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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兒媳婦


  夜,玉茗宮。

  淡淡的安息香縈繞在偌大的宮殿內,深紫色的錦幔在夜風的拂動下微微翻卷著。

  裴青瑤斜倚在貴妃榻上,一手支額閉目淺眠,殿內一片靜謐。

  不多時,她眉頭微皺兩下,突然渾身一顫,醒了過來。

  “太后。”侍立一側的鄔佳關切地湊上前來。

  裴青瑤斂了斂紛亂的心緒,接過她奉來的茶輕抿一口,問:“皇上回來了么?”

  “回太后,皇上一個時辰前剛剛回宮。”鄔佳道。

  “那女孩被什么人接走了?”她眸光怔忪地問。

  鄔佳稟道:“據報,是南佛漕幫少主蘇吟歌。”

  “皇上跟他有來往?”裴青瑤抬眸。

  鄔佳道:“沒發現,可能是那女子的朋友。”

  裴青瑤頓了頓,道:“召慕容霆來見。”

  鄔佳領命。

  *

  兩個月后,迦葉江天一島。

  “寶寶,寶寶!”璃月手中拿著一張信箋,風一般從外面飛奔入吟歌院,嗖的一聲跳上坐在院中老梅樹下舂藥的蘇吟歌的背,摟著他脖子興高采烈道:“阿紗姐有喜了!”

  蘇吟歌怔了一怔,一邊掰她的手一邊道:“她有喜你興奮什么?”

  璃月從他背上跳下來,道:“我當然高興啦,這叫雙喜臨門!”昨日她剛剛突破血魔第六層,今日又接到阿紗的喜訊,只覺天地間一片光明。

  蘇吟歌不說話,他實是想起了她的那個孩子。

  對于當日之決定,他深懷歉疚,因而這兩個多月,他極盡全力地給她療傷,助她練功,但……無論如何,總覺得還不夠。

  “喂,我說你趕緊配些最好的安胎藥,我要去盛泱看她。”璃月戳戳他的肩。

  蘇吟歌眉頭一皺,道:“她好歹也是穎王府的側妃,你還怕她沒有安胎藥吃?”

  “那不一樣!他們那些庸醫怎能跟你比?即便是一樣的藥,你配出來的也定然比他們好。”璃月大喇喇地往他身前石案上一坐,摸摸自己的鼻尖和臉頰,不過短短兩個月,她的外傷已經全部愈合,甚至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就連肩頭那枚舊傷的疤痕都被他消掉了,因而,對他的醫術她是極為肯定的。

  蘇吟歌聞言,眉梢一挑,道:“終于發現我的好了?”

  見他自戀,璃月奸笑:“你一直都很好啊,除了……”說到這里,她故意停頓一下。

  果不其然,蘇吟歌臉又黑了。雖然在他威逼利誘之下,她已不再叫他“蠶寶寶”,可“寶寶”這兩個字卻還是與他如影隨形,這兩個月,就因為這兩個字,他也不知被島上多少下屬笑掉了大牙。

  “哼!”懶得與她歪纏,他冷哼一聲,端起藥罐就要走。

  “寶寶,我要吃魚丸!”見他生氣,璃月一把揪住他的發尾道。

  “沒門兒!放手!”蘇吟歌面色不善回身拍她的爪子。

  “我就要吃!”見他一掌拍來,璃月眼疾手快放下右手,左手卻又一抓。

  “要吃自己做!”蘇吟歌又去拍她左手。

  “不!就要你做!”璃月兩手并用扯得他頭皮劇痛。

  “憑什么?”他惱了,大吼。

  “因為你把我看光了,要對我負責!”璃月一臉的委屈加執著。

  看光?他那是幫她上藥好不好,她渾身是傷,不剝光怎么上藥?雖然……的確也多看了兩眼,傷好后也借口觀察療效多檢查了兩次……但,那都是為她著想好不好?咳咳!

