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天噩耗
勤政殿莊嚴高聳的龍頭飛檐背光一側(cè),玉無塵仰躺在涼滑的琉璃瓦上,雙臂枕在腦后悠閑地看著天上那輪弦月,嘴里嚼著甜香四溢的糖蓮子。
殿旁不遠處葉千潯攀在樹梢上,遠眺宣武殿周邊皇宮禁衛(wèi)軍舉著火把來回逡巡搜查,再回眸看看躺在屋脊上一臉閑逸之態(tài)的玉無塵,心中不免感慨起來。
除卻他的武功之外,無論從哪一點看他都不像武林中人,且,雖然跟他爭了武林盟主之位,但他顯然對到手的桂冠并不在乎,表現(xiàn)之一便是,擂賽上決出武林盟主后,緊跟著還有個登位儀式,身為玉湛華的兒子,對這一點他不可能不清楚,然而他完全不顧,打完架,他走他也走。
比起想得到武林盟主之位,他的目的好像更傾向于打敗他。
想到這點,葉千潯腦中突然靈光閃過,他記得當日交手時,玉無塵的手心曾經(jīng)出血,而他根本沒有傷過他的手心,那么,那夜在山洞外留下血跡的會不會是他?
如果是他……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一陣不尋常的刀劍碰撞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循聲轉(zhuǎn)頭,卻見宣武殿前一片混亂,適才還在搜尋他們的禁衛(wèi)軍已經(jīng)和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黑衣人混戰(zhàn)在了一起。
無聲無息的入侵者顯然戰(zhàn)斗力更高一籌,上百名禁衛(wèi)軍不到片刻便倒下去了一小半,有人于慌亂中吹響警報的哨聲,以宣武殿為中心,黑暗中四面八方的火把像游龍一般匯聚過來。
然就在此時,入侵者中卻有幾個人踏著血路來到了宣武殿的殿門前。
葉千潯和玉無塵幾乎同時起身,電光一般向那邊疾掠。
見又來了兩個,禁衛(wèi)軍立刻分流一部分來對付他們,能守衛(wèi)太后的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縱然不是玉無塵與葉千潯的對手,卻也延緩了他們的速度,以至于他倆眼睜睜看著光影晃動中五六個人推開宣武殿的大門走了進去。
殿外的廝殺聲早就驚動了殿內(nèi)的裴青瑤與璃月,只不過之前就聽到外面有抓刺客的呼聲,加之兩人又均是天地不怕的主兒,故而并沒有驚慌之態(tài),直到有人推開殿門,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面向殿門的裴青瑤臉上才露出了一絲詫異之色。
璃月看見,只當她是難以置信會有人膽敢闖進來,然而等她回眸一剎,也怔住了。
銀龍玄袍墨玉腰帶,黑發(fā)張揚氣勢攝人,一身風雷隱隱的煞氣模糊了他原本溫潤的眉眼,莊嚴凌厲的王者氣息只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震顫,直想跪伏于他的足下乞求寬恕。
他踏著鮮血從夜色中走來,一如他踏足丹陛一般的從容鎮(zhèn)定。
這樣的燕瑝,璃月從未見過。
他身后跟著四五個動作矯捷神情沉靜的高手,右手側(cè)臉色微白的那位,明顯是慕容倦。
推開殿門,看到殿中除了裴青瑤之外還有璃月,燕瑝和慕容倦顯然也愣了。
就在這一愣間,兩具尸體從殿外橫撞過來,呼呼的風聲讓燕瑝一行下意識的做出避讓動作,一黑一白兩條身影立刻閃進殿內(nèi),黑白無常一般立于殿門兩側(cè),正是葉千潯與玉無塵這兩只。
眾人面面相覷,要說今夜這宣武殿可真夠熱鬧的。
玉無塵一身雪衣不沾凡塵,然而他的臉卻不具備這種自潔功能,美玉般的頰上濺了兩點鮮血,恍若綻開在雪地中的紅梅,美極艷極。
他卻也厭惡至極,一邊觀察著殿中的情況一邊掏出手巾不停擦拭。
殿外的侍衛(wèi)蜂擁在殿門前,好多人現(xiàn)在才看清,入侵者竟然是皇帝陛下,如今這殿內(nèi)有皇上有太后,他們這些帶刀侍衛(wèi)沒有吩咐不敢貿(mào)然進殿。
“都退下!”短暫的靜默后,裴青瑤厲喝。
殿外侍衛(wèi)聞言,唯唯諾諾地退至遠處。
“好,很好,看來哀家到底還是低估了你。”裴青瑤看著燕瑝,一字一句道。
燕瑝不語,探究的眸光投向立在一邊的璃月。
璃月也看著他,今夜的情況讓她感到頭疼。
就在這時,靠璃月本就極近的裴青瑤忽然身形一晃,一把挾過璃月,雪亮的短刃抵上她的脖頸,喝道:“除皇帝之外,其余人全部出去!”
