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 上 皇上,請代柔兒活下去
大家剛剛卸下的防備頓時又警惕起來,古煊還打算沖到冷君柔身邊,給以隨時保護,不過,被身邊的李浩及時拉住。
也裝成士兵的慧如急中生智,突然這般說道,“華仔,明知自己對生蠔過敏,你偏要吃,現在知道受罪了吧,下次可記得了。”
“華仔,你可有事?身體實在不行的話,給本官回去,別誤了本官的行程。”郭將軍也機靈地附和道。
冷君柔不語,極力忍住心頭的翻滾,還暗暗教導著腹中的胎兒,“寶寶,乖,別折騰娘親,等過了這兒你再調皮好嗎?”
“郭將軍的這個屬下,估計是吃壞了肚子,一時嘔吐而已。”冷逸天對那將領解釋,然后看向郭將軍,洪聲道,“郭將軍為朝廷辦事,咱們不耽誤郭將軍,你們快去吧。”
冷君柔總算遏止嘔吐,隨意抹抹唇角,朝郭將軍那邊走。
慧如也連忙跟上。
不料,剛才那名將領再次出聲,“站住。”
他堵在冷君柔的面前,仔細審視著冷君柔。
“這位大人,請問還有什么問題嗎?要是沒有,請讓我們走吧,我們只是小兵小卒,剛才的突發情況已耽誤了將軍的行程,若是再因我們而出意外,我們擔當不起呀,請大人幫幫忙。”慧如再顯機靈。
冷逸天也走近過來,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故意壓低,對那將領道,“郭將軍是皇上面前的紅人,聽說今天是奉旨調兵遣將,我們還是別耽擱了,到時惹怒郭將軍,上面怪罪下來,你我都擔當不起。”
守城將領無視冷逸天的話,視線依然緊盯著冷君柔的臉,而后,出其不意地抬起手,在她唇角一抹。
原來,剛才冷君柔嘔吐的時候,污濁物把唇邊的灶灰弄掉了一塊,露出她白皙的肌膚,與周圍很不搭調,被那細心的將領所發覺。
其他人只想著趕快擺脫,因而都沒發現這個漏洞。
想不到,還是出事了!
古煊徹底豁出去,直奔至冷君柔的身邊,摟她一起坐上馬,駕地一聲沖出城門。
其他人見情況危急,也覺不宜再耗,紛紛策馬奔騰。
守城將領即時發出命令,“來人,有亂黨,給我追,圣上有圣,殺無赦!”
瞬時間,所有的護衛都行動起來。這些人都是朝廷臨時派來守城巡查的高手,騎的都是良駒,窮追不舍了一刻鐘后,逼得古煊等人不得不停下糾纏打斗。
雙方軍力懸殊太大,就算古煊等人都是絕頂高手,然而經過一輪奮戰后不禁處于下風,看著那人山人海,四面八方包圍過來的官兵,冷君柔嚇得心驚膽寒,加上剛才一路沒命的逃跑,克制不止,再一次嘔吐。
古煊分心照顧她,緊摟著她,急聲詢問,“柔兒,你怎樣,為什么還會嘔吐?又吃了不宜吃的食物?該死,那個慧如是怎么照顧你的!”
說到最后,他忍不住發火了。
冷君柔使勁強忍,奈何寶寶就是不聽話,害得她一個勁地吐,幾乎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古煊更是心疼無比,“柔兒,你到底怎樣了,柔兒……”
禍不單行,兩個官兵殺來,古煊眼疾手快,及時還擊,敵人即刻倒地。
冷君柔忽然推開他,“你別管我,快去應對他們!”
古煊自是不肯,一手擁住她,一手揮劍抵抗敵人,還不忘時刻觀察留意她的情況。
又一輪搏斗之后,他們節節敗退,眼見情況危急,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冷逸天閃電般地沖到冷君柔和古煊的面前,低聲道,“君柔,快,劫持我!”
冷君柔一時想不明白他的意思,懵住了。
“劫持我,你們就可以逃脫。”冷逸天繼續道。
古煊于是手臂一伸,扣住冷逸天的脖子,劍身抵在冷逸天的脖頸上,大喝出聲,“通通給我住手!”
地動山搖的命令,將所有打斗中的人震住,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往這邊。
古煊拖著冷逸天,邊朝坐騎靠近,邊繼續喝令眾人,“你們不想他死的話,全部給我放下武器!”
藍子軒等人趁著敵軍稍停,迅速朝古煊這邊集中。
“慧如,帶夫人先走。”古煊吩咐慧如。
慧如即刻領命,扶住冷君柔,“郡主,來,我扶你上馬。”
冷君柔依然震愣中,看著周圍眾人,最后,深望了一眼被古煊劫持住的冷逸天,在慧如的陪同下,先行逃跑。
古煊繼續威脅眾人,敵軍面面相覷,盡顯猶豫,就在他們準備放下武器時,剛才那名守城將領阻止大家,“他們是亂黨,是圣上下旨殺無赦的欽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逃脫,所以,你們誰也不準妥協,誰都可以犧牲,務必給我逮住他們。”
他帶領的手下,馬上附和。至于冷家軍,開始起了抱怨。
冷逸天趁機擺出一副緊張樣,對眾兄弟發出求救的訊號。
古煊也狠下心,鋒利的劍身推進了冷逸天的肌膚,鮮血即流,他則繼續冷冽陰厲地掃向敵軍。
終于,冷家軍徹底投降,另外一名將領則仍堅持己見,率領著他那伙人馬重新投入戰斗。
其實,守城的官兵以冷家軍為主,如今少了冷家軍,大家抗敵自然輕松了許多,更令人振奮的是,有些冷家軍和冷逸天關系甚好,憤怒另一伙隊伍不顧冷逸天的性命安危,與他們起了對抗,漸漸地,其他冷家軍也紛紛加入。
古煊抓住良機,對藍子軒等人打了一個眼色,由李浩掩護,古煊劫持著冷逸天上馬,趁著混亂大家一起撤退,雖然還有官兵繼續追,但已變為少數,古煊等人很快便解決掉他們,安全抵達鹽城。
古煊將冷逸天甩到地上,自己也跟著下馬,準備結果他的性命。
“不,不要傷他!”一聲吶喊,及時傳來。
是冷君柔,她早在一炷香前抵達鹽城,一直在城門口等待,總算等到古煊等人安然抵達,還讓她碰上這么驚險的一幕。
“夫人,他是冷睿淵的手下,跟著冷睿淵作惡多端,我們不能留他再禍害人間!”李浩勸解。
“我不管他之前是否真的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但今天,他救了我們,假如沒有他,我們根本跑不掉,我們不能恩將仇報。”冷君柔不贊同,人已經走近。
古煊擔心她會受到襲擊,拉住她,卻見她定定望著自己,美目露出懇求,這是她這些日子以來頭一遭對自己發出這樣的眼神,然而,為的是別的男人。
自冷君柔那聲吶喊發出之后,冷逸天的視線鎖定在她身上,目光炙熱,緊盯著那張絕美的容顏,內心波濤洶涌,澎湃起伏,她還是那么善良,依舊秉承著知恩圖報的美德。
君柔,謝謝你,謝謝你的寬宏大量,你心地這么好,老天爺一定會眷顧你的,將來,你定會如愿以償,安然生活下去!
