來臉色駭然地說:“報告,哨崗挨槍擊了。”
之后有負責哨崗的指揮官進來描述,被襲擊的哨兵位置是在剛剛費鎮南走過的地方,也就是48和49滑下來斜坡方向射來的子彈。所幸這哨兵挨的槍子在肩胛骨,傷勢并不嚴重,一條胳膊掛彩而已。但是,對于聽說了49剛才那番話的軍官們來說,這事兒就未免不是詭異了點。
49這會兒洋洋得意的:“我沒有說錯吧?我就是擊中目標了,可惜手里握的不是槍。”
“你這是撞彩。”黎立桐一口否定她所謂的神機妙算。
“那我回去睡覺吧。”49抬腿,又被費鎮南的手揪了領子回來,“那我睡司令的床。”
“睡地板!”費鎮南無限的耐心都被她磨滅了。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他這般的惱火。
六六這回把床褥以最快的速度鋪在了地上。費君臣親手將屋里唯一的燈火擰滅。因此49只能悻悻的,被費鎮南甩到了地板上自己的被窩里頭。她拉著被子,聽其余的人上床的聲音,把小嘴唇咬得狠狠的:“為什么我教官也是睡床?”
“你教官并沒有犯錯。”黎立桐在黑暗中打了個哈欠。
“我犯什么錯了?”
“犯錯的孩子總是說自己沒有犯錯。”
“無辜的罪人就不能給自己辯護了嗎?”
“49,你——”黎立桐在黑燈瞎火里摸膠布,真是今晚不封了這孩子的嘴,全世界的人都不用睡覺了。當然,他的手只是假意在黑暗里摸一下,就不動了。正對他的那扇窗戶外面,大約一千米以上的叢林里,似有幾點幽綠的光幽幽地飄忽著。
“發現了嗎?”費鎮南在黑暗中問。
“應該是狙擊步槍,但不是瞄準我,也不是瞄準你。”黎立桐暗啞道。
“能穿墻嗎?”
“我猜是M200狙擊,這個距離還是能穿墻的。”
隨著黎立桐這聲答案,費鎮南從床上摸黑下來。49一直在黑暗里聽著他們細小的對話聲,手將被角扯得緊緊的。忽然間,一個巨大的身影從自己的斜上方罩下來,她微睜大眼珠子,咬著的小嘴唇松開:“司令,你不是睡床嗎?”
費鎮南的手伸過去,隔著被子將她的身軀摟在了自己的胸膛口,說:“你不是嫌棄我拋棄你睡床嗎?那我就和你睡地板好了。免得你打報告說我們盡是欺負你一個。”
她似乎在他寬大的懷里微動了一下,然后是微微喘息的聲音壓抑在被子里。費鎮南隔著被子輕拍她的背,像是在安撫她一樣。到底,她還只是個孩子。這么一想,他心頭愈是復雜起來。沒有忘記,她莫名的來歷,且與老爺子有關。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她的背,身體罩在她面前,是塊最堅實的人肉盾牌。
千米以外,趴伏在山腰上的教皇,舉著改良過的M200狙擊瞄準器,以這個距離,射出的子彈穿破墻擊中目標絕對沒有問題。只是,在她面前,有個男人橫立在了子彈和她之間。其實,一槍掃掉這個障礙沒有問題。不過是——
一只清涼的手擱在了他肩頭上,伴隨著一個華麗而莊重的聲線:“不要傷及無辜。我們是專業的暗殺者,不是屠殺犯。”
“Aida?”他吃驚,為什么Aida會親自指揮這次任務,并且現在是親臨了第一線。
“這孩子差點就一槍結果掉你,很有天賦。可惜對方的指揮官也很聰明,很快就將她層層保護了起來。”Aida舉高望遠鏡,看著那一千米外的指揮所,帶著的半張面具下薄感的嘴唇勾畫出美麗莊嚴的弧度,“要是我,迫擊炮不到三分鐘內會打過來,所以我們也該撤了。”
他們剛火速撤離到百米外,遠程炮彈在他們伏擊的地方炸開了花。
指揮所里,黎立桐在黑暗中摸著電話筒指揮基地的迫擊炮:“東北方向校準,繼續炮擊三。記住,不派部隊跟蹤,只炮擊!”
