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事連連,分家,守孝
第二天一大早,東天上依稀才出現(xiàn)一絲曙光,趙世福和安齊就已經(jīng)準備出發(fā)了。馬車就停在側(cè)門口,同行的四個小廝也準備停當了。
然而,趙世福和安齊正要上馬車,就看到趙世榮匆匆趕來,滿臉沉痛地看著他們道:“二弟生死不知,自然該由我這個大哥趕過去查看情況,你們?yōu)槭裁床煌ㄖ遥磕銈冞有沒有將我當大哥?”
不得不說,自前次因為王氏害得一家人坐大牢差點被砍頭,二房三房與長房之間就不可避免地有了一些隔閡。只不過都是親兄弟,二十多年的兄弟之情,平日里并沒有怎么表現(xiàn)出來。而且趙世華趙世福兄弟看著長房的三個孩子長大,心里多多少少都是當自己的孩子疼的,并沒有將對王氏的不滿擴大到三個孩子身上去。所以,平日里看不出什么來。
但盡管如此,趙世榮自己還是有感覺的,就算兩個兄弟事后什么都沒說,但確實是自己的婆娘害了兩個兄弟,他自己心里其實也有愧。久而久之,三兄弟心里便不可避免有了心結(jié)。
也是為此,安然第一個想到去金州的人選的就是三叔趙世福,而壓根兒沒想過請大伯跑一趟。而趙世福走了,也沒想過把家里的事情交給大哥大嫂照看,寧愿直接托付給八歲的侄女安然。
可當趙世榮明確提出來質(zhì)問時,趙世福一時間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這時,趕來送行的安然自然地接過話道:“大伯,是我請三叔陪著我哥哥去金州的。一來三叔年輕些,身體好,更適于長途跋涉;二來家里爺爺奶奶都病了,大伯是長子,怎么能離開?”
聽了安然的話,趙世榮一時間找不到話說,好像真的是他無理取鬧似的。難道真的不是三弟和侄兒侄女們不信任他?是他多心了?
趁著趙世榮發(fā)愣的時候,安然轉(zhuǎn)身紅著眼睛對三叔和哥哥道:“三叔,哥哥,天色不早了,你們該啟程了。”
趙世福點點頭,扶著安齊迅速上了馬車,隨即立即也很快爬了上去,隨后馬車就小跑起來,越跑越快,越跑越遠。
“然姐兒,你是不是心里還在怪大伯?”趙世榮看著安然紅腫的雙眼,故作平淡的神情,聲音沙啞地問道。
安然回頭淡淡地看了大伯一眼道:“這么多年來,大巴山匪患不斷,時不時也搶劫過路的商隊,卻從未聽說過金州的強盜搶劫行人還殺人滅口的。而且寒門舉子,身上也沒有多少錢,他們腦子有病才會去搶劫不但沒有錢、反而會惹來朝廷滔天怒火的趕考舉子。”
趙世榮震驚地看著安然,顫抖地問道:“侄女兒的意思是……”
安然冷靜地看著他道:“我的意思就是,我爹爹不是被金州的強盜殺的,他是被人刻意謀殺的。這幾年來,我爹爹除了與當初那位知縣盧大人有過節(jié),并無其他仇人。據(jù)說,那位盧大人在回京城的時候,就是死在金州的。大伯以為,我爹爹是誰害死的?”
趙世榮踉蹌地后退了兩步,震驚地盯著安然:“然姐兒,你已經(jīng)肯定你爹爹他……”
安然輕輕一眨眼睛,仰頭望天,可滿眶的淚水還是從眼眶里滾出來,順著臉頰滑落下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很不愿意相信這是真的。可是我心里清楚,我爹爹,真的被他們殺了……”
說完,安然也不管大伯怎么想,轉(zhuǎn)身就跑了進去。
她也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好好哭一場。最疼愛她的爹爹不在了,她心里的傷痛哪里是大伯能比的?她已經(jīng)這樣傷心了,自然也顧不得自己的話是不是會傷了大伯的心。更何況,這件事情歸根到底還不是讓大伯母那件事引出來的?若沒有大伯母那件事情,就算盧氏要找爹爹麻煩,最后也不至于把事情鬧到京城去,不至于把仇結(jié)得這樣大。
趙世榮呆呆地望著天邊越來越亮的晨曦,心里只覺得一陣鈍痛。是他的婆娘害死了自己的親兄弟?二弟,是趙家的希望,說不準就能位極人臣,卻在即將一飛沖天的時候,被人害死了,被他那個蠢婆娘害死了,他是趙家的罪人……
可是那個蠢婆娘再不好,也是他的結(jié)發(fā)之妻,也是他的女人,是他孩子的母親,再說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就是殺了她也于事無補啊!他又能如何?難道真的要他休妻不成?
