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痛徹心肺
“快去,把李昉找來——”容文翰厲聲道,說完身子一軟,竟然跪坐到了地上。自己剛才聽見了什么?這個孩子,他竟然叫自己爹,還自稱是,云兒?
李昉?高岳愣了一下,李昉雖也是軍醫,身份卻是特殊的很,祖上本是朝中名醫,早年曾獲罪,為容家所救后,便甘愿入容家為仆,只是他家醫術高明,便是當今圣上的痼疾也多賴李昉父親才得以痊愈,容家歷代也只視他家做賓客罷了!
而這李昉,也是年輕一輩中醫術最高妙的,說是軍醫,其實也只看顧容文翰一人罷了。
“容公,您這是做什么?”謝薈臉色陰沉的上前一步,“這明明是敵國的奸細,容公切莫上當!”
又給那隨從使了個眼色,“沒長眼睛嗎!還不快把人帶了下去!”
那隨從也明白,今日里要不坐實了這些人奸細的身份,那大人也好,他們這幫隨從也罷,怕都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容公爺,您身份高貴,怎么能讓這般來歷不明的奸細近身?這奸細就交給小人,任他是鐵嘴銅牙,小人都能給他撬開——”
沒想到一番話說完,容文翰竟仍是跪坐在地上,傻了似的緊緊抱著懷里的人兒。那隨從有些莫名其妙,就奓著膽子上前,竟然真的伸手就想去接容文翰懷里的霽云。
哪知手還碰到霽云,容文翰倏地抬起頭來,那眼中驟然而起的殺氣,驚得那隨從“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大帥饒命!”
“謝大人——”高岳也察覺到容文翰的不對勁,上前一步擋住謝薈,“這里是軍營,可不是你謝大人的私宅!這幾人是否奸細,可不是你一個人說了就能算的!”
謝薈本來最怵容文翰,沒想到這么久了,容文翰一直沒開口,反倒是高岳,這般當眾不給自己面子,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侯爺又有什么證據證明這些人不是奸細?我堂堂大楚軍營,竟然任陌生面孔自由出入,可真是如菜市場一般了,怪不得對付區區一個祈梁,就足足打了三年之久!謝薈回去定要拜表上奏,看看這大楚軍營容不容不得了你高侯爺一手遮天!”
“這位大人你莫要血口噴人!”李虎紅著眼圈道,“明明是你先搶了我家少爺的玉雪獅子驄,還毆打爺爺和我!我家少爺是來軍營找爹的,才不是你說的什么奸細!”
“好了,孩子!”沒想到李虎竟敢跟那個大官頂嘴,老劉栓嚇得不住哆嗦,邊趴在地上磕頭邊道,“各位老爺大人不記小人過,阿虎這孩子還小,你們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小老兒是劉陶的爹,小老兒可以作證,這兩個孩子真是咱們大楚人,是來軍營找爹的,只是路上被人追殺——”
“還有李虎,”林克浩也上前,一指李虎道,“這是我老家佢里的兄弟,是我從小就認識的,也是地地道道的大楚人,謝大人憑什么搶了人家的玉雪獅子驄不說,還誣賴別人是奸細?真當咱們大楚沒王法了嗎?”
“現在聽到了吧,謝大人?”高岳冷冷一笑,指著劉栓道,“這位老人家是劉陶的爹,還有克浩的那位小兄弟,明明就是地地道道的咱們大楚人,你還有什么話可說的?”
“是嗎?”謝薈冷笑一聲,揚手一指容文翰懷里的霽云,“那這個小東西呢,他又是什么身份?你們說他是來找爹的,那他的爹又是哪個?還說我搶了他的玉雪獅子驄,可世人哪個不知,玉雪獅子驄可是價值連城,憑他一個小毛孩,用得起這般寶馬良駒?高侯爺,你不說我還不知道,現在我才明白,怪不得這些奸細能輕而易舉進入軍營,原來是內外勾結啊!”
“誰說我家少爺用不起玉雪獅子驄?”李虎抗聲道,“憑我家少爺是萱草商號的大當家,別說一匹,便是十匹百匹,我家少爺也用得起——”
“什么?”李虎此言一出,高岳和謝薈神情都是大變,萱草商號的名頭早已響遍大楚,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謝薈忽然想到人說萱草商號富可敵國的傳聞,兩眼頓時閃閃發光;高岳則是又驚又喜,想不到竟突然有了自己和容公神交已久心向往之的萱草商號的消息——
看容公這么護著那孩子,敢是早已知道其中關節?
自然,兩人對于李虎口中“大當家”一說都不曾放在心上,皆以為,便是有關系,也定然是子侄。
可即便如此,也已經夠了!