空,空,空。三聲炮響。
像費鎮南這樣參加野戰的軍人聽來,并不覺得怎樣。然而,他能感覺到掌心下方柔軟的身軀微微地戰栗。因此,這孩子是感到害怕了嗎?他為這個發現,竟然在心中感到滿意,幾乎是要從肺腑里發出一聲笑來。
“司令,你在笑嗎?”小臉蛋鉆出了被子,烏亮的眼珠子在夜中描繪他的臉廓,閃過一抹狡黠的弄意。
費鎮南眼眉一皺,喝道:“不是讓你睡嗎?”
“有個男人在我身邊,我怎么能睡得著呢?”她無比委屈地咬咬小嘴唇。
他的臉忽地伏低了下來,幾乎貼到了她的鼻尖上,她的眼珠子于是驀地瞪大一圈,晃動他的人影。他嘴里呼出的熱氣吹到了她的呼吸里面,讓她小臉浮現出薄薄的一層蝦紅。結果他只是用呼吸輕點了下她的鼻尖,聲音低低緩緩地說:“對于我來說,你不是個女人,只是個孩子。”
她如煙的眉毛并攏在了一起,驀地翻身。就在這時,倏——一枚子彈竟是從后面的墻壁穿透,他的手以最快的速度將她用力壓在地面上。他巨大的力道讓她的眉毛產生了擰動,眼睛卻是睜得大大的望著他。從他的身體上淌流下來的一絲溫熱,濺到了她的小臉蛋上,她呼吸忽地吃緊,像是溺水的人一樣痛楚地吸著氣。
“老三?”聽到子彈聲的時候,黎立桐焦急地摸下床,“該死的,你怎樣了?”
費君臣已是在此同時擰開了指揮所里的燈光。
“我沒事。”費鎮南眉頭皺也不皺的,回答他們。
“什么沒事?你胳膊都掛彩了。”黎立桐看見他一條胳膊上染紅了一片血跡,氣急敗壞地罵他,“衛生員呢?”
六六拉開急救包,從里面取出一卷繃帶。
費鎮南動了動自己活動自如的胳膊,對六六說:“不過是子彈擦過皮肉,我自己都能處理。你先看看這孩子。”
“司令?”六六怔疑,明明射來的子彈只有一顆,而且擦到了他身上。
費鎮南一手拿過他手里的繃帶,一邊坐起來。
接到費君臣首肯的眼色,六六這才把注意力放到49那里。他拍拍49木呆呆的小臉:“哪里痛嗎?”
49木呆的小臉驀然劇烈地扭動一下,喊道:“我,我的胳膊——”
“你的胳膊怎么了?”不是也挨槍子了吧?聽到她痛喊,不止六六,全部人都神色緊張地望向她,尤其是費鎮南。
“我的胳膊動不了啦。被司令剛剛給壓斷了,肯定是的!”49恨恨地咬著小嘴唇,說。
所有人,除了費鎮南,都愣了一下。費鎮南一腳踹了自己坐的凳子,向她走回去。黎立桐急忙攔住他:“老三,不需要和一個孩子計較。”
“我沒有和她計較。她不是說她胳膊被我壓斷了嗎?我這不要給她接上斷了的胳膊。”費鎮南以從未有過的認真態度說明。
六六見黎立桐打手勢,趕緊將49從被子里扯起來,帶往屋外。
49一路走,還一路捂著左邊像是要斷了的胳膊:“我的胳膊,可憐的胳膊——”
“六六!”費鎮南被黎立桐死命攔截,只好向屋外的人追喊,“你給我,不準把她斷了的胳膊接上去——”
六六把人帶到外面后,馬上關閉門,裝作沒聽見費鎮南的命令。49蹲坐在外頭的草地上,聽著基地的迫擊炮向四面八方炮轟,阻絕狙擊手今晚的夜襲。她的小臉皺巴巴的,好像真的很難受。六六取出條毛巾,幫她擦掉臉上的血跡,說:“怎么了?真是哪里不舒服嗎?”
