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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風起一


  瑞安感到心跳的勃擊狠狠地拍打著她的肺部,讓她的呼吸越來越困難,臉色亦變得愈來愈青,靜閑居士不安地看了云掌柜一眼,正要開口,卻聽到瑞安啞著聲線的聲音,“居士,本宮這里倒有一個大宅子,典當給你們三個月如何,只要一百一十萬,不!要當一百二十萬的現(xiàn)銀,三個月后本宮一定會來贖回。”既然當了,她總得留著十萬兩銀子防身。

  靜閑居士極少親自過問云詳?shù)洚數(shù)脑敿毷聞眨惆蜒酃饪聪蛟普乒瘢普乒駮獾攸c點頭。

  他上前一步,躬身問道,“公主殿下,小人可否請問一下,是什么樣的宅府?”

  瑞安心線一緊,帶著有些急迫的語聲,“永恩候府,先夫給本宮留下的。本宮三個月后有一筆銀子入帳,所以,只需要三個月的周轉。本宮的信用……”瑞安猛地噤口不語,當初當?shù)粲駥茣r,她也曾信誓旦旦地言明半年期內既刻會來贖當。

  “永恩候府?”云掌柜打了個寒噤,掃了一眼靜閑居士,目光深遠語聲慎重,“公主殿下,您就是借給小店十個膽,小人也不敢接這單生意。”

  瑞安臉色沉下,冷哼一聲,“本宮給你親自畫押,一切有本宮擔待,你怕什么?”

  云掌柜苦笑地搖搖首,不是他怕,而是他知道真有事,瑞安第一會拉他下水。

  但這種話他自然只放在心里,他抬眸觀察瑞安公主臉色,又小心翼翼地謹聲,“公主殿下,您莫怪小人直言。按西凌的大律,府中外當家身過后,若無男嗣繼承家業(yè),則由同宗的兄弟繼承。這永恩候府恐怕不是公主殿下的產業(yè)。”

  瑞安公主冷冷一笑,語聲上揚,帶著略顯尖克的語氣,“是本公主的產業(yè),當年先夫過世,信義候不曾開口向本宮主要永恩候府,這府里的地契一直在本宮的手上。”

  一旁的靜閑居士聞言,爽朗一笑,連連點頭道,“信義候威名天下,世人稱贊,當值信義二字。老夫相信,不收回永恩候府的做法,倒確實是信義候所為。”

  云掌柜雖然消除了心底的疑惑,低頭沉思片刻后,毅然搖首拒絕,他深深一揖道,“雖然這宅子是公主名下,可是小店也不敢收這單生意,這不是普通的商家大宅,而是堂堂的王府,稍一牽扯,不僅會牽出鐘家這世代名閥,甚至有可能會驚動皇城里面的珍妃娘娘,小店哪里吃罪得起,請公主見諒。這生意,小店不能接,也不敢接!”

  瑞安公主目光倏然一緊,十指攥死,掌心里幾乎要滴出血來,她其實開這口時,也估料到一個小小的典當行是不敢承這筆生意,可她依然開口,就是因為她能逮到一線的希望,她都不愿放過。

  如今,云掌柜明明白白地拒絕了她!

  她深吸一口氣,緩著聲問,“三分利,如果你們愿接,本宮三個月后,奉上三分利息,并算上利滾利。”

  云掌柜正色道,“就算公主給十分利,恕小店也不接,要不公主殿下去問問別家!”

  “你這不是與本宮開玩笑么?”讓她到處宣揚,她瑞安窮得要把亡夫留下的宅子當了?若傳到鐘家的耳里,第一個不放過她的就是珍妃。

  一夜無眠,呼吸又似受極致壓抑的情緒刺激,瑞安發(fā)出近乎崩潰的顫抖,“你再說一次,接與不接!”

