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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事情鬧大了,巡夜的丫鬟婆子們打的是二小姐,這出戲不但驚動了李氏,更驚動了歐陽治,李氏當即命人去叫李姨娘,想了想,又特地派張媽媽把歐陽暖請了過來。

  丫鬟們將歐陽可抬到偏房,立刻著人去請大夫來看。

  正屋里,負責巡夜的蔡媽媽一臉害怕地跪在堂下,林氏一醒來就狠狠給了她一個大耳刮子:“你竟然敢打二小姐,這是瘋了嗎?”

  她一副要將人生吞活剝了的表情,嚇得蔡媽媽連連磕頭,道:“老奴哪里知道那是二小姐呀!二小姐好好在家廟中吃齋念佛,怎么會突然跑到夫人院子門口?縱然真是要出來,也是丫鬟婆子們陪著,怎么會一個人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呀!”

  林氏厲聲道:“滿口胡言亂語!可兒是堂堂正正的二小姐,她想什么時候來看我還需要你這個媽媽批準嗎?分明是你受了人背后攛掇,百般迫害可兒,還趁著她來找我的當口故意捉住她毒打一頓!當真是該立刻殺了你!”

  蔡媽媽是李姨娘當家后提拔上來的,并不是林氏的嫡系,聽了這話叩頭不止,對著李氏和歐陽治呼喊道:“老太太、老爺,奴婢是冤枉的啊!當時二小姐被我們撞上,我們問話她也不回答,還踹了去拉她的丫頭一腳,這才發生了這種事情,奴婢們不小心傷了二小姐,的確是罪該萬死,可誰也想不到二小姐會深更半夜在福瑞院門口窺探啊,求老太太、老爺看在奴婢們也是一片忠心耿耿的份上,饒了奴婢們吧!”

  守夜的丫鬟媽媽們足足有二三十人,大多數也不過是看著捉住了賊上去渾水摸魚踢了一兩腳好讓主人以為自己也盡心盡力守護家宅了,但是蔡媽媽這樣一說,卻是將所有人都卷了進來。她一個人可以撒謊,難道這么多丫鬟媽媽們也都撒謊了嗎?誰會想到一個嬌滴滴的名門千金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主母院子門口去?被當做小賊抓住了又能夠怪誰!

  林氏聞言也不禁一股怒氣上涌,王媽媽趕緊扶住她,道:“老太太、老爺,夫人身子不適,請容老奴說幾句。蔡媽媽,我來問你,你發現二小姐的時候就在夫人院子門口,為什么不先稟報夫人反而擅自將人打了一通?哪里有不先看清楚臉就下狠手的道理?你這分明是受人指使、故意為之!”

  一旁站著的李姨娘連忙道:“蔡媽媽是我見守夜的人手少,回稟了老太太以后剛剛上任的,王媽媽說她受人指使,到底是何意?”

  王媽媽冷哼一聲道:“李姨娘到底是為了守夜,還是別有目的,天曉得!”

  歐陽治大怒,幾乎要拍案而起,一旁的老太太卻重重咳嗽了一聲,歐陽治疑惑地望向李氏,李氏搖了搖頭,示意他靜觀其變。

  歐陽暖微微笑著,站起來道:“娘,您且先息怒,這天色太晚,產生誤會也是再所難免,一家人有話好好說,何必爭執呢?”

  李姨娘見有臺階下,趕緊道:“沒錯,蔡媽媽已經說過,問了二小姐是誰她偏偏不回答,非要站在院子外頭窺視,這才不由分說糾纏起來,怎么就成了蓄意傷人呢?更不用提王媽媽還說背后有人指使,這樣說實在是太過分了!”

  林氏語音森然:“什么叫窺視?自己的女兒站在院子外頭就是窺視?巡夜的人不問清楚就敢隨便動手,這是歐陽府的規矩?還是李姨娘你定下的規矩?把我的可兒傷成這個樣子,你們賠得起嗎!”

  歐陽暖點點頭,道:“娘說得對,蔡媽媽不問清楚就動手的確是很不妥當,只是就不要再提受人指使這種話了,反而傷了和氣。”

  林氏忍不住,連連冷笑道:“好好好……好一個大仁大義的大小姐,你不幫著你妹妹說話,反而幫這個下人,難不成你和他們是一伙兒的!”