午后,趙安淑和王陌阡急匆匆地趕了回來。
安淑是趙家這一輩第一個孩子,小的時候也是被二叔捧在手心里長大的,聽聞噩耗,早已經(jīng)哭腫了雙眼。而王陌阡雖然與趙家結(jié)親不久,這兩三年來卻多得趙世華指點,這才順利考上了秀才。想著二叔被賊人殺死,他這個侄女婿也忍不住心痛惋惜。
三叔和哥哥走了,爺爺中風,大伯愧疚,現(xiàn)在趙家連個主事的男人都沒有。王陌阡來了以后,安然就讓他幫著接待上門的鄉(xiāng)鄰,又讓安淑姐姐去照顧奶奶。
傍晚的時候,魏清源帶著趙云杏也趕到了;幾乎是前后腳,趙安南和錢穎夫妻同顧勝文顧少霖父子二人也趕到了。
大家聽到這樣的消息都感到太震驚了,都不相信這個消息的真實性,急著趕來問問清楚。畢竟大隋立國已經(jīng)過百年,社會安定,雖然林子大了什么鳥兒都有,時不時地也會冒出一個兩個強盜劫匪來,可劫殺趕考的寒門學子這樣的事情,真的是聞所未聞。
因此,不管是魏清源還是顧勝文,都覺得可能消息有誤。不過,話雖如此,他們心情還是很沉重,特別是顧勝文。
顧家現(xiàn)在的攤子鋪得這樣大,陸陸續(xù)續(xù)開了一百多家店鋪,還不是因為背后有個趙世華趙舉人,而趙世華與瀘州李知府、湖州錢知府和西城賀縣令關(guān)系都極好,而這三位大人在官場上又有很多同年朋友,因而才沒有人敢動顧家生意的歪主意。可現(xiàn)在妹夫出了事,只怕顧家就要成為那砧板上的肉了。讓顧勝文如何不擔心著急?
自從聽到這個噩耗,顧宛娘不是昏睡就是哭泣,再不然就是在發(fā)呆。安然一方面要打理家里的事情,一方面又要照顧娘親,只覺得身心俱疲。她多么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像娘親一樣每天除了傷心懷念什么都不管。可是她知道不行!她不能像個真正的孩子那樣隨心所欲的傷心哭泣,因為從爹爹出事的那一刻起,這個家就要靠她撐起來了。
所以,白天,她都要故作堅強地站出來理事,要安慰娘親。可是到了晚上,她卻總是想起爹爹來。想著小時候爹爹最喜歡抱著她轉(zhuǎn)圈兒,喜歡用胡渣子扎她的臉,親得她咯咯直笑;爹爹說她是他的小心肝,小寶貝,他將她捧在手心里呵護著,家里最困難的時候,好吃的都給她吃,爹爹對她的疼愛,就是哥哥也比不上……
爹爹心疼她是個女兒身,總是擔心她長大了嫁到別人家受欺負,所以才將她許給自己認為最好的人家,可是她還跟爹爹生氣。那一次,一定傷了爹爹的心吧?
爹爹,你就放心吧!您心愛的然姐兒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一定會照顧好娘親和哥哥……
當天晚上,家里已經(jīng)換上了白燈籠,掛好了白幡,棺木也已經(jīng)預(yù)定了,靈堂也布置好了。從第二天開始,就有人過來祭拜了。
魏清源和顧勝文本來勸著安然,說現(xiàn)在事情還沒弄清楚呢,不用急著設(shè)靈堂,說不定你爹沒事呢?
安然搖頭,換了一身孝服跪在靈堂前面,哽咽道:“我知道,爹爹不會回來了。上個月初九那天晚上,爹爹就已經(jīng)回來看過我了。他滿頭滿臉的血,說舍不得我,所以回來看看……爹爹已經(jīng)走了,我看著他消失在我面前,怎么喊都喊不回來了……”
本來安然是不相信這些的,可是那衙役說了,二月初十那天,有人在山路上發(fā)現(xiàn)了爹爹的尸首。這說明爹爹就是二月初九那天出事的。爹爹向來最疼她,最舍不得她,所以,他死了都要回來看她一眼才能安心去投胎……
因為趙世華的尸體還沒有運回來,靈堂什么的也布置好了,顧勝文和魏清源在趙家住了兩天就回去了。顧勝武去西城了還沒回來,現(xiàn)在顧家是生意全靠顧勝文一個人操心,不回去不行。更何況,他還在考慮要不要將生意收攏一些,或者另外想辦法找個靠山。
魏清源回去以后,沒過兩天就帶著趙云杏和孩子一起來了。他幫著安南一起支撐起趙家門戶,又讓妻子好好照顧岳父岳母。
趙雨荷得到消息回來大哭了一場,而后就趕緊回去了,她說家里事情多孩子多,總之是忙得不得了,不回去不行啊!臨走前,她還順便將容氏的一只銀簪子一只銀鐲子也順走了。
半個月后,趙舉人趕考途中被強盜殺死的消息就傳遍了合江縣,很多人慕名前來祭拜,但也有人是來收回投田的。也是,趙家已經(jīng)沒有舉人了,人家的投田自然要拿回去。可是,安然想不到姚老爺會突然上門來,不但把投田拿了回去,還說要把趙家的祭田收回去。
在場的安南和趙世榮都帶著憤怒的目光瞪著姚老爺。這人之前腆著臉上門討好他們,就為了能將更多的田地送到趙家名下,現(xiàn)在剛剛傳出二叔(二弟)被害的消息,他居然就想趁火打劫。
魏清源皺眉道:“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趙家的祭田應(yīng)該是從姚老爺你這里買的吧?我們手里有田鍥,還有當時買賣的契約。”
姚老爺知道魏清源是舉人,卻不像從前見到舉人老爺那樣恭敬。他當即樂呵呵地笑道:“魏舉人說笑了。五兩銀子一畝上好的良田,您上哪兒買去?這么說吧,如果把田還我,一切好說。如果要是不還,我就上縣衙告狀去,就告趙舉人逼迫我以低價將良田賣給趙家……嘿嘿,如果你們不怕在趙舉人靈前鬧起來不好看,本老爺奉陪到底!”