  靜閑居士沉吟半晌,才斟酌著說道,“要不這樣,老夫與那賣家商良,看他愿不愿意給公主一段時間籌錢,公主可將宅子押在他的手上,三個月后,一手還宅子一手還錢。”

  瑞安微微一呆,眼神由焦怒轉為瑩亮,她大喜過望,連自已的身份都忘了,站起身就朝著青衣儒雅靜閑居士連連福身,惹得靜閑居士尷尬地連退幾步,口中直稱,“不敢,不敢,老夫不敢受公主大禮。”

  瑞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已舉止失當,臉色微紅,謹聲道,“居士是長輩,這禮也是受的。”

  靜安居士看看窗外的傾盆大雨,道,“天氣惡劣,不如公主就在此將就用膳,老夫差人去問問賣家是否愿意,得了信后,馬上回來回報,省得公主一來二去路途上辛苦。”

  “那就勞煩居士。”

  “是小店的榮興。”居士轉身對云掌柜道,“讓貴得樓送幾道可口的菜,千萬別怠慢了公主殿下。”又轉身朝瑞安行個揖道,“公主請稍坐,老夫這就差人去送信。”

  “居士請便!”瑞安終于能稍松了一口氣坐下品茶,雖然心還懸著,但總算還有一絲的希望。

  午時過后,瑞安剛用完膳,靜安居士派去的人帶來了個中年的男子,操著東越的口音,自稱是玉牌買主的管家。

  他從懷中取出玉牌,恭恭敬敬地道,“公主殿下,小人的主子聽到是您要這個牌子,馬上令小人雙手奉上,至于抵押的候府大宅,主人聲稱,只要和公主您簽個約定,白字黑字注明只抵押三個月,這三個月內公主一定要把銀款還清,鄙家主人既刻將候府房契奉還,并不收一分利錢。”

  不收一分利錢,這比當給云詳?shù)洚敽纤愣啵鸢补餍闹鞲[喜,面上丕動地問道,“你家主人是做什么的?”能拿出一百八十萬買一塊玉,這人非富則貴,雖遠在東越,但至少也有個響亮的名頭。

  管家從懷里掏出個名貼,恭恭敬敬地奉上后,不無驕傲地道,“鄙主人是東越最大的糧商,姓丁,公主應該有所耳聞。”

  “丁勝奇?”瑞安公主脫口而出,“東越第一皇商?”這可是與寧家齊名的富商,只是寧家根基厚,而丁家是這兩年間才在東越掘起。瑞安公主難以置信地將眼睛投向靜安居士,靜安居士微笑頷首稱是。

  瑞安公主定下心來,押出永恩候府不是小事,若非可靠的人,瑞安決不敢冒這個險。

  一輛馬車緩緩在沈府門口停下,“在外頭候著!”蘭亭不待高溯打傘,直接跳下馬車,疾步向沈家大門走去。

  “誰?喂,公子,你不能進……”門口侍衛(wèi)橫著長槍欲攔住,被蘭亭隨手一推,一個踉蹌,跌倒在青石地上。

  落后于蘭亭一步的高溯冷冷喝了一聲,“大敢,這是寧王殿下,瞎了你們的狗眼。”

  另一個侍衛(wèi)嚇得兵器落地,四肢伏地對著蘭亭遠去的身影連連磕頭,“寧王饒命,寧王饒命!”

  蘭亭疾步行至外堂時,廣嬤嬤雖然一時沒認出這是三年前來過沈府的三皇子殿下,當看著蘭亭一身貴胄天成的氣宇,估摸著定是貴客,剛想上前詢問找誰,好讓她去通報一聲,卻撞上蘭亭陰鷙的眼神,嚇得連連福身,“貴客,貴客……”

  “二小姐呢?”蘭亭環(huán)視四周,沈宅似乎與三年前比,完全變了個樣。

  “二小姐……哪個二小姐,是鐘……”廣嬤嬤脫口而出。

  蘭亭冷言打斷,“沈家難道還有兩個二小姐?”

  廣嬤嬤被蘭亭冰冷的眼神蜇了一下,嚇得腿軟,忙道,“二小姐在夫人房里,公子,公子請坐,老奴這就去通報。”

  “夫人房間怎么走?”