  歐陽暖臉上露出驚愕之色,不敢置信道:“娘,您說的什么話?我只是說一句公道話,妹妹是奉祖母之命去家廟里閉門思過的,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然跑出來?就算是來看您,為什么不回稟了祖母白天再來,非要晚上獨自一人跑出來?這件事說出去誰會相信,我歐陽家竟然有這樣的小姐?”

  李姨娘也委屈道:“是呀夫人,此事當真是一場誤會,您千萬不要多想。”

  林氏冷笑,道:“說得真好聽,你們早就預謀好了,分明是蛇鼠一窩,誠心針對我可憐的女兒!”

  歐陽暖的眼睛眨了眨,長長睫毛上就沾了淚珠,道:“娘,我也是您的女兒呀,難不成看見妹妹受傷暖兒不心疼嗎?只是事情總有個黑白分明,蔡媽媽他們縱然有錯,也只是太心急了些,沒問清楚就直接拿人了,您若是有氣,直接懲處就是了,畢竟妹妹受了傷,您心疼她我們都能理解。可是再怎么樣您也不能口口聲聲說這是別人早有預謀的呀,果真有預謀,誰會想到妹妹半夜三更會偷偷出門?誰又會未卜先知在福瑞院等著她?又怎會算到妹妹見了人會一言不發轉身就跑?這一切都是巧合,是誤會,娘非要將它往陰謀上引,豈不是叫家宅難安?叫祖母和爹爹寒心?”

  林氏心里恨得殺人的心都有了,大聲道:“什么誤會,什么家宅難安,你們把可兒打成這樣,一句誤會就能全抵消了嗎?”

  李氏重重咳嗽了一聲,冷聲道:“你還好意思說,我讓她閉門思過,她倒好,半夜三更跑出來,惹出這種事,把臉都丟盡了,你還想怎么樣?要我殺了這些丫鬟媽媽們給你出氣?”

  林氏昂聲道:“老太太,可兒是您的親孫女,她現在躺在那里生死未卜,您卻不幫著她,反而幫著這些下人說話,他們以下犯上傷了主子,難道不該全部杖斃?這件事要是傳出去,成什么體統!”

  李氏冷哼一聲,歐陽暖輕聲道:“娘,您這幾日都沒來向祖母問安,她老人家正生病呢,您縱然有氣,也別向祖母發,有什么都跟我們說好了,有任何做的不妥當的地方,暖兒都向您賠不是了!”

  這話一說,頓時燎起了歐陽治強壓的怒火,他臉色鐵青,勃然大怒道:“體統?你還好意思說什么體統!老太太病了,暖兒端茶遞水,伺候飲食,三更睡五更起,而你這個兒媳婦不要說伺候湯藥,就連面兒都沒露過,你有什么資格說體統!下人們這樣沒大沒小,不懂尊卑,都是你這個主母做出來的好榜樣!”

  林氏一愣,頓時反駁道:“我這兩日也來過,只是張媽媽每次都說老太太心情不好不見我,這怪得了我嗎?”

  “這兩日?老太太病了多少天了,你這幾日才想起來看一眼?老太太昏迷醒過來第一句話就問你去哪里了?伺候婆婆是你兒媳婦的本分,現在你連自己的本分都做不到,就算是鬧到侯府,你也是沒理的!”歐陽治喘著粗氣,怒氣沖沖道。“我問你,你懂得說上下尊卑,可懂得何為婦道孝道?老太太縱然生你氣,不想見你,你哪怕是跪著求也要求到她原諒你,你倒好,關了門索性當作老太太不在!這是你的孝道嗎?正是因為你這樣,才鬧得一家大小不得安寧!”

  歐陽暖輕聲勸慰道:“爹爹千萬別生氣,不過是一場誤會,娘,您快向祖母認個錯,事情也就過去了。”

  林氏恨意滿漲,大聲道:“你們這般苛待可兒,居然還想我認錯,我告訴你們,休想!”