心里默默說完這些話,冷逸天深呼吸了下,快速搶過李浩的劍,狠狠刺在自己的手臂上,不顧血流不止,躍上任意一匹馬,在眾人的防備不及當中,蕭然而去。
君柔,保重;君柔,再見;君柔,祝你好運,祝你快樂,祝你幸福!
其實,自己可以降服,協助他們一起復國,可自己無法放下蘭兒和一雙兒女,自己無法放下師父,無法放下那些與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
他們安全了,自己的任務也就完成了,自己得回去了。根據常理,憑自己高強的武藝,只有受傷的情況下才會讓“敵人”逃脫,不然易寒等人會看出破綻,結果說不定會殺死自己,甚至連累師父和冷家軍。
因此,跟死亡相比,自己選擇了重傷,自己并非怕死,畢竟死了是種解脫,不用再為虎作倀,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妻兒有待自己保護,再說,自己要留住性命,看冷君柔等人最終能否獲勝,見證邪不能勝正的真理!
空曠遼闊的城門口,大風凝聚,鼓起了大家的衣袍,無數對眼眸不約而同地追隨著那一人一馬,看著他們的影子慢慢變小。
特別是冷君柔,水眸凝淚,眼波蕩漾,逸天,不管你做過什么,我知道你內心還是善良的,你依然不忘對我好。保重,務必要保重!
“柔兒,你還有沒有事,還有沒有再吐?”一會,古煊做聲,詢問冷君柔的情況。
冷君柔沒反應,仍目不轉睛地望著越來越遠、遠得即將消失的人影。
古煊見狀,不由皺起眉頭。
慧如連忙代為回答,“皇上請放心,郡主已經沒事了。”
來到鹽城,她跟隨了其他人對古煊的稱呼。
“皇上,咱們進城吧,還有很多事要商討和策劃,再說,這里還不是很安全。”郭將軍也突然提醒了一句。
古煊給冷君柔一個略顯氣惱的注視,不再吭聲,轉身踏進城門,其他人陸續跟上,藍子軒經過冷君柔身邊時,停下。
遠方的影子徹底消失,冷君柔收回目光,由慧如攙扶著,與藍子軒一起進城。
古煊心中依然很不爽,但還是擁住她,坐上馬車,隨隊伍直奔郭將軍的部下廖智坤的府邸。
不久,其他軍隊依時抵達,古揚和易寒那邊,估計已經收到稟報,刻不容緩地排了兵馬過來攻打,幸好郭將軍和廖智坤的兵力驍勇眾多,一個時辰就將朝廷軍打敗,將他們擊退回京。
古煊和眾人徹夜繼續商議接下來的戰略與安排,冷君柔雖然不用參與,卻也還是沒睡。
她佇立窗邊,呆看著外面昏暗的夜色,不斷靜思,其中想得最多的是冷逸天的舍身相救,還有腹中的胎兒。
一直以來,自己沒有刻意去打聽冷逸天的情況,只知道,他不但升了官,還晉身為人父,和冷若蘭生了一對兒女。
當然,身為冷睿淵的得意門生,又是冷家堡的女婿,肯定少不了幫冷睿淵做一些傷天害理之事,所以,今天看到他守城門,自己下意識地緊張,發覺他認出自己,還一度認為他會對自己動手。
結果證明,是自己誤會了他,盡管他做過很多錯事,但對自己,依然有著保護之心。
經過今天這件事,自己很希望他能順勢投奔古煊,與大家并肩作戰,不過自己又很清楚,那是不可能,他有他的使命,他有他的牽掛。
逸天,但愿以后我們不再有兵戎相見的時候,不用經歷彼此傷害。其實,假如真的面臨敵我,你還是會像今天這樣,在緊要關頭用自己的性命來保護我們的,是不是?
謝謝,謝謝你,希望這場戰能盡快過去,希望我們每一個人,都能在這場戰役中活命。
冷君柔眼中已經淚花閃閃,想了冷逸天,思緒又轉到胎兒上,抬手輕撫著腹部。
記得以前懷堯兒的時候,自己很少吐,想不到這胎才一個多月就犯孕吐,且還是狂吐不止。
是環境不同了嗎?畢竟,以前懷堯兒的時候,人在皇宮,養尊處優,如今亂世之下,身心奔波、疲憊。寶寶,你來的當真不是時候,你選在這個時候來,你和娘親都辛苦。
之前,在皇宮諸事不便,如今來到鹽城,慧如隨時可到城內的藥鋪買避孕藥,可不知因何緣故,自己竟然不再動起打胎這個念頭。是因為今天在打斗過程中看到太多的性命傷亡了呢?又或者,別的原因?
“郡主,已經三更了,您快上床休息吧。”靜謐的夜里,響起了慧如的聲音。
身為冷君柔的侍女,慧如也是睡不安穩,她在冷君柔身邊停下,看著冷君柔,再三勸道,“皇上他們議事,還不知到何時,您還是先睡吧。”
慧如以為自己不睡,是在等古煊?是嗎?自己是這樣的嗎?冷君柔從思緒中回過神來。
“再說,您懷孕了,更不宜晚睡。”慧如叨叨不停,發覺冷君柔身體僵了一下,接著問出,“郡主,你……還想把胎兒打掉嗎?”