葉千潯玉無塵慕容倦都吃了一驚,本欲營救,但看璃月兩只手都閑著,要反抗應(yīng)該不在話下,可她卻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一時摸不清這里面到底有什么內(nèi)幕,倒也不敢貿(mào)然動手。
燕瑝目光轉(zhuǎn)移到裴青瑤臉上,少時,側(cè)首對慕容一行道:“你們都退下。”
慕容倦看著璃月。
璃月至始至終都沒有做任何動作,也沒有說只言片語,只是那烏黑的眸光依次從慕容倦、葉千潯和玉無塵三人臉上滑過,三人便不再遲疑,轉(zhuǎn)身出了宣武殿殿門。
殿門重新合上,殿中只剩了裴青瑤、璃月和燕瑝三人。
燕瑝收斂了剛出場時的懾人氣勢,上前兩步,姿勢周正神情溫順地行了一禮,道:“母后,你我之間的事,與她無關(guān),請您先放開她。”
裴青瑤不為所動,只冷聲道:“別過來!母后?哼,你就腳下沾著你母后侍衛(wèi)的鮮血,堂而皇之地來向我問安么?”
“來拜見母后,兒臣從未想過要動刀動劍,但既然刀劍橫在了面前,也唯有擋掉而已。”燕瑝恭順道。
“動手之前想著回來見哀家一面,也算你有心,只不過……”裴青瑤掃了眼被自己挾制在懷中的璃月,道:“如今,你準備怎么辦?”
燕瑝看著璃月,璃月也看著他。
自裴青瑤對她動手她就猜出了她的意圖,此刻,她十分擔心燕瑝說錯話做錯事。
燕瑝轉(zhuǎn)移了目光,看著裴青瑤道:“不知母后想用她和我交換什么?”
裴青瑤冷笑,道:“我倒想知道能用她和你交換什么。不如,你自己說說看。”
燕瑝表情沉和,緩緩道:“我很清楚我現(xiàn)在在做什么,母后卻好像不太清楚。今夜,我首次啟用竣工一年有余的皇宮地道來到這里,不是想逼宮,更不是想脅迫您,權(quán)力在您手中,您執(zhí)意不肯給我,難道我還能殺了我自己的母親么?
這一個多月,我做了很多事,殺了很多人,今夜來到這里,不過是想向您證明,我不是個昏君,更不是個廢物。也許在您眼里,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小打小鬧,結(jié)局只有一個,那便是失敗。但這也并不代表我的智慧和毅力與您相差多少,只能證明,無論我怎么折騰,在我心中,您始終重于權(quán)力重于江山,我的命是您給的,即便我殺了全天下殺了我自己,我也不能殺了您,我的母親。
今夜,我來到這里,本來,不管什么樣的結(jié)局我都已準備好承受。可是,您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她抓來。”
說到此處,他袖中寒光一閃,一柄精巧的匕首出現(xiàn)在他手中。
“除了這條命可以由我做主用來交換外,其余的一切都是您的。母后,你是要換這個么?”他將匕首抵上自己的脖頸,沒有半分遲疑。
“你真的愿意為她去死?”裴青瑤憤怒道。
“她若能活,我也不愿死,她若死了,我也不愿活。母親,您選擇吧。”他從來不開玩笑,盡管此刻的情景看上去有些不可思議,但裴青瑤知道,他是認真的。
良久,她突然笑了起來,道:“真是令人感動的愛情。”繼而放開了璃月。
燕瑝疾步走到璃月身邊,還未有所動作,卻聽裴青瑤道:“如你能娶她為后,且承諾一生除她之外再不納妃,我便退居后宮讓你親政,如何?”
燕瑝愣住,璃月也驚訝地看她。
裴青瑤與璃月對視著,沒錯,璃月的要求她可以答應(yīng),不告訴燕瑝他的身世真相,可是,與此相對的,她也向璃月拋出了她的條件,那便是:留在東儀,留在她身邊。只要她嫁給燕瑝,一樣會叫她母后。
燕瑝回過神來,沒有急于向裴青瑤確認她所說的是否算數(shù),只道:“母后,您的要求于我而言不算什么,但,我首先需要征求她的意見。”他看向璃月。
璃月第一次切身體驗到自己親生母親的厲害。
就在燕瑝到來之前,她們二人還在殿中為是否應(yīng)該揭露兩人的身世爭得不可開交,如今,一切的爭議都結(jié)束了,裴青瑤直接將選擇權(quán)交給了她。
嫁,或是不嫁?揭露真相,抑或不揭露?
