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絕處 一
三月二十二是太后的壽誕,早幾日便聽說恒安王要親自進京給太后賀壽,同表對文朗去年前去探望的謝意,聽著文暉已經到京的消息,我便想著找文朗安排著見一見,畢竟當時兩人那樣子動了手,我又倉促跟文朗走了,話都沒說幾句,總是覺得歉疚。
不料文朗這幾日卻一直忙碌,根本沒往后宮來,從二十一日起,各郡王家眷和官員誥命都開始陸續進宮提前給太后拜壽,單沒有文暉進宮的消息,我無法,只得打發月妍去前面打聽,回說文暉并沒有遞折子,大概要到壽宴時才會攜王妃進宮。
我想想也對,要是文朗忙碌,文暉進宮來也沒地方待,他在旁人面前依舊是病弱不支的模樣,極少露面,這回能跑一趟京城已經孝心不易,便是不提前來也不會有人說什么。
二十二這日一大早,后宮妃嬪便在仁壽宮聚齊了,雖說我因身孕早就被免了所有請安,身子沉了以后更是免了跪,但太后壽誕,我是必須出現的。
我的肚子在五個月以后開始突飛猛進的增長,經過一個冬天的厚衣遮擋,一換春裝顯得突然大了不少,直讓我自己都開始有點發愁,后宮里本就少見我露面,此時更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跪在睿蓉身后,我有些費勁的拜下去,很快叫了起,我和睿蓉身邊都有人連忙過來扶,睿蓉身子尚未顯懷,還算輕盈,我就笨一些,駕著環佩才站得起來,太后隨后給主位往上的賜了座。
見眾人都或坐或站的妥當了,太后隨意的聽了下頭幾句吉利話,起頭倒也帶了一陣子笑,不過很快便略沉了臉色,話鋒一轉:“今兒個哀家可聽到了個傳言吶——”
眾人皆是一凜,互相看看,沒人出聲,倒是心照不宣的模樣。
“也不光是傳言,”太后眼睛淡淡的掃過來瞅了我一眼,“還有一份密報。”
我垂下眼睛,心里當即便是一沉,咬咬牙,看來為防我有所動作,那邊是快擊快發,一天都不肯等的。
早上月妍神色凝重的跟我說起突然出現的一個流言,幾乎一夜之間人盡皆知,說淑妃的身孕月份不對,可能是在宮外受孕,更夸張的是,竟有傳言懷疑我懷的不是文朗的孩子,而把矛頭暗暗指向了冀中。
“哼!”太后突然怒哼了一聲,“不早不晚的,偏是今兒個要給哀家添不痛快!”
睿蓉在一邊連忙起了身:“母后息怒。”
眾人也一齊都站了起來,太后看了睿蓉一眼,沒搭理,也不知道到底在氣誰,目光里很快就是一片陰沉。
睿蓉見狀又垂首道:“兒臣管束不善,致流言四起,擾了母后興致,請母后責罰。”
“你的責罰倒是不急,”太后只怒了一句,復又是淡淡的語氣,“當事人可有話說?”
我咬咬唇,慢慢的重又跪了下去:“臣妾不明白怎么會有如此謠言,請太后明鑒。”
太后笑了一下:“明鑒倒也簡單。”
說著朝一邊使了個眼色,很快一個面生的官員一躬身出來,瞧服色,是個太醫。
那太醫得了太后的允,到我身邊跪了,恭敬道:“微臣給娘娘請脈。”
我一愣,一時不明白太后的用意,看來真的是人盡皆知了,太后根本連人都不避,甚至就是故意要在所有妃嬪面前這樣做。
不遠處的環佩早已白了臉色,幫我照看身孕的太醫是文朗親自指派的,當然不是眼前這一個,我的身孕日子差的也不是一天兩天,這一旦伸出手去,立刻就會暴露。
我訥訥的不敢置信的樣子:“太后——”
太后看著我沒出聲,目光清冷。
睿蓉此時轉過身沖著我道:“淑妃不必驚慌,既是謠言,便請太醫給診一診月份,也好還淑妃清白。”
我抬眼朝睿蓉看過去,才發現這幾個月來,每每看她都是這樣仰著頭,我逐漸已經看不清楚她的眼睛,和她眼睛里所飽含著的那些情感,我不知道是我看不清了,還是那里面本就已經空無一物。
我沖著睿蓉笑一笑,想起早上月妍對著一臉震驚的我說出的那一句話。
——哪朝哪代,皇后立一個還會有下一個,太后卻只有一個。
不必驚慌,睿蓉對我說,淑妃不必驚慌。
我想,我也只能笑一笑。
目前的兩位皇子,皇長子出身不高,母妃無寵,自是于儲無望,二皇子出身尚可,但段家一向謹小慎微,絕沒有爭儲的心,良貴嬪更是只想安穩度日。我和睿蓉同有身孕,比較下來,即使短時間內不會立儲,眾人的目光也都等著看有榮有寵的三皇子是生在誰宮里。
而我腹中的,從四個多月時環佩就說大半是男胎,前幾日說已準了八成。
我不知道環佩的猜測是不是靠得住,也不知道太醫那是不是同樣診的出來,不過目前看來,外頭是有人得了信兒。
垂下眼睛,我知道是自己糊涂了,竟忽略了這一層,到此刻已無還手之力,沒再多說什么,順從的把手腕伸給了太醫。
那太醫仔細的號了一陣,松開了手,轉過身去朝著太后躬身。
太后沉聲問:“淑妃的身孕有幾個月了?”