見姚老爺如此無恥如此肆無忌憚,趙家人都不禁火冒三丈,氣得不行。當初明明是他非要低價賣的,現(xiàn)在卻想誣陷趙世華,眼看人都死了,還要往人身上潑臟水,他們趙家什么時候得罪他這樣狠了?
魏清源隱約發(fā)現(xiàn)事情有些不太對勁,回頭問趙世榮和安南:“你們看怎么辦?要不然把田給他吧!”
趙世華怒道:“那田地分明是我們拿銀子買的,怎么能還給他?說到哪里都沒有這個道理!”
安南遲疑了一下道:“要不姚老爺將買地的銀子還回來,我們將地契還你吧!”
魏清源點點頭,覺得這樣也好。趙世榮看了看兒子,想著兒子已經(jīng)是秀才了,自己當面駁了他的話不太好,也就沒有再堅持。
誰知姚老爺卻桀桀笑道:“趙秀才,魏舉人,這帳可不是這樣算的。你們趙家強買我家的良田,這幾年得利多少銀子?現(xiàn)在本老爺寬宏大量,就不跟你們計較了,你們還想要銀子?沒門!”
“你,你實在欺人太甚!”安南怒指著姚老爺?shù)溃熬退阄叶宄隽耸拢疫有功名,下一屆就會參加鄉(xiāng)試;我姑父還是舉人,我岳父還是湖州知府!你不要小人得志看不起人……”
“呵呵,知道,知道!本老爺還知道你們趙家和李知府關(guān)系也挺好的。對了,聽說還有位姻親在西南邊境的一個小縣城里當縣令?”姚老爺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洋洋得意地說道,“怎么?難道你們還想著要以勢壓人?好大的威風啊!告訴你們,本老爺不怕!”
魏清源聽了,皺著眉頭讓個小廝立即去找安然過來。
安然在照顧娘親,這半個月來,顧宛娘的情緒很不對,又因為哭得太多,眼睛里滿是血絲,讓安然很是擔心。聽說有人鬧事,小姑父請她過去,她趕緊哄著娘親喝了藥,讓玉蘭一刻不離地看著,自己匆匆到了前院大廳。
一邊走,一邊聽傳話的小廝說明情況,還沒到大廳,安然已經(jīng)知道那個姚老爺是有備而來的,只怕背后的靠山很硬。而他們趙家除了得罪了盧家,并沒有別的仇人。看樣子,盧家殺了爹爹還不夠,竟然還想將他們趙家趕盡殺絕么?
這一刻,安然真想提把刀出去將那姚老爺殺了。可是,等她走進大廳的時候,她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
現(xiàn)在,她不是一個人,她的身后還有整個趙家。而且,這姚老爺不過是個小卒子罷了,殺了也不解氣。
姚老爺見從大門口走進來一個穿著孝服的七八歲的小女孩,不由微微一愣,而后便笑道:“這就是趙舉人家的姑娘了吧?聽說許了那個小芝麻官的兒子?”
安然冷冷地看著他,忽然順手從矮幾上端起一杯茶就潑在他臉上。
姚老爺沒想到安然二話不說,上來就動手,被潑得跳起來,指著安然就要怒罵。
安然先他一步厲聲道:“姚升達,你不過是個白丁,鄉(xiāng)下人無知,叫你一聲老爺,你就以為自己真的是老爺了?你有什么資格侮辱朝廷命官?就算我賀伯父只是個七品縣令,那也是皇上親自封的!你侮辱他官職小,就是在侮辱皇上!”
那姚老爺一怔,指著安然急切中半天說不出話來。
安然冷哼一聲道:“你知道之前的知縣盧大人是怎么死的嗎?就因為他派出來的爪牙黃師爺說了一句話,黃師爺說‘我家大人說的話就是律法’,這話可是暗示盧家有謀朝篡位之嫌。所以,盧大人就死在了回京的路上,那黃師爺死的更窩囊,他是掉在糞坑里淹死的!盧大人是什么人?他是大隋八大世家盧家的嫡子,可是做錯了事,說錯了話,還不是說殺就殺了?而你這個小卒子,一旦說錯了話,盧家殺你滅口就跟捏死一只蚊子一樣,你想好怎么死了嗎?”
說起來那姚老爺,不過是個鄉(xiāng)下土財主,從沒認真讀過兩天書,也沒見過多大世面,見過最大的官就是縣令大人了,他哪里聽過這些?當即就被安然的話鎮(zhèn)住了。
安然冷笑一聲,對大伯父道:“請大伯將地契取來,讓他拿著立即滾出去!”
