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失蹤,安然借錢被辱
安然懷疑小舅舅是不是在西城那邊出了事,不然怎么會這么久都沒有消息呢?她給賀伯父那邊去了信,就算顧家這邊的信沒有到,賀家知道她和小舅舅的關系,也應該告知一聲吧?
可是,大舅舅這邊沒有消息傳來,賀家那邊也沒有消息傳來,讓安然不得不擔心起來。她本來是想著提醒娘親回顧家看看,又擔心小舅舅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娘親剛剛平復一點的心情承受不住。
十月二十四那天午后,顧家終于來人了,卻只是個報信的小廝,特意趕來姑奶奶家報信,說是老太爺生病了,請姑奶奶回去。
顧宛娘聽完,擔心得不行。她知道,如果父親只是一般的小毛病,大哥不會特意讓人送信讓她回去的。既然如此著急讓人帶著馬車來接她,只怕爹爹真的不太好了。可惜不管她怎么問,那小廝都說不清楚,真是急死個人了。
失去了丈夫以后,顧宛娘特別能理解那種失去伴侶的悲哀和絕望,更何況爹娘相伴三十多年,娘親突然離去,爹爹如何受得了這個打擊?。
安然趕緊扶著娘親坐下,安慰她幾句,又讓玉蘭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叫上哥哥,便坐上顧家的馬車去縣城。
從王家村到縣城,乘坐馬車大概需要五個時辰左右,現在已經是午后,只怕要明天才能到縣城了。馬車上載著五個人,速度也提不上來。到了晚上,他們找了個小鎮住下,第二天一早再繼續趕路,終于在中午的時候到了縣城。
從大門進去,大哥大嫂都沒有出來迎接,只有個不甚熟悉的門房將他們帶到了二門外,又由二門伺候的婆子將她們帶去后宅顧重山的的院子。
顧重山的院子種了很多竹子,就叫修竹院。里面還有一個小荷塘,邊上種著桑樹。顧宛娘睹物思人,想起前一次扶著爹娘在院子里曬太陽是什么時候呢?當時的歡聲笑語仿佛還在眼前,可是娘親已經去了,而她竟然連娘親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安然見前面引路的婆子已經對著她們張望好幾次了,忙提醒娘親道:“娘,我們進去吧!外公一定想你了。”
顧宛娘趕緊將眼角的淚水拭去,跟上前面的婆子,走進父親的臥房。
還在外間,安然就聞到一股很大的藥味兒,還有些炭火的味道,空氣渾濁,別說病人了,就是好人長期被關在這屋子里也得生病。安然看了看,心里想著一定要找個機會給外公房里透透氣才好。
這時,只見內室的門簾一掀,楊氏紅著眼睛迎了出來。只見她拉著顧宛娘的手道:“宛娘,別怪嫂子失禮,實在是爹爹這里離不得人。”
顧宛娘忙道:“嫂子別這樣說。十幾年來,爹娘多得你照顧……嫂子,爹到底什么病?可是著了涼?”
“爹喝了藥睡了,你先看看,具體的我們等下再說。”
楊氏聲音很輕,顧宛娘立即點點頭,帶著安然和安齊輕手輕腳走了進去。
走進里間,果然空氣更加渾濁不堪,讓好人聞著也覺得難受。但想著外祖父,安然還是克服了心里的這點不適,趕緊走到床前。安然記得前一次見外祖父,他身體看起來還好,精神頭也好。可是如今躺在床上卻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原本花白的頭發竟然全白了,眼眶深陷,臉色蠟黃,深陷在被褥中的身體是那樣的單薄瘦弱。
顧重山現在的樣子安然見了都忍不住一下子紅了眼睛,更何況顧宛娘?她不過只看了一眼,那淚珠子就不斷往下掉,怕哭出聲來,她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楊氏怕她哭出來將老爺子驚醒,趕緊又扶著她出去。安齊安然兄妹自然跟在娘親后面又出去了。
楊氏將捂著嘴的顧宛娘拉到旁邊的偏房里坐下,丫頭送上茶水,楊氏這才輕嘆道:“宛娘,嫂子也知道你……唉,本來你哥哥走的時候是不讓告訴你的。可是爹這幾天越發不好了,我實在擔心,不得已,也只好派人把你請回來了。”
顧宛娘聽到這里,震驚地放下捂著嘴的手,滿臉的焦急地望著楊氏道:“嫂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娘已經過世,爹又生病了,顧宛娘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什么事情讓哥哥擔心她承受不住,竟然不告訴她。“對了,大哥去哪兒了?”