“你說,如果一個人,不是生病,不是挨槍子,是怎么突然死掉的?”49仰著小腦袋瓜問教官六六。
六六對于她的問題感到驚奇:“為什么會這樣問?”
“就這樣,在這塊地方。”49用小拳頭砸砸自己胸口的地方,“忽然,連疼都不疼的,人就沒命了。”
“你這里疼?”六六皺起好看的眉頭。
“都說了,不疼。”
“一點都不疼不可能有事。”六六是專業人員,專業解釋。無論生病,意外,都是會疼的。接著他親切地撫摸她的小腦瓜:“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是我媽媽。”49說完這話猛地閉上口,因為瞧見了費鎮南追出了門外,正站在他們兩人后面聽她說話。
六六問:“你媽媽?”
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是在旁聽見的費鎮南等人十分想知道的。
“我媽媽死了。”49眼皮子抬起落下,冷道,“一群沒用的軍隊醫生,連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六六趕忙把她拉起,遠離戰火。費鎮南也就算了,如果連費君臣都犯上,她以后恐怕連骨頭都不剩。
“明天——”費君臣扶扶眼鏡,看著那個被自家部下帶走逃竄的49,下決定,“實彈訓練的中間,我要安排一場試煉。”
黎立桐聽他這一說,知道他也被49惹毛了,哆嗦道:“你不是想讓人偽裝中彈,然后——”
“只是中彈恐怕還不夠刺激。最好是找幾個專業演員,炸斷胳膊腿的那種。”費君臣說炸斷胳膊腿兒的時候,露出了“邪惡”的本色。
黎立桐渾身發餿:“她只是個孩子——”
“她是個孩子嗎?看了50一槍被射穿心臟,面不改色,是個普通的孩子嗎?”
49確確實實不是個普通的孩子,還是在實彈訓練的第一場的初露身手。
每個學員在學習射擊之前,要先學習裝卸槍彈。這要看天賦了,有人學的快,一個上午能學會裝卸并開始練習射擊。有人學的慢,幾天下來,第一步的裝卸槍彈都學不會。因此,裝卸槍彈的學習,是在射擊場上同時進行的。
一把完好的槍放在沙地上,首先由教官示范,將槍解體,再組裝起來。
費鎮南舉起望遠鏡,瀏覽到最尾,發現那里的官兵們神情異樣。他便是走到了那里。49在裝槍,而且已經是組裝好了槍械,在上子彈。旁邊一名士兵小小聲地發出驚嘆:才看了一次,就全會了。是天才嗎?
才看了一次示范?費鎮南疑問地掃向六六。
六六向他肯定地點下頭。
費鎮南走近,見著她拿槍的手指動作靈巧敏捷,不由問了句:“49,你以前摸過槍嗎?”
“沒有。”49始終埋著小腦袋瓜,答。
對此,費鎮南是不信的。看,一把步槍的重量大約是在4到5KG之間,對于一個身體單薄的孩子來說,未免不是負擔沉重了些。49將組裝好的槍把托在了自己單肩上。費鎮南走近俯瞰她,感覺這把槍是將她的身體壓沉了一半。但是,她伏擊的姿態如一名野戰士兵一樣的標準。六六讓開位置,他趴伏到她身邊,微微地瞇眼看著她瞄準的方向,再度發現她在沒有人引導下她已經完全瞄準了靶標。
“嘭!”
她在沒有任何猶豫的情況下扣動了扳機,這對于一個新兵來說,心理素質是過好了。她似乎一點都不會懷疑自己的射擊能力。
“嘭嘭嘭!”
一槍過后,她連扣下其余三槍。
在她射擊過后,其他48名學員基本連槍都沒有組裝好。
47聽見槍聲響,嚷道:“49的教官作弊!”