“你覺得呢?這種情況下,還適合留著他嗎?你知道,因為他,大家差點沒命。”冷君柔終于出聲,看不出任何情緒。
慧如微怔,繼續辯解,“話是這么說,但我們已經安全抵達鹽城,胎兒暫時也不成問題了。而且,慧如覺得,郡主假如還是堅持滑胎的話,應該跟皇上說一聲。”
慧如認為,經過這段時間的生死與共,特別是那次古煊不顧尊嚴,不顧面子地跟冷君柔道歉之后,冷君柔應該原諒了古煊,那個因恨滑胎的理由也不再存在。
冷君柔恢復沉默,突然邁動腳步,走向床榻。
慧如跟過去,看著她,心思混亂,不知所措。
正好,古煊回來了,慧如于是退下。
古煊到床前,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冷君柔,漫不經心地道,“這么晚了咋還不睡?我說過,接下來的戰事交我們處理,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他的思想里,依然覺得行軍打戰是男人的事,照他這么說,自己接下來豈不是再也發揮不了用處,儼然一個廢物?
“打戰在即,我們會抓緊籌備和安排,我見你的時間會很少,我會叫慧如陪你到城內四處逛逛,鹽城好看好玩的地方還是很多,你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嗯?”古煊擁住了她,語氣和神色都柔緩了許多,正如他那天所言,他終究做不到與她冷戰,做不到與她不瞅不理。
冷君柔下意識地掙扎一下,見他不放,便自顧上床,他也跟著上去,道歉,“柔兒,對不起,今天又惹你不開心。”
背對著他的冷君柔,俏臉一怔,看來,他道歉道上癮了。
“對了,你身體怎么樣,你還沒告訴我今天因何又吐了呢。”古煊擁住她,讓她的后腦勺貼到自己的胸前,稍微伸長脖子便可見到她美麗恬淡的側臉。
冷君柔渾身一僵,特別是聽到他說要去找大夫看看時,迅速回頭,拒絕道,“不,不用了。”
可她不知,她的緊張更引起他的生疑,他語氣變得更堅定,“我明天命人去找大夫,務必給你看一次,經常性嘔吐,一定是身體有毛病,絕非只因吃錯食物。”
“不準去,我說沒事就沒事,我是大夫,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我沒病,一點病都沒有,不用你來多事!”冷君柔心急,不由大吼。
古煊目瞪口呆,愈加狐疑。
“你若硬要多管閑事,以后不準出現在我面前,我說到做到,這次就算你再多保證再多道歉都沒用!”冷君柔索性發出威脅。
果然,古煊心中困惑盡管持續著,但還是趕忙答應,語無倫次,“好,我不多管閑事,不傳大夫,你沒病,你一點病都沒有,有病的是我,我得了緊張病,緊張你,太緊張你,得了懼內病,懼怕你,太懼怕你,還得了……”
冷君柔沒好氣地給他一記白眼,重新轉過身去,不想聽他胡言亂語。
古煊繼續喃喃自語,停下后,又摟住她。
冷君柔便也懶得掙扎,不一會,聽到他發出鼻鼾聲,她緩緩回頭,看到了他酣然大睡的俊顏。
他睡著了,睡得很沉,鼻鼾聲有點兒粗重,看來,他真的很累。
從前天晚上開始,他一直在與郭將軍等人商討策劃,兩天兩夜沒睡,她還以為他是鐵人呢,實際上,他也只是個凡人,是個普通的男人。
以往,她在他身上看到了自信、霸道、狂狷,他渾身散發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意氣風發,現如今,他已變得隱忍、內斂、挫敗,還有,對她低聲下氣。
慧如經常替他求情,說他知錯能改,能放下身段自責懺悔,自己為何還是無法原諒他,不肯給他一個機會。
其實,自己對他的恨,早不知不覺中變弱、消失,然而,那不代表自己原諒了他,再說,就算可以原諒他,也不代表自己能給他機會,自己和他之間,橫著太多的阻隔,橫著太多的生命,即便這些都不是他有意造成,但都因他而起,注定自己和他再也不能一起,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既然,自己無法原諒他,無法與他破鏡重圓,那就留著寶寶,這樣,自己多一個親人,盡管……盡管堯兒已經出意外,至少自己還有一個相依為命的骨肉,而堯兒假如有幸還在人間的話,那他會多一個弟弟或妹妹,童年不會孤單,長大了,也彼此有個照應。
想到此,冷君柔總算明白自己想打胎的念頭何解會減弱,原來,自己心里有了這樣的想法。
剪水秋眸繼續深深凝望著古煊,冷君柔手放到自己的腹部,又一次輕輕撫摸,心中漸漸生成一個信念:不管發生什么事,不管接下來的環境有多惡劣和嚴峻,自己務必保護好腹中的胎兒,一定,一定要!
