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卷土 三
所有人都是一呆,我更是怔住,這并不合規矩,冊后大典未畢,百官仍在,淑妃的冊封屬后宮冊封,并不需朝臣見證,文朗何以如此。
很快有司禮內監跑到我身邊,低聲提醒:“娘娘,請上前受封。”
這是一個超越身份的恩典,我知道所有人都在看我,無論是對面的官員還是身后的一班女子,他們全都在猜測著帝王此舉的用意。
我看向文朗,他自也在看我,并沒有微笑,只那么溫柔的看,這一刻,我不想去猜,所以盡管他身邊咫尺便是睿蓉,我卻沒有去看她的表情。
那臺階不過二十九階,往日里從未覺得多,此時我卻走得有些吃力,費力蓄好的精神并不如想象中的持久,好容易來到文朗面前,跪了,才得以喘息。
文朗更改了大典的順序,好在冊封詞是早備好的,主禮官對著我同樣念了長長一串歌頌贊美詞藻之后,淑妃的冊印便捧至了我的面前。
我伸出手剛要去拿,文朗卻伸手把那盛著冊印的托盤推開了,動作不大,想來除了眼前這兩三個人,旁人都沒發現,那司禮內監都是層層選拔,不是尋常下人,何等的有眼色,連忙一躬身,不露聲色的退到一邊去了。
我有些意外,連謝恩都忘了說,文朗已然拉起了我,碰到他的手的時候,我感覺他抖了一下,他的手很熱,我的則格外的涼。
文朗明顯的皺了一下眉,沒有讓我去承先殿叩拜,只是將我拉至了身側,且并非是合乎規矩的睿蓉的下首,而是另一邊——盡管知道不妥,我卻并沒有更正,因為此時文朗在左,睿蓉在右,我若去睿蓉那邊,就幾乎要站在禮臺的中央,那樣,似乎更不妥了。
于是我只是抽回了手,并且往后退了一步。
主禮官見文朗再無動作,順勢結束了大典,“禮畢——”
廣場上的所有人重新跪了,“皇上萬歲,皇后千歲——”
文朗和睿蓉對視一眼,站在禮臺中央,受了這雄偉的一拜。
我明白了文朗的心意,盡管我的冊封禮并不合規矩,在眾人眼里,也并未禮成,但在我和文朗的心里已經成了,他盡他所能的,給了我最格外的禮遇。
我成了這整個承先殿廣場上唯一沒有跪拜,也不受跪拜的人,這一刻,文朗站在睿蓉的左邊,我站在他們的左邊。
承先殿的冊封禮結束以后,該是文朗帶著睿蓉去仁壽宮參拜太后,盡管太后多日不見人,但規矩不能少,還是要走這一趟,我冊的是一品妃,算最名正言順的妾室,也要跟著一起去。
司禮監的手腳極快,我來的時候,承先殿外還只有帝后的兩頂大轎候著,待出來時,已經添好了我的。
看得出來文朗一直想與我說什么,只是礙于場面,又始終有一群禮官內監在周圍,總是偷不得空。
我瞧在眼里,也不湊上去,就不遠不近的站著,待文朗和睿蓉都上了各自的轎,我才扶著環佩攀上了那頂屬于淑妃的華麗大轎。
仁壽宮,本來想著只是走一個過場,不料到了門口才一通傳,太后便宣了進,文朗和睿蓉十分意外,特別是睿蓉,一下子緊張起來,估計是提前接到了不見的信兒,這會子不知道太后又是什么心思。
“兒臣參見母后——”
文朗和睿蓉并排跪了,我則依著規矩跪在睿蓉一側的斜后方。
我是不能稱母后的:“臣妾參見太后。”
“嗯,免禮吧。”
文朗聞言起身走到太后身邊:“母后身子可大好了?”
“不妨事,”太后笑呵呵的,“快坐。”
文朗在太后一側坐了,睿蓉和我是要依例冊封后聽訓,并不能起身。
如我所料的,太后的神色尚好,并無什么病狀,可看穿戴上卻是尋常服色,也沒有大妝,想是提前也的確沒有見我們的打算,不知又是什么讓她改變了主意。
“淑妃也來了——”見我帶著疑惑看她,太后神色一頓,“哀家還以為你起不得身呢。”
我一驚,太后的話分明帶著揶揄和不滿,這又是為何?
看看文朗,他也是一臉不解,我不知道該怎么答,只是訥訥的:“臣妾惶恐。”
好在太后也就只這么一句,沒有繼續與我為難,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睿蓉身上,聲音也是和藹慈祥,“皇后自今兒個起,便是這后宮之主了,這皇后的本份,你可懂得?”