  “直走到內堂,往,往東就是夫人的院子,公子……”

  蘭亭不理會,直接向內堂走去。

  丫環(huán)婆子看遠遠看到一個身材挺撥的年輕公子如若無人般地闖到內堂之上,一身淡紫云袖羅衫飾以宮錦團紋滾邊,外罩深紫防水細絨披風,將他雋秀如楊柏的身姿襯得挺拔飄逸,有個眼尖的竟一眼認出,這男子就是三年前來過沈家的三皇子,尖叫一聲,待蘭亭身形消失在內堂時,方撫著胸口道,“是三殿下,方才那公子是三殿下……”

  大堂內瞬時開了鍋,丫環(huán)們都扔下手里的活,聚在一處,一些婆子也忍不住放下雞毛撣子豎起耳朵聽。

  蘭亭直接闖到東院,剛進門,一個蘭色宮裙裝的丫環(huán)如鬼魅一般欺身將蘭亭堵住。

  “誰,竟敢私闖。”

  蘭亭滿心焦急,哪肯與她們糾纏,直下重手,狠狠擊向那丫環(huán)的要害,那丫環(huán)倒吸一口冷氣,忙身形詭異一曲,避過要害。口里輕輕發(fā)出一聲清嘯。

  蘭亭知道這丫頭是在招喚同伴,他冷冷道,“好,讓你們東越的玉蛟會會我西凌的暗衛(wèi)。”蘭亭一揮手,身邊隱出四五個灰衣暗衛(wèi)。這幾個丫環(huán)早就感覺這府里除了她們在保護著沈千染母子外,還有一股隱在的力量,但她們一直找不出來他們隱在哪個角落。如今一看,這幾個暗衛(wèi)身上的衣裳的色澤與現(xiàn)當?shù)沫h(huán)境完全融成一體,難怪隱在此,她們全無所覺。

  東越的玉蛟隊是東越最頂級的護衛(wèi),專護皇宮安全,這幾個丫環(huán)又是太子身邊的,武功自然不弱。

  很快,兩幫人馬就纏在一塊。

  “沈千染,你出來,沈千染,你給我出來……”蘭亭直闖向東院主樓。二樓處,見到水玉守在門外。

  水玉自然認識蘭亭,忙作了一個“噓”的動作,悄聲道,“寧王殿下,二小姐在陪夫人說話,你坐一下,奴婢進去通傳一聲。”

  蘭亭憑著一股意念直沖到這里,只想見她,問她為什么。現(xiàn)在知道她近在咫盡,心便緩緩靜了下來。

  他靜靜地站在門旁,面容俊美,浸了水的膚色白皙涼潤,宛如冰晶雕琢一般,宮燈揮灑下,雙眼睛象沒有聚焦一般,如破碎的流冰碎影。

  水玉見蘭亭全身濕透,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蘭亭會如此失儀,忙找了一塊干凈的毛巾,“殿下,您擦擦臉上。”

  蘭亭接過,拭去臉上的雨水。

  沈千染出來時,一身銀白輕紗柔縵,天青色及地裙,眸中帶著微微的倦意,波瀾不興地打量他一眼,嘴角掠了點微紋,“寧王殿下找阿染有急事么?”

  不過隔了幾日未見,卻仿似已過春華秋月、隔了三生三世、幾度輪回,蘭亭目光扎根般地望著她,一抹醉人的嫣紅神韻,隱約浮現(xiàn)在他虛白的臉容上。

  “來,跟我走!”他一個闊步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腕,不顧眾人的驚呼,強行將她帶走。

  水玉和水月水覓同時欺身而上,阻止道,“寧王殿下,水玉知道你對二小姐沒有惡意,但你這樣,會讓二小姐的清譽受到影響,請寧王殿下三思!”

  “水玉,本王不想與你動手,人,我今天是一定要帶走,她欠我一個解釋!”一提及,薄怒橫生,這小丫頭竟敢做出如此膽大妄為的事。她想干什么,她想告訴天下,沈家有女初長成么?

  沈千染遞了個眼神給水玉,她知道憑這三個丫頭,是攔不住他,況且在這動手,只是添了母親的擔憂,母親現(xiàn)在需要靜養(yǎng)。

  “蘭亭,你放開我的手,我們到樓下談談!”

