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臟水
“咳咳……”因為嗆水,一被拖上甲板璃月就是一頓猛咳,胸口受到震動,一陣劇痛,血腥味又泛了上來,她硬是壓下翻涌的血氣,順著疼痛的手腕看向身側的皇甫絕。
他面色蒼白,一動不動,似是閉過氣去了。
想起在圣境他曾那樣救護自己,璃月當下也顧不得去看這船上到底還有哪些人,爬起身跪在皇甫絕身邊對著他的胸口一陣按壓,同時喚道:“皇甫絕,你他娘的快給我醒過來,不過嗆了幾口水你就裝死,還是不是男人!”
他毫無反應,璃月咬著牙,加大了力度,少頃,他胸膛微微一震,嘴角溢出幾股清水,眼睫開始抖動起來。
璃月松了口氣,往地上一坐,開始伸手掰他緊抓著她手腕的手指,真的痛死了。
“嘖嘖,真是鶼鰈情深啊,這般生死與共的情義,當真令人感動!”耳畔傳來冷嘲聲。
璃月抬頭一看,一位年約三十的赭衣男子負劍而立,身側站著一名白衣人,頭上戴著斗笠,斗笠邊緣垂著白紗,看不清面貌,但從身段上來看,應是一名女子,兩人身后站著十幾名男子,似是那赭衣男子的手下。
男子看清了璃月的容貌,眸中滑過驚艷之色,色欲暗藏的眸光粘膩地掃過璃月因衣裙盡濕而曲線畢現的玲瓏身軀,喉結上下滾動兩下,沒再說話。
“咳咳……”皇甫絕嗆咳著醒轉,璃月終于如愿地掰開了他的手指,手腕上已被他抓得烏青泛紫,她揉著傷處,冷淡開口:“想不到,你華劍門如今實力也大得足以做江洋大盜了哦?”話雖如此說,心中卻有些生疑,華劍門是迦葉江畔的一個小門派,絕對派不出能與觀渡相抗衡的高手,那船上的四名高手,究竟是何來歷呢?
赭衣男子面色一變,道:“你,你胡說什么,誰是華劍門的人?”他想抵賴,無奈心理素質不夠好,說話間語氣都在顫抖。
璃月嗤笑一聲,道:“不打旗號,不報家門,選你們這些不常在江湖上走動的生面孔來執行任務,的確很掩人耳目,不過……”她眼光掃向赭衣男子劍柄上的三角圖案,接著道“你們忘了將劍柄上的門徽抹去了。”
赭衣男子低頭掃了劍柄一眼,悚然一驚,抬頭看向璃月,嘴張了張,還未說話,璃月卻道:“當然,也許你會說,你們佩戴華劍門的劍,不過是為了嫁禍他們。嗯,你們很聰明,做的很逼真,所以我們完全相信了,就是華劍門的人在迦葉江上劫持了西武的曦王爺!
赭衣男子的臉色難看起來,呵斥道:“臭丫頭,你給我閉嘴,他是西武王爺,許是我們不敢殺他,但是你……”他使了個眼色,站在璃月身側的黑衣人抽出長劍伸手就向璃月的脖頸遞來。
璃月正待反抗,卻有人比她動作更快。那白衣女子右手一翻,一點銀光疾射而來,“叮”的一聲擊在劍身上,不僅將劍擊落,連那持劍的黑衣人都被這股力量帶得向旁一個踉蹌。
赭衣男子猛然回頭看向那白衣女子,心中惱怒卻又不敢發作,壓低聲音道:“圣使,這……”
“你自辦你的事,她,輪不到你來殺!卑滓屡永渎暤,聽其音質婉轉輕靈,年紀絕對不超過雙十。
璃月好生疑惑,一來看不出這女子的來歷,二來不知她為何出手相援。
他們在那內部不合,這邊皇甫絕卻已完全醒轉,當即站了起來正對那赭衣男子,璃月身上有傷,覺得還是坐著舒服,便維持著盤腿而坐的姿勢。
“你等何人?”此刻皇甫絕渾身濕透,黑發濕漉漉地膩在頸邊,面色蒼白,唇無血色,十分狼狽,然其身姿語調卻仍是高貴外露霸氣內斂,鐵骨錚錚威儀自成,令人不敢小覷。
璃月心中暗嘆:這個人,或許武功不是特別高,或許脾氣不是特別好,但這仿似天生渾然自成的王者氣場,確實罕見。
赭衣男子被他喝得一愣,看著皇甫絕那甚至還掛著水珠的英氣臉龐,竟不自覺地拱手欲答。手拱到一半,又覺不妥,這位曦王乃是被西武皇上流放的失寵皇弟,又非是他南佛的王爺,他緣何要對他客氣?。
很快不動聲色地垂下手按著劍柄,道:“曦王爺,你別怪我等失禮,只怪你們拿了不該拿的東西。”他伸手指著身側的白衣女子,繼續道“這位便是天圣宮派來尋找天欽寶盒之鑰的圣使,曦王爺,還請完璧歸趙。”
璃月心中一動,原來是天圣宮,怪道能派出那樣的高手。天欽寶盒的鑰匙在皇甫絕手中?玉無塵都沒能找到須彌,皇甫絕是怎么做到的?莫非,他的實力比月瀟山莊還強?
