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身份大白 一
那些信件和小印,自己一定要拿回來!
當年爹被人誣陷索賄受賄時,上面蓋得私人印信,便是這枚“霽云飛”,而之所以罪名沒有被坐實,也是因為,這枚印信上刻得是自己的名字——索賄受賄這等腌臜事,容相怎么會蓋上刻有唯一愛女名字的印戳?
可即便所有人都無法相信,拜自己所賜,爹爹最終還是名聲盡毀、斯文掃地。
因為那信上委實是朝中大臣全都熟悉至極的容相親筆,容相一筆好字,風骨清奇,自來無人可仿。此等鐵證,縱然容相才思敏捷,卻仍是百口莫辯。
只是,沒有人知道,其實,那些信件,全都是出自自己之手!
霽云凝視著手中這張已經因年代久遠而發黃變脆的信箋。
當初,方修林就是拿了一疊這樣的信箋,每日里讓自己臨摹。
自己那時候真是聽話呀,無論方修林說什么,都是乖乖的聽著,更不要說方修林告訴自己,只要自己能練得和信箋上的字一模一樣,就可以替娘親報仇!
自己日夜苦練,終于寫就了一筆和爹爹一般無二的字。
霽云低著頭,極慢極慢的讀著信箋上的字句。說是信,更應該說是隨筆。上面內容很短,無外乎就是爹路上所見,或奇聞軼事。
那時看信時,只覺爹爹虛偽的令人作嘔:連人都趕出家門了,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態?
現在想來,爹實是愛極了自己,才會無論看到什么有趣的事都要記下來,然后蓋上父女二人的印戳后送給尚且牙牙學語的自己……
好像上一世娘臨死時確實囑咐過自己,說是有一包袱托了方修林的娘盛仙玉保管,讓自己務必索回,葬在她身側。
霽云往頭上扎了根白布條,然后推開門,外面已是天光大亮,誰家檐頭上尚未化完的積雪白的刺眼。
方家也算豪富,從偏僻的柴房到盛仙玉這個姨娘住的小院兒,也要走好大一會兒。
霽云衣服本就單薄,又破破爛爛的,在寒風中一步一滑的弱小身影便顯得尤其凄涼。
霽云卻不敢停留,記得不錯的話,上一世,自己就是去的晚了,正碰上方修林的爹方宏在。方宏雖是商人,卻最好附庸風雅,當時恰好費盡心機得了一張爹爹的字畫,竟是一眼就認出那包袱里信箋上的字和他重金購得的字畫竟是一般無二。
自己的真實身份也隨即暴露。
若沒有方宏在的話,盛仙玉一介女流,應該不會發現什么端倪。
霽云只顧匆匆趕路,卻不防一下撞到了一個人身上。那人被旁邊的人給扶住,霽云卻是被撞得“咚咚咚”倒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啪”的挨了一巴掌:
“沒長眼的奴才,竟敢沖撞大小姐,真是找死!”
那一巴掌竟是用足了力氣,霽云被打的頭“嗡”的一聲,這才看到,前面正站了一個華衣綺服的嫵媚少女,正冷冷的瞧著自己。
竟然是,不久后便即嫁給太子為妾的方家大小姐方雅心!
看對方卻是一個被紫紅色胎記蓋住大半拉臉的奇丑無比的丫頭,方雅心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后,臉登時沉了下來。
旁邊仆傭慣會看人臉色的,看方雅心的神情,立馬知道大小姐不高興了。
一個人高馬大的女仆上前一把拽住霽云的頭發就拖了過來:
“沒眼色的死丫頭,還不快給大小姐磕頭——”
忽然注意到霽云發中的白布,頓時氣急敗壞:
“小賤蹄子,這是要做死啊!你是死了老子娘還是怎么的,大清早的戴這么晦氣的東西!”
方雅心瞬時臉沉似水:
“沒規矩的丫頭,憑你是誰,也可以在府中隨隨便便戴孝的?叉出去,讓人牙子領走發賣。”
霽云心里咯噔一下:和一母同胞的兄弟方修明的愚蠢相比,方雅心卻是分外精明和狠毒,甚至在嫁給太子后,以一個母家卑微的妾身份,在太子府混的風生水起。
在設計陷害爹爹這方面,這個女人也是功不可沒。
必須趕緊想出個法子來,不然,自己說不定真的會被賣掉。
眼睛一瞟,正好看到盛仙玉的大丫鬟秋月從另一邊走了過來,忙一使勁,推開那按著自己的女仆,朝著秋月就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
“秋月姐姐,救命——”
以自己對方雅心的了解,這個女人向來對搶走了父親全部注意力的盛仙玉痛恨無比,一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打擊盛仙玉的機會!