  “大不了我也讓你看,放手!”蘇吟歌雙頰微紅,皺著眉頭道。

  “我才不要看,蠶寶寶一條,倒胃口。你還是做魚丸補償我。”璃月撅著嘴道。

  “你再說一遍!”蘇吟歌拔高聲調,指著她的鼻子道。

  璃月正待一口咬住他的指尖,眼角余光卻掃到院門口人影一閃,眼珠一轉,她仰頭便干嚎起來:“哇——你又欺負我,嗚嗚,我不活了!”

  蘇吟歌一愣,還未反應過來,耳邊已傳來蘇夫人氣急敗壞的怒吼:“逆子!又欠揍是不是?竟敢欺負月兒!”

  自璃月來到這島上,蘇吟歌整天忙前忙后的照料她,表現正常得不得了。因而,蘇庭松夫婦和島上眾人皆以為是璃月治愈了他,讓他不僅不發瘋了,還有了對女人感興趣的征兆,因而一島的人都像敬女神一般敬著璃月,蘇庭松夫婦更是將她視為準兒媳的不二人選,隔幾日便過來探望一下,送來的衣服首飾堆得幾乎沒地方放了。

  璃月跳下石案,一下撲到蘇夫人懷中,臉埋在她肩頭嗚嗚咽咽哭得好不傷心,一邊哭一邊道:“伯母,吟歌他欺負我,我想吃魚丸他不肯做,我叫他配安胎藥他也不配。”

  安胎藥?蘇夫人眼睛一亮,忙撫了撫璃月的背,安慰道:“月兒莫哭,看伯母幫你收拾他!”

  璃月點點頭,垂著小臉一邊假裝拭淚一邊偷眼看著。

  蘇夫人轉身在一旁的柳樹上折下一根柳條來,鞭子般一抽,兇神惡煞地向蘇吟歌走去。

  見老娘來者不善,蘇吟歌一邊后退一邊道:“娘,你要干嘛?我又沒做錯什么,你不要沖動啊!”

  “臭小子,這還不叫做錯事?月兒想吃什么你就得二話不說立馬去做,尤其是安胎藥竟然也不肯配,簡直罪無可恕!”蘇夫人一柳條甩過去。

  蘇吟歌貓一般跳了起來,叫道:“憑什么?喂喂,娘啊,你搞清楚誰是你的兒子啊?為什么毫無原則偏袒她?”

  “女人天生就是用來寵的知道不?什么叫偏袒?想當年,你娘我懷你的時候,皺一下眉頭你爹就得心疼三天,如今,月兒想吃個魚丸你竟然都不肯做?你不是欠收拾是什么?”蘇夫人一邊攆他一邊罵。

  “什么跟什么嘛!娘,你扯得也太遠了吧?”蘇吟歌一個頭漲成兩個大,一邊跑一邊回嘴。

  璃月眼見蘇吟歌抱著個藥罐跟只猴一般被他娘攆得滿院子亂竄,笑得差點岔了氣。

  蘇夫人雖然體型豐腴,但體力賊好,追逐一番后,到底還是蘇吟歌心疼老娘最先舉手投降,道:“好好,我去做,我去配,行了吧?”言訖,無限怨念地瞪了眼不遠處借刀殺人的罪魁禍首。

  蘇夫人聞言剛消停下來,璃月馬上又在那叫:“伯母,他惡狠狠地瞪我!”

  “你個臭小子,陽奉陰違是不是?”蘇夫人又舉起柳條,蘇吟歌忙笑得討好,道:“我沒有啊,你看我笑得多溫柔。”

  蘇夫人哼一聲,道:“快去!”

  蘇吟歌磨著牙滾出了院子。

  見他消失在院外,蘇夫人扔下柳條,滿面笑容地拉過璃月,低聲問道:“幾個月了?”

  “啊?”璃月撓了撓頭,支吾道:“那個,伯母,咳,這個安胎藥,不是,因為……其實就是想備用而已。”

  “哦。”蘇夫人微露失望之色,但轉瞬便又打起精神,道:“看你身體也好的差不多了,我和吟歌他爹想著挑個好日子把你們的婚事給辦了,你意下如何?”