  歐陽治大聲呵斥:“你再這樣,休怪我無情!”他聲色俱厲,儼然一副怒到了極點的樣子。然而歐陽暖卻十分清楚,歐陽治這個人是標準的軟骨頭,要想讓他下狠心休了林氏,一是要她犯下大錯,二是要她背后的后臺土崩瓦解,所以她知道,這一番作為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罷了。

  林氏也知道這一點,只是她向來高高在上,哪里聽得慣這種威脅的話,看到曾經和顏悅色的丈夫對著自己這般嚴厲,她剛要發怒,旁邊的王媽媽卻重重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林氏立刻醒悟過來,收了怒容,原本發紅的眼眶落下滾滾淚水,掩著嘴唇哭道:“老爺真的這般不待見我們母女嗎?可兒是您的親生女兒啊,她被人打成重傷,您當真要不聞不問,任由兇手逍遙法外嗎?”

  這個時候,簾子忽然掀開,玉梅恭敬走到李氏身邊,大聲回稟道:“大夫看過了,說二小姐只是受了皮外傷,養一養也就好了。”

  林氏當場變了臉色,大聲道:“從哪里請來的大夫,一派胡言,可兒半條命都沒了,什么皮外傷!我不信!老爺!老爺!”她滿面是淚水,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哀聲道,“可兒那么小的一個人兒,怎么禁得起五大三粗的婆子們這樣折騰,老爺您去看一眼吧,我看了心都痛了,她是您的親生女兒啊,您親過疼過抱過的,當初還說過……”

  歐陽暖輕聲道:“是啊,爹爹,妹妹是去閉門思過的,可是剛才丫頭說,她不知為何跳窗逃跑,一切還是等妹妹清醒之后再問吧,說不定是家廟里的日子太清苦,妹妹身子嬌貴受不了呢?況且如今妹妹傷也傷了,不如爹爹親自去好好安慰她一番,只是下頭的丫鬟媽媽們可一定要管好,不能讓她們出去亂說話……”

  好好的在家廟里吃齋念佛,居然熬不了苦日子半夜逃跑,這還不算,被人捉住了不聲不響痛打一頓,如今一副死狗的樣子躺在那里,簡直是丟盡了臉,歐陽治一聽這話頓時火氣上揚,原本有些微動搖的神色瞬間變成了冷漠無情:“看什么看!要是我再姑息,今后只怕有樣學樣了。從今日起,蔡媽媽立刻降為粗使婆子,其他人一律罰半年俸祿,另派人給二小姐治傷!”

  每個人都只是懲罰,一個都沒有趕出去或者發賣,這是怕一個弄不好事情傳出去。

  李姨娘試探著問:“那是不是讓人去二小姐的院子收拾收拾,她好久沒回去了……”

  “收拾什么,送她回家廟養傷!任何人不得允許不準探視!”歐陽治怒氣沖沖地道。

  林氏當場差點一頭栽倒,王媽媽用盡全力撐住了她,低聲道:“夫人,您千萬保重身子。”

  “爹爹,家廟怎么能好好養傷呢?是不是暫且放了妹妹出來,等養好傷再說。”歐陽暖微笑道,聲音很溫和。

  李氏輕聲咳嗽一聲,道:“讓她養傷吧,家廟就不必回去了。”

  “祖母仁慈,妹妹一定會感念您的恩德。”歐陽暖溫言道,只有將歐陽可放出來,讓林氏天天看著受傷的女兒,才是錐心之痛。

  “好了好了,既然老太太發話,就讓她在外頭養傷,都散了吧!”歐陽治不耐煩地揮手。

  林氏猛地抬頭,看見歐陽暖正一臉同情的望著自己,心中的一腔憤恨幾乎壓抑到了極點,恨不得撲上去撕裂了歐陽暖,卻礙于情勢不能發作,身子都壓抑的渾身顫抖,王媽媽越發擔憂,夫人懷著身孕,就該修心養性,卻沒想到接二連三的出事……這還怎么能安心養胎?她趕緊在林氏耳邊道:“小少爺要緊,夫人……”

  林氏咬緊牙關,臉上的肌肉幾乎痙攣,卻還是被這一句話提醒了,強行壓下快要沖出口的鐵腥味,道:“我去看看可兒再走。”

  歐陽暖知道,如今林氏承受的是鈍刀割肉之痛,她微微一笑道:“娘快去吧,妹妹想必正盼著您呢!”

