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王府下了一個地道，出來時卻是一間普通院子，有一隊人悄無聲息的接著，在門口換乘了馬車，一路出城。

　　漱玉山莊位于城郊七里匡山，山莊依半山而建，依山勢盤旋而上，渾然天成別有情致，樓閣玲瓏掩映碧樹褐石之間，山巔有流泉如練垂落，流經(jīng)整個山莊，一山都聞濺珠漱玉之聲，山莊之名，由此而來。

　　真看不出二皇子那個粗疏的人，名下竟然有如此清韻雅致的建筑。

　　在馬車里鳳知微仔細看著寧弈交給自己的黃氏夫妻的資料，想了想，忍不住問寧弈，“那位黃知秋僉事，既然是山南按察使許明林的下屬，必然朝夕相處十分熟悉，人皮面具只能對不認識的人應(yīng)用，如何能瞞過對黃知秋十分熟悉的許明林？”

　　寧弈笑道：“這位黃僉事并不在山南首府辦公，在山南道浦州未名縣分衙門任職，一年也見不著主官幾次，要不是這次綠林嘯聚山林案發(fā)生在未名縣，他要遞送案卷進京，也萬萬沒有這個巴結(jié)主官的機會，更不要提得皇子邀請同席宴飲了。”

　　鳳知微忍不住一笑，“看來今夜殿下得好好扮演個土包子。”

　　“我倒對黃夫人很期待……”寧弈湊到她耳側(cè)，輕笑道，“和心軟嘴硬、為人不太懂得變通的黃大人不同，據(jù)說這位黃夫人少年喪母被父親賣到戲樓，受盡人間苦寒，十分潑辣極有手段，更據(jù)說……”他笑，一聲聲吹著鳳知微散開的鬢邊短發(fā)，“黃大人只去過一次戲樓，之前還是個不解風(fēng)情的魯男子，但遇上黃夫人之后，第二日便贖了她迎娶進門……有人說，是黃夫人逼奸了黃大人……”

　　鳳知微一嗆，險些咳出來，半晌緩緩轉(zhuǎn)頭，盯著寧弈，笑得森然，“你故意的？”

　　“怎么可能？”寧弈笑得無辜，“關(guān)鍵是這次能夠得到邀約的只有許明林和黃知秋，你總不能要我去扮許明林吧？”

　　他向后一躺，攤開手腳，睨著鳳知微，笑道：“夫人……為免你露出馬腳，咱們要不要現(xiàn)在在馬車里演練一下？”

　　馬車簾卷一線，穿簾而入的淺淡月色里，杏色衣袍的男子慵懶攤臥，烏發(fā)散開，長袍領(lǐng)扣未結(jié)，微微露出一抹光潔胸膛，雖然頂著別人的臉，風(fēng)姿卻依舊是那傾倒京華的第一人，一個姿態(tài)便是一場驚心的誘惑。

　　鳳知微淺笑著，溫柔的伸手過去……抓住了他的領(lǐng)口，溫柔的把扣子扣好，溫柔拍拍他的臉，道：“大人，您媚錯對象了，有機會還是去勾引那些青春少艾的女子比較合適，你家里的黃臉婆，供著看看便成了。”

　　寧弈趁勢抓住了她的手，靠著臉仔細摩挲，悄悄笑道：“弱水三千，獨你一瓢矣……還得感謝老二的夜宴，不然哪有機會讓夫人親自替為夫整理衣裝？”一邊摩挲著，一邊嫌棄這是別人的臉，掀開面具，將鳳知微的手指遞上自己的臉。

　　鳳知微皺眉盯著他，心想這人真是貪，這都馬上要到山莊門前了，他還要掀面具，萬一被人看見怎么辦？正要抽回手指，忽聽馬蹄急響，瞬間近前，馬車外一人笑道：“是黃大人吧，殿下特命我等前來迎接。”說著也不管這邊人怎么回答，大步過來，伸手就去掀簾。