剛才魏清源派人去找安然的時候,安南就讓人去祖母房里將地契取了來。安然一開口,他立即便讓人拿給姚老爺。
姚老爺接過盒子打開來看清楚了,正要說幾句狠話,安然又及時搶在他前面道:“看清楚了就滾!下次你再敢進我趙家的門,我就敢讓人將你打死!再到縣衙里告你到我趙家盜竊殺人!雖然現(xiàn)在我趙家是被人打壓的小卒子,可你姚老爺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倒要看看我殺了你,你主子會不會為你報仇!你以為你背后有人,我們趙家上面就沒有人嗎?”
一番話說得姚老爺又驚又怕,抱著地契盒子,輕輕哼了一聲,就飛快地跑了出去。
一邊跑他還一邊想著,真是邪了門了,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小丫頭,怎么就有那么強大的氣勢?
這是趙世榮和趙安南第一次見到安然如此機敏如此強勢的一面,心下也不由得震撼。難怪小姑父曾言,說然姐兒若是個男孩兒,必是封侯拜相的料!
這時,王氏在女兒安柔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出來了。見那位姚老爺已經(jīng)走了,她忙問道:“地契呢?你們把地契還給他了?銀子呢?銀子要回來沒有?”
安南皺眉道:“娘,這些事不該你管的,你趕緊回去吧!”
王氏也不聽兒子的,反而著急地哭叫道:“你二叔沒了,家里就剩下這點田地和宅子了。我不管,我不管誰管?以后日子怎么過?”
安然心中有氣,冷笑道:“你是要命還是要田地?”
“然姐兒,你怎么說話的呢?”王氏一驚,震驚又憤怒地盯著安然。這是一個侄女跟長輩說話的語氣么?
安然懶得跟王氏一般見識,反而認真地對安南和魏清源道:“既然這一切都只是個開始,大家最好都有個心理準備,那盧氏不將我們趙家弄得家破人亡,他是不會罷休的!不但田地保不住,我估計這宅子多半也保不住,還有舅舅那邊,肯定也會受打壓的。幸好小姑父沒打算考進士,不然……”
趙家人一聽,都不禁面色蒼白,頭冒冷汗。
“然姐兒,真的有這樣嚴重么?你會不會危言聳聽了?”安南還是不相信有人能這樣明目張膽的殺人搶奪,難道朝廷的律法就是制定出來看的嗎?
“是啊,朝廷還有律法在,那盧氏應(yīng)該不會……”魏清源也覺得安然想得太嚴重了些。就算二舅兄的死不是意外,是謀殺,就算那姚老爺來要回祭田背后有人,就能說明那是盧家?就表示盧家還有后手?
安然搖頭嘆息道:“小姑父,你還是不明白,朝廷的律法那就是為有權(quán)有勢的人制定的。別說他們不會留下任何證據(jù),就算有證據(jù)證明是盧家的人動的手那又怎樣?大不了盧家扔一個下人出來頂罪罷了。我們?nèi)f萬不能心存僥幸,不然失去的,可能就是生命!”
“那,那難道就這樣算了?”安南想著他們好好一個幸福的家,眼看二叔就要飛黃騰達,卻被人一下子斬殺,甚至還要踩到塵土里去,叫他如何甘心?
“想要報仇?”安然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那就看我們趙家男人的本事了!大哥哥你,我哥哥,還有安平,或者你們以后的兒子孫子。若有一天你們能站在與盧家同樣的高度,就是我們報仇的時候。如果沒占到那么高,你們就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吧!”
幾個男人深思著安然的話,心里卻涌出無限的無助悲哀和絕望……
真的會有那一天么?趙家的男人能站在與盧氏相同的高度?
四月底,趙世福和安齊終于回來了。可是,他們并沒有帶棺木回來,趙家人正要欣喜是不是弄錯了,二老爺沒死,就看到安齊從馬車里下來的時候,懷里抱著一個青花白瓷壇子。
看到安齊懷中的青花白瓷壇子,安然的眼淚一下子就滾出來了。
她緩緩走過去,將自己的臉貼在壇子外面,無聲地說道:“爹爹,你回家了。總有一天,然姐兒會想辦法給你報仇的……”
原來,等趙世福和安全趕到金州鎮(zhèn)坪縣的時候,見到的尸首因為被野狗撕咬過,雖然后來用了石灰,還是已經(jīng)開始腐爛變形,哪里還認得出來?而且,尸首身上的飾物早就被人取走,甚至連尸身上幾件好料子的衣服都被人剝走了。只有趙世華的身份文書對方以為是無用的東西,還扔在那里。
安齊仔細辨認了爹爹的身份文書,確實沒有錯,而看那尸身上的內(nèi)衣的布料是自家家里慣用的,那針腳也像是娘親的,心里便再無疑惑,認領(lǐng)了尸體帶出來。
本來,他們是打算買一口棺木將尸身慢慢送回來的,但安齊想著爹爹尸身因為野狗撕咬而不全,又已經(jīng)腐爛變形,如果就這樣帶回去,只怕爺爺奶奶娘親見了更傷心。更何況天氣越來越熱,帶著棺木不便行走,家里又還等著他們的消息,便做主將爹爹的尸骨燒了直接帶骨灰回來。
趙家二老還吊著一口氣就是等著趙世福和安齊回來,內(nèi)心里還是期盼著不過是誤會,卻不料安齊卻帶回來一壇子骨灰。容氏又傷心又憤怒,血壓猛然上升,只見面色漲紅,隨即就七竅流血而亡。
而顧宛娘知道兒子竟然將丈夫的尸首燒了,讓她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到,也氣得暈了過去。
短短幾個月里,趙家連死母子兩人,前程什么的也沒了,可不就是家破人亡么?