費鎮南之前也懷疑過六六有沒有放水,但他現在是親眼看著這個孩子射擊,然后看著報靶的兵跑回來報告結果:第一槍七環,二三四槍都是九環。
如果這是一個完全沒有受過訓練的新兵的成績,費鎮南以為,這個人可以馬上進國家射擊隊成為奧運會射擊項目的種子選手了。
“我真的以前沒有摸過槍。”49面對眾人富有壓力的眼神,小嘴唇咬著說。
費鎮南像老鷹捉小雞拎起她的衣領子,準備嚴加拷問。就在這時候,訓練場上忽然發出一個女人高八度的尖叫。接著嘭嘭嘭,一些子彈劃過風的聲音。有些士兵應聲倒下,鮮血四濺,場上立馬慘絕人寰的叫聲不斷。49看著這一切,兩只指頭塞住兩邊耳朵窟窿,實在因47離自己太近,47高十度的嗓子可以穿破十個人的耳膜。為此,她瘦巴巴的臉蛋皺一皺:“這是誰在指揮演戲?”
費鎮南這才記起要配合費君臣演這場戲。
49仰起腦袋瓜看著他,為他惋惜的:“司令,你這時候演戲太遲了。”
這孩子為什么一直針對自己?費鎮南反問她:“你怎么知道是在做戲?”
“是。如果不是在演戲,你剛剛怎么不動的?”49向他咧開白閃閃的小牙齒。
“太聰明不好。”費鎮南實在不想與她有太多的接觸,因這孩子太過特殊的身份,讓他心里難受。
49看了他近乎苛責的臉會兒,清涼的眼瞳里目光暗幽。她心里其實明白這男人矛盾的心境,但這有什么,被人討厭的事兒她遇得多了。她也不是厚著臉皮賴他,只不過很想知道他在矛盾什么,與她有什么關系。
某一天,當她知道了是什么關系時,是47告訴她的。
“你是私生女吧?”47得意洋洋地在她面前炫耀她想藏起的秘密被揭開的瞬間。
“不是。”
“你有媽媽,可你有爸爸嗎?”
“有。”49冷漠地答。
“不可能!”47尖聲喊起來,“他們都說你可能是哪個軍官的私生女!與咱們司令政委,或是黎參謀有關系!”
49聽完她這番話,猛然坐在草地上放聲大笑。
“你笑什么?”47惱羞成怒地推她。
“我笑,我雖然不喜歡我老爸,但他終究是我老爸。”49深深感到人言可畏地嘆口長氣。
“你老爸是誰?”47依然不信她的話。
“我不可能告訴你。就像你不可能告訴我你的來歷一樣。別忘了,我們都是被派往各國的第二類特工,才會到這里來受訓。”49別有深意地反駁她。
第二類特工,指的是那些以專業技術擅長的特工人員,在國外以學者的身份進行活動。主要任務只是搜集相關情報,并不執行其它任務。所以他們只接受最簡單的能自保的軍事訓練。
“他們其實算不上是特工,只能說是情報收集員。但是,他們起的作用同樣是不可忽視的。”得知這些學員真實來歷的費君臣,分析道,“比如,他們某些人,是某個學域真正的學者,那么,他在其它國家能獲得的知識情報,對國家的科技發展來說,也是相當重要的。”
“我不明白的是,為什么暗殺組織會瞄準了我們這一群人?”黎立桐百思不解,第二類特工的培訓學員每年都不會少,偏偏就這一期給碰上了個棘手的敵人。
“那是因為,這群學員都是調查十圣心的特工人員的幸存親人。十圣心是想趕盡殺絕。”
但是,十圣心自從射了那一槍擦過費鎮南的手臂后,似乎沒有動作了。不,簡直是好像要已經撤退了一樣。
敵人的指揮官在想什么。這是費鎮南他們等人迫切需要知道的。直覺,一種出于戰場上的直覺,讓費鎮南以為,敵人根本就沒有放棄過。他把窗打開,能看見48和49在操場上跑步。六六等兩名教官陪著他們跑。48跑了兩圈后就氣有的出沒有的入了。49仍矯捷得像只兔子,邊跑邊揚著眉毛叫喊:胖子,快,你都快趕上烏龜了。
這孩子,不可思議。只要看到她笑,就覺得什么不開心的事都可以隨風而去。明明關系那么復雜……費鎮南沉默地想著。
嘭。指揮所的門忽然打開。走進來的人是?三個指揮官立馬肅立。黎立桐道:“老爺子,你怎么來了?”
