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啟楓暗晦不明地看著她，清雋的面容微微俯視，墻頂的小射燈將他的影子拉的長長的，投射在宋心玥的房門邊上，就好像一道無聲的咒語，將她的心門再次敲響。

　　她忽然明白了，這樣睿智成熟而有魅力的男人，是她所不能招惹的。

　　或許自己的一言一行，甚至一個眼神，在他看來就好像是在看一杯白開水。

　　“叔叔晚安！”

　　她迅速低下頭去，打開房門就鉆了進去。

　　情竇初開的小丫頭，做賊似得將耳朵貼在門上，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對面的那個人關上房門的聲音。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心里悶悶的難受的厲害。

　　她打開衣柜，挑了套淡紫色小碎花的睡衣睡褲，然后進了浴室開始泡澡。閉上眼睛，她覺得自己真的是魔障了，睜眼閉眼全都是樂啟楓的影子。

　　她清淺地呼吸，甚至還可以從周遭的空氣里，隱隱嗅出那一抹淡淡的薄荷香氣。

　　嘴角漾著苦笑，今天在廚房哭泣的時候，太入神了，也不知道他在自己身后就那樣看了多久。宋心玥很清楚，她希望自己可以帶給他的，是愉悅而不是煩惱，所以當她感覺到他的拒絕，她便會小心翼翼地嚴守著那條楚漢河界，不管自己隱忍的多辛苦，只要他不會覺得有壓力就好。

　　是誰說過，睡不著的時候躺在床上數綿羊，數著數著就會睡著了。

　　宋心玥閉著眼睛，翻來覆去，嘴里念叨著：“1151只羊，1152只羊，1153只羊……”

　　要命了！

　　好想他！

　　她忽然想起來，晚上幫他煮的咖啡，還剩下一大壺。他的櫥柜里只有這一種咖啡豆，應該是他平時最愛喝的口味吧？

　　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嬌嫩的嘴唇，宋心玥忽然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了起來，害怕吵到他休息，于是她光著自己的腳丫，怯手怯腳地打開房門。

　　當宋心玥那抹纖柔的身子踮著腳尖像個小賊一樣從過道里穿過客廳的時候，樂啟楓就看見她了。

　　準確地說，從蘇柔的個性發生了質的轉變之后，他就經常失眠。他看過醫生，吃過幾種特效藥，都沒有多大用處。他想過要戒掉咖啡，但是舍不得這股味道。

　　此刻，他正穿著睡衣蜷縮在沙發的一個角落里，懷里捧著筆記本，他剛剛潛入了安氏內部網略專用的工作程序界面，將沈霓塵交給他的一套特殊程序嫁接進去。

　　樂啟楓大學的時候，主修的就是計算機，計算機編程是他的拿手好戲，安氏的內部工作網略系統確實啟用了好幾道比較精良的防火墻，但是，對于樂啟楓而言，越是高難度的題目，越能激發他無限的動力與潛能。

　　新的編程植入完畢，神不知鬼不覺，樂啟楓的嘴角剛剛揚了起來，就看見了宋心玥。

　　她好像全神貫注地陷在什么小幻想里面，全然沒有注意到角落里還綻放著意思微弱的光。

　　樂啟楓瞇起眼簾細細看了她一眼，她直接鉆進了廚房，忙活了一陣子，又垂頭喪氣的出來了。

　　他本來想要問問她有什么需要，但是想到這小丫頭對自己似乎有點那樣，干脆就閉嘴不吭聲好了，等一會兒她進去了，他再從這里站起來。

　　反正，她也還沒發現他不是么？

　　宋心玥輕手輕腳地鉆進廚房，摸到了咖啡壺，發現壺是溫溫的，可是里面的咖啡跟她晚上洗好的樂啟楓的咖啡杯都不見了。

　　她皺著眉立在那里，心里一陣陣失落。

　　還想著，嘗一嘗他最喜歡的咖啡是什么味道的呢。她晚上是直接用的樂啟楓事先磨好的咖啡豆煮的，速度很快，可是現在，如果要她重新磨，似乎沒有那個心情了。

　　她悶悶地走到冰箱前面，將冰箱打開，一眼就瞥見了那盒咖啡豆，她揚起纖纖素手，從盒子里取出了一粒瑪奇朵豆豆，然后直接塞進了嘴巴里。

　　她輕輕合上長如蝶翼的睫毛，齒間細細咀嚼，有點硬，有點苦，有點香香的，有點澀。

　　從此時樂啟楓的角度看過去，宋心玥的側臉，在冰箱被打開后亮起的燈光的籠罩下，靜靜地流淌著一抹安寧。她的唇角淡淡地彎著，閉著眼睛似乎在幻想著什么，櫻桃一般的小嘴巴很輕柔地蠕動著，一臉沉溺，仿佛她的整顆心都陶醉在什么事情里面一樣。