“是,”睿蓉小心謹慎的答,“為后者,當修德自持,和睦宮闈,勤謹奉上,綿延后嗣。”
“嗯,”太后微笑著點點頭,“有些話,雖是老生常談,卻還是要說一說,為妃嬪,不過是要守著六個字,禮賢端德淑慎,做皇后,卻是十六個字,多出來的部分,你自要牢牢的記清楚了,遇到事,才能知道該怎么做,方能顯你與她們的不同。”
“是,”睿蓉鄭重垂首,“兒臣謹遵母后教誨。”
“那么,提起和睦宮闈,綿延后嗣——”太后話鋒一轉,“這皇上在位四年了,膝下卻只有兩個皇子和一名公主,實在是太少了點,這方面,皇后可要上心些。”
睿蓉看看文朗,低聲應:“是。”
“說起來,這后宮的妃嬪也的確少了些,經過此前的事,又清減了好幾個,更顯得這后宮空蕩蕩的,比起先帝那時的熱鬧,差得太遠了,選了幾次,都只那么三五個的選進來,不充裕后宮,如何開枝散葉,哀家提了幾次,皇上也從不在意。”
太后說著,瞄一眼文朗,文朗見了忙道:“是兒臣不孝。”
“你知道就好,”太后還是笑瞇瞇的,“依哀家看,不如過些日子,再選一回,也算給后宮里添些新氣象,皇后也能歷練些。”
我們幾人聽了都是一呆,面面相覷,意外太后會提出這個要求,也許大凡女子做妃嬪的時候,總是希望身邊的對手越少越好,一旦成了太后,卻想著兒子的后宮越多越妙。
“才冊了皇后,怕是不大妥當,”見睿蓉沒了詞,還是文朗開口,“去年也定了隔年一選,明年再說吧。”
“哀家自然知道剛冊了皇后,也沒說眼下就要選秀,待過個三兩個月的,”太后溫和卻不讓步,“前朝新提拔的官員家的,總要趕緊選幾個進宮來,以示皇恩,再說,你六弟文鴻下個月就十八了,早該娶妃分府,怡太妃與哀家提了幾次,總不好一直拖著,你這個做皇兄的也說不過去,不如趁著選秀,挑個妥當的指婚,省得哀家老惦記著。”
聞言,文朗沒了聲音,太后把話說得圓滿,理由又充分,文朗根本沒有反對的立場,此時太后趁勢問睿蓉:“皇后的意思呢?”
睿蓉見文朗都不再說話,又怎么可能說出什么旁的,只得應聲點頭:“兒臣聽母后的。”
太后這才滿意的笑了:“那回頭皇后瞧著時候辦吧。”
太后的話說完了,文朗和睿蓉各自心思沒話說,我則不敢貿然插嘴,一時間,幾人有些沉默,最后還是文朗想起一事:“母后,你看那個后宮封賞的單子,可有不妥?”
“哀家看了,并無不妥,你們酌情辦就是,”太后看看睿蓉和我,最后把目光落在睿蓉身上,“擬得很好。”
睿蓉聞言一躬身,卻沒什么話說出來。
太后不以為意,又看我:“淑妃現在是后宮里中宮以下位份最高的了,平日里要謹言慎行,處處表率,為皇后分憂,就是為皇上、為朝廷分憂,明白么?”
“是,”我聽著,終于輪到我,證明這一場就算是要謝幕了,“臣妾謹遵太后教誨。”
果然,很快太后道:“成了,坤裕宮還等著呢吧?回吧。”
從仁壽宮出來,爬上轎,才覺得很累了,氣都有些接不上來,那一陣陣發冷的感覺又出現了,這種場面,環佩不能陪我上轎,站在下面憂心重重:小姐,你覺得怎么樣?”
“沒事,”我輕聲答,又吩咐她,“你去,叫咱們宮里的人收拾收拾,待會兒少不了會有人去,別失了禮數,叫人笑話。”
“另外,”我頓一頓,回想著太后的話,道:“從今兒個起,若有人來送禮,照單全收。”
環佩點頭:“小姐,要是身子吃不消就回吧,與皇上皇后說一聲,皇后那邊不去也沒什么的。”
“算了,都這會兒了,”我不忍這時候退場讓睿蓉尷尬,“左右只剩下坤裕宮那一遭,不會有什么事,一會兒你去傳頂小轎來接我就是。”
環佩爭不過我,只得匆匆的去辦了。
坤裕宮,滿院的人,主子娘娘,宮女內監的站了一大群,齊齊迎接著這座宮殿在本朝的第二個主人,文朗牽著睿蓉的手穿過人群,走進正殿的情景,溫馨而美麗。
所有后宮妃嬪聚到坤裕宮正殿,趁著文朗和睿蓉進去換下朝服的工夫,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來,盡管我不聲不響的一直沉默,卻仍不可避免的成為了眾人的焦點,許多話,表面上是她們在議,實際則是在說給我聽,我心里明白,并不回應。
其實從我到了坤裕宮一下轎,心里就后悔了,整個人感覺非常的不好,心慌氣短,胸口隱隱的痛,直有些像當年想騙大哥現身時弄巧成拙的勢頭,我知道這是身子在跟我告急,心里忐忑著,盼望自己千萬要撐過這一場才好。
“娘娘——”到底有人沉不住氣,湊到我身邊,“你休養多日,叫我們十分想念呢!”
“是啊!”有人起了頭,自然有旁人附和,“皇上都不讓去瞧,待娘娘可真是好,這回淑妃娘娘的冊封也是眾望所歸!”
“娘娘,外頭有許多事,娘娘還不知道吧?”
對于這些別有用心又言不由衷的話,我心里懶怠理會,只是隨便的應了一聲:“嗯。”
“說什么呢!哪會有淑妃娘娘不知道的事呀,”笑容滿面的是怡貴嬪,說出的話卻并不動聽,“不然也不會出現得恰到好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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