　　光影一亮，寧弈的面具卻還沒抹平整，鳳知微心中一急，唰一下一個翻身，騎上了寧弈的身子。

　　二皇子派來迎接的侍衛(wèi)小隊長，一掀簾，看見的便是黃大人倒在馬車內(nèi)，被黃夫人騎在身上，黃大人的臉看不見，卻可以看見背對馬車門的黃夫人，騎著夫君，正伸手去揪她夫君的領(lǐng)口，一邊惡狠狠的道：“那些狐媚子，你一個也不許看！”

　　黃大人被夫人壓著，唉唉的喚，怒道：“放手！放手！成何體統(tǒng)！”

　　黃夫人頭一昂，道：“我不管！瞧你這老貨！今晚盡在那得意！人家請許大人你得意什么？還不是聽說漱玉山莊女人多！你這吃了碗里看著鍋里的老不修！”

　　那侍衛(wèi)看得目瞪口呆，黃夫人猛然回頭，瞪著侍衛(wèi)隊長，大聲道：“人家夫妻閨房之樂，看什么看？”

　　黃大人在底下怒喝：“你這潑婦！下來！下來！”

　　那侍衛(wèi)唰一下放下車簾，捂著嘴竄回去了，隨即原地等候的侍衛(wèi)隊伍爆發(fā)出一陣低低的哄笑聲。

　　“閨房之樂？馬車之樂？”

　　“河?xùn)|母獅之樂吧？”

　　“不要這么直接，人家是河西隔壁那只母獅！”

　　“哈哈……”

　　馬車里被壓的黃大人，不斷怒喝：“放開！放開！你這女人成何體統(tǒng)！”

　　一邊緊緊抓著他家黃夫人的手。

　　厲叱：“下來！下來！你這潑婦！”

　　一邊抱緊他家黃夫人的腰。

　　馬車里黃夫人奪了幾回都沒奪回手，爬了幾回都沒爬下去，馬車在爭奪中顫顫搖晃，四面竊笑更響。

　　“黃夫人真兇猛……”

　　“可憐了黃大人那一把瘦骨頭……”

　　“不曉得每晚閨房之樂，是不是也是這個姿勢……”

　　馬車里“黃夫人”對那個不懷好意的黃騙子忍無可忍，狠狠的掐在他腰間軟肉上。

　　底下寧弈“哎喲”一聲，聲音傳出馬車外，換來外間又一陣心領(lǐng)神會的笑。

　　不過好歹是松了手，鳳知微恨恨整理衣服，心知這個家伙是故意的，連她可能會有的反應(yīng)都計算好了。

　　“這回可都看見你的潑辣了。”寧弈在他耳邊低笑，“第一關(guān)已過。”

　　鳳知微白他一眼，毫不客氣推開他。

　　車簾再次被突然掀開。

　　鳳知微推開寧弈的手，立即攬在了寧弈的脖子上，嬌弱不勝的道：“夫君，扶我下去。”

　　寧弈咳嗽，心想這女人這語調(diào)甚銷魂，就是地點不對。

　　侍衛(wèi)再次呆在車門口，看著那個河?xùn)|的那只母獅子，突然變成了攀枝花，心想傳說里那黃夫人出身風(fēng)塵十分厲害，果然不假，瞧那老黃，臉都黃了。

　　黃大人清清嗓子，昂起頭，一本正經(jīng)的扶著他夫人下了車，四面似笑非笑的怪異眼光射過來，黃大人昂首挺胸，卻難免老臉發(fā)燥。

　　黃夫人卻坦然自若，學(xué)著帝京貴婦的派頭，款款的被夫君扶下車。

　　這對沒有學(xué)過戲卻演技超群的男女，在漱玉山莊管家的迎接下步下馬車，黃大人背手看著山莊高大的門樓，一派學(xué)士風(fēng)度，高聲吟：“中庭起崖谷，漱玉下漣漪。丹丘誰云遠，寓象得心期。豈不貴鐘鼎，至懷在希夷。唯當蓬萊閣，靈鳳復(fù)來儀——好名字，好名字！”

　　黃夫人則對著山莊門樓旁一池靜水挽鬢照影，滿意的笑道：“這水好清，照得我甚美貌。”

　　“……”