  “婚、婚事?我和蘇吟歌?”璃月驚愕。

  “是啊。”蘇夫人笑瞇瞇道,“吟歌喜歡你,我和他爹也都很中意你,聽吟歌說你沒有家人,那不如早日成婚,以后天一島就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璃月愣怔,家……

  如果她與蘇吟歌成親,她便能有自己的家,還有……類似父母的公婆……

  聽起來不錯,可,為何她心里卻沒有一絲開心的痕跡呢?反倒顯得空落落的。

  見她猶豫,蘇夫人以為她擔心蘇吟歌會對她不好,便拍著她的手背寬慰她道:“吟歌那孩子,就是這個死德性,你別跟他較真,他越是跟你吵鬧代表越在意你,不相干的人吶,他掃一眼都覺得費事。別看他在你面前兇巴巴的,心里可喜歡你呢,我和他爹都看出來了。”

  “哦……咳,那個,伯母,我再考慮考慮吧。”璃月推脫。

  蘇夫人聞言,心中暗思:莫不是嫌吟歌那個小?剛才聽她說什么‘蠶寶寶’來著。吟歌個子不矮,發育良好,那個不應該只有蠶寶寶的尺寸啊?按照虎父無犬子的遺傳定律而言,他也應該很壯觀才對。可是這又不能問,還是回去跟他爹研究一下再說。

  如是想著,便悒悒地走了。

  蘇夫人走后,璃月獨自一人來到島上那處斷崖,坐在崖邊迎著烈烈江風發呆。

  八九月份,正是南佛最熱的時候,涼爽的江風一吹,倒讓人倍感愜意。

  看著水天交接處那點點的帆影,璃月腦海一片空白。

  生命中那么多人來了又去,唯有自己,仿佛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

  她不喜歡這種寂寞,但無可否認,她已經習慣了,因而,一旦有可能打破這種寂寞,她反倒不習慣了。

  一個人來來去去,雖是寂寞,卻也灑脫,片刻的激情換一生的羈絆,她曾經不介意,現在,她不愿意了。

  但顯然她的決心還不夠,否則,今日聽到蘇夫人那番話,她因何會猶豫呢?

  從袖中拿出一只綠色的小木盒,打開盒蓋,一顆淺褐色的藥丸出現在眼前。

  這是十天前她向蘇吟歌要的,能讓女人終生不孕的藥丸。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過了這么多天一直沒吃,細想想,難道她還想為誰生孩子么?

  不,她不想。

  有孩子便有了牽絆,有孩子便有了弱點,有孩子便給了別人要挾她傷害她的機會。

  她凝視著那顆藥丸,心中翻騰不休。

  若有一天,她足夠強大了,也找到一個足夠強大的男人,想要孩子了,怎么辦?

  看,像蘇吟歌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多好。

  她能有那樣一天么?

  思慮間,感覺身后似乎有人看著自己。她將藥丸收回袖中,回身一看,原是蘇吟歌站在不遠處。

  回頭的瞬間,他的表情還是凝滯的,待她完全回過頭去時,他已變得不耐,惡聲惡氣道:“吃飯了!”

  回到吟歌院,老遠璃月便聞到了食物的香味,一陣猛沖后終于到了她和蘇吟歌用餐的亭中,卻見石桌上放著一只小鼎,奶白色的湯汁上飄著一層紅艷艷的辣椒。

  她狐疑地拿起筷子,從湯中撈出一片薄薄的魚片,抬眸問:“不是魚丸?”

