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絕處 二
太后看著我,笑一笑:“你這個保證實在不夠分量,若是皇嗣有誤,莫說你的性命,便是你們整個慕家,也難保無虞,這罪過,實在是大得很——”
我吸一口氣,費勁的彎下腰:“太后,臣妾的確去過冀中,這身孕也確實得自宮外,只是臣妾大多與皇上待在一起,絕無不軌,此事皇上可證,請太后明鑒。”
我當然不敢說是跟著文暉一起去的冀中,當時文暉進京本就是私自前來,一旦泄露,會有更多罪過冒出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盡量的把文朗搬出來,希望太后能夠慎重。
“哀家知道這些不假,”太后卻并不追問,只淡淡的,“所以哀家問你,今兒個你可看清了?”
我愣了一下,方才心里一動。
太后明知道今日會有大量的人來仁壽宮賀壽,卻還要趁早起請安那一點點的時間追究此事,人證密報都搬出來,等著有心人落井下石,看似艴然不悅,其間卻笑了幾次,眾人皆以為是怒極反笑,難道不是?難道太后就是要起了頭卻不收場,迅速把我置于絕境,再來問我可看清了——恍然又惶惶然,上一回我不著痕跡的讓太后讓了步,還曾暗暗得意,此時我面對著這個曾經叱咤后宮半生并笑到最后的女人,卻半句也不敢答。
太后也并不等我答她,只沉聲道:“你不要又想著搬出誰來談條件,這件事,不像那些可大可小的,能讓你糊弄過去,這事若是坐了實,便是皇上也兜攬你不得!那個什么四海堂,也甭想著拿來威脅,根本半點作用也起不到,到時候,可不是哀家一時心軟就能放過你的。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全看你自己。”
說完,太后眼睛一抬,對著殿外頭吩咐:“去回給皇上,哀家留淑妃喝茶說話,若是還有人不顧身份的跑來,別怪哀家翻臉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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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這么說,太后卻既沒留我喝茶,也沒再與我說話,而是將我安置在偏殿一間廂房之后,就再不理我,兀自召了外頭等著拜壽的誥命進來說話,一撥又一撥。
被太后這樣扣了,吃用都有人伺候妥當,獨不許我出仁壽宮的門,我一時并無對策,只好安靜的待在房里。
環佩也一同被扣下,在我身邊急得不行:“小姐,現在可怎么辦?要怎么通知皇上呢?”
我一遍遍回想著太后說的話,總覺得這個絕路尚有蹊蹺,于是只是搖搖頭:“不急。”
太后扣了我一整天,但畢竟沒有罪名,到晚上壽宴的時候,還是叫上了我跟在后頭。
壽宴照例設在太平殿,我跟在太后身后邁進殿門的時候,感覺到所有的目光都看過來,在太后身上停留了短暫的一瞬之后,全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此時的打扮并不合宜,所有人都是一身吉服,精致華美,我卻還是早上那一件常服,釵環也是尋常,雖然比一般妃嬪已然不差,但坐在單給淑妃設的座位上,左右是精心妝扮過的睿蓉和靜妃,加上我六個月大的肚子,還是顯得突兀的很。
打我一進門,文朗的目光就鎖在我身上,我知道,偏不去看他。
我也一眼就看見了文暉,坐在我正對面,他身邊是恒安王妃馮純簫,無微不至的照料著他。文暉又恢復了往日那種病懨懨的模樣,面上雖然含笑,卻毫無精神,連臉色都是略顯蒼白,也不怎么出聲,一些場面話都是由馮純簫代為開口。
注意起來的時候,我才發現他裝得還真是很像,直叫人一點破綻都瞧不出來。
從我進門到坐下,再到眾人幾次給太后賀壽敬酒,歌舞曲藝登場,直至待宴席過半,文暉自始至終都沒瞧我一眼,盡管我們座位相對,他卻除了朝向太后的時候,其余時候都一直半靠在座上朝下頭看,似乎在看殿內的歌舞,又似乎是在打瞌睡。
我知道非常時期,看文暉的時候自然十分小心,都是不經意的瞄上一眼,不敢讓人拿到半分錯處去,卻還是被一個人瞧見了。
看著馮純簫在對面遙遙的向我點頭,我不知她意欲,只得略略點頭做了回應。
再一會兒,太后笑呵呵的與身邊的淑太妃提起了文暉:“文暉這孩子也是個有孝心的,身子不好,還大老遠的進京來一趟,哀家心里歡喜,妹妹你也是好福氣啊。”
淑太妃也是笑:“瞧姐姐說的,這本就是他們小輩應當盡的心,況且冀中也不算很遠。”
太后一挑眉,打趣道:“遠是不太遠,可在你心里可就遠嘍,不定偷著抹了多少眼淚呢!”
淑太妃一低頭:“姐姐就取笑我吧。”
太后展顏一笑:“得了,回頭過兩年,還叫文暉回京來住,也好幫襯一下朝政。”
說罷看向文朗:“皇上覺得如何?”