楊氏紅著眼睛哽咽道:“宛娘,是二叔,二叔他……他失蹤了……你大哥去趙家參加完葬禮回來,就去找他了,可是一直沒有消息……我們一直瞞著爹的,可是爹不知道怎么還是知道了。然后,那天晚上他就病了,一直都不見好……”
小舅舅失蹤了?一旁的安齊和安然也是大為震驚,小舅舅一直對他們那么好,難怪這次這么久都沒有消息送回來,竟然失蹤了?
安齊望著安然道:“我們趙家才出了這樣的事,小舅舅又出事了,會不會都是盧家的人做的?”
安然忙問大舅媽道:“舅媽,您快跟我們說說,小舅舅失蹤到底是怎么回事?”
楊氏聽安然兄妹兩個說得奇怪,忙掏出手絹壓了壓眼角,這才詳細說來。
“我們也是五月初才得到消息,說你小舅舅二月初就帶著幾個人去了西城以南的夷族聚居地,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但去了就一直沒有回來。那邊的掌柜等了半個月都沒有消息,著急了,就求了縣令賀大人派人幫忙去夷族詢問,結果人家說他繼續往南走了。縣衙的差人也不敢再往南走,說那邊的林子太危險了,毒蟲猛獸多得很,就是當地夷人都不怎么敢去。
那掌柜又等了半個月,還是沒有消息,就寫了信回來報信。收到信的時候,正好趕上趙家這邊出殯,你大哥從趙家回來,第二天就出發去西城。可是現在都幾個月了,你大哥寫了兩封信回來,說是到處都走遍了,都沒有二叔的消息……”
安然一聽就知道遭了,只怕小舅舅真的去尋翡翠去了。
楊氏看安然臉色變了,想著她和顧勝武關系最好,忙問:“然姐兒,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小舅舅他到底去那些夷人住的地方做什么?”
顧宛娘和安齊也緊張地看著她。
安然滿臉焦急后悔道:“小舅舅聽人說在西城往南的地方,有一種特殊的玉石,據說是女媧娘娘煉制五彩石補天沒有用遺留下來的,就藏在地下的石頭里。可是那片雨林很危險,毒蟲猛獸很多,我勸他不要去,他也答應我說不去的啊……”
楊氏還真的當顧勝武是在西城聽到這個傳說動了心要去尋寶,可顧宛娘和安齊一聽就知道這傳說肯定是安然告訴他的。他們都相信安然是仙子下凡,所以才知道很多他們不知道的事情。就比如這女媧補天,民間倒也有些傳說,可誰知道女媧娘娘煉五彩石的地方?誰知道那五彩石用完沒用完?
“你這孩子,讓我怎么說你呢,真是的……”顧宛娘埋怨地看著安然,急得跺腳,又問,“那地方距離西城到底有多遠?真的有五彩石?毒蟲猛獸很多?”
安然點點頭,嗯了一聲道:“遠倒不是很遠,但毒蟲猛獸很多,不一定能找到……”
楊氏急切中聽得似懂非懂,卻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拉著安然的手道:“然姐兒,等會兒見了你外祖父,你好好跟他說說你小舅舅跟你說過的那什么五彩石的事情,就說那地方很遠,又容易迷路,但并不是很危險……總之,一定要讓你外祖父相信,你小舅舅還活著!你明白嗎?”
安然點點頭。只是既要讓外公相信,又要穩定他的情緒,這實在不太容易。外公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的,什么沒見過?一般的謊言如何騙得了他?
安然想著西城那邊的少數民族的風俗,想起小舅舅曾經說過的話,忽然有了主意。
“舅媽,你會不會大舅舅的字跡?”
楊氏搖頭。顧勝文小的時候沒念過兩年書,他會的那些字都是老爺子回家的時候教的,也沒怎么認真練過,不太好看,也讓人無從模仿。
“那大舅舅的手記有沒有?我們造一封假信吧!”安然與小舅舅常通信,對他的字跡很熟悉,自忖造假一封不難。但大舅舅的她就沒什么辦法了。也許看多了大舅舅的手記能模仿出來。
如今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楊氏不得已只好將顧勝文記賬的賬本以及前兩封信找出來給安然看。
安然看了,轉而問哥哥:“哥哥,你能不能模仿大舅舅的字跡?”