一會,冷君柔開始閉眼,不久也沉沉睡去。
她渾然不知,睡著的他仍舊不忘把她摟入懷中,而她,也情不自禁地窩在他的胸前,一起熟睡到天亮……
接下來的情況,如古煊所策劃,男人們在緊張忙碌著戰事,但冷君柔并沒到處閑逛觀光,因為夏明杰派來的兵馬也已抵達,鹽城頓時變得擁擠起來,各種物資的需求也隨著增大。
冷君柔思及自己無法參與戰役策略,便決定從事為大家提供和管理物資,古煊不想她累著,一開始并不同意,可見她態度堅定,加上藍子軒和李浩等人的勸解,只好答允了。
緊張忙碌的日子,讓冷君柔暫且拋開一些思緒和煩悶,全心全意投入在自己的任務中,當然她也不忘量力而為,將胎兒放在首位。
慧如見她總算打消滑胎的念頭,欣喜激動不已,不過也遵守承諾,先不把這個天大喜訊告訴古煊,她想,等這大戰勝利后來個雙喜臨門,那對古煊來說絕對是個大大的驚喜,她可以想象,當古煊得知這個消息時會是怎樣的興奮和高亢。
朝廷發動了幾次戰役,但每一次都戰敗,鹽城的軍隊不覺更加士氣高漲,古煊決定三日后舉兵攻城,來個最后決斗。
可惜,這個計劃尚不及進行,忽然發生了一件極其嚴重之事,一場瘟疫,來得突然,來得快速,蔓延整個鹽城,全城即刻陷入恐慌和混亂當中。
據調查,這場瘟疫是由水源引起,鹽城南面的人飲用了有毒的河水,導致發病,病毒慢慢擴散、蔓延,短短兩天便有一成人口被傳染,包括百姓和士兵,一小部分人還由于醫治不及而身亡。
突如其來的瘟疫,讓大家猝手不及,幸虧大伙同心齊力,經過大夫和軍醫的徹夜研究,總算查出瘟疫的病原,還找到了預防藥。
古煊立馬命人將所有的病患者集中在一塊醫治,同時命人把預防藥一一派給尚未染病的人服用,冷君柔想到自己懂醫術,便打算和其他大夫前往隔離區幫忙,但被古煊阻止,所以,她再一次和古煊爭執起來。
古煊這次態度堅硬,沒有半點妥協之意,這關系到她的性命安危,雖說藥能防治,可那也非絕對,他寧愿她氣惱他,痛恨他甚至再也不會原諒他,也不能讓她去冒險。
一開始,在大家的勸解安撫下,冷君柔只好打消念頭,直至后來,朝廷趁機再次發兵。
大家本就懷疑這場瘟疫是朝廷的詭計和陰謀,如今更加肯定,個個都怒火中燒,紛紛大呼要殺死朝廷那些走狗,要推翻古揚這個狗皇帝。
不過,戰爭始終是戰爭,不管軍隊有多勇猛,士氣有多高漲,都避免不了有人傷亡,在隔離區救治工作的軍醫暫時被調回軍隊,隔離區那邊的醫療人員隨之少了許多,有些病患者原本情況開始好轉的,又因醫治突然中斷而情況惡化,結果還是逃不過死亡的命運。
面對種種艱難和險阻,冷君柔無法再置身之外,趁古煊帶兵抗戰,她與慧如匆忙趕往隔離區。
空曠的山野中,是一個個臨時搭建的白色帳篷,里面安置的都是染病的人,他們皆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頑強地與病魔作著斗爭。
看著眼前的一幕幕慘狀,冷君柔不由對易寒更加痛恨起來,為了他們南楚國人的將來,他不惜如此禍害東岳國的老百姓,他們南楚國的人命就是人命,而東岳國的百姓,在他心目中卻賤如草,甚至是絆腳石!
滿腔憤慨難以平復,冷君柔更加堅定信心,務必竭盡全能,盡可能地救活更多老百姓和士兵,這是自己身為東岳國皇后的責任,是自己能幫到古煊的一個重要且艱巨的任務。
醫護人員見冷君柔親自治療,積極性大大提高,在冷君柔的帶動和安排下,一些痊愈者也紛紛請纓幫忙,還有附近的老百姓,也義無反顧地加入。
經過大家兩天兩夜的齊心拼搏,隔離區的情況再度穩定下來,大家無不松了一口氣,冷君柔更是累得渾身無力。
她曾暗下過決心要照顧好寶寶,不料情況緊急起來便什么都忘了,不但兩天兩夜沒睡,連膳食也是有一頓沒一頓。
“郡主,你快休息一下吧。”慧如停止活兒后,首先提醒和催促冷君柔,這幾天隨冷君柔一起忙碌,她也疲憊不堪,頂著兩只熊貓眼。
其他大夫也趕忙附和,還向冷君柔保證他們會繼續努力和奮斗,冷君柔于是再次感到欣慰和贊賞,再呆留了一陣,暫且離開隔離區。
冷君柔回到住處后,并沒見到古煊等人,據說戰役還在進行,她便沐浴一下,吃點粥,然后上床休息,再醒來時,忽覺自己發熱發冷,四肢無力,喉嚨干澀,呼吸極其困難。
見她顯示的癥狀與隔離區的患者很是相似,慧如大驚失色,膽戰心寒,正好,古煊歸來。
這次和朝廷的軍隊奮血浴戰了三天三夜,結果再度取勝,朝廷兵力受到深深重創,對古煊的下一步攻城起了極大的作用。
他本是興高采烈地凱旋歸來,迫不及待想跟冷君柔分享這個好消息,然而看到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他臉上的笑容即時凝固。
醫術最高明的李軍醫,奉命給冷君柔診查,結果證實,冷君柔確實染了瘟疫。
古煊幾乎心膽俱裂,聽慧如說明緣由經過后,更是抓狂崩潰,因為她,那些患者得以痊愈,然而,說他自私也罷,他不接受他們的性命是用她的健康換取而來!
“皇上,臣還有一事請示。”李軍醫猛地又道。
古煊眉頭皺得更緊,不耐煩地斥了一句,“有話快說!”
“臣剛才替娘娘把脈時,發現娘娘已懷孕兩個月,不知皇上和娘娘事先是否知曉此事?其實,娘娘服下預防藥,照理說應該不會染上疫癥,臣認為,娘娘可能是有孕在身,防疫抵抗能力相對較低,導致病毒有機可趁。”李軍醫的語速比先前快了許多,卻也字正腔圓,說話蒼勁有力,足以讓大家都聽清楚。
冷君柔心頭即刻一顫。其實,服用預防藥之前,自己就曾考慮過會不會對胎兒有影響,于是檢查一下藥粉,發覺里面藥性溫和,并無傷及胎兒的成分,才放心服用,在隔離區營救病者的過程中,自己更是面蒙紗巾,異常小心和謹慎,誰知結果還是逃不過病魔的侵襲。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古煊則渾身僵硬,整個人仿佛被定了格。她……她懷孕了,自己的計劃成功了,然而,結果卻是這樣!
距離最后一次與她行房已有一個多月,那么,她早就發覺有孕的吧?對了,嘔吐!她兩次嘔吐,應該是害喜癥狀,不讓自己請大夫,正是不想自己知道。
該死,她到底在想什么,這么大的事,竟然蒙著自己!自己要是預先知道,即便是用鐵鏈綁住也不準她出去,不準她靠近那些病患的!