  “不放!”蘭亭雙眸融浸了烈火,發(fā)出耀眼的光芒,他用力拽了一下,沈千染一時站立不住,往前傾了身,被蘭亭適機抱進懷中。

  他無視她的怒意,帶著她很快地離開了東院。

  “蘭亭,你想驚世駭俗么?”沈千染想不到,蘭亭如此失控地帶著她往府外走去,她想抽回她的手,蘭亭不肯放,他死死拽著她,無視所有的丫環(huán)婆子目瞪口呆的眼神,強拉著她往沈宅外走去。

  “那當如何?我就是要讓全西凌的人知道,你沈千染是我的女人。”既然她想出現(xiàn)在西凌所有男人的眼皮底下,那他何不在這之前,就向所有的人宣告,這個女人是他的,誰也別想染指。

  她被迫地被他拉著前行,很快就到了沈家大門口,望著門外傾天的大雨,蘭亭近似瘋狂的舉動,沈千染突然有一種把握不住的感覺。

  果然,他將身上的雨披脫下,往她的身上一罩,拉著她就要往雨中沖去。

  “不”沈千染尖叫一聲,狠狠地掙扎著,他轉過首,看著她,眼色凝重,“跟我走,什么也不要想,只需要跟著我的腳步。”

  她雙眸微紅,帶了隱約欲泣的怒意,“我不過是想為母親辦一個風風光光的壽辰,你無需反應這么大。”

  “你是在要我的命么?”蘭亭突然一個返身,緊緊將她抱進懷中,只覺心里強烈翻騰起熱浪,那股抑制不住的狂熱念想,連綿不斷地奔走于四肢百骸,帶著一種偏執(zhí)熱切的的痛楚,“今年的選秀馬上開始,你在這當口讓父皇看到你,你知道后果么?”選秀的權利握在珍妃的手上,珍妃已經答應她,若發(fā)現(xiàn)沈千染在名單上,就將她淘汰。可若是沈千染出現(xiàn)在皇帝面前,被皇帝卿點,那誰能阻擋得住?

  沈千染突然出現(xiàn)在鞍都鎮(zhèn),她的艷名已經在京城中悄悄的流傳。

  其它人他并不擔心,但他的父皇呢?

  蘭御謖雖算不上是個好色的帝王,就算有所耳聞,也不會過于關注。

  但親眼見到就不同,沈千染這樣的傾顏,世間哪個男人肯輕易放過?

  他為了她,連自已的母妃都逼上了,可為什么她要把自已祭上?

  沈千染的臉上一直掛著縹緲輕忽的微笑,輕聲反問,“三殿下認為千染應該永遠縮在沈家這龜殼之中么?”

  “不用,過了今天,所有的人都會認為你已是我蘭亭的人!”他抬首看著滿天的雨水,眼光夾雜譏誚冷酷,“誰敢碰你一下?”

  他緊緊地箍住她的手腕,“跟我走!”只要他帶著她上自已的馬車。他的名字就會烙在她的身上。

  “你帶我去哪,你想干什么?”

  “我說過了,我要讓全西凌的人都知道,你,沈千染是我蘭亭的女人。”

  雙眸倏地一歷,緊緊扎向蘭亭的眼睛。眸含痛楚、迷蒙又宛如千斛明珠,“你想傷害我的名譽么?”

  誠然,這一次她已經不在乎,但她的內心里有一種聲音告訴她,誰都可以再傷她,但蘭亭不行!因為前世她因他受了太多太多難以承受的苦難,憑什么,這一次以愛為名,再一次狠狠的將她推到風頭浪尖。

  “失去名譽的將是我,是我眾目睽睽下闖進沈府之中,是我,眾目睽睽下把你綁走。”

  “你?”沈千染嘲諷,眼眸又浮現(xiàn)出輕淡如羽的縹緲之笑,“你是皇子,世人只會說你風流倜儻,于我呢,所有的污水都會噴向我,言我沈千染不知羞恥,勾引皇子。三殿下,這是你所說的喜歡么?”

  蘭亭面色黯淡,如同夕陽下的山巒,余輝一點一點地熄滅,“可我不能將你拱手送給我的父皇。沈千染,你不是不明白,而是一直不肯正視我和你之間所存在的。你避不了,千染,你已是我的人,三年前就是!”

  驀然想起珈蘭寺的那一夜,她面目僵硬,嘴角緊緊抿起,眼光極快地掠向旁處,低低道,“你放心,到那一天,我就是站到你父皇面前,你父皇的眼里是看不到我的。”

  “哪個男人眼睛瞎了會看不到你!”他怒斥一聲,遂又極力壓抑自已欲噴出來的怒氣,瞬間交織出復雜難言,快已壓抑不住,“聽我一句,哪怕是半句也好。把你母親的生辰宴取消,現(xiàn)在還來得及!”