  林氏鬧了一場沒有結果,又十分擔心歐陽可,只能帶著人離開,歐陽治也起身道:“兒子回去了,老太太早些休息吧。”今夜他歇在嬌杏那里,半夜被從溫暖的被窩挖出來,早已經積累了一腔的惱怒,歐陽暖垂下眼眸,道:“爹爹慢走。”

  屋子里只剩下歐陽暖和李姨娘,李姨娘還望著歐陽治的背影出神,歐陽暖已經走到李氏身邊,道:“祖母,今夜的事情是不是嚇著您了?”

  李氏不在意地搖了搖頭:“我沒事。”她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這口氣咽不下,一直想要找機會教訓林氏,她就這么找上門來,正好出氣!如今歐陽治當面罵了她一通,李氏只覺得自己心里反而暢快了許多。她拉著歐陽暖的手道:“你說什么做什么,那些人都以為是別有用心,從今往后別理睬就是了。”

  歐陽暖沉痛地道:“妹妹脾氣大,她對我又有心結,我多說兩句,娘會覺得我是苛刻她,難免又要鬧起來給祖母添堵;叫我不管她,她又是那樣的性情,將來難免吃虧。我怎么能不急?只是娘理解不了我這番苦心罷了。”

  李氏點頭道:“可兒那丫頭的確不懂事,相貌才情不及你也就罷了,便連脾氣都不及你好,又鬧出了那許多事情,將來許人也是件困難的事情。我將她送進去,實在指望她閉門思過,等到那件事大家都淡忘了,再放她出來也好,誰知她卻半點也不體會我的苦心,竟然受不了清苦的日子自己跑出來,還被人當成賊人捉住打了一頓,你說世上哪里有這樣的千金小姐,傳出去簡直是丟盡了歐陽家的臉面!有這樣的孩子,當真是家門不幸啊!”

  歐陽暖聞言,柔聲勸李氏:“祖母再擔憂,也要先把身子養好了才是。”說著接過張媽媽手里的湯藥,輕輕攪動,試過了溫度才親自伺候李氏服下湯藥。

  見李氏用完了湯藥,歐陽暖退到一旁,看了一直站在那里的李姨娘一眼,李姨娘立刻從自己的思緒里面反應過來,眼疾手快地從桌上取了清水給李氏漱口,又從填漆盒子里拿了果脯喂給李氏。

  從李氏屋子里出來,李姨娘小聲道:“大小姐,聽說二小姐的肋骨被打斷了幾根,連腿骨都斷裂了呢!”

  歐陽暖的語氣中仿佛帶著一點擔憂:“是啊,也不知會不會留下禍患,萬一影響到妹妹的腿,以后可就麻煩了。”

  李姨娘心中在為這位大小姐暗暗叫絕,這大小姐平日里看著溫柔沉默,沒想到一出手如此狠辣,整場事件,環環相扣、絲絲入戲,從布置人手到寸寸相逼,一步一步引歐陽可入甕,自編自導自演,實在是太厲害了!

  想到歐陽暖如今不過十二歲,就已經如此狠辣利落,將來她若是真的有所行動,只怕林氏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李姨娘這樣想著,不免也跟著覺得有些膽寒。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想象,一個少女怎么會有這樣深沉果斷的心思!如今的大小姐,已經不再步步隱忍,她是用實際行動告訴別人,順她者昌,逆她者亡!

  這時候,就聽見歐陽暖低聲道:“爹爹寵愛王姨娘,剛才姨娘傷心了?”

  王姨娘說的是王嬌杏,自從歐陽治納了她,一個月有半個月都是宿在她那里,嬌杏慣于逢迎、善于諂媚,又懂得風情,不惜施展各種手段留住歐陽治,反倒顯得李月娥這個小家碧玉遜色了不少。李姨娘原本是專寵,現在要平白分出一半去給王嬌杏,當然十分不樂。只是她沒想到自己的那點心思居然被一個少女當場點破,一時有點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歐陽暖一雙清麗的眸子淡淡散發著奪目的光彩,道:“以前府里年輕美貌的姨娘多得是,留到現在的卻寥寥無幾,姨娘是聰明人,知道什么人是你真正的依靠,什么東西握在手上才最有用的,是不是?”

