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這幾個各自心思的人，說話的大多是以前跟著皇后的，如今覺得風頭變了，從睿蓉那想必是沒討到什么說法，一見著我，自然忙不迭的要尋個底。

　　知道不開口總是堵不住她們的嘴，我強自打起精神，帶了些不耐：“貴嬪說笑了，該知道的，本宮自然知道，不該知道的，也沒那個心思。”

　　我用這樣的稱呼和語氣對純笙說話，讓她有幾分意外，也是尷尬，自不再說什么，然而明嬪卻不死心，故作神秘的來探我的話：“娘娘，那你可知道這回晉封的都有誰？”

　　我還不及出聲，紫琦替我擋了回去：“左右不過這一會子工夫了，待會自然要宣的，你就少來惹淑妃娘娘的清凈吧！”

　　說著，紫琦笑盈盈的看我，一副討喜模樣，我卻沒有領情，看看明嬪，隨即將眼睛朝良容華瞧過去。

　　我并未開口說誰，但眾人隨著我的目光，自然明白了我所指，全都是了悟模樣，倒也算不得多大的意外，畢竟當初我是當著眾人的面承諾了她，如今故意暗示她得了好，也是想著叫大伙看清了形勢，少要存些花花心思，否則只要有我在一天，就再不會輕易饒了害人的禍水。

　　良容華則先是一臉糊涂，緊接著神色一動，卻把頭垂下了，我心里想著，這倒是個有眼色的，用得好，以后總是個助益。

　　顧不上想更多，也就是這一會兒的事，已經覺得幾乎站不穩，好在文朗和睿蓉總算是換好了常服出來，端坐于上首。

　　我斂衽垂瞼，領著所有妃嬪按著規矩跪了行大禮，算是后宮正式拜見新后，睿蓉微笑著，端莊體面的說了幾句場面話，姐妹和睦，親如一家之類的，也就叫了起。

　　極正式的場面，正殿里頭全是主子，除了文朗睿蓉，各人俱是自己，丫頭們都候在外頭沒有跟進來，我身邊沒有人扶，從地上起身的時候已經有些吃力，不得已，用手撐一下地，才立起身子，好在我是跪在最前頭，除了上面的文朗和睿蓉，想是沒人瞧見。

　　才起身，睿蓉便匆忙道：“淑妃坐吧！”

　　我咬牙抵抗著那一股猛烈的暈眩，帶了感激的看了一眼睿蓉，卻實在說不出話，只得就近坐了，沒有開口謝恩。

　　文朗不知是在幫睿蓉圓場面，還是在幫我圓失禮，很快對著怡貴嬪和嵐貴嬪道：“你們也坐。”

　　那二人恭敬的謝了恩，坐在我對面，位份差著幾級，不敢與我對坐，前頭空了一個座位，且是斜坐著，把規矩禮儀守得滴水不漏。

　　看得出文朗面上是滿意的，見眾人都是一片和氣靜謐的候著，示意常遠宣旨。

　　第一個宣到的便是良容華，晉為貴嬪，居承泰宮主位，且可接二皇子回去撫養。

　　良貴嬪此時再也抑制不住歡喜，直流下淚來，顫抖著聲音接旨，有些語無倫次的連連謝恩，好在她尚有理智，除了偷偷看了我一眼只是在謝皇上皇后，并沒有把我扯進來。

　　接下來是涵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從正五品嬪一躍四級晉為正三品貴嬪，居靜安宮主位，惹得一片驚羨。

　　說起來，往日里唯一有此殊榮的只有睿蓉，那還是弘元元年睿蓉有身孕的時候，如今對于宋碧寧，既無身孕，又不算得寵，能如此晉位，也不知道文朗到底是顧念宋家多一些，還是由著睿蓉的意思多一些。

　　再往后的，我意識上已經有些迷糊了，盡管坐在殿中，卻覺得耳朵里嗡嗡的聽不真切聲音，只約略聽見袁嫣和陸言玉都晉了兩級為嬪，安嬪破例晉了順儀，其他的便都是些低位份的晉位，還有人人都有的各樣賞賜，看著她們一個個出來跪了領旨，俱是喜不自禁，我不禁微微淡笑。