　　事實上，宋心玥此刻正在意淫。

　　她循著樂啟楓最愛的這種咖啡豆最原始的味道，幻想著他的吻：他的唇上，應該是有點瑟瑟的，他的舌尖，應該是有點苦苦的，他的吻應該是滿載著瑪奇朵香氣的，細滑，濃郁，醇厚，且回味悠長。

　　幻想了一會兒，她咯咯咯地笑出聲來，睜開月牙一般的眼睛，抬手關上了冰箱的門。

　　湊巧的是，樂啟楓此時的筆記本剛好沒電了，原本處在待機的黑屏狀態的電腦，忽然在宋心玥轉身之后，發出一抹短暫的眩光，并且響起了一道優美的關機音樂。

　　這個小插曲，是天使美麗的安排，還是幽靈刻意的蠱惑，誰也不知道。

　　蜷縮在沙發角落里的樂啟楓自己也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插曲。

　　“咦？”

　　他只聽見廚房的門口傳來了宋心玥疑惑的一聲嚶嚀，然后，那抹纖纖的倩影借著妖嬈的夜色緩緩靠了過來，他先蹙了蹙眉，然后安然地閉上了眼睛。

　　閉眼假寐的樂啟楓沒有聽見腳步聲，卻感覺到似乎有人在盯著他看。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清甜之氣就在離自己的臉頰不遠的地方，但是靜靜等待了很久，整個客廳一片靜謐，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響，他確定宋心玥就站在或者蹲在自己的身邊。

　　某一瞬間，他知道，這一下，自己騎虎難下了。忽然睜開眼睛的話，似乎對誰來說，都是一種無言的尷尬。

　　時間過得可真慢，煎熬這什么，催發著什么。

　　宋心玥很乖巧地蹲在他面前，靜靜看著睡夢里的他，那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如此靠近，卻又如此遙遠。

　　她很想幫他蓋上毯子，又怕他醒來看見了，會不高興。

　　漂亮的大眼睛里閃出一點點的水霧，今天的她，好像特別愛哭呢。

　　“好想時間就這樣靜止不動哦，樂啟楓，你知道嗎，我喜歡了你，有十五年了。”

　　她用著自己的假聲，如夢似幻地輕輕宣泄著對他的愛慕。

　　她知道他聰明絕頂，如果是他醒來的話，他有各種方式可以讓她永遠說不出對他表白的話來。所以她只能在他聽不見的時候說。

　　她知道他很疲憊，做晚餐的時候，聽見他妻子打來的要跟他一起辦離婚手續的電話，她看著他凝重的面色還有緊蹙的眉宇，心里一陣陣發疼。

　　宋心玥很疑惑，為什么這么優秀的男人，居然還會有婚姻不幸福的可能？

　　她看見他孤獨失落地站在客廳的水晶燈下，仰著腦袋閉著眼睛，兩只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她只能給他端上一杯咖啡，順帶送上一個溫暖甜美的笑容。

　　有那么一刻，宋心玥好想拉著他的手對他說：“樂啟楓，以后，讓我來疼你好不好？”

　　但是她不敢。

　　如今就這樣靜靜看著他，她已經很滿足了。

　　她眨了眨眼睛，一滴晶瑩的眼淚掉落在樂啟楓放在腦后的手臂上，她忽然有些驚慌失措，責備自己怎么這么不小心，然后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樂啟楓的表情。

　　不一會兒，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似乎在慶幸自己沒有把他弄醒。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長長呼出的那一口氣的聲音，在這靜謐的黑夜里，帶著絲絲青澀甜美的芬芳，宛若春風，拂過樂啟楓的睡衣，撩動在他的胸膛。

　　短短幾秒的時間，宋心玥的內心因為這滴眼淚，而忽然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覺。

　　“阿嚏！”

　　夜的手指輕輕一碰，或許是路過此處的某一個精靈起了捉弄之心，宋心玥忽然打了個噴嚏，清涼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客廳。