安齊可沒學過這個,但他仔細觀察了大舅舅寫字的筆畫,覺得學個七八分應該不難。
“然姐兒,你打算怎么寫?”楊氏著急地問道。
居然怎么寫安然一時還沒想清楚,只能勉強安慰道:“舅媽您就放心吧!等會兒您看了信就知道了。不過,您可一定要從心里面相信這信是真的啊!您要是都不信,肯定騙不過外公。”
“這你就放心吧!”楊氏是商人婦,甚至自己也幫丈夫打理店鋪,深諳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精髓,說幾句謊話騙人實在很容易。
于是,兄妹兩個又轉去顧少霖的書房。顧宛娘和楊氏卻沒有跟去,而是留下來照顧老爺子。
顧宛娘知道大哥不在,大嫂一定很忙,這幾個月來不知道多辛苦,便勸她道:“嫂子,大哥不在家,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爹這里有我和丫頭照看著,不會有事的。”
楊氏點點頭。她確實忙得很。自從姑爺出事以后,他們家在各地的鋪子就相繼出事,不是生意被人家搶了,就是有人故意雇傭了些混混到店里鬧事,雖然最后都處理了,卻讓人心疲力竭煩不勝煩。也是到那個時候,楊氏才明白他們顧家的生意為什么要給趙家分紅。因此,自趙姑爺的死訊傳來,她就沒再給過趙家分紅,顧勝文事情多,也沒注意這個,只當一切照舊,妻子會處理好的。
老爺子雖然吃了藥,睡得也不沉,不過大半個時辰以后就醒了。
睜開眼睛就看到女兒,老爺子還是很高興的,不由伸出手去,喚道:“宛娘,你回來了。”
顧宛娘趕緊抓住父親的手,眼淚卻一下子就滾了出來,埋怨道:“爹,您病了怎么也不告訴我?要不是嫂子派人接我來,我都不知道……”
老爺子輕輕嘆息一聲道:“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心里也苦得很,就沒讓你嫂子告訴你。”
想著女兒的計劃,顧宛娘故作不解地問道:“爹,您這是怎么了?娘雖然走了,可心里一定還是記掛著您的。您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娘泉下有知,只怕也要難過了。”
老爺子聽女兒的話,似乎還不知道她兄弟的事情,也沒有主動提起。他知道,這姐弟兩個關系最好,要是宛娘知道武兒出了事,只怕又要哭瞎了去。
老爺子輕輕嘆息道:“什么泉下有知?爹爹可不信這個。人死如燈滅,死了就死了,難過的不過是活著的人罷了。你放心,爹會好好活著的。我還要看我們霖哥兒和齊哥兒考秀才呢!”
顧宛娘點點頭,心里想著,多讓幾個孩子陪著爹,應該能讓爹爹的心情好一些。雖然兒子出了事,不是還有孫子外孫子嗎?
這時,安齊和安然進來了,嘴里脹鼓鼓的似乎在吃東西。
“外公,您醒了!”安齊立即跑過去坐在床邊,拉住了外公的手,只覺得心里難受極了。他真擔心外公會像爺爺奶奶那樣,說走就走了。
安然也靠了過去,笑著對老爺子道:“外公,我們聽說您醒了,就趕緊過來了。”說著,她趕緊將嘴角刻意留下的點心屑拂掉,又對顧宛娘道,“娘,既然外公醒了,您就去吃飯吧,然姐兒和哥哥一起陪外公說說話。”
老爺子看到外孫外孫女還是高興的,精神也好了不少。聽說女兒還沒吃飯,就立即趕她出去吃。
顧宛娘看了看安然道:“那你們兄妹兩個可要好好照顧你外公,不要讓你外公說太多話,娘很快就回來。”
他們急著趕來,中午才到的,確實沒有吃東西。楊氏太忙太累,估計也忘了問。
顧宛娘出去一看,外間桌案上碟子里還放著不少的糕點,便也坐下來吃了一點。
卻說里面,安齊兄妹坐在床邊陪外公說話。安然見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的,便去打開了一扇,吹了些涼風進來,但空氣卻好多了。房里伺候的兩個丫頭要阻止,老爺子卻道:“讓然姐兒開一點。我早說了要開了窗戶透透氣,你們總是不肯。還是我外孫女知道老頭子的心意。”
安然開了窗戶回來,又對一個丫頭道:“花園里有什么花沒有,去剪幾支來插瓶。要是沒有花,煎些綠色的枝葉來也行。”
老爺子不住地點頭道:“好,好,還是我外孫女貼心。”
安然又坐在床邊,拉著外公皮包骨頭的手,道:“外公,你的指甲都長長了,然姐兒幫你剪了吧!”
老爺子聞著比之前清新了很多的空氣,覺得身子似乎也爽利了不少,欣慰地笑道:“好,都聽然姐兒的。”
于是,安然又讓丫頭去找剪子。
老人的指甲很久沒有修剪了,又厚又硬。好在剪刀很鋒利,她使出吃奶的勁兒來,總算將外公兩只手的手指甲修剪好了。
安然要了熱帕子給外公擦了臉和手,問道:“外公,您現在是不是覺得舒服多了?”