  李姨娘一愣,明白大小姐這是在提醒她,老爺的寵愛不過是一時的,得到老太太的歡心才能在府里站的長久,在老太太在世的時候,能夠多掌握府里的權力,為自己謀取更多的利益才是正經的。

  歐陽暖又輕聲道:“姨娘進門也不久了,爵兒還盼著你給他添個弟弟呢。”

  李姨娘一聽,頓時喜形于色,道:“多謝大小姐吉言,便是將來我真的有了兒子,也絕不會跟大少爺爭奪什么的……”李姨娘心中十分清楚,如今有了大小姐的支持,有李氏的信賴,縱然她李月娥只是一個姨娘,也足夠在歐陽家站穩腳跟了!

  爭奪?歐陽暖淡淡一笑,歐陽家的一切,她們姐弟都不稀罕。只是李姨娘想要在林氏的眼皮子底下生出兒子,還要靠她自己過五關斬六將了……

  李姨娘看到歐陽暖嘴角淡淡的笑容,真如明珠螢光,美玉生暈,心中的喜悅不知為何突然就淡了,面前這個素雅的女孩身上,透著一種鎮定,一種居高位者的淡然,自己一直以為和大小姐是合作者的關系,可是如今她卻覺得,經常不知不覺之中被對方牽引著走了……

  被送回自己院子的歐陽可躺在床上,身上密密的纏著藥布巾子,出氣多,進氣少,林氏斜倚在床邊猶自哭泣,輕聲道:“都是娘不好,沒能教你忍耐,一味要你爭強好勝,如今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歐陽可慘白著小臉,恨聲道:“祖母和爹爹都是心狠的,我受了這樣的委屈……他們竟問也不問,甚至不來看我一眼。”

  王媽媽也擦淚道:“二小姐莫急,老爺適才是礙著老太太的面子,二小姐受了傷,老爺心里也是疼的,這不,剛給二小姐請了最好的大夫,還吩咐開了倉庫取人參出來呢。”

  歐陽可聽了,臉上的憤恨稍微平息了些,林氏冷冷的笑了兩聲:“要是往日老爺早就過來了,今日居然卻看都不來看一眼,當真是好狠心!他如今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一對狐貍精身上,哪里還會想到我們母女的死活!再加上那惡毒的歐陽暖在旁邊煽風點火,我們早就成了眼中釘肉中刺了!這一次可兒受傷,你真當是意外嗎?”

  歐陽可一驚,道:“娘,你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林氏掠了掠鬢發,嘴角含冷意:“你這個傻丫頭,人家千方百計送了秋月進去圖什么?還不是攻心之計!你原本讓秋月擔下了那件事,心里一直憂懼,又怎么肯把秋月這樣對你心懷憤恨的人留在身邊?自然要鬧一場的,只怕你身邊早已有人盯著,你剛跑出來她那里就知道了,那些守夜的人平日里都是四處巡查,今夜怎么就這么巧都跑到福瑞院門口來,還正好抓住了你!他們逮著人,自然不會給你說話辯解的機會,立刻下了狠手!你想想看,若是背后無人指使,誰有這樣的膽子在我院子門口打你!”

  王媽媽想了想,道:“夫人的意思是,這都是李姨娘的布置?”

  林氏哼了聲:“她算什么,不過是被人當擋箭牌使了!這里頭名堂多著,你沒看到如今府里人人唯大小姐馬首是瞻的姿態嗎,就連老太太凡事都要先請她來壽安堂坐著,你們還不懂嗎!”

  “是歐陽暖!一定是她!”歐陽可一下子想從床上爬起來,卻引起胸口和小腿部一陣劇烈的疼痛,不由大叫一聲,汗涔涔地滴了下來,林氏趕緊上去扶住她:“別動,快別動!你是要急死我嗎!都傷成這樣了你還想要怎么樣!”

  歐陽可疼的臉上出了豆大的汗珠,咬牙切齒道:“我要去找她算賬!”

  林氏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找她算賬?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只怕你現在去,連小命都要送在她手里!”