九年前的這個時候,費老先生尚在軍中任職。
“我來不行嗎?”費老先生拉把椅子自個坐下,面對三個將腰板挺成一直線的軍人搖搖手,“都坐下。我是來了解情況的。”
費鎮南的第一個動作是把窗關上,窗簾拉上,原因是直覺里不想讓爺爺看見那個孩子。費君臣給老爺子端上杯水。
費老先生顯得有絲焦躁的,拿指頭敲打桌板:“我聽說,那個49的孩子還在這里受訓?”
頭一句話就提到49,這不代表了謠言沒有錯嗎?這孩子果然與費老爺子有關系。費鎮南臉色鐵青,咬著牙:“是。還在這里。不知老爺子找這孩子有什么事?”
“誰把她帶到這兒來的?”費老先生好像沒有看見孫子難看的表情,繼續問。
黎立桐一愣,答:“是我爸。”
話說到這里,黎少卿忽然推開門沖了進來。他氣喘吁吁,大汗淋漓,像是很急地從某處趕過來的。
費老爺子看見他進來,猛地一巴掌摑到他臉上,指著他鼻子怒罵:“我怎么交代你的!要你找人將這孩子保護起來,結果你把她帶到這里做什么!”
“老爺子。”黎少卿被打,卻也沒有顯得多少氣憤和委屈,相反,他是甘心被打才沒有躲開。他朝著費老先生的面前跪了下來,乞求道:“你讓那孩子留下來吧。我沒有辦法拒絕她的要求。”
“那孩子現在在哪里?”費老爺子連看都懶得看他,直接往訓練場走。
“老爺子!”黎少卿追出去,緊拉住費老先生的衣角,死死地揪著不放手。
黎立桐被嚇到了,因為他從沒有見過父親這個樣子。費鎮南在看見49有向這邊走來的跡象,跑過去,拉起49的一只胳膊。
“你做什么,司令?”49吃驚地咬著小嘴唇,身體被他拽著是往覆蓋森林的山坡上走去。
費鎮南也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從沒有這樣的心煩意亂。
“司令,后面有人在吵架。”49聽著身后傳來的聲音,要回頭看。
費鎮南把她的小臉蛋扭了回來,對著她喝道:“不準看,這是軍令。”
49眨巴眨巴眼珠子,眼睛一瞇,沒有打算反抗他的命令。
費鎮南松開了她的胳膊,道:“跟我來。”
49便是跟在他后面,爬上了山腰。
“司令,司令——”看見他們倆個的影子,47從后面追了上來。
49知道47愛粘著費鎮南,因為47來基地的途中,是費鎮南猶如天神降臨救了她的命。然而,費鎮南對于47明顯和對待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新兵一樣,不會把47當成女人。
“你跟來做什么?”費鎮南轉身,對于47皺起雙眉。
47被他一喝,臉蛋浮現彩霞般的嫣紅,壓根不覺得他是對自己生氣。她就想引起他注意。49在旁邊翹起雙眉,有趣地觀望著。費鎮南看看他們兩個,再眺望四周,忽然發覺自己走得有些遠了。他折身往回走,然而49忽然擦過他的身邊,像顆子彈飛了出去。
“49?”費鎮南一怔之后,轉身要跑去追人。
子彈聲這個時候響起,倏——47的教官將47按倒,47仍被擊中了一條腿。六六也冒了出來,剛想幫尖叫的47處理傷腿。費鎮南向他喊:“六六,跟我來!”47不敢相信,費鎮南竟然讓軍醫扔下受傷的她,和他一塊去追49。她猛地甩下頭頂上的軍帽,哇一聲大哭了出來。
費鎮南從沒有這樣用盡全力地奔跑過,哪怕那時候在少年軍進行越級考核,被亡命土匪追擊,都沒有這樣心跳如飛。原來,最激發人的潛能,不是害怕自己性命有誤,是恐懼一個裝在了自己內心的人出事。六六跟在他后面,只覺得他像是要瘋了一樣雙目赤紅。
“六六,你帶了多少把槍?”
