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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發春


  自從曲流觴走的那日傍晚蘇吟歌把璃月毒翻然后又把她救活之后,他就開始明白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天,天還沒亮,有人開始砸門,一邊砸一邊叫:“豬哥哥,你還沒起啊?都什么時辰啦?我餓,我要吃早飯,豬哥哥,我要吃早飯啦……”

  房里,蘇吟歌將被子往頭上一蒙,皺眉低咒,忍了半晌,門外那惱人的魔音才終于消失。翻個身想繼續睡,卻發現已沒了睡意。

  還是第二天,深夜,蘇吟歌睡得正香,冷不防又有人開始砸門,一邊砸一邊叫:“蠶寶寶,你又睡了嗎?天剛黑你就睡啊,見過豬的,沒見過你這么豬的。我餓,我要吃夜宵,蠶寶寶,起來給我做夜宵啦……”

  蘇吟歌痛苦萬分地用被子蒙住頭,在床上翻滾起來。

  忍了半晌,那死女人還在門外吼得震天響。

  蘇吟歌探出頭來,一張俊臉又惱又氣,皺成了苦瓜狀。聽聽外面寒風呼嘯,不用出去都知道天寒地凍,這瘋女人,半夜不睡覺跑到這來大呼小叫,莫不是發春么?

  可他現在不想發春,尤其不想對她發春。

  權衡了半晌,他還是不愿意將自己從溫暖的被窩中挖出來去攆那瘋女人,于是又用被子蒙上頭,準備等她自行離開。

  過了片刻,砸門聲越來越響,蘇吟歌屢屢要睡著卻又屢屢被吵醒,氣得頭都快爆了。

  裹著被子,他無比惱怒地捶著床板,終于忍無可忍,掀開被子跳下床來。

  繃著臉在房中一陣翻箱倒柜,終于找到一個還沒來得及放回天一閣的瓷瓶,也不管里面裝的是什么,拿著就往那被砸的搖搖欲墜的房門走去。

  打開門,看都不看門外一眼,手一揚就把瓶中的藥粉撒了出去,然后“砰”的一聲關上門,重新往被窩中一鉆。

  提著心秉著氣豎著耳朵聽了半晌,確定門外不會再有聲音,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心想:這個世界,終于清靜了。

  頭一歪,美美地找周公去也。

  沒人打擾,這一覺當真是睡的酣暢淋漓舒爽無比,醒來時窗外陽光燦爛,估計時辰已經不早。

  下面的侍女仆眾都知道他有起床氣,因而從來都不敢在他自然醒之前來叫他。

  起床穿好衣服,打開窗戶,寒風挾著淡淡梅香穿室而過,當真令人精神一振。

  他出了門,剛一邁步便覺得腳下軟軟的,低頭一看,一個人形雪堆。

  細想想,大約后半夜下了場大雪,而被雪埋起來的這個人么……

  他神經一繃,不好!埋了半夜,該不會死了吧?

  忙蹲下身將那人從雪中扒拉出來,一看,果真是璃月這廝,面色青紫氣若游絲。

  搭脈發現昨夜撒在她身上的貌似是十幾日前剛研制出來的毒藥,最關鍵的是,這種毒的解藥他還沒研制出來。

  當即來不及多想,將她拎進房中就開始救治。

  這一救一直忙活到下午,才終于保住她一條小命。

  蘇吟歌又累又煩躁,癱在椅上看著霸占了他床的女人,發現這家伙真是煩的要命,最關鍵的是她還不怕死,這就更煩了,因為他連威脅她都不能。

  伸手揉著額頭,他想,一定要想個什么招盡快把她打發了才好,否則,一直被她這么折騰下去,他不被氣死也會被累死。

  如今,毒是解了,但這家伙昨夜被凍得不輕,額頭滾燙,怕是得了嚴重的傷寒,一時半會醒不過來。

  所以,還要煎藥照顧她……

  天吶,煩死了煩死了!該死的金縷!該死的曲流觴!最最該死的死豬妖!