　　從山莊側(cè)門入，奇異的并沒有看見廳堂樓閣，高大的門樓后還是山壁，藤蘿蔓纏，嶙峋深深。

　　管家笑容可掬，對兩人躬一躬，道：“黃大人，黃夫人，山莊入口頗有些特別，尋常車馬到這里便再進不得了，敝莊為來客另備方便通行的藤轎，請兩位換乘。”

　　他拍拍手掌，便有人抬來兩頂上罩了紗頂?shù)奶俎I，說是轎子，不過是極小的兩人抬，一個人坐上去，轉(zhuǎn)身都很困難。

　　而幾個侍衛(wèi)已經(jīng)掀開了一處藤蔓，藤蔓后是一個整潔幽邃的洞口，洞口砌著云石，做成月洞門形狀，里面卻幽深陰涼，九曲回腸的不透光，遠遠有帶著水汽的風(fēng)吹過來，撲面舒爽。

　　這倒是獨具匠心的設(shè)計，只是需要穿山而建，二皇子好大手筆。

　　而更關(guān)鍵的是，這樣一來，兩人便要在那彎彎曲曲燈光暗淡之地分開。

　　寧弈和鳳知微對視一眼，眼神一閃各自掉開。

　　寧弈扶著鳳知微到了轎前，親自安置她坐下，為她放下轎頂?shù)牡�青紗帳，笑道：“這轎子滑，夫人小心些，可別落了下去。”

　　“黃大人夫妻真是恩愛。”那管家笑道，“請千萬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侍候夫人。”

　　當下一人坐了一頂，兩個轎夫悠悠抬起，管家和侍衛(wèi)并不跟隨，含笑立于原地。

　　眼看著兩頂小轎沒入洞中，一個侍衛(wèi)笑道：“金管家，要我說，何必這么費事小心的？明明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嘛。”

　　“你懂什么？”那金管家一聲冷笑，“最近本就是多事之秋，魑魅魍魎多得很，殿下說了，參加夜宴的，只要不是咱們府中的人，一律從幻洞中走，心中沒鬼自然過得去，還多賞一番景致，心中有鬼……”

　　他冷笑一聲，聲音突轉(zhuǎn)猙獰。

　　“叫他來得，去不得！”

　　小轎悠悠，曲洞深深。

　　這是山體中原本就有的洞，再經(jīng)過人工開辟，便成了如今的山莊迎客道，洞頂怪石高掛，洞中流水淙淙，潮濕的巖壁在燈光照映下泛著深青的光，蔭涼如玉。

　　燈嵌在石縫間，正在各個拐角的位置，將道路前后都照得朦朧，淡紅的燈光漂移過去，像一片云霞。

　　行了不幾步，已經(jīng)看不見前面的寧弈的轎子，這個洞拐得很，鳳知微懷疑，里面根本就不是一條道路。

　　“夫人可冷？”一個轎夫突然問她，也不待她回答，便笑道，“小的差點忘記了，這山洞中有點冷，也濕，莊里特為來客備了蓑衣和薄氅，待我為夫人拿來。”

　　說著也不待鳳知微表態(tài)，兩人竟自放下轎子。

　　鳳知微唇角泛出一絲冷笑，口中卻惶急的道：“哎哎兩位小哥，別走啊，我不冷，你們走了我怪……怪怕的……”

　　兩個轎夫置若罔聞，轉(zhuǎn)了個彎便不見了。

　　鳳知微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半晌緩緩收回，她有點畏怯的打量了四周一眼，縮了縮肩，將披風(fēng)攏緊了點。

　　前方的燈光不知何時換了顏色，一片慘綠，幽幽的漂浮著。

　　一片瘆人的寂靜里，燈光下一處小水潭突然開始汩汩的冒泡，咕嘟咕嘟的水響之聲空而沉悶，在四面濃重的水腥氣里，讓人想起某些煮著的詭異的物體。

　　鳳知微驚恐的望著那邊，將披風(fēng)攏得更緊，牙齒漸漸發(fā)出打戰(zhàn)的聲音。

　　身下的藤轎卻又突然開始晃動，明明四面沒人，轎子卻開始一前一后搖擺，鳳知微驚呼一聲，奔出轎子，緊緊貼靠在一邊崖壁上。

　　崖壁之前是詭異晃動的轎子，旁邊就是莫名沸騰的水潭，鳳知微那個位置正在夾角，她拼命閉著眼睛想不看，但是人對于恐懼天生就有探索的心理，忍不住眼睛睜開一線，卻看見水潭里有什么圓圓的物體掙扎涌動著，似乎正要冒出來。