老爺子摸摸安然的小臉,滿是欣慰地嘆息道:“你是個好孩子,有你在你娘身邊,外公也放心了。”
安然不愿意外公又想起傷心事,當然,她自己也不愿意想起爹爹的死,每次想起都心如刀絞似的,便岔開了話題道:“外公,您的腳趾甲也很久沒修剪了吧?不如我們一起幫您剪了。”
老爺子搖頭笑道:“不了,外公腳臭,仔細熏著你。”
安然搖頭道:“不怕不怕。小孩子剛剛出生的時候,父母長輩給他洗尿布,也從來沒有覺得孩子的屎尿臭,做晚輩的又怎么能嫌棄長輩的腳臭呢?”
老爺子輕輕嘆息道:“我們然姐兒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只是外公腳趾甲硬得很,你力氣小,只怕剪不動。”
安齊立即接口道:“外公,我幫您剪。我是男孩子,我力氣大。”
安然笑著點頭道:“對,還有哥哥呢!”說著,她就轉到床尾,將被子掀開一條縫兒,伸手進去摸了摸外公的腳。嗯,好像確實又厚又硬。
安然想了想,讓丫頭準備了熱毛巾,將外公的腳擦了擦,而后便熱敷在腳趾頭上面。等熱毛巾溫度下降,她又再換一條。
別說,老爺子還真的覺得舒服。
這時,出去剪花插瓶的丫頭回來了,她剪了兩支臘梅花,配上三桿翠竹,遠遠看去,倒也雅致。空氣中有了臘梅的香味兒,也覺得清新怡人。
安然和哥哥坐在床尾,一邊給外公的腳做熱敷,一邊陪外公說話。想起剛才在書房里偽造的兩封信,安然現在就開始打埋伏了。她狀似疑惑地問道:“外公,怎么小舅舅這么久都沒給然姐兒寫信了?然姐兒都想他了。”
老爺子之前也是刻意不去想小兒子的事情,也只當他們兄妹都知道了,所以才沒有提說。如今聽安然提起,他才明白,原來這兄妹兩個什么都不知道。想著小兒子似乎跟然姐兒關系特好,也不想讓她擔心,便道:“他還在西城呢,說是要去西城南邊看看,也不知道那些夷人有什么好看的,這么久了也不寫封信回來。”說到小兒子,老爺子便忍不住有些眼睛發紅。
安然正等著外公這句話呢,忙一臉驚訝地接過來道:“小舅舅真的去找五彩石了?”
老爺子一聽,咦,然姐兒知道老二想去做什么?
“然姐兒,你知道你小舅舅去那西城南邊做什么?”
安然一臉懵懂道:“小舅舅沒有跟外公說過嗎?”
“說什么?”老爺子有些心急地追問道,“然姐兒,你快跟外公說說,你小舅舅怎么跟你說的?”
安然笑道:“小舅舅說他在西城的時候聽到一個傳說,外公你聽過女媧補天的傳說沒有?”
老爺子點點頭,心里卻更加疑惑了,兒子的失蹤跟女蝸補天有什么關系?
安然沒有讓老爺子著急,繼續說道:“據說,女媧娘娘煉制五彩石補天,地點就在西城往南。而當初女媧娘娘補天還剩下不少五彩石,就隨意扔在地上。據說,那些五彩石就包裹在普通的石頭里面,比我們平常見過的玉石還要堅硬,還要漂亮呢!小舅舅說要去找了來,給外公賀壽的。哦,我知道了,小舅舅想要給外公驚喜呢!”
老爺子砸了砸嘴,仔細回想安然的話,又問:“然姐兒,你小舅舅有沒有說他要去多久?對了,那邊到底是個什么樣子?不是說夷族人的山林里很多毒蟲猛獸?”
安然適時地嘆了口氣道:“小舅舅說那邊地形復雜,很容易迷路,去多久他倒是沒說。我也勸他不要去,聽說那些樹林里有很多毒蟲的。說起猛獸,據說那邊森林里有大象。外公見過大象嗎?小舅舅說大象可大了。不過大象是很溫和的動物,人不招惹它,它也不會攻擊人的。有的夷人還飼養大象幫自己干活兒呢!對了,據說雨林里還有一種肉蟒,好大好大,看起來好嚇人,不過性子卻溫和得很,從小飼養還能幫主人看孩子呢!小舅舅說,他跟好幾個夷族的寨子都熟悉,要請幾個朋友跟他一起去找五彩石的。”
不知道為何,老爺子聽到這里,心里居然安定了些。他想,如果兒子帶著那些夷人朋友一起去,生存應該還是比較有保障的吧?但怎么這么久都沒有消息回來呢?