  蘇吟歌往亭柱上一靠,雙臂環胸,懶洋洋道:“愛吃不吃。”

  璃月眼珠一轉,管它魚丸還是魚片,只要是他做出來的,味道一定不差。于是張口便咬下一塊。

  魚片一入口,璃月便瞠大了雙眸。

  蘇吟歌期待地看著她,就等她跳腳。

  璃月嚼了幾下,只覺又酸又辣軟滑爽口,咽下去后便張大小嘴哈哈地吸冷氣,小手在頰邊扇啊扇,扇個不停。

  蘇吟歌忍著笑看著她,他故意放那么多辣椒的,就想看她辣得四處亂竄的樣子,看,已經有些效果了。

  結果璃月扇啊扇的,突然蹦出一句:“好過癮啊!”然后笑瞇了眼長筷一伸,又向鼎中探去。

  這下輪到蘇吟歌傻眼了,他原以為只有自己受得了這么辣,沒想到這女人也這么能吃辣,眼看她下筷如雨點,心頭大急,抓起筷子就去跟她搶。

  璃月何等彪悍,哪容他插手,右肘一抬便將他伸過來的胳膊給拱了出去,身子一橫攔在他身前,吃個不停。

  蘇吟歌急了,揪著她的頭發就往一邊扯,璃月立刻反擊,狠狠一腳踩上他的腳。

  “啊!你個野蠻女人!”蘇吟歌大怒,將筷子一扔,攔腰抱起璃月就往亭外扔去。

  璃月反腳勾住他的腿,于是兩人“噗通”一聲都倒在了地上,璃月一個鯉魚打挺騎在他身上便將他好一頓收拾,然后站起身繼續收拾酸菜魚。

  待她終于撫著肚腹坐在一邊休息時,蘇吟歌才披頭散發狼狽不堪地從地上起來,拿起筷子在小鼎中拱了兩下,發現除了酸菜就是辣椒,一星點魚肉都沒了。

  頓時無限哀怨,吼道:“你休想我再配藥給你練功!”

  “你愛配不配,反正我又不著急。”璃月瞇著眼睛懶洋洋道。

  蘇吟歌氣結,丟下筷子拂袖而去。

  夜,蘇吟歌獨自坐在屋脊上,賞月喝酒。

  他知道,慕容倦最終還是沒有抓住機會,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心無顧慮地追求她,卻又發現了新的問題。

  她或許不喜歡金縷,因為金縷要他帶她去盛泱時,她拒絕了,可她同樣也不喜歡他。

  不管他為她做什么,她好像都可有可無,沒有一件事能讓她動心,沒有一件事能讓他看到她的感情。在他面前,她嬉笑怒罵貪嗔癡,仿佛哪一面都是真正的她,可他知道,哪一面都不是。

  其實,比起她的笑來,他更想看她的淚,他不是想讓她傷心難過,他只是覺得,如果有一天她能在他面前落淚,那他一定已經駐進了她的心里。

  此時看來,這一天還遙遙無期。

  討好女人的手段,他不是不會,然而如果把那些手段用在她身上,他會覺得玷污了她。

  對她,他不想刻意,只想自然而然,他不會像葉千潯那般死纏爛打,也不會像慕容倦那般輕言放棄,他相信,只要自己持之以恒,成功,是早晚的。

  最起碼,他認為自己知道她想要什么,他不是不能給她,而是沒機會給她,但從現在開始,他不會再錯過任何一次機會。

  屋檐攀上來一雙素白如蓮的手,接著,璃月的臉探了出來,月輝下皎皎如玉。

  一雙烏眸瑩光閃閃地看著他,她問:“如果我沒記錯,再過一個月九華山該召開武林大會了吧?”

  “飛鸞臺被雷劈了,正在重建中。月瀟山莊發下英雄帖,將武林大會推遲到明年七月,你不知道么?”蘇吟歌道。

  “被雷劈了?”璃月瞠眸。

  蘇吟歌目光復雜,道:“是啊,就在你去東儀的時候。”

  “哦。”璃月含糊地應了一聲,正待下去,又問:“那天欽寶盒鑰匙后來有什么說法么?”