　　“啊！”

　　她很合理的發(fā)出一聲尖叫，想向后退卻又無法后退，身子向后重重一頂，隨即便聽“唰”的一聲脆響，頭頂上白光一亮恍若閃電，不知道哪里來的兩道劍光，當頭對她交剪而下！

　　雪亮的劍光倒映著驚恐至極的眼神，瞪大眼睛的鳳知微緊緊貼著崖壁，如所有不會武功的人一般，不僅不敢動，連叫也不會叫了。

　　“鏗！”

　　劍光在頭頂交錯而過，劃出兩道亮白的弧線，在青碧幽黯的洞內(nèi)一閃，沒入水潭內(nèi)不見。

　　鳳知微呆呆瞪著那水潭，似乎根本反應(yīng)不過來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似乎根本沒看出那兩道劍光根本不是劍光，只是洞內(nèi)陣法利用山壁上的小洞照射出的強光，只是“幻劍”。

　　練武的人對于危險，有自身都不能控制的直覺反應(yīng)，在這令人緊張不安的窒怖環(huán)境里，面對突然冒出的兇厲長劍，武者必有反擊逃脫舉動。

　　而黃夫人，是不會武的。

　　鳳知微捂著臉，狀似受驚脫力的緩緩順著崖壁蹲下，手心里那雙眸子卻冷光熠熠——僅僅這樣的考驗？太小看她了吧？

　　劍光消失，四面又沒了動靜，只有她緊張急促的呼吸，幽幽蕩在一片模糊飄蕩的水色里。

　　水汽似乎比先前更濃了些，水腥氣卻好像淡了些，空氣里有種詭異的氣味，非臭非香，沉緩滯重，讓人想起一生里所有不愉快的經(jīng)歷。

　　水潭里一陣響動。

　　水面上暈開層層漣漪，那一直掙扎涌動的圓圓物體，似乎被那劍光驚動，終于掙扎著蠕動著，從水中粘粘膩膩的游移而出，漸漸顯出一個人的半身輪廓，背對鳳知微，長發(fā)散披，一身披著的不知是泥漿還是衣服，頭發(fā)和身形，都不辨男女。

　　鳳知微似乎也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卻拼命的抱著頭蹲在崖壁下，不敢抬頭。

　　卻有深深幽幽，聽不出男女的聲音，迤邐響起。

　　“我兒……”

　　聲音空而冷，吐字含糊，明明還有距離，卻似響在耳邊。

　　埋臉于膝的鳳知微霍然抬頭。

　　“我兒……”那聲音幽幽近前來，語調(diào)深邃而茫然，空蕩蕩的沒個捉摸，讓人聽了心中一緊，被喚出深藏內(nèi)心的所有猶豫和隱痛。

　　那背影也緩緩的動了，拖泥帶水的從水潭中漂浮而出，全身不住滴落淡紅的泥漿和粘膩的液體，看上去像是凝結(jié)的血。

　　風(fēng)從山洞的頂端穿越而過，呼嘯若哭。

　　“我兒……”那聲音在整個山洞中浮蕩，不容人避讓，“你在哪里……”

　　天下人都有其母。

　　天下人都曾在其母懷中撒嬌承歡。

　　天下人都曾將一生里最初的眷念，交付給自己那個溢著奶香的懷抱。

　　天下人都視那個懷抱為靈魂的最終歸宿地，在心靈最脆弱的時候?qū)⒁粦研氖聝A訴。

　　“我兒……你受苦了……”