安然讓哥哥寫信給錢鵬陽和賀明朗。然而信剛剛送出去,又聽到外祖母病逝的消息……
據(jù)說,顧朱氏也是聽到消息知道女婿被人殺了,女兒眼睛都要哭瞎了,本來身體就差,哪里承受得住?病倒沒幾天就去了。
顧宛娘經(jīng)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哭得昏厥過去。等她醒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看不清了。安齊請了大夫抓了藥,可是因為她總是哭,吃了藥也不見好轉(zhuǎn)。
安然著急地搖著娘親的,哭道:“娘,爹爹不在了,你也不管了我們了嗎?哥哥才十一歲,女兒才八歲,我們需要你啊!難道您就不想看著哥哥中秀才中舉人中進士當官?難道您就不想看著女兒出閣?爹爹不在了,我們都很傷心,可是您也不能不管我們啊!”
顧宛娘聽了女兒的話,這才開始振作起來,每天哭得少些,吃了藥也漸漸有些效果,可視力到底受了影響,看什么都模糊,很多精細的活計都不能做了。
長房那邊,趙世榮的眼睛每天看著都是紅的,安南和錢穎也瘦了一大圈兒。安南每次想起最疼愛自己的二叔和奶奶,就忍不住難過,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
安齊的性子原本還算開朗,如今卻變得極為沉默,除了安然和顧宛娘,他幾乎不跟別人說話。那雙眼睛時時都帶著刻骨銘心的傷痛和隱忍的憤怒。
安然擔心他,曾私底下勸道:“哥哥,我們要為爹爹報仇,你就得努力讀書才行。你可以讓仇恨成為你前進的動力,卻不能讓仇恨侵占了你的心。哥哥,你應(yīng)該想著爹爹對我們的愛和期望,不能一味沉浸在悲痛里,你是爹娘唯一的兒子,娘親和我,以后就靠你了。”
安齊抱著妹妹哭了一場,迅速成長起來。他現(xiàn)在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了,他要支撐起這個家,他要保護照顧娘和妹妹,他不能讓爹爹在地下都不安心。
趙世福與趙世華向來感情好,自從確認了二哥的尸體,他的心里就像壓了一塊磨盤似的,時常會覺得沉重地很,覺得喘不過氣來。接著又是母親過逝,讓他甚至有一種天都要塌了的感覺。
五月,趙世華和母親容氏一同下葬,就葬在三月里開滿油菜花的小山坡上。
然而,就在那天,家里的人都出去送葬了,只留下幾個下人,卻不想趙茂生從床上翻了下來,摔倒在床下的踏板上。等趙家送葬的人回來,才發(fā)下老爺子已經(jīng)沒命了,而負責留守在家里的下人卻卷了家里剩下的一點值錢的東西跑了……
短短幾個月里,趙家不但失去了最有出息的兒子,二老也相繼過逝,別說趙家人自己,就是外人見了,也忍不住要掬一把同情的淚。大家都想不明白,去年還是人人稱羨的趙家,怎么一下子就家破人亡了?到最后,也不過感嘆一聲是世事無常罷了。
在接二連三的打擊面前,趙家的人都悲痛到麻木了。飯,飯吃不下,覺,覺睡不著,一個個眼窩深陷,充滿了血絲,頭發(fā)枯黃,短短幾個月,一個個都瘦得皮包骨頭。
特別是何氏,她還懷著孩子呢,可是家里重孝,只能吃素。丈夫接連死了兄長、母親和父親,實在太過傷心,不但不能照顧她,反而要她安慰照顧。再加上還有個三歲多不懂事的兒子,她六個多月的身孕看起來也不過像三四個月的樣子。安然見了都擔心,不知道孩子會不會營養(yǎng)不良,會不會體質(zhì)不好。
安然忍不住想,難道盧氏真的要他們趙家家破人亡嗎?趙家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盧氏滿意了嗎?還會不會有后手?夜里,她經(jīng)常會睡不著,然后就去看看哥哥和娘親。只有看到哥哥和娘親都好好的,她才能安下心來。這些天來她一直在想著,怎樣才能保住她余下的親人,連哥哥安睿都許久沒有想起過了。原來在生存面前,愛情什么的都是奢侈品。
趙世華過世,趙家沒有了舉人,鄉(xiāng)親們的投田都拿回去了,趙家的祭田也沒有了。辦完祖父趙茂生的喪事,家里真是一點銀子都沒有了。如今趙家就剩下一棟宅子和原來的十幾畝田地。這樣的家資如何還能養(yǎng)得了下人?安然便將爹娘以前買來的仆人都遣散了,也沒要他們的身價銀子,就當結(jié)個善緣吧!只是玉蘭無論如何不肯走,安然只能將她留下。
可是大嫂錢穎陪嫁的還有幾個下人,人家也沒要她給月錢,她也不好說什么。于是,趙家長房依然使著下人。可是,以前家里的開支都是二房趙世華的,如今趙世華不在了,家里也沒錢了,這吃飯用度從哪里來?安然年紀小,又是晚輩,自然只能找大伯和三叔。
現(xiàn)在也就是長房還有余錢。王氏一聽要她拿錢出來養(yǎng)著二房和三房的人,以她那只進不出的性格怎么可能?王氏一聽,便道:“爹娘都不在了,還住在一起做什么?把家分了自己過自己的吧!”