璃月內(nèi)心斗爭著,她不敢轉(zhuǎn)頭與燕瑝對視,只怕被他看出端倪,盡管他此刻心中也許已經(jīng)察覺到了一絲不正常。
“秦姑娘,你愿意么?”裴青瑤不動聲色不失時機地問。
璃月飛快地摒棄著腦海中亂糟糟的思緒,將事情盡量簡單化。和燕瑝成婚,與讓燕瑝痛不欲生。二選一,怎么選?
答案毋庸置疑。
她微微一笑,側(cè)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燕瑝,回答裴青瑤:“我當然愿意。”
*
就在璃月答應(yīng)嫁給燕瑝的這一天,西武皇帝皇甫載淳以通敵賣國的罪名派兵討伐曦王皇甫絕,待朝廷的軍隊抵達朱武門時,卻發(fā)現(xiàn)曦王府早已人去樓空,西武一時間波譎云詭風聲鶴唳。
也就在這一夜,傳遍三國。
璃月要成親了!和燕瑝!
這個消息一經(jīng)東儀朝廷以皇榜的方式宣布,迅速以各種方式傳遍天下。
葉千潯不相信,玉無塵驚呆了,慕容倦月蠱發(fā)作,正好給他端藥過來的蘇吟歌直接一碗藥全扣在了他身上,得知璃月身陷東儀皇宮的金縷正準備大軍壓境迫東儀放人,突聞噩耗,手一抖,玉質(zhì)的調(diào)兵虎符直接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而皇甫絕……不知行蹤,故而不知他有沒有得到消息。
一時間,身在永安的幾位,除了慕容倦之外,都把東儀皇宮的宮墻當成了自家的院墻,一日之內(nèi)進進出出不知多少趟,到處尋找璃月。可這鬧得人不得安生的罪魁禍首卻不知躲去了哪里,生生就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眾男焦躁了一天,臨近傍晚,突有小廝來請,說有位姓秦的姑娘在古城水車之側(cè)的酒館請他們喝酒。
眾男一聽,飛毛腿一般地趕去,璃月果然已經(jīng)在小酒館中。
茉靈一看上次三大美男齊聚不說,還多了張毫不遜色的生面孔,抑著鼻血長流的沖動,按璃月要求給幾人上完酒菜就躲到后院冷靜去了。
葉千潯等人來了之后,酒館就閉門謝客了,狹小昏暗的空間被幾個站著的大男人塞得滿滿當當,璃月坐在桌邊,半晌不見幾人過來坐下,抬眸掃視一圈,沒心沒肺地笑道:“我知道你們不會來喝我喜酒,所以提前在這里宴請你們,怎么,莫非嫌這里簡陋不成?”
能說出這樣的話,足見這門婚事她并非被迫答應(yīng),幾人心中頓時堵得說不出話來。
此時此刻,倒是慕容倦神情最為正常,聞言,從幾人中間出列,走到桌邊,在璃月對面坐了下來。
璃月看著其余三人,挑眉道:“你們幾個還不死過來,欠踹啊?”
待幾人龜速落座后,璃月依次給他們斟上酒,給自己也斟上,舉起酒杯道:“我知道,現(xiàn)在你們或多或少都不愿意說話,那就聽我說吧。第一杯,敬你們,我曾經(jīng)愛過,現(xiàn)在愛著,或者將來會去愛的人,謝謝你們曾贈予我的快樂憂傷,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快樂憂傷,我秦璃月才是秦璃月,而不是其它什么人。”說完,她仰頭一飲而盡,不看幾人的反應(yīng),緊接著又為自己斟上第二杯酒。
抬起頭,笑容明媚,道:“不知是不是因為出生妓院的關(guān)系,我秦璃月從來不知忠貞為何物,只知道愛了便是愛了,不管是一個還是幾個。感情或有深淺之分,卻無真假之別。想必你們都曾對我的多情深惡痛絕,輕則鬧脾氣重則決裂,然而這多情卻是我秦璃月天生劣骨一根,除非死而腐朽,否則,今生怕是改不掉了。不過如今終于有人既往不咎愿意娶我這個禍害,所以,這第二杯,還是敬你們,恭喜你們終于脫離苦海。”她又一飲而盡。
聽著她的話,男人們翻騰不休的情緒漸漸沉寂,另一種情緒卻極為奇怪地冒出頭來,讓人有些惶惑,又有些難過。
璃月正想斟第三杯,敲門聲起,正疑惑,茉靈卻聽到聲音從后院奔了過來,目光詢問璃月要不要開門。
璃月點頭,道:“開吧。”
打開門扉,燕瑝笑容明媚地走了進來,環(huán)視一圈后,道:“偏心啊偏心,大宴賓客,竟然不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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