  “西武皇帝好心派人給天圣宮送回去,結果行經朱武門的時候被劫了。”

  璃月心中嘆息:看來曦王府頭上這坨屎,橫豎是抖不掉了。

  “過幾天我要出去采藥,你跟我一起去么?”蘇吟歌話一出口便后悔了,因為知道她一定是拒絕。

  果不其然,“采藥有什么好玩的?我去盛泱看阿紗姐。”璃月一笑,消失在檐下。

  *

  西武朱武門,曦王府。

  宴幾房內,觀渡手中拿著三張已然泛黃的信紙,看了半晌,道:“這三封信沒有一封能證明琛王府郡主是被調換過的,不過,如果這是游氏親筆所寫,東儀太后一定能認得出筆跡。自己的奶娘暗中如此關心民間的一個女孩,若說其中沒有因由,誰能信?”

  宴幾點頭,道:“此番捉到這個人,實屬意外,手下們本以為那撥人是皇甫載淳的眼線,后來慕容世家的慕容霆親自帶人前來與我們的人廝殺,貌似想要滅口,手下們這才確定這個人可能很有價值,拼死將他帶了回來。”

  觀渡問:“我們有沒有留下什么痕跡?”

  宴幾嘆口氣,道:“死了二十幾個人。這些人在戶籍上都已是與世長辭的人,對方應該查不出什么線索。”

  觀渡點了點頭,道:“如果這個人真如你所言,是此事的知情者,那么,這件事就做得太有價值了。他人現在何處?盤問過了么?”

  宴幾道:“正關押在地下室里,問過了,這家伙一開始死不開口,給了他二十萬兩銀票,又給他找了名妓|女后,便都招了。”

  觀渡在一旁坐下,道:“說說看呢。”

  宴幾喝了口茶,在他身邊坐下,道:“此人名叫陳藕生,是東儀長淮郡人,東儀太后裴青瑤當年的奶娘游氏,是他表姑。十七年前三月的一天,裴青瑤回鄉祭祖返回帝都路經長淮郡,游氏派人找到了他,給他帶來一張紙,紙上畫著一名嬰兒,右肩后有一片花瓣狀的胎記,令他按照這張紙上所示,找一名剛出生的女嬰,在右肩后紋上這么一個胎記然后交給來找他的那個人。

  陳藕生不敢怠慢,當即出門去找女嬰,這廝平時好色好賭,走著走著便來到了當地有名的湘春園前,可巧聽說昔日的花魁,也就是秦蘇蘇剛剛生下一名女嬰,老鴇趁其產后昏迷要將那嬰孩扔掉,他便急忙接了過來,按那圖上所示找人給女孩紋了個胎記便交給了游氏的手下。

  第二天那人卻又給他抱回一名出生不到三天的女嬰,還給他帶來數目不小的一筆銀子和游氏的一封信,也就是剛剛你看過的第一封,叮囑他找個好人家寄養這女嬰,說什么將來可以用來保命。

  這陳藕生雖忌憚這位在貴妃身邊當差的表姑,但其人惡習難改,看到那么一大筆銀子,哪舍得將它交給別人?心思一動便想到,湘春園那秦蘇蘇剛生完孩子,如果將這女嬰送到她那去,她必定當成是自己失而復得的孩子好好照料,不必花一分錢還給這女嬰找個了有奶的親娘,何樂不為?于是便將游氏派人送來的那名女嬰送回了湘春園。

  自那以后,游氏很少與他聯絡,但凡有聯系便是給他送錢,以及寫信叮囑他好生照料那女孩。

  據說女孩三歲的時候,游氏還曾秘密派人來探望過一次,陳藕生接到消息便去湘春園將那女孩抱了出來,買了好衣服,又花錢雇了一對夫婦冒充那女孩的爹娘,蒙混過關。

  游氏命人寄來的錢財不少,但對于陳藕生這樣嗜賭如命的人來說,再多也都不夠,于是他經常為了還賭債而不得不跟人出遠門跑生意。

  有一次他出遠門一年多方才回來,去湘春園看秦蘇蘇母女,卻被告知秦蘇蘇用多年積蓄為自己贖了身,帶著那女孩走了。

  因怕游氏再派人來探望時他沒法交差,于是急忙四處尋找秦蘇蘇母女。

  當他找到留曲縣時,秦蘇蘇母女已然出事,他心知不好,忐忑不安地回到長淮郡,突然心生一計,既然造一次假為何就不能造兩次假?