那天,三房人都聚集到長房這邊的大廳里,商量著要不要分家,怎么分的問題。
長房這邊,趙世榮王氏和安南都來了。
二房只來了安然一個,安齊得留在房里照看顧宛娘。這段時間,二房的事情都是安然在做主,顧宛娘和安齊也習慣了讓她當家。所以,就連分家這樣的大事,也讓安然來了。
三房趙世福也是一個人來的,何氏還懷著身孕呢!
本來,分家應(yīng)該請長輩來主持,請親朋來見證的。可趙家在王家村本就是獨戶,也沒有別的長輩,至于要不要將三房的娘家人請來一起見證,他們都覺得現(xiàn)在沒有這必要,不過先說一下大家的初步意見罷了。等正式分家的時候,再請人來做見證就是了。
王氏道:“二老都不在了,二房三房都娶了媳婦兒生了孩子了,自然該分家的。”
安然也直接道:“我們這一房同意分家,越快越好。”
趙世福有些遲疑。他倒沒什么,他相信自己能養(yǎng)活妻兒,可要是分了家,二嫂怎么辦?二嫂現(xiàn)在眼睛也不好了,齊哥兒才十一歲,然姐兒再聰明能干也只是個八歲的丫頭,怎么能養(yǎng)活一家人?
“大哥,要不等齊哥兒成年,娶了媳婦兒再分家吧?”趙世福提議道。
趙世榮看了看面色冷漠的安然,遲疑了一下沒有說話。他想著,二弟中舉這幾年,顧宛娘不會沒有一點積蓄吧?更何況然姐兒雖然小小年紀,可精明得很呢!再說了,顧宛娘不是還有顧家商鋪的分子錢嗎?怎么會養(yǎng)不活一家人?你看然姐兒這個冷靜的樣子,就不像是心里沒底的人。
王氏卻已經(jīng)冷哼道:“爹娘都不在了,可沒有繼續(xù)住在一起的道理。齊哥兒今年都十一了,也不小了,無論是下地種田還是給人做工都可以了……”
安然打斷她的話道:“分家吧,我們二房沒意見!”
王氏得意地看著安然,以前看著顧宛娘呼奴使婢的她羨慕得不得了,如今總算風水輪流轉(zhuǎn),換他們長房呼奴使婢,二房去乞討了。哈哈,看然姐兒那個丫頭再得意,再看不起她。
趙世福見安然已經(jīng)下定決心的樣子,也不再多勸。要是換了他,也不想跟大嫂生活在一起。
“家里還有十多畝田,我們?nèi)烤至税伞?br />
趙世福還沒說完,王氏又打斷他道:“本來呢,三叔你這話也沒錯。可是二房哪有人能種地?你二嫂都瞎了,齊哥兒然姐兒又小,他們會種地?把田地給他們,還不白瞎了那幾畝地?”她現(xiàn)在一點不記得自己剛剛才說了安齊十一歲了,可以下地種田了。
這回,不等趙世福反對,安南便起身道:“娘,你這樣讓二嬸一家怎么過活?”
趙世榮也瞪了王氏一眼道:“你不要太過分了,那十幾畝田,爹娘以前不是分過嗎?就按原來的分吧!”
安然輕笑道:“多謝大伯,我沒意見。”
“那就這樣吧,其他的,都在各房里,也不用再拿出來分了。”趙世福點點頭,算是接受這個分法。
“怎么沒有?不是還有房子沒有分?”王氏嚷嚷道,“這房子可是用的我們和老三家的地基……”
“娘,你越說越過分了!當初這房子可是二叔給的銀子蓋的!”安南一張臉漲得通紅,他實在為有這樣的娘親而感到羞恥。
王氏憤怒地瞪了回去道:“南哥兒,有你這樣跟母親拍桌子瞪眼睛的嗎?”
安南絲毫不讓地回道:“你說我不孝我也要說,這房子是二叔給錢蓋的,就該是二叔的!然姐兒分我們一進院子,那是她厚道仁義,她就是不給我們,也沒我們什么話說。”
趙世福跟著點點頭道:“南哥兒說得不錯。”
“什么不錯?”王氏不依道,“這房子本來就是在我們家房子的地基上建的,自然該是我們的。就算分,也是我們跟三房分,二房憑什么來分?二房不是在村西口那邊還有房子嘛!對了,他們在縣里不還有一套宅子?”