安然跟外公說話的時候,安齊就幫外公剪腳趾甲,修剪好了,又趕緊將外公的腳放到被窩里。
安然看著外公身上蓋著的羊毛被,心里又想著,不知道現在西域有沒有棉花,要是能早點引進棉花,有棉衣穿,有棉被蓋就好了。
顧宛娘吃飽了,回到內室。見安然開了半扇窗戶,趕緊去關了,罵道:“然姐兒你也太不懂事了,你外公病了不能吹風的你不知道?”
安然委屈地望著外公。老爺子立即道:“就開半扇吧,我這里也吹不到風。你不覺得現在房里的味兒好多了?老頭子聞了心里也舒服多了,整天聞著那藥味兒,沒病也熏出病來了。”
顧宛娘聽老爺子這樣說,遲疑了一下,見窗戶的位置果然是吹不到床上去的,便把窗戶關小了些,但到底還留著一條縫兒。
就在這時,只見楊氏滿臉笑意,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一進門就大聲嚷嚷道:“爹,爹,霖哥兒他爹來信了!說找到二弟了!二弟也有信回來,要您親自拆看呢!爹您快拆開看看二弟都寫了什么!”
楊氏趕緊將手中的信遞給老爺子。
老爺子自聽到說找到老二了,不禁雙眼一亮,立即在女兒的攙扶下坐起身來。他接過信來,卻見那信似乎經過了很多人手,還有個男人帶著油跡的拇指印,信封上似乎沾了水,暈染了信封上的字。他湊到鼻子下面一聞,似乎是汗味兒?這個天氣哪容易出汗?但他隨即想起老二說過的,西城那地方就沒有冬天,心里已經信了八分。
接著,老爺子急切地想要把信撕開,手卻有些無力發抖。
顧宛娘道:“爹,我來吧!”
老爺子點點頭,將信遞給顧宛娘。
顧宛娘小心地拆開信封,將信紙取出來遞給老爺子。
老爺子一眼掃過,是老二的字跡。只是信紙也有被汗水浸潤的痕跡,有好幾個字都有些模糊了,不過還是能認出來的。
嗯?他說什么?已經娶了妻,是個夷族女人?那寨主擔心他一去不返,說至少要生三個孩子才能放他回來?但是家里人可以去看他,只是路途遙遠,要小心些……
“這些夷人真是蠻不講理!哼哼……”老爺子又好氣又好笑,深覺夷人未開化不知禮儀太過蠻橫。居然把男人扣在女方家里,難不成是給女方當上門女婿不成?還必須生下三個孩子才能回來?那得等多久?
不過,老爺子現在的心情已經由擔憂變成憤怒了。心情一變,精神頭可不就跟著變了?楊氏和顧宛娘一見,就知道然姐兒這法子有效。
安然適時問道:“外公,外公,我小舅舅說什么了?他找到五彩石沒有?什么時候回來?”
老爺子直接將信遞給安然道:“你自己看吧!說起來都丟人,居然被人搶去當了上門女婿,還不生滿三個孩子不讓回來……”說到這里,老爺子才警覺當著外孫女的面說什么生孩子的事情不太妥當,便沒有繼續往下說,又對對楊氏道:“霖哥兒他娘,老大的信呢?你把老大的信給我看看!”
楊氏趕緊從懷里摸出信來,遞給老爺子。
老爺子接過信,發現信封跟老二的差不多,看樣子都被汗水浸染過了。抽出信紙一看,說法卻跟老二的又不同。
信里簡單說了他們一行人在賀縣令的幫助下,請了當地夷人為向導,一路順藤摸瓜找到老二的經過。又說了一路上所見到處都是毒蟲毒蛇,那夷人的寨子是用木頭建的,一家一棟小木屋,下面是木樁,離地面至少也有六尺高,遠不如家里的房子寬敞結實。又說那木屋里家具甚少,不過勉強夠日常使用等等。接著,信上又說二弟娶的那女子是頭人的女兒,身體倒是健壯看起來很好生養,但皮膚很黑,總之言外之意總覺得那女子配不上自家二弟。后面還說那頭人對他們還算熱情,邀請他們經常來做客,可是這么遠,路也不好走,他是去了一次都不想去第二次的。信里又說他打算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找賀大人幫忙,讓二弟帶著那女人回合江來云云。總之,從老大這封信來看,他對那夷人是半點好感都沒有,覺得什么都不好。
老爺子看那落款的日期是兩個多月前,想著那什么三個孩子的規矩,暗自嘆息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見到這個兒子和他的孩子。
老爺子心情好了,胃口也就好起來了,晚上吃了一大碗養胃的紅豆小米瘦肉粥,頓覺渾身的力氣又回來了五分。楊氏和顧宛娘見了,都放心不少。
晚上回到客房休息,顧宛娘又埋怨安然在大哥的那封信上說了那么多不好的話,憑白讓老爺子擔心。
安然苦笑道:“娘,我要是不那么寫,只怕外公會懷疑的。”從心理學的角度看,之前外公以為小舅舅死了,可謂最大的悲哀了,如今看到信,知道兒子還活著,那就是最大的喜事。至于其他的,諸如被抓去當了上門女婿啊,居住的房子不好啊,不能回來啊什么的,都可以忽略不計了。這樣也讓老人家有了活下去的動力和目標。
安齊也點頭道:“娘,我覺得妹妹這樣寫很好。”
顧宛娘聽兒女都這么說,也覺得自己要求太高了。其實安然能做到這一步,騙過老爺子,她已經覺得很不容易了。
所謂病由心生,心病還須心藥醫,老爺子心里的郁結去了,身體很快就好起來了。不過這么久沒見到女兒,想著多留她們母子住幾天。
二十八那天,太陽很好,正好院子里的臘梅這幾天開得很好,顧宛娘便扶著老爺子出去走走,曬曬太陽。
老人家越走動,精神反而越好,看在在一邊沉靜溫婉的安然,他忽然問道:“然姐兒,幾年前霖哥兒送你的玉扳指可還在?”