“怎么了,司令?”
“該死的,她剛剛盜了我的槍!”費鎮南這話剛完,砰砰砰,槍聲在前面的樹林子里彼伏響起。然后,倏倏倏,子彈向他們這邊橫掃。費鎮南和六六只得放慢腳步閃躲。他們后面跟來的兵,一個接著一個如稻草人撲倒。六六震驚地往后望,卻沒有辦法跑回去救助戰友。
“都沒有射中要害。”費鎮南不用看就能斷定。敵人精準的射擊是在告訴他們藐視他們:不稀罕他們的命,要的只是49。
49呢?費鎮南一個躍跳,撥開了灌木叢,見暴露在他們前方的是一條深溝,深達幾百尺,對岸的崖離他們站立的距離絕不是人可以跳過去的。費鎮南渾身像落入冰窖一樣冰涼。六六和跟來的勤務兵死命抱住他不讓他往下跳:司令——
回憶結束。
“六六,我知道你認識49。你能告訴我嗎?49做了什么傻事?”在軍車上,墨蘭向校官六六悄悄地詢問。
六六笑悠悠的:“你弄錯了。我是知道有49這個人,但不認得49。”
墨蘭嘆著氣:“你家司令已經親口向我承認了,他與49的關系。”
六六不上當:“司令是怎么和你說的?我也想知道。”
坐在前頭開車的岳濤聽不下去了,回頭:“六六,你撒謊的技術能不能提高一點?”
“你們既然都知道我不會說的,就不用問我了。”六六干脆耍賴。
岳濤踩下剎車,見到前面出現的人,露出宛如見鬼了一樣的神情。
墨蘭向前看,此時車已經到達了海軍基地醫院門口。前門寬敞的停車廣場,停了三部指揮官軍車。
首先下車的是身著迷彩野戰服的黎立桐,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喜愛耍嘴皮子,一條腸子通到底的情感腦子,為兄弟兩肋插刀的滿腔熱情,因此他經常嘻嘻哈哈,沒個正經樣,卻得到了上下軍官士兵的敬愛。
相比黎立桐嘴角常常咧開的兩個清朗小酒窩,與他同是前線指揮軍官出身的費鎮南要沉穩得多了,不知情的人以為費鎮南要比黎立桐年歲大一輪,實際是費鎮南比他小上整整一歲。費鎮南因為今早剛從火車下來,穿的還是藏青色的海軍軍官服,一如既往的肅氣,是士兵軍官們個個皆畏的閻羅司令官。
部隊里只要提到閻羅司令,就不得不提到與閻羅司令并稱的魔鬼政委了。于是從第二部指揮車下來的費君臣,一身海軍潔白軍裝,十分符合他內斂的斯文氣質。然而,部隊里都傳有一句話:情愿得罪閻羅司令,絕不可冒犯魔鬼政委。因為政委一句話出來,就可以讓你十年翻不了身。
這第三部指揮車下來的指揮官,應該是很多士兵們都沒有見過的。他穿的是海軍白色軍服,頭頂戴的卻是藏青軍帽。而且,他衣著白裝,與費君臣明亮的潔白氣質截然不同,渾身罩著一層近乎透明的蒼白感,總之,看起來像是個相當詭異的人。
岳濤縮圓唇吹了聲口哨:“沒想到,今兒能見到四將聚集在了一塊。六六,你跟你家政委的時間最長,有多少年沒有見到這種盛況?”
“九年。”六六隨著這話,溫和瞇笑的目光一變,迸發出戰場廝殺的肅冷氣息。
“真是可怕,時隔九年的一次盛會。”岳濤握著方向盤的手背青筋浮現。墨蘭能感受到從他身上傳來臨戰的昂奮感。由此可以推斷出:四將聚集,絕不是件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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