安然忍不住笑了,人若無恥,果然無敵啊!
安南看著安然臉上譏諷的笑容,只羞得自己無地自容。
趙世福氣得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指著王氏罵道:“王招娣,你怎么能這樣無恥?早知道當初就該讓娘休了你!若不是你惹出來的事,我二哥說不定還好好的,沒準兒現(xiàn)在都中了進士當了官了,爹娘也好好的。我們趙家變成這樣,都是被你給害的!現(xiàn)在二哥不在了,你還欺負人家孤兒寡母,你要不要臉?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趙世榮本來也想斥責王氏的,他沒有這樣無恥,也沒想過要侵占二房的東西,可聽到三弟這話,他心里又不舒坦了。感情二房三房把一切事情都推到他們身上來了?
“老三,有什么證據(jù)證明二弟的死就跟你大嫂有關(guān)?”趙世榮板著臉駁了趙世福一句,接著就決定道,“三進院子,正好一房一進,也不用再分了,就像現(xiàn)在這樣住吧!”
“不行。”王氏不依地跳出來道,“我們是長房,爹娘的房子應(yīng)該留給我們!要是給了二房,他們不是就有三套房子了?憑什么他們比我們分得多?再說了,他們家就剩三個人了,要那么多房子住得完么?”
趙世榮忽然沖王氏發(fā)火道:“你給我閉嘴!分家的事輪不到你做主,你給我滾回房去!”
王氏見趙世榮真的發(fā)怒了,也不敢再說,撇撇嘴扶著丫頭的手回房去了。
這時,安然忽然起身道:“這房子,我們不要就是。我們會盡快搬回村西口那邊去的。大伯家里人口多,就給大伯吧!”
說完,安然對著大伯三叔斂衽行禮,面色淡然地就要走。
“然姐兒!”安南拉住她,漲紅著臉道,“你,你不要這樣。你知道我娘就是這樣不講理的人,可是我和爹還是明事理的。房子是二叔的,現(xiàn)在就該是你的。還是我們搬出去吧!你大嫂在縣里還有一個陪嫁的宅子,我們搬走就是。”
安然聽了安南的話,心里總算感受到一點溫暖。她抬頭看著這位大堂兄,勉強一笑道:“大哥,我知道你是好的,你的心意我心領(lǐng)了。可這房子我們真的不能要。或許,只有我們落魄了,你們和三叔才能平安。”
趙世榮趙世福及安南聽了,都不禁怔怔地望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真的,有這樣嚴重么?
沒過幾日,趙家就請了魏清源來主持分家。
看到長房占了二房孤兒寡母的宅子,魏清源忍不住變了臉色,震驚而悲痛道:“大舅兄,做人可不能這樣無恥!這宅子是怎么來的,村子里誰不清楚?當初二舅兄發(fā)達了是怎么對你們一家的,你都不記得了嗎?你們這樣做,就不覺得虧心?南哥兒,你就是這樣報答你二叔的?”
趙世榮低著頭,沒有說話,安南想解釋,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安然卻趕緊解釋道:“小姑父不要生氣,不怪大伯和大哥。大伯一家人口多,我們家現(xiàn)在就剩我娘和我們兄妹了,再加上玉蘭也才四個人,住不了這么大的房子,我們搬到村西頭那邊的房子去住,倒是正好。”
魏清源自然不相信安然的說辭,只當長房的欺壓人家孤兒寡母,但他雖然是趙家的姑爺,卻不好直接插手趙家分家,既然安然自己都說了不怪長房,他也不好揪著不放。
但就這樣讓安然一家搬到村西口那邊去,他們要怎么生活?二嫂現(xiàn)在不能做繡活兒了,齊哥兒和然姐兒又小……想到這里他就痛恨長房的忘恩負義,竟然將人家孤兒寡母逼迫到這般田地,他們的良心都讓狗吃了?
“這樣吧,然姐兒,要不你跟你娘和齊哥兒去姑父家里住一段時間吧。正好也讓姑父看著你哥哥讀書,等他中了秀才你們再搬回來。”
聽魏清源這樣說,安然還沒說話,王氏就不高興了。她撇著嘴道:“妹夫這說的是什么話?就沒聽過還沒出孝就去親戚家里住的。知道的人當你一片好心心疼人家孤兒寡婦,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當姑父的想要侵吞二房的財產(chǎn)呢!”
安然當即反駁道:“大伯娘,你別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
但隨即安然還是拒絕了小姑父,她心里其實很感動,但這樣真的不合禮數(shù)。
“謝謝小姑父。可是姑父家里也有老有小,我們現(xiàn)在帶著重孝,確實不方便去姑父家里住。等我們出了孝,再去姑父家里住吧!”