氣歸氣,古煊還是先即刻著手治療的事,吩咐所有軍醫都來為冷君柔治病,還威脅說假如冷君柔有個三長兩短,他要他們陪葬,如此霸道狂妄,壓根忘了今時不同往日,自己已經是個落難皇帝。
幸好這些軍醫都是忠心耿耿之人,二話不說地奉旨行事,軍醫們出去忙了,古煊轉為責備慧如,也忘了人家慧如是夏宇杰的人。
不過,當他注意力回到冷君柔的身上時,陰郁暴戾之色全然消失,溫柔地給冷君柔鼓勵和安慰,“柔兒,你別怕,你和皇兒都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
對他前后判若兩人的態度,冷君柔錯愕,不希望自己的病傳染給他,叫他離開。
古煊不肯,說他已服過藥,不會有事,還說就算真的會被傳染也無所謂,他正好可以陪她一起抵抗病魔。
冷君柔不再對他這種類似小孩子賭氣的話感到可笑,反而因他認真嚴肅、深情款款的樣子感到澎湃起伏,思緒混亂。
她靜靜地,聆聽他的溫言蜜語和真情訴說,當他又鼓勵她堅持和勇敢時,她也不由自主地摩挲腹部,默默叫寶寶和自己一起加油,還跟寶寶發誓自己會保護他,絕不讓他出意外。
可惜,接下來的情況并不如人愿,顧及到腹中的胎兒,很多藥都不敢用,導致冷君柔的病情毫無好轉,軍醫于是建議舍棄胎兒,保住大人。
古煊想到寶寶是自己和冷君柔之間的牽連,想到將來可能要靠寶寶哄她回心轉意,便猶豫不決,不是很愿意。
冷君柔更一口反對,說無論如何也不會用寶寶的性命來換取自己的活命。
慧如則心急如焚,不停地跟她解釋這個二選一是必須的,并沒存在什么用娃兒換她的命,可惜冷君柔不聽,堅持與寶寶共存。
慧如無奈,不禁后悔當時不該阻止冷君柔滑胎,假如這個寶寶注定無緣,倒不如一開始就弄掉,如今這種局面,可能也就不會發生。
就這樣,時間繼續往下拖,城里的大夫們也開始加入醫治,可惜沒人能夠妙手回春,禍不單行的是,冷君柔身上突然出現其他并發癥,整體情況越來越糟糕。
古煊不得不忍痛割舍胎兒,且用盡辦法勸解冷君柔,冷君柔固執如牛,不管多少人勸說哀求,她都不聽。
其實她很清楚,目前情況下,自己確實應該“二選一”,然而一想到再也無法見寶寶,她便柔腸寸斷。本來,一開始她還擔心自己染病,寶寶會不會受殃及而流產,神奇的是,寶寶一直安好地依附在自己體內,這更令她不舍,更令她相信自己和寶寶都能度過這個難關。
古煊急如火焚,卻又不知所措,后來聽一民間大夫說在鹽城附近有座雪峰山,山頂千年積雪,長有能治百病的雪花,說不定能治好冷君柔的病,繼而,在眾軍醫的贊同下,他冒著被敵軍突襲的危險,只帶上李浩和一隊騎兵,悄然出發,馬不停蹄地奔馳了大約一個時辰總算抵達目的地。
那兒實如其名,整個峰頂全是白皚皚一片,冷風呼嘯,冰寒刺骨,白白的雪氣彌漫繚繞,讓人望不見前,根本無法估測這峰頂到底有多大。
大家已經穿了厚厚的棉襖和斗篷,卻仍能感受到從雪中發出的陣陣寒氣。
李浩皺眉環視一下四周,勸說出來,“皇上,不如您在這等,我們去找就行。”
古煊搖頭拒絕,要是其他的事,或許可以交由李浩,可這關乎到柔兒的性命,自己豈能松懈。所以,他分配大家單獨尋找,還約好天黑之前在此處集合。
其他人紛紛領命,刻不容緩地投入尋找雪蓮花當中,李浩考慮到這兒環境惡劣險峻,不放心古煊,決定陪古煊一塊。
古煊再一次婉拒,叫他也單獨去,因為這樣會快點找到。
最后,李浩唯有聽命,出發前,仍不忘叮囑古煊小心和謹慎。
古煊表面上答應了,實際上,壓根不顧自己的身體,他修長的雙腳穩穩踏在厚厚的積雪上,矯健疾奔。
可惜,好長一段時間過去了,他目光所到之處還是白茫茫的積雪,絲毫看不到大家所形容的那種紅色雪花,由于雪氣不斷侵入,他則變得面紅鼻赤。
他忍著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的寒意,繼續亡命尋找,由起初的疾奔轉為快跑,奈何隨著他越往前,積雪越來越厚,已經沒入他的膝蓋,冷氣更是寒徹骨髓,浸透他的四肢百骸,疲憊于是隨著襲來。
他呼吸越來越重,曝露在空氣里的俊顏已一塊紅一塊紫,全身上下仿佛都耗盡了力氣似的,走著走著,他再也無法往前,唯有停下休息,僅僅一會,當他發覺自己腳部恢復些許力量,他便繼續,直到累了再停下。
他就這樣走走停停,強忍堅持著,邊走,邊回憶冷君柔的樣子,回憶自己與她一起度過的那些幸福的過往,靠這些支撐,他動力大增,從而堅持不懈,結果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讓他找到了那朵珍貴的大雪花,美麗紅火的它,長在巖石中間,果然非一般的難尋。
凍僵了的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妖紅的雪花,他忍不住感動落淚。由于歸心似箭,他毫不停歇,馬上帶著雪花往回走,明明比之前還累還艱苦,他卻走得比之前還快,回到集中地時,剛好碰上一個耐不住嚴寒而提前歸來的士兵,于是吩咐他轉告其他人,自己則揣著雪花先行下山,正趕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鹽城。
他這才發現,在雪地里奮戰了一天的自己已被凍得全身麻木僵硬,兩腿毫無知覺。
軍醫趕緊給他診治,喂他服下藥之后,勸他休息,可他不肯,堅持要守著冷君柔,要親自看著冷君柔好起來。
眾人于是紛紛規勸,最后,是冷君柔出面,勒令他馬上去睡,還說自己假如真的有幸藥到病除,休養期間需要他健康強壯的身體來照顧與呵護,他這才命人在房內臨時安置一張床。
躺在床上,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冷君柔,許久許久才入睡,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冷君柔的病好了,寶寶也沒事,冷君柔還原諒了他。
可惜,事實和夢境是相反的,他翌日醒來后,得到的消息是,連雪花也救不了冷君柔。
他被重重打擊得宛如墮入深淵,悲痛之余,不禁遷怒那些大夫和軍醫。
大家都渾身哆嗦,李軍醫聲音顫抖地稟告,“臣之前也說過,娘娘不僅染上瘟疫,還引出其他并發癥,加上時間拖得太久,導致無法達成預期的效果。”
“李軍醫,要是我……現在打掉胎兒呢?還有沒有救?”冷君柔突然問出聲,說話斷斷續續,蒼白的容顏因布滿哀痛和傷悲而顯得愈加憔悴,她終于決定舍棄孩兒了。
李軍醫怔然,直至古煊咆哮聲傳來,才遺憾地解答,“回皇上和娘娘,臣惶恐,由于時間拖延太長,即便此刻舍棄胎兒,娘娘活命的幾率也恐怕……只有五成。”
冷君柔聽罷,好比五雷轟頂,五成,那就是一半的機會!自己苦苦掙扎了好幾天,費了好大勇氣做出這個決定,老天爺卻存心跟自己作對,只給自己五成機會。
古煊何嘗不是撕心裂肺,自己歷經風霜和險阻,幾乎搭上性命找到雪花,結果竟是徒勞無功。他忍住深深的劇痛,厲聲發出命令,“不管多少成,都要試試,而且,朕要的是十成把握,絕對的成功,聽到了沒,你們答應朕!”