　　那個影子緩緩近前來。

　　鳳知微一動不動蹲著。

　　她盯著幽光里模糊的身影，眉宇間泛出淡淡的青色，眼神疼痛而茫然。

　　寧弈的轎夫，并沒有說要去為他拿蓑衣。

　　只是半途上有位轎夫被一塊石子咯了腳，再走不得路，便說要去換個人來，黃大人于是表明說自己可以步行，正好看看四周景致，轎夫便為他指了路。

　　黃大人也沒有遇見劍光和冒泡的泉水，他一路悠哉前行，賞石看景，不時吟哦幾句，全然的文士風(fēng)姿。

　　走不了多遠，忽有一人從身側(cè)一個石洞里穿行而來，那人風(fēng)鬟霧鬢，環(huán)佩叮當，竟然是容貌姣好的女子，看見黃大人，驚呼一聲，向后一退，黃大人卻也嚇了一跳，瞪著眼睛退后一步，斥道：“你是誰？這里怎么會有其他女子？莫不是哪里的山精鬼狐，在這里現(xiàn)形惑人？”

　　那女子掩著口，怔怔的瞪著他，遠處的燈光照過來，她看了半晌，突然滿面狐疑的道：“這位莫不是未名縣的黃知縣？”

　　“你怎么知道我是黃知秋？”黃大人也愣了，上下打量了對方一陣子，“還有，我現(xiàn)在不是知縣了，我轉(zhuǎn)任按察使浦州分衙門僉事。”

　　“黃大人。”那女子忽然笑起來，福了福，“您忘記賤妾了嗎？賤妾是浦州玲瓏樓的青衣小媚啊，當初和紅如最是要好，您當初玲瓏樓私會紅如，還是我給你們開的后院門呢！”

　　“啊？啊！”黃大人怔了怔，臉皮驀然漲了個紫紅，半晌吃吃道，“哦……小媚姑娘啊……恕罪恕罪……你怎么會在這里？”

　　“賤妾后來也從了良。”小媚抿嘴一笑，“嫁到帝京，夫君在這莊子里討生活，賤妾也相幫著照管些雜事，不想在這里遇見了大人，我那紅如姐姐呢？”

　　“她大概也快過來了吧。”黃大人向后張望了一下，有點不自然的退了退，“你們正好見見。”

　　“大人這么躲我做什么？”小媚輕笑著，卻靠了過來，眼波流眄，嬌聲道，“一別數(shù)年，大人就一點不曾想起我么？”

　　“小媚姑娘……你有夫，我有婦，已經(jīng)不是當年情狀……”黃大人手忙腳亂的推拒著她，臉色通紅，“請……請自重……”

　　他退后一步，身后卻是崖壁，小媚卻也站定，低著頭，手指纏弄著衣上的結(jié)，幽幽道，“果然是人面依舊心事全非，知秋……你我好容易在此巧遇，又只有你我兩人，你還……你還裝個什么勁？”

　　黃大人揮舞的手停住，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

　　小媚卻已經(jīng)緩緩靠上他胸膛，把玩著他的領(lǐng)口衣紐，輕輕道：“當初……當初你指的原是我，偏偏紅如隔著屏風(fēng)看中了你，她是個霸道性子，硬逼著我托詞生病，她替了我去見你……第二日見你贖了她相偕出門，我在樓上看見，心里好悔……好悔……”

　　她語聲越來越低，黃大人不動了，良久嘆息一聲。

　　燈光漸漸暗下來。

　　黑暗中有窸窸窣窣之聲響起，四面彌漫著淡淡的甜香，隱約黃大人哼了一聲，衣袖拂動，聲音軟綿的道：“小媚……這樣不好……”

　　小媚輕輕的笑，笑聲甜膩，手指卻毫不停息的解著黃大人長袍衣紐，大片閃著玉色的胸前肌膚漸漸在黑暗中顯現(xiàn)，小媚湊上去，手指撫過光潔飽滿而彈性緊致的肌膚，嬌喘低低道：“你這身子真好……強過我家那廢物許多……當初若不是紅如勒逼，如今可都是我的……好人……你喜歡的其實是我不是么……當年被人搶了去的……如今機會難得……今日可都得……給了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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