同理,以盛仙玉的脾氣,也必然不愿意隨隨便便被人打臉,特別還是,被正房的人打臉。
果然,方雅心眼中頓時一寒,旋即冷笑一聲:沒想到這丑婢竟然敢跑,還有秋月——
雖不認識霽云是誰,可方雅心卻是識得秋月的。
竟然是盛仙玉那個賤人房里的。
果然是什么樣的主人養什么樣的奴才。
也只有盛仙玉那樣的無恥賤人,才會教出這么上不了臺面的粗俗丫頭。
這個丫頭自己不但要打,還要當著盛仙玉的面打,要讓這個近年來越來越囂張的無恥女人明白,這方府中,到底誰才是主子!
“原來竟是盛姨娘屋里的嗎?”方雅心緊了緊斗篷,冷冷瞧著早已是凍得嘴唇烏青的霽云,“這左近不就是姨娘的院子嗎?帶上她,我倒要問問,姨娘安得什么心!”
驀然被霽云拽住的秋月嚇了一跳,看方雅心臉色不善,心里咯噔一下,忙使勁去拽霽云的手:
“小蹄子,你做了什么混賬事,竟敢攀誣到三夫人身上,是想做死嗎!”
這丑丫頭自己認識,不就是前年害的夫人成為闔府笑話的那對母女中的女兒嗎。
本來夫人在府中就因為出身的關系被人看不起,偏那孔玉茹還充什么大尾巴狼,當初嫁人后托人給夫人捎信說什么她嫁入了富貴之家。一聽說她要來,夫人喜歡的什么似的,以為終于有人可以為自己撐腰了,特特的稟了老太太,哪知一大群人接出去后卻是衣著破爛再寒酸不過的一對兒母女!特別是這女孩兒,自己就沒見過能丑成這副德行的,簡直讓人看了晚上就會做噩夢。
老太太當即就帶了人拂袖而去。
夫人也登時氣的手腳冰涼。可已經說了是自家姐妹,自然不好馬上再攆出去。
從那之后就把她們丟到了柴房,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看情形這丫頭是沖撞了大小姐,自己可不要給她背黑鍋,而且瞧這丫頭臟成了什么樣子,真是看著都惡心。抬腳朝著霽云的肚子上就踹了一腳,可任憑她又掐又拽,霽云竟是無論如何不肯撒手。
旁邊的方雅心微微一哂,早有粗壯的仆婦上前按住兩人,喝罵道:
“兩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大清早的在這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你們主子果然好手段,教出這樣的狗奴才!”
說著徑直扯了兩人往盛仙玉的小院興師問罪去了。
又有有眼色的丫頭,急匆匆的去主院悄悄稟了方老太太和方夫人知道。
盛仙玉聞訊趕出來時,正瞧見被狠狠推倒在地的秋月和霽云。
霽云頭發蓬亂,盛仙玉倒是沒瞧出來是誰,秋月可是自己的大丫鬟,自然一眼就認了出來。再看看后面氣勢洶洶的跟著的主院的丫鬟仆婦,登時明白,這是那邊又來找自己晦氣了!頓時氣得牙根直癢癢,對著方雅心不冷不熱的一笑:
“喲,這鬧哄哄的,我還當是那個不長眼的丫頭婢子要找打呢。卻原來是咱們的大小姐。春雨,還傻愣著干什么,還不快給大小姐看座,好歹咱們也是大戶人家,可別學的那沒有一點兒教養的小家子氣。”
對盛仙玉的指桑罵槐,方雅心卻是并不在意的樣子,纖手一指下面跪著的秋月和霽云:
“聽說這兩人都是姨娘手下使喚的人?”
不待盛仙玉否認,又續道:
“一個是姨娘底下的大丫鬟秋月,還有一個——”
早有仆婦狠狠的拽住了霽云的頭發,霽云被迫抬起頭來,可怕而又丑陋的胎記頓時映入盛仙玉的眼中。
“我記得不錯的話,這丫頭,是姨娘好、姐、妹的女兒,可對?”
方雅心說道“好姐妹”幾個字時,特意拔高了音量,下面人意會,頓時發出了幾聲不懷好意的輕笑。
盛仙玉登時鬧了個大紅臉。
這兩年盛仙玉根本就是任孔玉茹母女倆自生自滅,提都不許旁人提起這兩個。只想著這母女倆最好早死早托生,或者自己受不住苦走了算了。哪想到都兩年了,兩人竟還是賴在這里不走。平常還好些,特別是逢年過節的時候,總有一些不懷好意的親戚故意向自己打聽自己“好姐妹”的消息,弄得盛仙玉惱也不是,發火也不是。
可府中誰不知道孔玉茹母女的存在,想不承認自然不可能。
盛仙玉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幾個字:“是又怎樣?”
心里更是暗暗發誓,等打發走了方雅心這死丫頭,自己馬上讓人牙子領了孔玉茹母女出去,一文錢不要,憑著她們賣到哪里,只要不讓自己再丟人現眼就好!
只是眼下,這丫頭自己還得護著,所謂打狗看主人,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方雅心明著是看這倆奴才不順眼,實際是要借著兩個奴才來給自己沒臉。要是讓人知道,自己連“好姐妹”的女兒都護不了,這府中恐怕更沒有人把自己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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