  “不!”她搖首,抬起的眼眸中,皓眸中流閃著晶瑩古怪的光緒,她一字一句地道,“相信我,那一晚,就算我站到你父皇的面前,他的眼睛也看不到我!蘭亭,我沈千染無論做什么,也不可能把自已也賠上!”

  “老夫人來了!”廣嬤嬤快到門口時喊了一聲。

  蘭亭松開沈千染的手,兩人同時看向大門內。

  只見,沈老夫人在鳴風和香月的扶持下,邁著小腳步過來,剛跨出門檻,便抬起重重的眼瞼審視著蘭亭,渾濁的眼里布滿了疑惑不解。

  一旁佇候的高溯忙上前道,“驚擾了,沈老夫人,方才是逸辰有急事讓王爺轉告沈二小姐,王爺公務在身,一時心急闖進了府內。”轉首又對沈千染道,“令兄的話現(xiàn)已傳到,沈二小姐不必相送!”高溯說完撐起傘站在了蘭亭地身側。

  沈老夫人松了一口氣,忙上前見禮道,“老身給王爺見禮,多謝王爺對我孫兒的關照。”

  蘭亭釋然一笑,只微微頷首,帶著微微波瀾的眸光看了沈千染一眼,清冷地吐出,“不必!”轉身便投入傾盆大雨之中。

  在經歷了十個晝夜的雨天后,今日,京城的天空終于露出了金燦燦的太陽,一群群馴鴿終于能夠展開雙翅在湛藍的天空中肆意飛翔,自萬丈高空傳來陣陣歡鳴。清風掠動著湖畔細柳,陽光灑在碧澄澄的水面上,讓人的心情一下子放空了。

  沈府經過十天的洗禮,一些花草樹木被雨水沖刷后,枝葉落花滿地。一大早,一群的丫環(huán)和婆子就自發(fā)的起了個大早,在園中收拾著。

  朝顏閣的丫環(huán)開始拿出紙鳶,連鐘亞楠也起了個大早,在眾丫環(huán)的團簇中,放著一個淡墨色的蟹紙鳶。

  瑞安經過昨夜的一宿的好夢,心情愉快地起了個大早,特意穿了一件青綠的云錦織繡裙,下綴著點點梅花瓣裙裙。看上去清爽又年輕了幾歲,她自秋霜的手中接過梳子,緩緩梳了幾下耳鬢兩旁過腰的長發(fā),吩咐,“今天就給本宮梳個吉詳如意髻。”

  “是,公主殿下!”瑞安放下梳子,聽到園子里傳來女兒清脆的笑聲,唇角不知不覺地綻開。

  昨天,她終于拿回了那塊玉岡牌,為防夜長夢多,她親自去了一趟郡王府,把玉岡牌交到了蘭御風的手中。

  “公主,今天天氣很好,不如讓奴婢讓人把早膳擺到園子里用吧!二小姐這會也沒吃,一起身后,就叫了幾個丫頭到園子里放紙鳶了。”

  “好,就聽你的!”

  瑞安用完早膳后,心情愉快,突然想起,這陣子因為忙著籌銀子,很少去給沈老夫人那請安,便喚了女兒,一行人姍姍地前往老夫人的院落。

  剛出了朝顏閣沒走兩步,就聽到水玉扯著嗓門在嚷著,“輕點抬,別磕了,要是象上回被那些蠻漢子打翻了,我可不饒你們!”

  蘭色宮裝的小丫環(huán)突然跳出來,得意洋洋地道,“看我的,讓那些大佬爺們回家抱兒子去!”那丫環(huán)極頑皮,一手高高地托起箱子大搖大擺地走著,惹得旁觀的小丫頭頻頻驚嘆。

  瑞安駐足,疑惑地繞過假山,只見水玉正挽著袖子,站在一處臺階上,差譴著府里的幾個丫環(huán),把箱子搬出來,可能已經搬了一會,這時空地上已經擺上了十幾箱,上面的封條依然完整。

  瑞安心中竊喜,看來,這些東西還沒動過。突又覺得不安,好端端地把東西搬出來,難道是要拿走?