  三天后。

  一大早,蘇吟歌振作精神,來到床邊看了看面色轉為正常的女人,又搭了下她的脈搏,確定她不消片刻就會醒來,忙坐到一邊嚴陣以待。

  少頃,璃月細致的娥眉微微一皺,長睫顫了幾下,果真幽幽醒轉。

  思及這女人難纏的性格潑辣的言行,這次因為他大病了一場,醒來第一件事定然是與他對罵,是以蘇吟歌端起桌上茶杯飲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然后正襟危坐,做好了與她大吵一場的準備。

  璃月撐著依然有些無力的身子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吸了吸嚴重堵塞的鼻子,突然嘆息一聲:“這一覺睡得真爽啊……”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啞得像公鴨。

  蘇吟歌聞言一怔。

  “阿嚏!”話音未落又打了個噴嚏,她眼淚汪汪地轉過臉,看到一旁的蘇吟歌,再看看這陌生的房間和床,突然一抖,雙手護胸緊張道:“我怎么會在這里?你個色魔,你對我做了什么?”

  “切!”蘇吟歌不屑地哼了一聲,“別在那丑人多作怪了,對你怎樣?我看你一眼都想吐。”

  璃月愣了愣,作恍然大悟狀,道:“對哦,忘了你是龍陽君了,而且還是喜歡狗交式的受,咳咳,誤會,誤會你了。”

  蘇吟歌一聽,一股無名業火騰的竄了上來,指著璃月道:“警告你,再污蔑我我毒啞你信不信?”

  “信,當然信,你堂堂大男人,高高在上的漕幫少主,對付我這樣孤苦無依柔弱可欺的弱女子最在行了,我怎敢不信啊。”璃月一邊滿面哀怨地嘆息著一邊爬下床來,她此刻渴的要命,不指望這個男人能為她倒水,只好自己動手。

  蘇吟歌眉梢一挑,聽她這么說來,自己好像真的很卑鄙可恥啊。

  等等,她或許是孤苦無依,可她哪里柔弱可欺了?之所以弄成今天這樣,還不是她半夜砸門擾人清夢的結果?

  正想開口損她幾句,卻發現她已端起他手邊的茶杯一飲而盡。

  “喂,你干嘛用我的杯子?”蘇吟歌滿面嫌棄地叫。

  “呃呸!我都不嫌你人盡可夫滿身病毒,你亂吠什么?”得到了滋潤,璃月精神好了起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人盡可夫?”蘇吟歌眉梢挑得都快飛到天上去了,這個死女人,一開口就能把人氣得死去活來。

  璃月看著他烏云密布即將雷霆大作的臉,撓頭做疑惑狀,問:“不是人盡可夫么?難道……豬狗之類的也可以上?哎喲,沒想到啊,你蘇大少真是太博愛了,竟然能跨越種族的界限,實在是讓小女子頂禮膜拜……”

  話音未落,蘇吟歌已經忍無可忍地站起身揪著她的衣襟一下將她按在桌上,俯下鐵青的臉,咬牙切齒道:“跟你說最后一遍,我不是龍陽!聽清沒有!”

  璃月似被嚇到,雞啄米般點點頭。

  見她服軟,蘇吟歌表情緩和了些,然而心里卻還是覺得很憋悶,松開她就欲去屋外透透氣。

  剛剛走到門口,聽見那女人在身后怯怯道:“如果以前不是,不妨現在考慮一下啊。蠶寶寶一條,就不要去禍害女人了吧。”

  “我殺了你!”蘇吟歌終于失控了,回身就向璃月撲去。

  一番乒乓亂響之后,兩人都有些氣喘吁吁地在屋子的東西兩側站定。

  璃月舉著一只精美的纏枝牡丹花瓶,而蘇吟歌則捂著被咬了三口的胳膊。

  看著凳倒桌翻滿地狼藉的屋子,璃月挑釁地笑道:“來啊,繼續啊,反正是你的房間。”

  蘇吟歌真的被氣到不行,偏這個可惡的女人打不疼又殺不得。

  “滾!馬上滾!”他吼道。

  除了偶爾會賴床之外,他的生活一直是規律而有序的,房間也一向是整潔干凈的,今日這般一團糟的景象,有生以來還是頭一遭。

  “不好意思,老娘只會走不會滾,你會的話麻煩示范一下。”璃月也不動氣,仍舊微微笑著道。那氣定神閑的模樣,能把死人氣得爬起來再死一次。

  蘇吟歌對她實在是沒招了,僵持片刻,他頭一扭,滾出了房。

  聽著院中傳來的野獸般的暴躁嘶吼,璃月也癱了,其實剛才不過是在強撐而已,她昏了三天,醒來又餓又乏力,哪有那么大的精神頭跟他打架?不過看他那欠扁樣實在不爽而已。

  如今既然他滾了……璃月放下花瓶,開始滿屋子搜尋吃的,什么水果啊干果啊點心什么的,一個都不放過。

  傍晚的時候,侍女奴仆們來收拾屋子,搬來新的家具和裝飾品,將房間布置得和原來一模一樣。

  入夜,蘇吟歌哈欠連天地回來了,推開房門的一剎又是一愣,隨即暴吼:“你怎么還在?!”