  王媽媽想到歐陽暖的可怕,也生生打了個寒戰,勸說道:“二小姐,夫人說得對,大小姐如今怎么看怎么邪乎,她的聽暖閣老奴都要繞著走,您就別去找晦氣了!好好養傷才是,大夫說您傷的不重,只是皮外傷,可是傷筋動骨也要一白天呢!”

  “皮外傷?”林氏冷哼一聲,面上全是怨毒之色,“什么皮外傷?那些媽媽平日里都是干粗活的,手上拿的還都是棍棒,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來,只怕內里也有傷處!你看可兒連爬都爬不起來,這是皮外傷嗎?你明日去請錢大夫來,他們請來的人我信不過!在我院子門口把我的親骨肉打成這樣,歐陽暖真是狠透了!”

  一切發生在在福瑞院門口,在林氏看來,這才是歐陽暖最狠毒的地方,她不在別處抓人,非要等到歐陽可跑到了福瑞院門口才著人拿住她,這是在殺雞儆猴,告訴林氏有一把鋼刀隨時懸在她頭頂上!當真是欺人太甚!

  “娘!我不甘心!我不要這樣忍了這口氣!那些人是怎么打我的你知道嗎!”歐陽可把裙子掀起來,卻見到身上一塊塊都是青紫,她鼻涕眼淚橫流,哭的快要斷氣,道:“娘,你要給我報仇!一定要報仇!”

  林氏原本就越想越恨,越想越覺得歐陽暖心狠手辣,再不動手簡直沒活路了,又心疼自己女兒受了這么大的罪過,剛想要發誓替她報仇。結果王媽媽在旁邊看了,立刻輕聲咳嗽了一聲,林氏反應過來。今天這件事可以說是歐陽暖下了套子等著可兒來鉆,但若是可兒懂得忍耐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偏偏可兒太不懂事,事事爭強好勝,半點虧也不肯吃,不知道自己的斤兩也敢上去和歐陽暖斗陣,沒出息的東西!自己沒本事,只會哭喪著臉卻不知道算計,若是不借機會給她一點教訓,只會越發助長了她這種無法無天的氣焰,將來還不知道要闖下什么禍事來!

  林氏把心一橫,忍住心痛教訓歐陽可道:“可兒,你年紀不小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不知道進退!你知不知道今天若是歐陽暖成心要你死,你根本就沒有命在!她大可以讓那些婆子們直接打死你再來稟報,可是她到底留了你一條命!這是她在警告你,警告娘,警告咱們不能再試探她的底線!你呢?你已經有了刁蠻無理的名聲,又接二連三鬧出這種事來,這樣以后還怎么嫁人!經過這件事你一定要知道教訓,人前人后該遵守的規矩一定要遵守,她是你的長姐,是歐陽家的大小姐,你心里再恨她,臉上也要恭恭敬敬,不許再讓別讓人拿了錯處去。這幾日你就好生在屋子里養傷,也要好好反省反省,若是想不通改不好,不要說你爹爹不饒你,我也不饒你!”

  歐陽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娘,都是歐陽暖故意招惹我,她這樣害我,你居然還說是我的錯!我不改!我不改!我沒有錯!你一定要把歐陽暖趕出去,把那些丫鬟媽媽打死給我出氣!”

  林氏騰地一下站起來剛要發怒,王媽媽趕緊安撫住她,小心翼翼到歐陽可身邊勸慰道:“二小姐,您千萬要體諒夫人的苦心,她一聽說您受了傷,連心火都急上來了。這家里如今只有夫人心疼你,你若是再這樣哭鬧,連夫人都惱了你,還有誰會幫你!”

  歐陽可一愣,聲音立刻小了下去,只覺得身上的疼痛更甚,干脆直接把臉埋進了被褥,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林氏緩了一口氣,只覺得這個女兒爛泥扶不上墻,若論心機不是歐陽暖的對手,連腦袋也不靈光的很,可這有什么辦法呢,都是自己太寵愛她了,她嘆息一聲,終究舍不得,低下聲音道:“如今你受了傷,旁的事情都不要再想了,好好養傷才是,你的仇娘總有一天會給你報的,娘會讓歐陽暖比你慘一千倍一萬倍!你今天斷了一根肋骨,娘會將她抽筋扒皮,你等著看吧!”