念至此,慘淡一笑,玉無塵玉無塵,她從來就未看清過他,焉知在這件事上他就沒有地方瞞著她?
“莫名其妙!”皇甫絕又驚又氣,卻不愿自降身份為自己辯解。
“曦王爺,你就別藏著掖著了,現在全天下都知道寶盒之鑰在你手上,你若不想時時面臨今日的麻煩,最好還是將事情終止在此刻,否則,單憑天圣宮的實力以及寶盒之鑰的吸引力,只怕你朱武門,從今往后將永無寧日了。”赭衣男子道。
“既然天圣宮已知鑰匙在哪,為什么不派自己人來,反倒派你們這些無名小卒前來丟人現眼。難不成,天圣宮如今也是宮中無人么?”皇甫絕還未答話,璃月插口問道。
赭衣男子剛欲答話,白衣女子卻將手一伸,阻止他發言。她的臉隱藏在面紗后,看不出她正望著誰,只聽她道:“曦王爺,我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但在你決定交出鑰匙之前,這位姑娘,我們要帶走!
竟是沖她來的?
“喂!有沒有搞錯?我又不是他的誰,你這個籌碼握得也太不牢靠了吧?”璃月心中記掛著流觴和檀郎,并不準備莫名其妙地被劫。
“如果他不拿鑰匙來換你,我等只好將此事稟報西武國主。”白衣女子道。
這一招委實厲害,天欽寶盒中藏著誰主天下的預言,前些年鑰匙被盜,三國中有實力的人都在尋找這把鑰匙,如果有這把鑰匙在手,自己就可能有機會第一個打開天欽寶盒,屆時,寶盒內有沒有那則預言,預言中的人又究竟是誰都不重要了,他們要借助的,不過是帝師枯冥深入人心的信服力和聲望而已。
所以說,西武皇帝對這把鑰匙也定是極感興趣的,若是知道這把鑰匙就在他深深忌憚時時提防的曦王手中,他豈能善罷甘休?
太陽出來了,江上的霧薄了一些;矢^英氣的眉緊皺,看著白衣女子不說話,心中卻在思量:不知何人將這臟水潑到我身上,除非真的找到那把鑰匙交給他們,否則,聽他們說來,我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此事容后再議,當務之急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皇甫載淳得到風聲,否則,母妃和含玉就危險了。
當下道:“只要我還活著,你們休想帶走任何一個人!毖韵轮,竟是要拼命。
璃月抬眸去看他,他的發梢衣襟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滴水,臉上卻已映上了陽光,神情淡定而又堅決,頗有股不容侵犯的氣勢。
無論如何,他這人終究是傲的,他不喜歡她甚至討厭她,他和她之間沒有一點男女之情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但就因為她和他如今是在同一陣線的,所以他不允許任何人來踐踏她,踐踏她就等于踐踏了他的尊嚴。為此,他不惜以命相搏。
璃月心底輕輕嘆息,與她何等相像,卻又何等不像。她的尊嚴也不容旁人侵犯,但她不會在自己弱勢時以命相搏,她要留著這條命卷土重來,將所有傷害過她的人徹底地踩在腳下,這才是她的選擇。
“曦王爺的意思是,寧愿命喪于此也不愿交出鑰匙了?”白衣女子冷聲道。
“不是不愿交,是無法交。”此刻任何言語上的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奈中,他所能表達自己清白的也只有這一句。
白衣女子沒有說話,她身旁的赭衣男子卻拔出了劍,道:“既如此,曦王爺,請恕我等得罪……”一個‘罪’字還未說完,只聽得船下有人撕心裂肺地叫:“救命救命救命!我溺水啦,秦豬妖,救命啊——”
毫無形象的呼救聲瞬間就將船上凝重肅殺的氣氛破壞得一干二凈,璃月頭痛地伸手撫額,心中暗思:這只毒舌男,當真翻臉比翻書還快,剛剛還一副冷冷的模樣,此刻倒又歡實起來了。
赭衣男子眉頭一皺,向身旁的一名黑衣人眼風一飛,黑衣人立馬向船舷奔去,還未靠近,只聽下面傳來一聲歇斯底里的大叫:“冷死了,我受不了了!”