  鐘亞楠沉不住氣,拽著母親的衣袖急道,“娘親,她們這是不是要把東西搬走呢?”

  瑞安心里沉甸甸的,臉上卻裝著淡淡的神情,道,“娘哪里知道。別扯了,這云錦的料子不禁拽。”

  秋霜眼里不無羨慕那蘭衣丫環(huán)的本事,許久才道,“公主,依奴婢看,不象是要搬走。要是搬的話,全直接搬到馬車上,何必堆在這里,一來二去的廢力氣。”

  “那誰知道,那臭丫頭專做別人看不懂的事。”鐘亞楠記掛著那些首飾。

  “要不,奴婢去打聽打聽。”

  瑞安沈覺得秋霜的話在理,呤片刻道,“不必,免得讓人疑心生笑話,說我瑞安盯上人家的東西。走吧!”

  鐘亞芙有些不樂意了,跺了跺腳氣道,“娘,我不去了,今兒天氣好,我去玩紙鳶,何必去看那張老臉。”

  瑞安臉色一沉,左右看了看沒有別人,方緩了緩神色,寵溺道,“別玩太累了!”

  到了老夫人院里,老夫人正坐在院子中央的太師椅中曬太陽,看到瑞安,滿臉是笑,揚手道,“我就說,今我一早就聽到喜鵲在叫,原來不僅僅是天氣放晴,合著是你一大早就趕過來看我這老太婆。”

  瑞安瞥了一眼老夫人身邊神色自定的沈千染,輕笑道,“這不是有人比我更早么?”

  沈老夫人心里嘀咕一句:這個哪是來請安的,分明是添堵。

  丫環(huán)們看到公主駕到,忙上去添了坐,端了茶后,香月乖巧地端上一疊新果脯,“公主殿下,您嘗嘗,這是一早二小姐送過來,東越的小吃食,方才二小姐多拿了一些,讓我們也試了,挺不錯的。”

  “嗯!”瑞安公主瞄了一眼色澤艷麗的果肉,沒去動。

  沈千染站起身,待瑞安坐定后,笑,“公主來得巧,阿染本想給祖母請安后,便去朝顏閣。”

  “有事么?”瑞安微微蹙眉,她極不喜看到這張臉,一看到,就提醒她的過去,可每次見到后,還是忍不住盯著她的臉看。

  “今日是母親生辰,阿染給母親辦了桌酒,今晚特請祖母和公主喝杯水酒。不知公主肯不肯賞臉。”

  瑞安公主心中暗笑,都毀成那樣的人也好意思人前露臉。

  她冷笑一聲,將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轉開,語氣嘲弄,“自然是有空,這陣子一直下雨,府里也很久沒熱鬧過,要不順便請個戲班來熱鬧熱鬧?”

  “有什么好熱鬧,越山都不知道能不能回來!”沈老夫人眼底跳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怒和緊繃,悉落一句,“按理也該和家里的長輩先說一聲,但你自已掏錢給你母親辦生辰,我這老太婆也沒什么好說,總歸你是當小輩的一份孝心。”今晚要辦生辰宴,到這會才支會她,顯然已經完全沒把她放在眼里。

  可現(xiàn)在這個丫頭,明顯翅膀已經硬了。看她回沈府不到一個月,花的錢,竟趕上沈府一年的開支。

  “已經請了小百花戲班了,今日黃昏就會進府里搭臺,三日前,阿染也給東越太子、太子殿下、三皇子、七皇子、柳貴妃、珍妃娘娘,八公主還有左相府、右相府、信義候府等下了貼子,就看她們賞不賞臉了。”

  瑞安和沈老夫人大吃一驚,原以為只是府中小酬一番,想不到這小小的丫頭片子,竟有這膽色去請這么多的皇氏貴族。

  “那些人……”瑞安心里鄙笑,眉目間是毫不隱藏的不耐和嘲諷,紅唇微動,“要不要本宮出面,再下個貼子?”