　　直到發現所有人都站到中間，我才回過神，知道這是該告退了，下意識的也站起來。

　　不料起得猛了，胸口一陣劇痛，心里翻江倒海的，知道這是大大的不妙，拼命壓抑著，勉強走到眾人前頭——

　　宣旨完畢后，已經有了四個主位貴嬪，不知為何，我還是越過四個人的身軀看到了后面的洛婕妤，和她面上閃過的忿然。

　　深吸一口氣，我應強跪了下去，領著眾人謝恩：“臣妾謝皇上、皇后娘娘。”

　　我沒有出聲，因為根本開不了口，嘴唇有些抖，唾液開始增多，想咽下去，卻有更多的涌上來，無法，我只得緊緊地抿了唇。

　　“行了——”睿蓉得體的開口，“都累了好一陣子，快些回吧。”

　　不知為什么，總覺得這坤裕宮中的禮儀結束得有些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緣故，抬頭看一眼，果然見他們二人目光都盯在我身上。

　　到此，今日我勉力要做的事便是完成了，只要站起身，走出去，后面的自然有環佩去擔心。

　　我和睿蓉都完成了自己的華麗轉身，擁有了我們各自想要的結果，后面的，要我們各自去努力了。

　　我想要笑一笑，卻沒有笑出來。

　　場面一時有些死寂，因著禮數，身后的人都要待我起身以后才能動，但是我卻發現自己已經完全動不了，稍一使力，那股翻騰的氣血便幾乎要涌到喉頭，眼前開始發黑，若不是靠著異常堅強的意志，大概早已失去意識。

　　我已經開始在心里盤算，我若是暈倒在這當場，會惹起多大的風波。

　　思來想去，都是萬萬不可。

　　冷汗開始涔涔的冒出來，我想要向文朗求助，盡管他近在咫尺，我卻完全開不了口。

　　好在已經不需要我表達，文朗和睿蓉都看出了端倪，睿蓉的反應明顯些，急得作勢就要站起來，卻被文朗一把攔了。

　　文朗沒有動，目光越過我朝后面看，沉聲道：“淑妃留下，余的回吧。”

　　聽得見身后窸窸窣窣的聲音，人很快就走凈了，我看到文朗和睿蓉一齊站起身朝我湊過來，心下一松，身子隨即歪坐在地上。

　　文朗跨一大步到我身邊扶住我：“愉兒，怎么了！”

　　我搖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想要把我扶起來，才動一動，便被我霍然抓緊他的手阻止了。我用帕子掩了嘴，悶咳兩聲，忽然就停住，既不敢動，也不敢再咳。

　　我分明感覺到的，嘴里是一片腥甜。

　　我知道這味道意味這什么，腦子里面一下子就亂了，我想不清楚原因，卻深知后果。

　　這是什么日子，這里是什么地方，皇后的冊封大典，坤裕宮的正殿，睿蓉第一天成為這里的主人，一切都是喜慶吉祥，若是見了血，是何等的大忌大諱！

　　我好不容易讓這一切風光祥和，就要親手毀了它么？

　　“愉兒！你要不要緊？”也許是我瞬間浮上來的驚恐神色嚇到了文朗，他睜圓眼睛，連忙轉頭對睿蓉急道，“快傳太醫！”

　　趁著文朗一分神的工夫，已經壓抑不住的我猛的推開他，也顧不得頭暈目眩，還有胸口那一波更猛烈的痛，轉身跌跌撞撞的朝門口奔過去，只想著，無論如何，不能污了這正殿。

　　環佩就在外頭的院子里，見我這個模樣，滿臉意外，也急急忙忙的朝我跑來。

　　到門口處，我早已失去平衡，一下子就被門檻絆倒，直跌了出去。

　　環佩剛好趕得上接住我，被我撞得歪倒在地上，嚇得魂飛魄散：“小姐，怎么了！”

　　緊跟過來的文朗一把抱住我：“愉兒，你這是做什么！”

　　睿蓉也跟著跑過來：“姐姐？”

　　一大口血嘔出來，我和環佩的衣裙上都是濺落斑斑血跡，然而接下來并沒有往次那種很洶涌的劇烈嗆咳，除了最初的那一下，后面那血竟平淡的如流淚般，毫無感覺的從口中下落，淅淅瀝瀝的一道殷紅在青石地上逐漸洇展開來。

　　所有人的問題都沒有了，眾人愣了一瞬，才驟然慌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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