黑衣人在船舷邊上探頭探腦,卻不見船下有人。
正在此時,兩條白綾猶如兩道長虹,倏忽從那白衣女子袖中射出,蛇一般向璃月纏來,璃月正待躲閃,豈料皇甫絕突然身形一轉擋在她身前,雙臂平伸,一下抓住那兩條白綾往后一扯,白衣女子竟被他扯得向前一個踉蹌,似是怒了,白綾一震,凌空向皇甫絕飛來。
璃月一愣之后,看著皇甫絕的背影暗思:活了十六載,有人容我于飄零之時,有人救我于生死之際,但,還從未有人如此護我于臨敵之前。
于事,她一向只看結果不問緣由,且不管他內心究竟如何想,但他此刻的舉動的確令她感到溫暖,當下心中便暗自決定,今后,只要他不與她作對,她秦璃月也永遠不會與他為敵。
白衣女子與皇甫絕剛剛戰到一起,赭衣男子見機會來了,忙招呼身后弟子趁機來抓璃月,沖在最前面的三個人都被璃月真氣所凝的暗器傷倒之后,后面的人遲疑起來。
赭衣男子見狀,操起兩把長劍向她擲來,心思:你是否要躲避抑或反抗?只要你雙手來撥這兩把劍,我們就有機會將你拿下。
璃月昨夜受內力反噬內傷不輕,胸口兀自痛不可言,今日經這么一番折騰,本來這樣坐著已是在強撐,更遑論要與他們過招。見赭衣男子雙劍擲來,只道今日在劫難逃,不如先發制人。雙手齊揮,兩片雪亮鋒刃照著赭衣男子的面門和下盤飛旋而去。
與此同時,兩把長劍也挾著內力呼嘯而至,璃月向后一仰就地躺平,雙手握拳向外格擋,雙臂手腕左右各被劃了一道血痕,雙劍卻被擊至一邊。
一聲驚叫夾雜著一聲悶哼同時響起,驚叫乃是那赭衣男子閃避不及,臉頰被璃月的鋒刃劃開幾寸長的一道傷口,驚痛所致。而悶哼則是皇甫絕見雙劍向秦璃月射去,一時分神受了那白衣女子一掌。
白衣女子打了皇甫絕一掌,卻不乘勝將他擊倒,反倒往后跳了一步,向半邊臉頰鮮血淋漓的赭衣男子喝道:“不準傷她!”
赭衣男子受了傷,本已惱羞成怒,見白衣女子如此說,心火上涌,道:“我們抓她是為了換鑰匙拿賞金,可不是為你們天圣宮賣命的。不準傷她又要抓她,你有能耐,你自己去吧!”
白衣女子聞言,后退幾步,從身后抽出一把弩機,瞄準皇甫絕,沖璃月叫道:“你乖乖受縛便罷,如若不然,你這位美貌郎君可要吃點苦頭了!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她不是要鑰匙么,怎么現在看起來比起鑰匙來她好像更想帶她走?
正不解,身側卻傳來微響,她扭頭一看,卻是蘇吟歌,雙手扒著船舷,水淋淋喘吁吁地爬上來了。
見璃月看來,他咧嘴一笑,沖著船上人張口便叫:“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璃月白眼一翻,低聲啐道:“智障!”自己尚且如此狼狽,竟還威脅別人投降。
蘇吟歌一邊動作笨拙地爬上船一邊道:“我問他們是不是我投降就不殺,誰智障了?”