  沈千染淡淡一笑,語氣冰冷的客套,“多謝公主,除了信義候府外,其它的已經回了庚貼了,今晚會準時到。只是今晚母親是壽星,祖母又上了年紀,屆時,難免讓公主多出些力幫母親接待一番。”

  “這個……沒問題,這些個場面本公主素來應付慣了,放心吧!”瑞安公主面上一紅,略微窘迫的看了沈千染一眼,帶著神情混雜著不解和妒忌,憑什么沈千染一個小小的丫頭片子,有這么大的面子?

  “公主說的是!”沈千染突然露齒一笑,那樣明艷,看著瑞安公主的瞳眸漆黑如夜。

  “那本公主的皇兄……沒請?”看著沈千染眼底下的詭異暗流,瑞安的心情竟突然變得無法厘清的煩亂紛雜,她突然有一種把握不住的感覺。這雙眼睛的輪廊極美,皓亮若星辰,象極了年輕時的沈越山,可若細看,那眼睛深處好象住個一個鬼一樣,讓人越看越害怕。

  “自然是請了,但不知皇上肯不肯光臨,阿染就不得知了。但主位是留給了皇上。”沈千染突然站起身,走到一株茶花樹前,她彎腰在樹下?lián)炱鹨欢渎浠ǎ旁诒亲舆吢劻寺劊竭呏赜謳下唤浶牡男┪⑿σ狻?br />
  沈老夫人初時聽得并不起意,她想,這些人會來定是瞧在東越太子的面子上。要不就是寧王出面周旋,如今她的孫子沈逸辰正是寧王殿下身邊的紅人。沈千染一個丫頭,沒這本事!

  如今一聽,吞了半口的云酥糕差一點噎住,忙喝了口茶,方喘著息問,“你說什么,你這丫頭,怎么這么大的事就自作主張,請皇上來沈府,那是兒戲么?府里頭什么準備都沒有,萬一要是辦砸了,你有幾個腦袋夠皇上砍。”寧常安生辰,請皇上來祝賀。

  ?這些年才過得安穩(wěn)一些,心里踏實一些!寧常安呢,知道知道她的女兒在做什么?

  沈老夫人一口氣嘔上來,她無法跟沈千染較什么勁,她以為沈千染全不知情,但對寧常安,她恨得牙根都要咬斷了。

  她就這么見不得自已好過,過個生辰,還要把自已的老情人請來祝賀?那她要把自已的兒子擺在哪個位?

  沈千染遠遠站著,對沈老夫人的怒視,眉目間的神情沒有一絲改變,依舊清淡開口,“祖母,阿染是請皇上來喝酒,辦得好,皇上高興些,要是辦得不盡人意些,皇上英明,自會念我年幼一番孝心,也不會責怪。祖母不必擔心。”

  沈老夫人一掌擊到身旁的茶幾上,瞬時茶漬四溢,“你小小年紀懂得什么,這府中現(xiàn)在輪到你做主了么?這么大的事,事前連個氣也不通一聲,你當家中的長輩是死的么?就算你不認你公主為母親,凡事自已拿主意,但我這把老骨頭還在!”

  “母親莫生氣,別氣壞身子。”瑞安只是口上安撫了一下,轉首看著沈千染輕描淡寫地道,“這事你確實做得逾越。”

  沈千染心里暗暗好笑,事前若支會老夫人,這壽宴準是辦不成。沈老夫人無論找個什么借口,就能把她所有的計劃都胎死腹中。她能跟她商良么?這宴會從她的腳一落在京城這城土地上,她就開始籌謀,豈會壞在沈老夫人的手上?

  沈千染心里滿是腹誹,吐出來的卻謹恭有禮,“祖母,這次染兒辦這次酒席并非以沈家的名譽辦,而是以寧家。所有的酒席開銷,都是記在寧家的帳上。”沈千染淡淡一笑,“而且,這次的宴席,雖不能保證皆大歡喜,但皇上肯定會高興,因為我舅父準備在宴會上送一筆大禮,所以,祖母的擔心都是不必要的。但若祖母實在不喜,那舅父在京中亦有大宅子,雖然現(xiàn)在臨時發(fā)貼改地點會倉促些,但阿染想也不會影響整個生辰宴會。”

  “這時候改?”沈老夫人盯著她頻頻冷笑,“你這不是打我這個老太婆的臉么?自家的媳婦辦個生辰宴,還要回她的娘舅家?說你小,你也不小,每一件事辦得有板有眼,說你懂事,你卻事事主張,不把長輩放在眼里。我瞧你分明就是故意!”