  “真的?”歐陽可抬起臉,一副淚汪汪的模樣。

  林氏鄭重地點點頭,道:“娘向你保證,只是你也要答應娘,從今往后再也不許這樣魯莽,以后不管別人再如何挑撥刺激你,你也不能這樣做事不知輕重!今天這情形多危險,你若真是沒了命,當真是要讓娘活活傷心死!”

  歐陽可點點頭,卻因為動作過大不小心帶動了傷口,疼的一陣哀叫,林氏忙上去安撫她,歐陽可得到保證,擔心起自己的傷勢:“娘,我身上會不會留下疤痕?”王媽媽在旁邊輕聲道:“二小姐,這玉肌膏的效果十分好,您過些日子就能完全康復的,身上也一點疤痕都不會留下。”

  歐陽暖走到花園里,卻看到蔡媽媽正畏畏縮縮往外走,便出聲留住了她。

  蔡媽媽心中忐忑的站在燈影里,帶了幾分驚慌,小心翼翼的問:“大小姐還有事要吩咐奴婢?”

  歐陽暖沉默的看著蔡媽媽,一直看到她不自在,訕笑道:“大小姐,您看著奴婢做什么?”

  歐陽暖微微一笑:“我在想,今日媽媽受委屈了,你不過是盡心盡力想要為主人家抓住賊子,誰會想到那是二妹妹呢,唉,你也真是冤枉,家中的下人不少,最難得的卻是像你這樣的忠勇之人,今日卻被降為了粗使媽媽,月例也要少很多吧。”

  蔡媽媽囁嚅道:“奴婢慚愧,都是奴婢太莽撞才惹來的禍事。”

  歐陽暖道:“也不全是你的錯,妹妹自己也有不是的地方,不過她到底是小姐,媽媽著人打傷了她,也的確是有了錯處,難怪祖母和爹爹生氣。罷了,等過些日子祖母消了氣,我去替你說一說,讓你還回園子里來,再替你尋個更好的差事,這樣可好?”

  蔡媽媽大喜過望,忙跪下叩頭道:“多謝大小姐恩典。”

  “這倒不必,今日只不過是一場誤會,李姨娘那里我已經說過,媽媽的月錢還是一分不少的,今天的事,媽媽還是多擔待些吧,不要怪罪二妹,她只是年紀小,不懂事罷了。”歐陽暖臉上帶著微笑,十分親切。紅玉走過去,不著痕跡遞過去一個沉沉的錢袋道:“蔡媽媽,且好好歇息一段日子吧。”

  蔡媽媽簡直高興地合不攏嘴,連連叩頭謝恩,然而歐陽暖卻已是走得遠了,有原先跟著她的媽媽眼紅,嘲諷她道:“真是哈巴狗,就會搖尾巴。”

  蔡媽媽冷哼一聲站起來,啐了一口道:“你懂什么!這府里到底是誰的天下,你還看不清嗎?不長眼的東西!”說完,她抹了一把嘴巴,將錢袋藏起來,得意地想到,果真聽大小姐的吩咐是沒錯的,不但有賞錢拿,將來還有更好的前程等著自己,不像跟著夫人,不但沒好處,出了紕漏還得自己擔著,當真是一個天一個地!

  歐陽暖回到聽暖閣,紅玉輕聲道:“大小姐,何必要當著人家的面抬舉那蔡媽媽?”

  歐陽暖淡淡一笑道:“你說若是今天我對蔡媽媽說的話傳到了林氏耳中,她會怎樣?”

  方嬤嬤一直站在旁邊,本來也很納悶,這時候聽了突然明白過來,道:“大小姐是要激怒夫人?”

  “激怒她?”歐陽暖搖頭,臉上的笑容越發溫柔,“我只是想看看,狗急了是怎么跳墻的。”

  林氏外柔內剛,她今天吃了這么大一個虧,一定會想方設法找回場子來,只是不知道會做出怎樣的舉動來,對于這一點,歐陽暖倒還是抱持著期待的態度。

  林氏很平靜地忍耐著,一直到了半月后的一個午后,張媽媽才來請歐陽暖去壽安堂,方嬤嬤奇怪道:“這時間老太太一般都在午睡,怎么今日要大小姐作陪呢?”