眾人戰戰兢兢,明知無法確定,還是頜首答允。
不過,冷君柔又拒絕出聲,“算了,不用了。”
大家無不驚呼,古煊更是氣急敗壞,“柔兒,為什么,你不是決定好的嗎?為何又改變主意?”
冷君柔不語,只是不停地搖頭。
“柔兒!”古煊再一次低吼,帶著哭意的聲音,震撼了屋內所有的人。
同時,也震到了冷君柔。她吃力轉動著黯然無光的雙眼,一一看向眼前的人群,他們,都是關心自己的人,特別是眼前這個……更是不顧一切只想救活自己。
凝著淚,她深吸一口氣,然后屏退眾人,只留下他。
“柔兒,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要拒絕,快,快告訴我。”古煊握住她的手,迫不及待地重復問話。
冷君柔注視著他,面色悲悵,緩緩訴說出來,“知道懷孕,是那次逃到郭將軍府邸的第二天,我首先的感想是惱羞成怒,恨不得立刻打掉胎兒,好阻止你的詭計得逞。奈何,慧如跟我分析種種不該滑胎的理由,還指出一點讓我不得不接受的,因此,我暫且擱置這個決定。”
“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墮胎的念頭不知不覺中變淡,閑下無人時,我總會撫著腹部,憶起當年懷孕堯兒的情景,憶起第二胎被迫流掉,還憶起……紫晴的死,冉妃的死,不舍之情于是在我心中萌生,漸漸愈加強烈,強烈到壓住了對你的怨憤和痛恨。直到前陣子,我徹底確定,我要保住寶寶,要把他平安產下,我已失去我娘和紫晴,堯兒也生死未卜,我想這應該是老天爺對我補償,我得好好珍惜。”冷君柔不停地說,不停地換氣。
古煊則心潮澎湃,百味陳雜,慚愧,自責,后悔,心疼,憐愛等無數感覺云集在心頭,他更緊握住她的手。
一下子說太多話,冷君柔變得更加辛苦吃力,可她使勁堅持著,語氣陡轉憤慨,“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那根本不是老天爺對我的憐憫,它從沒想讓我好過,它一開始就給我安排了一個極差的命運,打我一來到這個世上,它就開始了對我的折磨,各種各樣、或大或小的折磨,各種各樣、或大或小的苦和痛!”
古煊也跟著焦急起來,連忙安撫道,“柔兒,別激動,乖,別說了,別說了!”
冷君柔搖頭,繼續往下,“這次,他根本就是要我的命,所以,我沒必要再賭,既然注定要死,那我和孩兒共同面對,這樣至少我們能在黃泉路上有個伴。聽人說,滑胎后,胎兒的靈魂會依附到母體下一胎,上次我無能為力,被逼失去他,如今,這樣的痛我不想再承受一次,我已沒有力氣再去承受。所以,不管發生什么事,我都會與孩兒在一起。再說,經過這些磨難他仍堅強地活著,證明我和他是分不開的。”
說著,她已哭了出來,很快淚流滿面。
古煊更是肝腸寸斷,哀痛欲絕,他俯下身軀,一手摟在她的身上,另一只手,輕輕拭擦她的眼淚。
“曾經,你狠心打掉孩兒,當時我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悲慘地離開,然后那一幕變成一個噩夢,時刻糾纏著我,給我帶來漫無邊際的痛。現在,我再也不會任由別人做主,即便你也不行!孩兒在我的體內,只有我才能決定他的去留,也只有我,才有權支配我自己的人生,因而,你別再浪費口舌了,我是不會妥協的,這次,我再也不會妥協!”冷君柔幾乎耗盡了全部精力,總算把該說的都說完,繼而,昏迷過去。
古煊也仿佛整個心被掏空了,不停吶喊著冷君柔,爬上床躺在她的身邊,深深抱住她,最后,無法克制地痛哭出來。
自有記憶開始,他沒哭過,即便是父皇和母妃死的時候,他也只是悲痛落淚。三年前恢復記憶,想到自己對她的種種傷害,他在心中哭泣,如今,終忍不住嚎聲大哭。
柔兒,對不起,對不起,讓你受這么多的苦,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上一個孩兒,是我想方設法得來,我和你一樣珍惜與期盼;這一次,更是我使盡渾身數解才能達成的心愿,想到舍棄他,我同樣悲痛欲絕。
然而,任何能救活你的機會,我都不想放過,即便那要舍棄孩兒的性命,倘若在孩子和你之間只能選一個,我選你,我可以失去孩兒,但不能失去你!