文朗點頭:“如此甚好。”
這等事淑太妃聽了心里歡喜,但藩王回京非同小可,太后又只約略說了過兩年,淑太妃嘴上自是不敢應,只是陪著笑,文暉在下面低著頭也不開口,一時場面有點尷尬。
開口暖場的是馮純簫:“太后,母妃,皇上,臣妾和王爺此次進京,除了專程給太后拜壽,也是要叩謝皇上皇后去年親臨冀中探望,令臣妾一直惶恐至今。”
馮純簫的話說得優雅得體,同時朝著文朗和睿蓉躬了身。
文朗自然立刻道:“都是自家兄弟,看望皇兄自是應該。”
“唉,”此時太后接話,神色黯然,“去年里也是多事,好好一個小世子,竟然……弄得文暉病了一場,哀家也是心焦。”
淑太妃忙道:“都是過去的事了,姐姐還提它做什么,平白擾了興致。”
太后這才點頭作罷:“罷了,文暉也還年輕,早晚會子嗣滿堂。”
“太后說的是,”馮純簫此時道,“臣妾斗膽,尚有個不情之請。”
“哦?”太后點頭,“說來聽聽。”
“是,”馮純蕭看了一眼文暉,對著太后道,“臣妾是有件事想當面問一問淑妃娘娘。”
此言一出,全殿嘩然,連文暉都驟然抬了眼看她。
我心里忽然驚慌,難道破釜沉舟的,不止怡妃一個人?這姐妹倆都瘋了么!
馮純簫已經轉頭朝我看了過來,我知道該來的躲不掉,慢慢抬頭把眼睛迎上去,卻還未等開口,就聽見文朗搶先道:“王妃要問什么事?”
文朗這話插得突兀,眾人皆是頓了一下,太后眼睛掃過去,沒說什么,倒是睿蓉冒出來說話,帶著笑圓場:“皇上也是擔心淑妃的身孕,怕王妃問出什么大事來,嚇到了淑妃。”
說著悠悠看了我一眼:“淑妃哪有這么嬌弱,王妃有事盡管問就是了。”
我抬眼看睿蓉,淡淡的笑:“皇后說的是,再嚇人的事臣妾也聽過的。”
對面馮純簫看著我們三人,突然笑了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這么緊張做什么,不過是向淑妃討句話,又不是要皇上的人。”
文朗聞言一怔,面上閃過一絲不解,睿蓉更是一僵,兩人俱都說不出什么。
“今日太后壽宴——”一直不曾言語的文暉突然低聲開口,“此事容后再說吧。”
一句之后仿佛是說得急了,還悶咳了兩聲,馮純簫趕忙捧了茶給他,又用手幫他撫著胸口順氣:“王爺別著急,臣妾也是覺得進京一趟不容易,下回來不定什么時候,拖了這么久,不如趁這會兒把事兒辦了,左右去年淑妃娘娘——”
“王妃!”文暉猛一抬頭,一眼朝她盯過去。
馮純簫頓時一副失言的模樣,臉色一下子白了,迅速看一眼文暉,訥訥的對著文朗道:“臣妾失言。”
太后皺了眉,盯著文暉和馮純簫,又看了看文朗和我,道:“不妨,哀家剛好也想聽一聽。”
“這——”馮純簫有點不知所措,話都不敢說了。
我微微瞇了眼睛,不明白這兩人倒底是在演什么。
我不明白,旁人就更不明白,殿上一時寂靜,多少人懷著不同的心思翹首等著下文。
太后的面色看起來不大好,問:“你們去年何時見過淑妃?”
文朗作勢又要開口,太后淡淡的,雖然含笑,卻不容質疑:“哀家在問王妃呢。”
馮純簫見再無可躲,只得垂首道:“是去年小世子出事的時候,淑妃娘娘曾來過冀中。”
“哀家也聽說淑妃曾出宮去了一趟冀中,原來是真的,”太后轉過頭來,卻是在看睿蓉,“皇后可知此事?”
睿蓉之前在太后面前承認過知道我出宮,現在被問到這個份上,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行,只得訕訕的不說話。
文朗替她解了圍:“是兒臣準她去的。”
太后點點頭,沒再多問,而是又沖著馮純簫:“你繼續說。”
“回太后,”馮純簫笑著,小心翼翼道,“去年里小世子出事,宮里隨送的人只有淑妃娘娘宮里的環佩幸存,因為牽涉甚廣,線索卻很少,后來皇上與皇后到冀中探望,私下便帶著淑妃親自密訪,因著那環佩提供的線索得以順利結案,臣妾等也是感懷在心,方才一時失言,還請太后不要責怪皇上才好。”
“是這樣——”太后愣一愣,朝我看過來,“雖說心是好的,總是太草率了,淑妃怎能由著皇上冒險。”
話到這我才算是看明白,文暉這是在替我圓那個流言呢,只是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馮純簫竟然還能這么配合他,實在讓我意外。
到此時,我也只能選擇配合:“臣妾魯莽。”
文朗又開口:“母后——”
“罷了罷了,”太后卻擺擺手,“去年的事哀家也不想追究,往后皇上可不能這么不顧身份才好。”
文朗自然謹聲稱是,太后這才帶了笑:“說了半天,王妃還沒說要問淑妃什么呢。”
見太后神色緩和,馮純簫舒一口氣的樣子,笑道:“還不就是那環佩么,當時還是王爺帶人把她從山澗里救出來,臣妾見王爺與她十分投緣,便想著問淑妃娘娘把人要過來,去年里娘娘還允了的,只說過一陣子,卻不想娘娘回宮后有了身孕,一下子耽擱到這會兒。”
說到這,馮純簫忽然轉過來看著我:“不知娘娘是忘了,還是舍不得了?”
我一凜,忙躬身道:“太后,臣妾愿以性命擔保皇嗣血統,自身清白更無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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