安然點頭道:“還在。”說著,她從脖子上拽出一條用紅色絲線編成的線繩來,下面串著的那個,可不就是老爺子曾經帶了幾十年的白玉扳指?
安然要取下來給外公,老爺子卻連忙擺手道:“不用取下來。你帶著就好。你摸摸看,里面是不是有個顧字?”
安然早就將這白玉扳指研究遍了,自然知道。她點點頭說:“我看到了,外公。”
老爺子想了想才開口道:“這是我父親的遺物。當初,我們姐弟三人從家里逃出來,就帶著這個白玉扳指。可惜兩個姐姐在途中失散了,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世上。她們身上帶著一對玉葫蘆,與這個白玉扳指是一塊玉制作的,形狀跟外公送你的那個玉葫蘆差不多,底部也刻了一個顧字。我原本想著,你們總有一天會上京,或許能有機會遇到我兩個姐姐,沒想到……唉,造化弄人啊!”
安然一邊聽一邊想,這里面仿佛又是一個曲折的故事啊!可惜的是,她想問問清楚,外公卻不肯說,只是嘆道:“都過去了,外公也老了,只盼望著兩個姐姐能過得好……”
在顧家住了七日,顧宛娘看老爺子的身體完全好了,這才放心地帶著兒女回趙家。
依然是清早出發,傍晚才到。玉蘭剛剛把火生起來,安然正在切菜,就聽外面安南在喊著:“二嬸?然姐兒?你們回來了!”
安齊從房里跑出來,顧宛娘已經去開了門。安南提著一個大大的籃子走進堂屋里坐下,將籃子放在桌子上,一樣一樣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
上面是幾塊墨和硯臺,還有四只筆,下面是裁好折疊起來的宣紙,最下面還有一籃子雞蛋。
安南一邊把東西取出來,一邊說道:“前兩天我岳父讓人送了些文房四寶過來,說是湖州這些東西很便宜,用著還好。我拿了一點過來給齊哥兒和然姐兒用。等用完了,我那里還有,你們也不用再去鎮上買。這雞蛋是我悄悄藏起來的,我娘不知道,你們安心吃。”
顧宛娘看著桌子上的東西,暗自嘆了口氣。
自從分家后,安南倒是時不時地過來看看,帶點米面衣料什么的,又給安齊指導功課,只是有時候王氏知道了,會扶著個丫頭瘸著腿走到院子外面指桑罵槐,實在鬧心得很,每次都要趙世榮或安南過來才能把她弄回去。
自從分家搬出來以后,王氏就讓人把院子里的花草拔了,全部種上蔬菜瓜果,又養了十幾只雞,每天都能撿上七八個雞蛋。安齊想著堂哥為了能在大伯母眼皮子底下偷偷撿走幾個雞蛋,不知道想了多少辦法,也忍不住心生感嘆。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難得你這番心意,二嬸就厚顏收下了。”顧宛娘想了想,又道,“這次就算了。以后你別這樣了,讓你娘知道了可不得了。你要是有空,過來給齊哥兒講講功課就好。”其實這話她說了很多次了,可安南從來不聽。她要是不收讓安南提回去,更容易讓王氏發現,那就更不得了。
安南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這次我娘真不知道。”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道,“她要是再來鬧,你們別理她就是,只當是雞在叫。”
安然在廚房里聽到忍不住好笑。雞?貌似在很多年后還有另外一個涵義呢!安然不無刻薄地想著,以王氏那貪婪自私的惡心樣子,還瘸著腿,就算想當雞,只怕也沒有人買。
顧宛娘與安南說了幾句話,就打發他們兄弟去房里看書去了。看著桌子上的東西,忍不住在心里嘆息。夫君疼了南哥兒那么多年,到底也不算白疼他一場。想起亡夫,顧宛娘又忍不住一陣傷心。
時間慢慢逝去,年底的時候,顧勝文回來了,還特意到趙家村來了一趟,送了些年貨過來,又問了安然一些問題,歇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回去了。
年后不久,安南一年的孝期終于過去。錢鵬陽派了人來接,安南帶著錢穎一起去了湖州。臨走前,安南偷偷給了安齊五十兩銀子,安齊本不想收,可是顧家從父親出事起就沒有送紅利過來了,家里實在很困難,他只好厚顏收下。
而自從安南離開以后,也把家里的下人全都帶走了,王氏瘸著腿,也不怎么出門了。安然一家倒是少了不少麻煩。只是家里的經濟越發困難起來,雖然小姑姑和大堂姐那邊也會時常送些東西過來,讓他們有困難一定要開口,但這樣的口如何能開?安然不得不和玉蘭一起繡了各式各樣的屏風繡帕被面什么的拿去賣,倒也能將生活應付過去。
安齊見了很愧疚,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卻要妹妹靠刺繡養活,這算什么?