或許,毫無止境、不休不停的災難與痛苦讓你感覺太累太累,累得直想解脫,可你又否知道,你的解脫便是我的墜下深淵,所以,請你別放棄,求你別認命,正所謂苦盡甘來,我想這已經是我們的最后一劫,度過了,便海闊天空,幸福常在,故你得堅持,務必堅持。
柔兒,求你,求求你,別放棄自己,別放棄我,別放棄堯兒,別放棄這個世界,其實,這個世界還是很好很美,以后會更好更美,有我的陪伴,你再也不會孤獨和悲傷,再也不會遭遇磨難困苦……
他一直流著淚,一直默默哀求,牢牢抱住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和她融為一體,永遠也不分離……
盡管冷君柔說明了原因,古煊卻依然無法接受,冷君柔醒來后,他繼續契而不舍地勸說和哀求,最后還提出堯兒,可惜,冷君柔都不為所動,她抱定決心要和腹中胎兒同生共死,在生命最后的一刻,她要跟老天控訴自己的不服和憤怒。
古煊再也無計可施,身心疲憊的他,感覺自己一下子似乎老了十幾歲,全身充斥著挫敗、頹然和無力。
接下來,冷君柔的情況持續惡化中,軍醫用續命丹給她延長了5天命。
她清楚,古煊表面上看似同意了自己的選擇,實則還在苦苦掙扎著,繼續想方設法希望自己還是能改變主意,做最后一搏。可她也不說什么,只靜靜等待死亡,借著余下的日子再次回憶過去的某些情景。
除了古煊對她幾乎寸步不離之外,每天還有其他人來看她,來得最多的屬子軒、李浩、慧如和郭穎潔。
與子軒相認不久,自己還來不及多加關心和接觸,眼見就要永別。至于李浩,雖然他以古煊為第一,但不得不說,他對自己也是非常照顧,他已將自己當成了另一個主人。慧如,這個命運同樣很悲很無奈的女孩,在自己心中已有了和紫晴一樣的地位。而郭穎潔,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與觀察,她發現她確實是個很不錯的女子。
其實,好幾次她都想單獨找郭穎潔談談,想做出叮囑和托付,希望郭穎潔將來好好協助古煊,照顧古煊,然而每次話到嘴邊,她都忍住了,她想,不用自己說,郭穎潔都會這么做。
日子充滿哀愁和悲傷,卻過得甚快,光陰穿梭間,已是冷君柔服下續命丹的第五天,過了今天,她會香消玉殞,與世長辭。
傍晚,她忽然對古煊提出想看日落,古煊滿腹悲痛,想也不想便答應,用被子裹住她,抱她坐馬車前往鹽城最高的地方……城樓。
廖智坤臨時把守城士兵集中到樓下,整個城樓只有古煊和冷君柔,他抱著她,一起坐在帶來的大椅上。
四周一片安靜寧謐,夕陽將它璀璨耀眼的光芒灑在城樓各個角落,給冷君柔蒼白的面容染上一抹淡淡的胭紅。
她窩在古煊胸前,靜靜凝視西邊天際,看著金芒四射如火球般的落日,還有落日周圍的一片片云彩紅霞。
突然,她干涸的嘴唇輕啟,發出幽幽的嘆息,“很多人喜歡日落,覺得它很美,很寧靜,我以前也這么認為,可現在,我覺得它很悲很傷感,因為它代表著逝去,代表著結束。”
古煊俊顏更加暗淡,沉痛的雙眼,也緊緊盯著遠處那抹火紅。
“皇上,我可以叫你……煊嗎?”冷君柔又道。
古煊怔了怔,抱緊她,“可以,當然可以,柔兒喜歡怎么叫就怎么叫。”
“煊,煊……你的名字叫起來真好聽,你知道嗎,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愛侶之間以名字相稱,一般都是以最后一個單字,親昵的稱呼凝聚著對對方的愛。”冷君柔不由想起了云赫和秦雪柔。
古煊則心頭倏忽一顫,這么說,她是愛自己?她還愛著自己?
想過秦雪柔和云赫,冷君柔思緒回歸,開始回憶過去,邊自顧訴說,“我還很小很小的時候,經常看到我娘暗自垂淚,我以為是我不聽話,導致她傷心,因此,我很乖,很勤勞,我想這樣的話我娘不會再傷心,不會再落淚,可惜,即便我再懂事、再乖巧,我娘還是無法擺脫傷悲。我娘很少笑,故她每一次笑,我都記得很清楚,后來,我慢慢長大,很多事情也漸漸明白過來,加上一些刁蠻村民的欺負,總算清楚我娘為何會哭。”
“我娘很愛我爹,為了我爹放棄一切,結果卻是遭到我爹的拋棄和追殺。自小,我娘跟我說,越是好看的男人越不可靠,越不能托付終身,叫我長大后千萬別沾情愛,只有無情無愛,才不會被傷害,不用像她那樣痛苦凄涼一生。”冷君柔仿佛再一次看到,娘親是如何傷悲凄然地教導自己,仿佛再一次看到娘親臨死前的放心不下,反復叮囑自己。
古煊已將視線自天空收回,俯首凝望著她,眸色更加的深,更加的沉。
冷君柔緩了緩氣,“其實,只要是人,又怎能做到無情無愛?即便我目睹過娘親的悲慘,遇上你后卻還是做不到靜如止水,我終究沒有聽從娘親的教誨,無法克制地愛上你,且愛得很深、很深,結果如我娘所說,我被傷得遍體鱗傷。”
“柔兒,對不起……對不起……”古煊開始做聲,不停地道歉,充滿愧疚、自責和憐愛的道歉。
冷君柔卻抿唇,揚起一抹淡淡而幸福的笑,她還仰臉,對上他俊美絕倫的面龐,對上他飽含傷痛可絲毫不損愛意的眼眸,“不過,等我明天去到另一個世界,見到我娘時,我定會跟她說,其實并非所有好看的男人都不可靠,至少,我找到的那個就值得托付終身,盡管我曾被傷得很徹底、很痛苦,但我不后悔,可以從頭來過的話,我依然會選擇愛上你。”
“柔兒……”
“雖然你帶給我很多很多痛,迄今還是難以忘懷和淡卻,但不可否認,你帶給我更多的是快樂和幸福,最為珍貴的有堯兒,還有肚里這個。所以,我想老天爺也非冷酷無情,他并非只會不停地折磨我。給我安排無數磨難的過程中,他也給了我很多歡樂和真情,我生命里,出現許多值得懷念和珍惜的人,我娘,堯兒,紫晴,子軒,藍雋,李浩,慧如,冉妃,我表哥,我外公,還有很多很多,當然,還有你。或許,這就是轟轟烈烈的人生,有痛,有悲,有恨,有愛,有喜,有生離死別,但是,我不悔此生,再也不后悔。”冷君柔蒼白的麗顏透出了一抹光亮,比夕陽的光芒還要耀眼,被病魔折磨得呆滯的眸子,也無比晶瑩和堅定。
不過,其實她內心在淌血,人永遠都是不滿足的,自己也不例外,即便自己已擁有許多美好的時光,卻仍希望能繼續幸福體會下去,可惜,老天爺是吝嗇的,它明明聽到自己的祈禱,明明知道自己的渴望,卻狠心不給自己實現。
故她要抓住這最后的時刻,說出自己的內心感想,“前陣子,慧如勸我原諒你,與你重修舊好,我一直認為自己做不到,認為自己和你,無法破鏡重圓。實際上,盡管你曾給我很多痛不欲生的傷害,盡管紫晴的死、我娘的尸骨無存,上一個寶寶的不幸被害,還有很多很多性命,均直接間接地與你有關,可我依然無法停止愛你,依然想和你在一起,煊!”