  床上,璃月將自己裹得像只大蛆一般,烏眸盈盈地從剛換的新被褥中探出頭來,道:“迎秋館好冷,你這里有地龍,暖和。”

  “你冷關我屁事,馬上滾出我的房間!”蘇吟歌暴躁得像只發怒的獅子,聲音大的連屋頂的瓦片都被震得瑟瑟發抖。

  璃月抿著小嘴看著他,不動。

  “聽見沒有?”見她還厚著臉皮賴在床上,蘇吟歌簡直要氣瘋了。

  “我餓了,想吃夜宵。”璃月突然蹦出跟眼下情境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

  蘇吟歌不說話,從袖中掏出一只小瓷瓶,走到床邊正上空對著她的臉,陰森森道:“你知道里面的液體如果落到你臉上,會怎么樣么?”

  璃月睜著一雙小鹿般的眸子瞅著他,誠實地搖搖頭。

  “你的臉會爛的坑坑洼洼,就像被蛆蟲啃食的尸體一般,腐敗流膿,慘不忍睹。”蘇吟歌面無表情,眸中卻散發著魔鬼般的邪惡光芒。

  “哦。”璃月點頭,表示了解。

  蘇吟歌眉梢一挑,等著她乖乖滾下他的床,不意她揉了揉鼻子,冒出一句:“我還是想吃夜宵。”

  “你想吃夜宵關我什么事?我這又不是廚房!”蘇吟歌見威脅不成,跳著腳大叫。

  “我就想吃你做的,你要是給我做夜宵,我就把床讓給你。”璃月理所當然地談起了條件。

  蘇吟歌喘著粗氣看著床上的女人,最后發現,世上沒有一件東西的厚度能比過這女人的臉皮,偏他被金縷要挾著又不能對她怎樣,于是乎……

  硬生生壓下被氣得幾乎要吐血的沖動,他頭一扭,再次滾出了房間。

  一個時辰后,在蘇吟歌如狼似虎的目光中,璃月酒足飯飽心滿意足,撫著鼓鼓的肚腹離開了吟歌院。

  見她消失在院門外,蘇吟歌嘴角泛起一絲冷笑,起身向曲流觴住過的西院走去。

  沒錯,他被她氣得要死,如果不教訓她一下,今夜他怎么可能睡得著?所以,他在飯菜中下了毒性不強但就是能讓人痛得欲死不能欲活不成的藥,他給這種藥起名“惡毒”,今夜,就讓她好好享受一下吧。

  為免她半夜痛得受不了又來擾他清夢,他自然要換個地方睡覺。

  吟歌院一整夜都很平靜,然他一早醒來,心里卻不平靜了。

  那女人傷寒還沒好利索,又中了他的“惡毒”,而且一整夜都沒來吟歌院鬧,該不會是痛死過去了吧?

  曾經,貌似,有人忍不住這痛,觸墻而死的。

  想到這里,他快速地將自己打理好,向迎秋館走去。

  早上的風冷的要命,除了偶爾有幾個下人溜過眼前,眼前便只剩銀裝素裹的一片。

  蘇吟歌一邊走一邊低咒:自己根本就是沒事找事嘛,先把那個女人毒翻,再急慌慌地給她去解毒,又浪費藥材又浪費精力!

  可他就是恨吶,遇到她之前,他還從不知世上還有能把他氣得跳腳的生物,他一向習慣把別人氣得跳腳的。

  滿腹怨念地來到寂靜一片的迎秋館,剛進院子便聽到一陣狗的哀叫聲。

  他循聲而去,推開門,清晨昏暗的房間內只看到床上蜷縮著一小團物體,而檀郎則趴在床沿,一邊用嘴拉扯著被子一邊哼叫。

  就算她真的就此死去,陪在她身邊為她難過的許是也只有這只狗。

  這樣的認知讓他心中小小的抽動了一下,很凄涼,說不清什么感覺。

  費了半天的口舌,終于讓檀郎明白他是來救它的主人了,它才乖乖從床沿讓開,蘇吟歌過去一看,還好沒死,只是昏了。

  說來這女人也夠犟的,情愿痛昏在這兒竟然也不去吟歌院試圖求他。

  想到這里,他又有些氣悶,對付她這樣的人,他最沒輒了。

  服下解藥片刻之后,璃月便醒了。

  見她睜眼,蘇吟歌張口便道:“你是不是瘋子?明知我菜里有毒還要吃!”