  張媽媽滿臉帶了笑容道:“蘇家夫人來了,夫人說是請大小姐作陪。”

  “哦?”歐陽暖的笑容淡了下來,林氏當真是不死心呀。她站起身,淡淡道:“紅玉,為我更衣。”

  到壽安堂的時候,歐陽暖身著一件銀錯金雙鳳織錦短襖,下著淺碧色輕柳軟紋束腰長裙,只束著一條素白半月水波腰封,外披竹葉青鑲金絲飛鳳紋的大毛斗篷,真是明媚鮮艷之極,看得蘇夫人一雙眼睛都錯不開。

  祖母李氏坐在上首座位上,林氏坐在老太太下側,蘇夫人坐在另一邊下首。

  歐陽暖微微一笑,難為老太太在外人面前還要對這個很不待見的兒媳婦作出親熱的模樣,緩步上前給她們見了禮,然后立到李氏后邊去。

  蘇蕓娘也站在蘇夫人身后,穿著一身淺玫瑰紅繡嫩黃折枝玉蘭長裙,手腕上各戴著一對金絲鑲粉紅芙蓉玉鐲子,見了歐陽暖進來,便一臉艷羨地看著歐陽暖身上的華麗斗篷。在京都,并非只要有錢就什么都能買到的……

  李氏靜靜道:“蘇夫人太客氣了,上次壽宴已經見過禮,今天又來看望。”

  蘇夫人這才將眼光從歐陽暖身上略微移開,對著李氏微笑道:“老夫人說的哪里話,我早年嫁去江南,多年來京都的故人已不剩下多少,難得與婉如投緣,便經常往府上跑,老太太不要煩我才是。”

  李氏還未說話,林氏已經帶了笑容道:“姐姐說哪里話,你是稀客,我請還請不到呢!老太太是最愛熱鬧的人,巴不得有人來煩擾,以后你可一定要多多上門來玩才是。”

  蘇夫人的笑容越發燦爛,道:“只要你們不嫌棄,我當然會時常上門來煩擾,正好蕓娘這孩子與貴府大小姐特別投緣,一直鬧著要來,說要向大小姐討教討教書法呢!”

  歐陽暖垂下眼睛,淡淡道:“蘇夫人謬贊了,暖兒平日里不過是陪著弟弟練寫字而已,哪里稱得上什么書法,蘇小姐若是有心,不如去請個名師。”

  林氏嗔怪道:“暖兒太謙虛了,娘還剛剛跟蘇夫人夸口說你字寫得好,讓蕓娘經常上門來呢,你這么說,豈不是拆娘的臺。”

  歐陽暖微微笑道:“娘說的哪里話,暖兒不過是不想耽誤了蘇小姐而已。”

  蘇夫人笑道:“大小姐如今芳名遠播,聽說連大公主對你都頗為贊賞,莫不是瞧蕓娘蠢笨不愿教導?”

  歐陽暖不慌不忙道:“蘇夫人客氣了,往往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蘇小姐既然一心向學,暖兒倒是知道幾位名師可以介紹給她。”

  蘇蕓娘最討厭寫字畫畫這種東西,原本蘇夫人說這些話就是為了讓她有機會與歐陽暖親近,這時候聽到歐陽暖根本不肯教她,反而還要介紹什么名師頓時著急了,道:“娘,歐陽小姐不肯就算了吧,我倒是想求她教我繡一條帕子呢!”

  書法不成就另辟蹊徑,這對母女賊心不死,李氏心中不悅,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蘇夫人又笑道:“常聽說大小姐心巧手活,針線上也很是了得,我這丫頭卻是蠢笨的,繡個鴛鴦活像是只鴨子,明日我就讓人送她來這里,學學大小姐,還望你不吝賜教,幫著我好好管教這個丫頭才是。”

  這是想要登堂入室了,李氏眼睛突然睜大,還真沒見過這樣厚臉皮的!聽蘇夫人話中之意,還想讓蘇蕓娘住進來不成!

  果然,林氏聞言,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道:“這樣最好,暖兒性子太靜了,有個人陪著她我才放心,正好聽暖閣還有房間,想必暖兒不會拒絕,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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