魏清源長長的嘆息一聲,也沒有再勸。
安然雖然要了田地,但就沒打算自己種。娘親身體不好,哥哥和自己又小,哪有那力氣種地?她早就計劃好了,把田都給三叔種,三叔是個仁義的,種了他們的田,總要給點糧食吧!這樣也能減輕家里的負擔。可能大伯娘以為她們還有私房銀子吧,但經(jīng)過這么多事,一大家子的開銷都是他們二房出的,特別是接連三場喪事花費下來,娘親已經(jīng)將她的首飾都典當?shù)貌畈欢嗔恕0踩灰呀?jīng)決定自己繡花賺錢養(yǎng)活娘親和哥哥了。
第二天,安然一家就開始搬家了。其實也沒什么好搬的,村西口那邊的房子家具什么的都有,這邊的家具當時都是新做的,搬過去也不合適,安然干脆也留給大伯一家了。那邊的屋子幾天前就打掃出來了,安然他們只需一些衣服等細軟之物收拾了,搬過去就成。
王氏讓個丫頭扶著,就站在院子門口看安然搬家,似乎擔心她把自己家的東西搬走了似的,又似乎想看看安然家還有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
安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生氣,她只覺得好笑,這個大伯娘,她活得累不累啊!腿都瘸了,還是死性不改!
最麻煩的其實是鍋鍋碗瓢盆糧食調(diào)料什么的,但也不過半個時辰,就搬完了。王氏進去看到那些家具什么的都還在,心下也還滿意。
就在搬家后的第二天下午,安然家門前就來了兩輛馬車,魏清源從馬車上跳下來,接著又回身將趙云杏從馬車上扶下來,又將長女秀芹抱下來,而后便指揮著跟來的車夫和仆人將馬車上的東西搬到安然家里。吃的、穿的、用的,應(yīng)有盡有,安然估計他們可以幾個月不用去集市上了。
安然拉著表姐秀芹的手,看著小姑父送自己家的東西,只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有些感激是不必掛在嘴上的,放在心里就好。
顧宛娘收了小姑子這么多東西,倒是很不好意思,連聲道謝,激動得差點又要哭。經(jīng)歷了這么多,看清了人情冷暖,也因此對小姑子一家更加感激。
安然安慰娘親道:“娘,您別哭了,您的眼睛可不能再流淚了。您放心,小姑姑和小姑父對我們一家的恩德,我和哥哥會永遠記在心里的。”
趙云杏今天帶魏秀芹來,就是知道她和安然交好,讓她來陪著安然說話的。她自己則陪著顧宛娘,盡量用安齊和安然兄妹兩個開導(dǎo)她。
魏清源便帶著安齊讀書,也是想分他的心,讓他不必這樣一味沉浸在傷心里,同時也讓安齊感覺到,雖然父親不在了,他還有依靠。
送魏清源一家回去時,安齊站在馬車邊上,哽咽道:“姑父,謝謝您!”
魏清源拍著他的肩膀道:“跟姑父不必說這些客套話。沒有你爹,姑父也娶不到你姑姑這么好的妻子,也未必能有今天。你要是真的想謝我,就好好讀書,不要讓你爹失望。這樣,姑父以后也好有臉去見他。”
說到后來,想起二舅兄那樣一個前途無限的人就那么沒了,魏清源也忍不住紅了眼睛。
六月初,趙安南收到了錢鵬陽的回信,讓他們夫妻一年后孝期結(jié)束就去湖州,他要親自督促安南的學業(yè)。
八月,賀明朗那邊終于也有了回信,卻只是一些安慰的套話,另送了一百兩銀子,賀家一個人都沒有來。
安齊看完信,看著那一張一百兩的銀票,不禁滿臉怒氣騰騰。
安然自嘲地笑道:“怎么?哥哥你還看不穿?這世間的人可不就是這么勢利這么自私的么?”
安齊拉著安然的手道:“妹妹,我擔心……我擔心爹爹不在了,賀伯父會退親。”
安然滿臉淡然道:“這樣的人家,退了才好呢!”
安齊仔細想想,也覺得妹妹說得有道理。他怎么都想不到賀家如此勢利,現(xiàn)在爹爹不在了,他們趙家又已經(jīng)敗落,妹妹嫁過去只怕也會吃苦,還不如退婚算了。以妹妹的才貌,以后肯定能找個合心意的。
九月,何氏生下一個女兒,取名安媛。
雖然安然不想去那邊,還是跟著娘親哥哥送了禮過去。因為還在孝期,盡管生了孩子也是喜事,也不能辦宴席,不過親戚朋友送些禮過來,拿幾個紅蛋回去罷了。
從三叔家里回來,想著新生命的誕生,慢慢從傷心中走出來的安然漸漸發(fā)現(xiàn)似乎哪里不太對勁。仔細一想,才發(fā)現(xiàn)舅舅家竟然一直沒有人來!
最開始,安然是想著外祖母去世,舅舅家里也忙,自然也顧不得他們。可是,這都幾個月了,舅舅家竟然一次都沒有來過,就不得不讓人疑惑了。
安然想著當初外祖母過世,自己家里也是重孝,又忙著爺爺奶奶爹爹的喪事,一直沒有回去看望外祖父,如今娘親心情穩(wěn)定些了,是不是回去看看呢?
對了,小舅舅年后就去了西城,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小舅舅向來最疼她,如果回來了,肯定要來看她的。難道小舅舅也出了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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