“回太后,”太醫的回答跟當時環佩的回答一般毫無懸念,“淑妃娘娘胎像穩固,已六個月。”
太后眼睛一瞇,問:“是五個多月,還是六個月,你可診仔細了!”
太醫肩上一抖,忙把身子躬得更低:“回太后,已有足月六個月。”
“退下吧,”太后的聲音再沒了溫度,“看來這月份果然是不對的——”
太醫恭敬的退了出去,我低著頭,一言不發。
我沒有抬頭去看太后,也沒去看睿蓉,還有身前身后的那么多人是怎樣的表情,這樣的場面不是一次兩次了,不必看也猜得到結局,我只是突然覺得累,盡管我跟文朗承諾說不會輕易放棄,我還是會覺得累。
“淑妃,”太后叫我,“如此說來,你這身孕當真是得自宮外了?”
我默然,不敢點這個頭,我怕我一旦點了頭,就是沒頂之災。
太后也沒再等我回話,而是對著我身后道:“進來說話吧。”
很快身后一個聲音響起:“臣妾何珠兒,參見太后。”
心里微嘆,宋月棠死了,這何珠兒也在送死的路上,無論她說出什么,此時都不過一個棋子,輸贏都沒她的活路,記得那似乎是個并不愚鈍的女子,想來不會不明白,早知如此,我那日還不如見一見她。
“嗯,”太后道,“把你說給哀家聽的,再說一遍。”
“是,臣妾承蒙皇后娘娘恩典,兩日前獲準家人相探,臣妾家里是冀中的,聽說現在冀中那邊有不少傳言,說宮里的淑妃娘娘去年九月里曾去過冀中,并——”她頓一頓,道,“并與恒安王關系親密,同進同出。”
話說完了,我自然是不出聲的,太后也沒什么表示,場面一時安靜。
這時候,怡妃突然開了口:“說起來,臣妾聽說恒安王攜王妃進京給太后拜壽,心里思念姐姐,便去前頭打聽王妃何時入宮,不想剛好聽說淑妃娘娘也在派人打聽王爺的進宮時辰,倒是巧了。”
怡妃最后這句倒是巧了說得云淡風輕,卻意味深長,在場的自然都聽得出來其中含義,畢竟她姐姐是恒安王妃,若是我與文暉有染坐實,她姐姐會第一個沒臉,看來怡妃是打定主意要報復于我,上一回沒成,這次破釜沉舟,連她姐姐怎樣都不在乎了。
正此時,外頭有人來報,又有一批誥命夫人進宮給太后拜壽,已候在仁壽宮外頭了。
太后聽了緩緩的點頭,接著沖下頭擺擺手:“既這樣,你們就都散了吧。”
所有人都呆在當場,誰也沒料到太后會如此,前一刻還疾言怒色的一副要追究到底,嚴懲不赦的模樣,后一刻竟然就這樣輕描淡寫的叫大家散了,連我這個眾矢之的當事人都不敢置信愣在原地。
怡妃更是忍不住出了聲:“太后——”
“怎么?”見眾人呆滯,太后眉上一皺,“哀家說的話聽不懂么!”
一句含威帶怒的話總算起了作用,眾人連忙應聲跪安,我怔怔的也一起告退,還沒起身,就聽見太后道:“淑妃留下。”
人走凈了,仁壽宮正殿里就只剩了太后和我,孫嬤嬤和環佩都被轟到殿外候著,太后不說話,我也不敢先開口。
“淑妃,”好一會兒,太后總算有了聲音,說出的卻是這樣一句,“今兒個,你可瞧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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