  “祖母,您和公主年年在府里辦生辰,而我母親,九年未出自已的樓閣,別說是生辰,就是象樣的一頓飯也沒吃過。我心疼我母親,想親自幫她辦一次又有何錯?怎談得上是故意?”沈千染壓下心中對沈老夫人厭憎,長長睫毛輕微振顫,如水面倒映星光般的眸子夾著波濤洶涌。

  “大膽,你這話是說我這個老太婆虐待你的母親?”

  “阿染不敢,阿染只是想好好孝順母親,請祖母諒解!”

  瑞安有些心煩意亂,突然出聲打斷祖孫的對話,“大禮,什么大禮?”瑞安滿腦子想到的卻是那擱在沈千染院落前的一箱箱金銀財寶,心里突突突地亂跳著,要是沈千染準備將這些當禮物送出去,那她拿什么來贖她的候爺府?

  “這事也不必瞞著公主,我舅父說,這次西凌遭水災,不少百姓流離失所,舅父準備拿出寧家十年的積蓄給朝庭震災。”

  “十年積蓄,那……”余下的話被瑞安咽回,要是問出口,顯得她多沒見識。

  “五千萬兩白銀!”沈千染淡緩開口,臉上浮起思索的神情,似是自語,“這筆錢拿出后,寧家就差不多淘空了,也算對得起西凌的朝庭和百姓了。”

  “呯”地一聲,茶杯落地,傾刻成碎片,茶汁灑在瑞安公主的腳邊,濺污了瑞安銀色的繡鞋。

  秋霜忙俯下身,掏了帕子,小心地幫著瑞安拭去鞋上的污汁。一旁的鳴風取了梨花木端盤就過來撿地上的碎片。

  連沈老夫人倒吸了一口氣,手抖了一下,五千萬兩白銀。她是一直知道寧家富,否則不會這么多年來,從不中斷地給一個出嫁的女兒銀子,但想不到富到這程度,放眼西凌,除了戶部外,也就寧家能拿得出這筆現(xiàn)銀。寧家果然稱得上富可敵國。

  老夫人口里的訓話再也說不出來,就算宴會辦得再差,光這筆錢,就能羸得朝庭上下的一片喝彩。

  瑞安帶著復雜的心情回朝顏閣,突然間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味,穿過假山時,那到那空地上的一排排的箱子已經朝天打開,一群小丫環(huán)正在穿梭忙著。

  瑞安疑惑地走上前,聽到水玉又在大聲嚷起,“把箱底的翻上來,下面的小心潮了,二小姐說了,這些藥材可是要送給朝庭的,二小姐說,西凌百姓遭災,有錢的出錢,沒錢的出力,二小姐在東越開的正是藥莊,所以,就捐七十箱的珍貴藥材……”

  轟好一個晴天霹靂!打得瑞安一個措手不及,她眼毗愈裂,瞪著那一箱箱打開的晾曬的藥材,只覺自已快要呼吸不能,快要窒息而死……

  她耳朵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只看著眼前的視物在晃,水玉的笑容是那般燦爛,丫環(huán)們的腳步是那么輕盈。她的瞳孔深深震動……不可能……怎么會這樣……霎時,熱血凝固,渾身上下每一個器官,仿佛都被冰雪凍結了,天眩地轉間,眼前一片黑暗,就昏了過去。

  “公主……公主……”秋霜嚇了一跳,忙跪了下去,搖了幾下,見沒反應,她一邊掐住瑞安公主的人中,一邊叫,“你們愣著干什么,快過來呀!”

  一邊的丫環(huán)也嚇壞了,一時間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如何是好。

  “快過來呀,把公主先扶回寢房,你,去劉管家那,讓他趕緊去傳個太醫(yī)來。”秋霜使勁了用拇指掐著,一邊吩咐兩個丫環(huán)一人抬頭一人抬腳。

  “不要……”瑞安雖昏沉沉,但腦子卻是該死的清醒,“別傳太醫(yī)……先扶我起來。”她咬著牙,在秋霜的扶持下慢慢地站起身,她極力看清那一箱箱的藥材,眼神是那樣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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