要不是現在內傷外傷痛得厲害,璃月早就一腳踹過去了。
蘇吟歌大喇喇地往璃月身邊一坐,伸手絞著頭發上多余的水分,眸光輕掃,見皇甫絕被白衣女子用弩機瞄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皇甫絕,早知道要被射死,倒還不如剛剛淹死的干凈,起碼能不見血!
璃月總算發現了,這家伙整個就是別人不逢難他就吃不下飯的變態!
徹底死了從他那能得到幫助的奢望,她轉頭看向白衣女子,道:“在我束手就擒之前,有兩件事我必須弄清楚,第一,你們天圣宮究竟何以確定鑰匙在皇甫絕手里?第二,若鑰匙不在他手里抑或他不肯拿出來交換我,你們又待如何?”
白衣女子語氣顯得有些煩躁,道:“這些不用你操心,你只要決定跟不跟我走!薄
璃月咬著唇,內心激烈地斗爭著。
“你天圣宮既然確定鑰匙在我手中,何不將我帶走,讓她帶信令我的部下拿鑰匙來換我,如此,不是更為合理且有效么?”僵持中,皇甫絕突然道。
赭衣男子等人一聽,覺得有理,紛紛仰頭去看艙頂的白衣女子,不料那白衣女子想也不想斷然拒絕:“天圣宮有規矩,不得拘禁三國中任何一國的皇親國戚!
“我好餓,你有沒有吃的?”本來嚴肅凝重的交涉氣氛,加上蘇吟歌旁若無人的咋呼,委實有些令人哭笑不得。
“閉嘴!”璃月短促地輕喝。
“哎呀,人家都已經挑明意圖了,什么鑰匙啊皇親國戚碰不得啊都是借口,目的就是將你帶走,還想什么?”蘇吟歌道。
赭衣男子等人面面相覷,不知此話是真是假,聯系到方才白衣女子一系列反常舉動,心中半信半疑起來。
“你胡說什么?”白衣女子喝道。
“挾持打傷皇親國戚和拘禁皇親國戚,孰輕孰重你天圣宮不會分不清楚吧?你挾持曦王不說,還將其打傷,此刻又假惺惺說什么天圣宮的見鬼規矩,不覺得可笑?”蘇吟歌站起身來,緩緩走到甲板正中,仰首對白衣女子道。
“住嘴!”白衣女子倏忽射下一條白綾來,大有殺人滅口的意思。
蘇吟歌身子輕輕巧巧地一斜,也不見他左手做了什么動作,那白綾竟被他在臂上纏了好幾圈,他微微一扯,右臂濕淋淋的袍袖向身側不遠處的赭衣男子等人一揮,水珠飛灑間沉喝:“下來吧!”
白衣女子沒有下來,然包括赭衣男子在內的二十余人卻齊刷刷倒了下去。
蘇吟歌放開纏在臂上的白綾,后退幾步,看著白衣女子不語。
白衣女子被這突來的變故驚了一跳,左手抓著收回的白綾,目光在甲板上逡巡不定,試圖看出究竟發生了何事。
二十余人在一瞬間都倒了下去,不見掙扎,不見呼喊,也不見任何還活著的跡象。
一股涼意從白衣女子心底緩緩升了起來,她看著一臉悠然笑容的蘇吟歌,“你……”剛吐出一個字,突然就沒了聲息。
栽倒之前,她掙扎著看向自己握在左手的白綾,本來純白的顏色,如今已變得藍黑。
隨著“砰”一聲人體墜地的悶響,甲板上頓時安靜下來。
璃月愣愣地看著眨眼間便奪去幾十條人命卻還一臉無害看著自己的蘇吟歌,頓時感到說不出話來。
隨意甩出的水珠便能在瞬息間致人于死地,這樣的認知令她也感覺到無與倫比的森寒,尤其是,他殺人前和殺人后的表情別無二致。沒有一點征兆,沒有一點猶豫,更沒有一點殺氣,仿似只是捻死了幾十只螞蟻一般輕松和自然。
雖然一早就覺得他亦正亦邪,但從未想過他還有這樣冷酷嗜血的一面。
“別硬撐了,沒好處的!便墩,蘇吟歌突然道。
經他提點,璃月后知后覺地發現,胸口血氣亂涌脹痛欲裂,她順從地側首嘔血,看著鮮艷的血色在木質的甲板上漫延,腦中漸漸昏聵起來,終是不支,身子一歪便厥了過去。
(https://www.dzxsw.cc/book/27982/181468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