  于是他又找了一名父母雙全年齡與秦蘇蘇之女相仿的女孩,給了她父母一筆錢然后在女孩肩后紋了那么一個胎記,這才定下心來。

  游氏還是定期給他寄錢,但再也沒派人來探望過,偶爾寫信詢問一下情況。

  直到十年后的一天,游氏三族一夜之間突然都被血洗,他當時在外地躲賭債因而幸免于難,聽到風聲后心知定是游氏在宮中出了事,于是不敢再在東儀逗留,改名換姓地逃到了西武。

  據他說,半年多前,他酒后失言,對人吹噓他知道東儀皇族的一個大秘密,是關于當今太后的奶娘的,值好多錢。從那時起,他就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于是一路逃竄,直到被我們抓住。

  事情的經過,便是這樣。”

  觀渡聽罷,沉眉思索,道:“按他所言,那么,這個肩后有胎記的女孩就不應該是琛王府的郡主,而應該是裴青瑤的女兒,因為裴青瑤就是在回鄉祭祖返回東儀帝都的路上產下的皇子。裴青瑤想要偷龍轉鳳,于是讓自己最信任的奶娘去辦此事,奶娘卻擔心過后被滅口,所以先自來了一招移花接木,想留著日后保命用。如此推斷,當今東儀的皇帝,其實并非是裴青瑤親生,而琛王府的那個郡主,實際上是個冒牌的東儀公主。但整件事中有個漏洞,那便是,如此重要之事,游氏怎不托付自己的直系血親來辦,而來找他這個遠房的表外甥呢?而且,即便找表親,也當找個值得信任托付的人,怎會找他這樣一個酒色之徒?”

  宴幾嘆道:“游氏恐怕自己也不會想到,她找的這個人,其實也已經被換過了。據陳藕生交代,游氏的血親都不在長淮郡,唯有他這一支遠房表親定居在長淮郡已有好幾十年。而陳藕生其實還有個孿生兄弟名叫陳蓬生,兄弟二人相貌一樣性格卻迥然不同。據他說,這個陳蓬生為人正直勤奮好學,是當地有名的才子和孝子,還曾去永安參加過春闈,也就是那次,游氏在永安見到過這個遠房的表外甥,對他印象極好。

  所以,雖然陳蓬生沒能在春闈中脫穎而出獲得名次,游氏卻還是利用關系給他在長淮郡的衙門里謀了個差事。

  不料沒幾年這陳蓬生突發惡疾暴病而亡,家中父母為了保住他在衙門里的那個好差事,便對外謊稱病死的是陳藕生,從那以后,陳藕生便以他兄長陳蓬生的身份出現在人們面前。雖然兄弟二人性格迥異,時間久了熟悉他們的人可能會心中生疑,但對于不熟悉他們的游氏而言,卻是一時不察所托非人了。”

  觀渡聽罷,長嘆道:“想不到事情竟這般曲折。如今,只剩一個問題需要弄清楚了,那便是,秦璃月右肩后,有沒有那樣一枚胎記。”

  宴幾捻須,道:“這個,恐怕只能去問王爺了。”

  *

  書房,皇甫絕站在書桌旁,手中拿著一本兵書,桌上鋪著一張西武地圖,一邊看一邊在圖上比劃,一臉的認真。

  溫暖的燭光將他的身影修長地投在書架上,完美卻寂寥。

  門響,一身大紅色低胸裙的江含玉端著一盞茶,站在門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進房將門關上,步履款款地向皇甫絕走來。

  皇甫絕以為是林鷲送茶來,眉眼不抬隨口問道:“林鷲,看見亞父了么?”