  璃月照例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帶著些微惺忪睡意,喃喃道:“你不是到處找人試毒么,我自愿給你試毒,你還有什么可抱怨的。”

  蘇吟歌聞言,面色一變,看著她的眼中多了幾絲復雜的神情。

  璃月轉過頭,見他有些愣怔,微微一笑,嬌聲道:“寶寶,我們早飯吃什么?”

  蘇吟歌盯著她,眉頭越皺越緊越皺越緊,終是忍不住哀號一聲沖出了房間。

  *

  還有三天便是除夕了,自從派人在西武行刺金威之后,金縷已不像以前那般躲躲藏藏,李逝要向他匯報事情也不必等到夜深人靜了。

  這日下午,李逝照例來龍華殿向他匯報東儀鐵礦山和兵工廠的進展,進了殿門之后,卻發現他右手執著一枝紅梅,面含微笑身態輕盈地在殿中轉圈,寬袍廣袖隨著他的動作旋成流光一片,遠遠看去,倒像極了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

  聽到腳步聲,他停下輕旋的動作,雙眸燦燦晶亮如星地看著李逝,嘴角不帶絲毫陰謀的純粹微笑猶如蜜糖般,看得李逝心中一甜,又是一蕩,忙斂眸低頭,冷汗涔涔。

  話說,有時候主子長得太美艷也不是件好事啊,害他時時要面臨一不小心就會淪為斷袖的危險。

  “不知何事讓殿下如此高興。”揮去心中那不合時宜亂七八糟的想法,李逝低首問道。

  金縷的聲音猶如外面金色的陽光,暖洋洋地響起:“蘇吟歌來信,說她想我了,想到盛泱來與我一起過冬。”

  李逝額角冒出一顆冷汗,依他所見,秦璃月和太子相處沒多長時間,且也沒有對太子表現出太多好感,會想他才有鬼?這只怕是蘇吟歌嫌那女人太麻煩,想早日把這個麻煩踢到太子這邊來吧。

  可憐太子一向英明神武,一碰上女人,竟連這點小小的計謀都看不穿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開始我也懷疑,不過后來細想想,葉千潯那家伙沒戲了,玉無塵正忙著對付血影宮搶回玉簾秋,曲流觴也走了,蘇吟歌那廝更是個不招人喜歡的,算來算去,她能想的也只有我了。嗯,這是個好兆頭,你說,我是不是派人把她接過來呢?”金縷嗅了嗅梅枝,依舊笑瞇瞇道。

  雖然一向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自戀的,但自戀到這個程度……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抹了抹額上的冷汗,李逝恭敬稟道:“殿下,再過三天就是除夕了,過了除夕,金威那邊必有動作,此時接秦姑娘過來,怕是不妥。”

  金縷面色漸漸沉了下來,想了想,道:“也是,即便安全無虞,我卻沒那么多時間陪她玩。罷了,再忍忍吧。替我回信給蘇吟歌,就說‘宮中多事,不便’。”

  李逝領命。

  于是乎,璃月和蘇吟歌吵吵鬧鬧過了除夕,直到第二年的二月,蘇吟歌才看到了一絲解脫的曙光。

  某日,曦王府來了一個人,也就是那賊沒眼光賊欠揍的林鷲,給璃月帶了一封信,璃月看了之后,立馬跑到吟歌院來跟他道別,并長篇累牘地表達了她對他的不舍之情,末了還千叮嚀萬囑咐,叫他千萬不要太過想念她,如果實在想的受不了了,可以去朱武門找她。

  忍著一身的惡寒看著她和林鷲登上曦王府的船離開了天一島,蘇吟歌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蒼天有眼吶,這個磨人精終于走了,再不走他可真的要瘋了!試想想,他堂堂天一島的少主,就為了晚上能睡個囫圇覺,不得不化身廚娘一天三頓地做飯給她吃,傳出去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雖說金縷交代過他要把她看住,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有什么辦法?

  嗯,等他發現的時候就把責任全推在皇甫絕身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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