安然安慰他道:“哥哥,你的任務是好好讀書,將來考個功名,這樣才能保護娘親和我。我們都等著哥哥帶我們過好日子呢!”
安齊點點頭,讀書越發用功起來。
在趙世華過世的第三年,安南寫了信回來,說是去參加了會試,但是沒有考中。岳父讓他繼續在那邊書院讀書。不過,錢穎卻是有了好消息,他年底就要當父親了。王氏得意得很,逢人就說。
安平自五歲開始,便跟著安齊讀書認字。而每次秋收后,三叔都會送些糧食過來,也總是說家里有什么難處一定告訴他。可三叔的日子也不好過,真有難處安然也不好意思跟他說啊!
安然一家依然低調地生活著,不種地,只養了幾只雞鴨,白日里幾乎都在家里刺繡。
三年孝期終于過去,哥哥已經十四歲了,安然也十一歲了,玉蘭今年十三了。
大伯家的二姐安柔今年十四了,也到了說親的年紀,據說王氏給她訂了鎮上一戶商家的兒子,明年過門。安淑知道后,回來跟王氏吵了一架又氣呼呼地走了。安南也寫信埋怨父親,他本來在書院里已經相好了人,打算說給妹妹的。
相比當初安淑被王氏定給商家后的黯然失落,安柔自己倒是很樂意的。這幾年的苦日子她實在是過夠了,大哥每年送回來的錢都讓娘存起來了,根本不讓用。安柔很是羨慕商戶人家老板娘穿金戴銀的日子。
趙世華三周年那日,魏清源帶著趙云杏,王陌阡帶著安淑都來了,大家一起去趙世華墳頭上祭拜。第二天,魏清源就將安南和安然接去小住。顧宛娘不肯去,玉蘭就主動留下照顧她。
魏家不過在從前的基礎上把院子擴了一進出去,并不很大,家里也只買了五六個仆人,平時生活也比較簡樸。安然見了,暗自點頭,不貪圖享樂、不奢華,這才是長久之道。
這幾年,小姑姑因為守孝,停了一年沒有生孩子,不想去年懷上一個,今年生產的時候難產,聽說很是兇險,估計以后要懷孕就比較困難了。
不過,她已經生了四個孩子了,兩子兩女,魏清源和劉氏已經很滿意了。
安然與表姐秀芹這三年來雖然見面的機會很少,卻還是一見如故,很快就熟悉親熱起來。兩個大姐姐帶著六歲的秀雅、五歲的森哥兒,四歲的秀云一起讀書寫字,最小的鑫哥兒才幾個月,趙云杏不放心,自己帶在身邊。
在小姑姑家住了半個月,大堂姐又將他們兄妹接到王家住了幾天。接著,顧宛娘又帶著他們兄妹回顧家住了幾天。余下的親戚,便沒怎么走動了。
出了孝,安齊就可以參加科考了。
為了安齊,安然做主,一家人又搬到了縣城里。
安齊去縣學讀書,安然和玉蘭依舊在家里做針線,顧宛娘眼睛不好,身體也差,現在只能幫他們做做飯什么的,安然連衣服都不讓她洗,怕冷水用多了她身體更差。
六月,是南方的雨季。安然家的房子年久失修,居然到處都在漏水。他們將屋里的盆啊桶啊什么的都拿出來接雨水,卻還是不夠。
安齊擔心父親留下來的書被雨水打濕,將冬天的羊毛褥子取出來蓋在書架上,總算把這些書都保住了。可人卻沒有辦法,屋外下大雨,屋內下小雨。好在六月間,倒不覺得冷,但濕衣服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第二天,雨停了,顧宛娘卻因為昨天淋了雨,又病倒了。安然一大早就去請了大夫抓了藥。
安齊借了鄰居的梯子上房撿瓦,卻不料那房頂的木格子這幾年被雨淋,已經腐爛了,他剛剛踩上去,那木格子一斷,就摔了下來……
安然趕忙和玉蘭將哥哥扶到床上去,便急著去請大夫。可哥哥去縣學以后家里多了不少花費,縣里什么東西都比鄉下要貴,今天早上給娘看病抓藥又用了不少錢,現在安然身上真的沒什么錢了。外公給的那扳指和玉葫蘆不能當,賀家送的信物不能當,而其他的首飾都讓她當得差不多了。
怎么辦?怎么辦呢?