好珍貴的話,是他夢寐以求,是他期盼多時,他曾為此絞盡腦汁,為此深深苦惱、沮喪甚至絕望,無時無刻不想著如何獲得她的原諒,如今,她說原諒了他,可他感覺不到預期的興奮和喜悅,他為她的即將離世而陷入濃濃的哀痛,任憑怎樣的大喜狂喜也無法把他拯救出來。
冷君柔同樣哀傷的眼神自他身上移開,重新看往遠方的西天,“可惜,老天爺不答應,他覺得這樣的我們,橫跨著許多許多,已經不該在一起,故他要分開我們。真心相愛的男女都會對那種至死不渝的愛情、對冥冥中牽絆彼此的宿世情緣無限向往,希望生生世世永在一起,其實,無論多少輪回多么相愛,也只能造就一生的幸福情緣,雪柔和云赫之所以能白頭偕老,是因為我和你這輩子無法相伴相隨……”
她的某些話,很美好,確實令人向往,古煊卻深深被刺痛,以致無心遐顧她口中的雪柔和云赫是誰,他急切地,大聲地發出了反對,“不會的,柔兒,上天才不會這樣,他就算要懲罰,也是懲罰我,是我做錯事,你沒錯,你那么善良,那么可憐,老天爺怎么會要你死。另外,我們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不管前世、今生,還是下輩子,我都會愛你,與你白頭偕老,這是我們命中注定,生生世世,生生世世明白嗎?”
冷君柔凄然地笑,搖著頭,一會,突然又問出,“煊,假如我死了,你會獨活嗎?”
不待他回答,她繼續說,“愛一個人,并非要陪她一起死,而是在她死后,繼續好好地活著,盡可能地活著,等將來去到另一個世界與她重逢時,把她錯過的那些精彩分享與她,讓她沒有遺憾。煊,答應我,務必保住你的性命,盡可能地長命百歲,甚至兩百歲,然后告訴我,這個世界接下來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你看到了多少美好,嗯?答應我,請你答應我……還有堯兒,我還沒找到堯兒,我不知他現在怎樣,求你務必找到他,然后也告訴我,他經歷的是一段怎樣的人生,他長大后愛的女孩是怎樣的,他生了多少個兒女,他做過多少輝煌的事……”
柔兒,難道你不知道,沒了你這個世界就再也不會美好!你想看這個世界怎樣變化和發展,你應該保住性命,與我一起見證;你想知道堯兒未來的人生,你也該親自目睹,沒有你在我身邊,我根本看不到美好,根本看不到,你又知不知道!
古煊滿面悲傷,滿眼痛楚,定定望著冷君柔,心里默默地訴說,漸漸地,熱淚盈眶。
其實,自己一開始就不該復仇,拿回皇位又怎樣?榮華富貴又怎樣?稱霸天下又怎樣?并非當皇帝才能保護她,才能給她幸福,其實,只要自己在她身邊,疼愛她,呵護她,陪著她,不管自己的身份是誰,不管身處何處,對她和自己來說都是一種幸福,極大的幸福。
柔兒,我錯了,我又錯了,是我害了你,是我自毀了幸福……
灼熱的淚,一滴滴地打落在冷君柔的臉上,給她冰涼的肌膚帶來一陣陣溫熱。
他又哭了!煊,別哭,別流淚,男兒有淚不輕彈,我還是喜歡那個酷酷的你,那個自信的你,那個似乎這個世界任你主宰,再也沒東西能難倒你的樣子……
冷君柔再一次抬眸,癡看著他,然后,芊芊素手爬上他的臉,輕緩地拭去他眼中的淚珠,后來,她發現自己累了,累得再也提不起力,便不得不收回手,改為環在他的腰間,冰冷的小臉緊貼在他的胸前。
煊,假如我真的要離開這個世界,那么,請抱緊我,讓這一刻,永恒!
她向他表明的心意,她不再恨他,且原諒了他,他的愿望和夢想總算達成,然而,她卻要離開了他,永遠地離開。
夕陽漸漸沒入云端,天空開始黑了下來,冷君柔已然閉上眼,了無生氣地躺在古煊的懷中,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看似隨意的擱著,實則隱藏著無限的力量,誓必保護那兒不被傷害。
古煊牢牢抱住她,繼續淚如潮涌。柔兒,你睡吧,睡夠了記得醒來,朕在等你,會一直等你,等你醒來為朕生兒育女,與朕攜手一生,到了彼此都白發蒼蒼時,你叫朕老頭子,朕叫你老太婆,我們手牽手,深情相擁,一起再看日出、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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