　　她的腦袋本能地低下了，然后感覺抬起頭嚇得全身一怔，急切地想要去看樂啟楓是不是被自己吵醒了。

　　當她抬起臉的時候，看見的，是一雙清亮的眸子，在黑暗里閃爍著令她心跳加快的頻率，她嚇得長大了嘴巴，還沒想好要怎么解釋他睡覺的時候自己會在他身邊，又一道噴嚏就打響了。

　　“阿嚏！”

　　宋心玥的臉一下子紅了，尷尬的無地自容！

　　她根本就沒妄想會給樂啟楓留下多么完美的印象，但是至少不應該是像現在這樣既狼狽又邋遢！

　　她正懊惱著，客廳忽然一下子敞亮了起來，頭頂的水晶吊燈被樂啟楓忽然打開，他蹙著眉瞥了一眼她光裸在地板上的腳丫，也不說話，向著半蹲在地上的她走了過去，然后雙手從她的腋下穿過，像是放一件藝術品一樣將她放在了沙發上。

　　“你的鞋子呢？”

　　口吻有些陰冷，目光有些凌厲，連兩只一貫優雅的臂膀也是像生氣了一樣跨在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宋心玥仰起腦袋看了他一眼，就迅速低下了。

　　現在的樂啟楓，好兇哦！

　　她宛若一只驚弓之鳥，縮在那里像個球一樣，悶悶道：“叔叔，我只是半夜口渴了，所以想要喝水。”

　　“半夜喝水就可以不穿鞋子么？”

　　“我，我怕吵醒你，光腳比較安靜。”

　　樂啟楓不再搭理她，轉身向她的房間走了過去，再次出來的時候，手里提著她的拖鞋。

　　他將拖鞋丟在她的腳邊，冷著一張臉：“你哥哥現在身體不舒服，安琪兒把你交給我照顧，你這樣光著腳到處跑，是想要生病，然后讓安琪兒來找我這個干爸爸算賬么？”

　　宋心玥整個愣住了，然后連忙穿好鞋子擺手道：“不不，不是，我沒有這樣想過！”

　　大概是看見她衣服一副解釋的樣子挺可憐的，樂啟楓的聲音稍微柔和了一點，卻依舊沒有給她好臉色看：“那你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把自己照顧好了，才能不連累我被安琪兒責怪！”

　　“是！我知道了，叔叔。”

　　看她乖巧如鴕鳥一般的樣子，樂啟楓無奈地嘆氣：“去睡吧！”

　　她趕緊如獲大赦一般向著自己的房間而去，與樂啟楓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慶幸自己那抹清淺表白的話語并沒有被他聽見，再一次長長出了一口氣。

　　第二天，樂啟楓剛剛在自己的套房洗手間里洗漱完畢，神清氣爽地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剛剛來到客廳，就看見了宋心玥彎著腰肢在廚房里忙里忙外的身影。

　　他步履一頓，手中緊握手機的手指微微有些泛白。

　　想著，不用打電話叫外賣了，于是又將手機塞進了褲兜里。

　　他抬眼看了看墻上的掛鐘，7點。

　　眉頭蹙了蹙，這丫頭是幾點起來的？

　　“叔叔，你再等一下下，一下下就可以吃嘍！”

　　宋心玥忽然從廚房的門邊露出個腦袋來，一臉甜蜜地沖他微笑著，仿佛昨晚發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她都已經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嗯。”

　　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他繞到沙發前面拿起電視遙控器，打算看一看早間新聞。

　　心里盤算著，中午的時候，安培俊那邊就應該忙的焦頭爛額了吧？

　　褲兜里的手機振了振，他掏出一看，沈霓塵發來了一條短信。

　　“辛苦了。”

　　他咧嘴一笑，心情一下子明媚如雨后彩虹。

　　指尖動了動，他沒臉沒皮地回復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剛剛發完短信，宋心玥就端著兩只盤子走了出來。

　　“叔叔，吃早餐了！”

　　樂啟楓剛才嘴角的笑意還沒有來得及收斂，他瞥向宋心玥的時候，剛好讓她看見了自己笑的一臉爛漫的樣子。

　　宋心玥整個人呆住了，臉上仍舊是一副彬彬有禮地謙卑模樣，她從來沒有見過樂啟楓這樣放松的微笑，就連兒時他哄她不哭的記憶里，他也沒有笑的如此開懷過。

　　只顧著看他，小丫頭腳下的步子卻沒有放緩，甚至還有些加速。

　　“砰！”

　　一聲巨響，她的腦袋就這樣撞在了玄關處的玻璃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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