安然急得團團轉,只恨自己繡工不好,趕不上娘親,不然也不會繡了那么多東西都換不了多少錢。她想來想去,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去顧家找舅舅。
她讓玉蘭留下照顧好娘親和哥哥,便匆匆趕去顧家。
顧家這幾年的生意大不如前了。銀樓沒有安然的設計圖,自然也搶不到生意;西城果醬的那條商路又因為顧勝武出事,被別的商家取代了;而菜籽榨油本來技術含量就不高,現在種植的人多了,朝廷又大力扶持,顧家想要獨家經營賣高價也不行。不得已,顧勝文已經將外地的店鋪賣掉,只專心經營附近幾個縣城的生意。
安然敲門進去,聽門房說舅舅不在,她想找舅媽也一樣,可恰好舅媽也出門了,門房說大少奶奶在。安然知道這位大少奶奶就是表哥顧少霖的妻子周氏,上個月才進門的,今年十五歲。安然也跟娘親來吃了喜酒,見過一面的。
安然來到客廳里等了好一會兒,表嫂周氏才慢悠悠地走進來,客氣地笑道:“喲,哪陣風把表妹吹來了?可惜現在你表哥不在家呢!表妹有什么事,跟表嫂說也一樣的。”
安然聽著這話怎么味道有些不對啊?可來都來了,縣城里她也沒有別的熟人能借錢的,便紅著臉開口道:“我娘昨日淋了雨病了,剛才哥哥去房頂撿瓦,又摔了下來,急著請大夫,所以想找舅舅舅媽借點銀子應應急。”
安然好不容易把借錢的話說出口,卻聽那周氏嗤笑一聲道:“我們家什么時候成了開賑濟堂的了?要是誰都這樣有事就來找我們家借錢,我們顧家就算有金山銀山也不夠借的呀!”
安然只覺得臉色火辣辣的,心里感到從未有過的屈辱。可是,現在哥哥等著請大夫,她不得不忍受下來。
周氏看安然已經變了臉色,又笑道:“哎呀,表妹,表嫂可不是說你。不過,我們顧家的生意這幾年可是艱難得很吶!你別看這個家看著光鮮,一大家子的嚼用可是不得了呢……”
安然低著頭懇求道:“表嫂,先借我二十兩銀子,行么?我一定會還你的。我哥哥摔到了腿,拖不得的。”
“二十兩?”周氏驚呼道,滿臉嘲弄地看著安然道,“我說表妹啊,你真當我們顧家的銀子是大風吹來的啊!”
安然咬著唇,強忍著心中的屈辱和憤怒,起身道:“既然表嫂這里不方便,那我去見見表姐。”她想著幼年時與表姐的情分,更何況表姐是哥哥的未婚妻,總不會不管的吧?
卻不料那周氏又帶著幾分嘲弄曼聲道:“真不湊巧,我們家大姑娘跟太太出門了呢!”
安然再也沒有臉留下,匆匆跑了出去。
剛剛跑出顧家大門,就聽天空轟隆一聲,一聲巨雷從頭頂滾過,嚇得她下階梯的時候沒站穩,一下子摔到地上,腳腕處火辣辣的疼。她強忍著痛站起身來,豆大的雨點就嘩啦啦地落了下來,很快將她淋成了落湯雞。安然仰著頭,在雨中一邊咬著牙奮力奔跑,一邊無聲地暢快地哭……
她只恨自己沒用。別的穿越女都能帶著一家子發家致富,可是她卻緊緊能讓娘親和哥哥維持溫飽,可是哥哥耽誤不得,她心急如焚向東大街的慈仁堂藥鋪跑去。或許那許大夫好心,能讓她暫時賒著藥費先幫哥哥看腿抓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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