  “剛看見亞父大人回府,可能一會兒會過來吧。”江含玉將茶盞放在桌角,柔聲道。

  聽到她的聲音,皇甫絕抬起頭來,看到她從未有過的露骨打扮,卻是一愣。

  江含玉雙頰浮起兩團紅暈,害羞地看著皇甫絕,低聲問:“好看嗎?”

  皇甫絕移開目光,有些不自然道:“我覺得,你還是穿綠色的裙衫好看。你以前不都穿綠色的么?”

  耳邊突然沒了聲音,他僵了半晌,不得不抬頭去看她,卻見她滿眼淚水地看著他,道:“你跟她上床,不是一時沖動,而是喜歡她對不對?”自從她回到曦王府,不用刻意打聽,皇甫絕與璃月的那段風流往事就不絕如縷地傳入她耳中。

  他們說,他和她曾在這書房翻云覆雨,他們說,他曾夜夜跑到怡情居去與她幽會,他們說……

  她聽得心都要碎了。

  她好恨,恨那個女人即便走了,卻還是這樣陰魂不散地折磨著她。

  她為皇甫絕放棄了家族放棄了父母放棄了一切,如今,他就是她的命她的天她的一切,她不能承受再失去他,失去他她就一無所有了。她急需要證明他是愛她的,他屬于她,可……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己這樣蒼白無力。

  “含玉,你這是怎么了?”他側過臉,語氣短促。

  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敢去想璃月,不知出于何種情緒,他就是不敢去想她,一丁點都不敢,如今,她驀然提起讓他有些不高興。

  他也曾以為,自己只是受了璃月的勾引所以才與她夜夜偷歡,可隨著江含玉回來,他越來越發覺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喜歡江含玉的,可,面對她,不管她說什么做什么,他從來就沒有過要和她上床的想法,就如此刻,她穿得如此暴露,可他看在眼中,心中卻沒有欲望只有別扭。

  “你不喜歡我了是不是?你愛上了那個女人是不是?”見他避而不答,江含玉情緒有些失控,哭喊起來。

  “我沒有!”他皺著眉,近乎本能地反彈。

  或許是他語氣不善,江含玉被他這么一吼,淚凝在眼眶中呆在當場,樣子倒有十分凄楚。

  皇甫絕嘆氣,道:“天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突然撲過來抱住他。

  皇甫絕僵住了身子,聽她哽咽著埋在他懷里道:“絕,不要離開我,你知道的,如今這世上我只在乎你,如果你也離開我,我就只能死,只有死了。”

  皇甫絕覺得自己應該感動,可他無法抹滅心中隱隱的反感,他不喜歡這種被人以死要挾的感覺,如果是璃月……

  不,什么時候開始,他竟會有意無意地將這兩個人放在心里比較了?不應該啊,她們,根本沒得可比。

  剛想輕輕推開她,耳畔突然傳來敲門聲,觀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王爺,可以進來么?”

  江含玉忙放開他退后幾步,拭去頰上的淚,慢慢向門邊走去。

  打開門,低聲向觀渡見了禮,她便走了。

  見她那樣,觀渡心中已能猜出發生了什么事,因而進門之后,他道:“王爺,或許現在問你這些并不合適,但此事對我們十分重要,望你如實相告。”

  自太妃死后,皇甫絕度過了那段最難熬的喪母之痛后,似乎瞬間長大了,說話做事考慮事情都比以前成熟了許多,因為沒有了后顧之憂,以前那優柔寡斷的性子似乎也改了不少。

  就如眼下,換做以前,他心情不爽定然面色煩躁地擺擺手,來句“明天再說吧”,可如今,他卻是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面色平靜地問:“什么事?”

  “秦璃月的右肩后,是否有塊花瓣狀的胎記?”觀渡也不與他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問。

  皇甫絕雙頰一紅,移開目光不看觀渡。

  觀渡卻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他憋了半晌,終于開口道:“我只看到,一朵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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