拿了這孩子在手中,不怕萱草商號當家人不乖乖把錢財拱手奉送——謝薈盤算。
虧自己還說大軍凱旋,便要親自登門當面拜謝的,現在人家孩子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傷成這樣,真是豈有此理——高岳憤怒。
“公子——”一個一身灰布衣衫年約二十上下的沉穩年輕男子背著藥箱快步而入,徑直掠過謝薈,往容文翰身邊而去。
“李昉,你快來,瞧瞧這孩子——”
李昉不由一愣,從小到大,自己見過公子的各種模樣,或清風霽月,或云淡風輕,便是最悲傷時,也不過默然而坐,何曾有過這般痛徹心肺驚慌失措的脆弱模樣?
忙快走幾步,“公子莫急,讓我瞧一瞧。”
說著便要伸手去接,哪知容文翰卻是不放,“我抱著她,你快瞧瞧她,”
說著深吸一口氣道:
“傷在哪里,傷的,怎樣?”
“我家少爺主要是后背的傷——”李虎垂淚道,又磕了個頭遞了包東西過去,“這些都是我家少爺一向隨身攜帶的,少爺自來愛惜的不得了,說是老爺給她的,若不是此次傷重,少爺沒了意識,不然,斷不會讓旁人碰——現在阿虎把這些交給大帥,求大帥快些幫少爺把少爺的爹找來,也好證明我們少爺真的是冤枉的——”
容文翰抖著手接過李虎捧著的小小包裹,慢慢打開,兩眼倏地睜大,一滴大大的淚珠頹然墜落,正正砸在那早已陳舊不堪的信箋和信箋上的那枚小印——
李昉手一抖,驚得一下跪在了地上——這小孩子到底是誰?怎么公子,竟然在流淚!
突然想到一個可能,神情瞬間激動無比:
“公子,難道,難道他是——”
容文翰閉了閉眼睛,想要說話,胸口處卻是一陣絞痛,內心更是生出滔天恨意,竟是除了點頭,再說不出一個字。
眼前忽然晃過剛出生時那個粉粉的小肉團子,以及最后留在印象里的那個白白胖胖天真爛漫的心愛女兒……
云兒,到底是誰,害的你成了這般模樣?!
李昉眼里一熱,竟然真的是小小姐回來了?可自己記得那個每天跟在自己屁股后跌跌撞撞喊自己“昉哥哥”的明明是個胖乎乎的小丫頭啊?到底吃了多少苦,才會變成現在這般骨瘦如柴?
公子那么疼愛小小姐……
這世上,自己再沒見過比公子更愛女兒的爹了,從小小姐不見后,公子就經常整夜整夜呆坐在小小姐的房間里……現在小小姐這個樣子,公子怎么受得了?
雖是極力控制,可李昉的淚還是怎么也止不住,胡亂的在臉上抹了一把,才哽咽著道:
“公子,李昉要先查看一下,查看一下,少爺的傷口——”
容文翰“嗯”了一聲,俯身抱起霽云:
“去我的大帳。”
身子卻是猛的一晃,卻是跪坐的久了,兩腿早已沒了知覺。
“大帥,給我吧。”林克浩想要去接,卻被容文翰讓開,徑直往門外而去。
“容公——”謝薈愣了一下,容文翰這是什么意思?萱草商號這么大塊兒肥肉,他要自己占了?
“這怕不合適吧,我看這小子還是交給我——”
話音未落,容文翰忽然抬手,照著謝薈的臉上就是狠狠的一耳光:
“就憑你,也敢碰——”
謝薈一下被打蒙了,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瞧著容文翰:
“我,我可是朝廷特使,容公你——”
容文翰卻是看也不看他:
“林克浩,把那謝薈和今日在這屋里的所有隨從,統統押下去!”
“啊?”林克浩愣了一下,半天才反應過來,上前就反剪了謝薈。
“慢著,”李昉突然上前一步,揪住林克浩,“方才,是誰把我家,不是,把小少爺的頭弄傷了?”
小小姐額頭上的傷一看就是撞的,而且就在不久前!
“是他——”李虎恨恨的蹦起來,朝著方才那還耀武揚威的隨從就搗了一拳,“他故意把我家少爺摔倒床下,又拖著——”
話音未落,正抱著霽云往前走的容文翰忽然轉身,當胸朝著那隨從就是一腳,那隨從慘叫一聲,就從帳里飛了出去!
李昉仍不解氣,跟著跑到帳外,對著那隨從又踢又打,嘴里還念念有詞的不知說些什么。
直到容文翰和李昉走的不見了,高岳才緩過神來,轉向同樣驚疑不定的林克浩:
“克浩,我,我方才是不是,是不是眼花了?”
剛才那般毫無形象直接動手揍人的,真是光風霽月的貴公子、容家家主容文翰?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即便在戰場上,如何慘烈的戰爭,也沒見容公這么失態過!
腦海里忽然靈機一動,一把拽過同樣嚇傻了的李虎:
“好孩子,你可知道,你家少爺的爹,姓什么?”
“容——”李虎囁嚅著道,“我家少爺說他爹姓容——”
容?記得容公當初曾說,“萱草”,乃是思親之意,還特意問過自己家中可有才華卓越的孩兒——
難道其實,這孩子是容公丟失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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