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動漠西
一旦入水,凌蕭若雙腿一滑,瞬間便轉(zhuǎn)了位置,她沖出水面抬手抹干了臉上的井水,雙手在水中滑動起來致使自己不要沉落于井底。
她抬首看了一下井口,只聽一陣石塊的悶響在上方緩緩傳來,響聲之后,忽覺頭頂之上的一片陽光漸漸暗淡。凌蕭若知道上面的人在搬石塊想要將井口封堵上。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巨大的石塊慢慢移動,將她頭頂上方的那一片天空漸漸掩蓋,當(dāng)那石塊快要全然封堵上時,只聽得井內(nèi)傳出一陣慷慨之聲。
凌蕭若一手指天,對著井口大聲喝道:“你們?nèi)シA告大祭司,說我可以使天空降雨!”
好刀要用在刀刃上,她之所以選在這個時候說出此話,是為了凸顯它的有效性。
井口上方正在搬動石塊的士兵在聽聞這句話后移動石塊的手倏地一下停住了,悶響之聲戛然而止。
他們面面相覷一刻鐘后一個士兵給另一個士兵使了個眼色,那士兵微微一頷首,旋即朝百里尋所在的位置跑了過去,他到得跟前時單膝跪在了百里尋的身前,他啟稟道:“大人,祭神使者說她可以使天空降雨。”
百里尋聞言,眉峰一挑,瞇眼問道:“哦?她當(dāng)真如此說?”
“是的。”
百里尋眸色變換了一下,旋即抬步朝八角井行去。
子墨立在離百里尋不遠(yuǎn)的地方,士兵的回話自然聽得一清二楚,他聞言,唇角微微一揚(yáng),這個女子果然不會就此認(rèn)命,他倒是沒有看錯人。他的父親是個極為信神的人,凌蕭若對神不敬,任誰說情都是無法逃脫的,方才父親那一問也只是隨口一問而已,就算他說不愿,父親也不會遂他的意的,所以,想要救她只能趁四下無人時方能拯救,而今,既然她自己可以解救自己,他也就懶得出手相助了。只不過,她這個自救的方法卻是讓他吃了一驚。她待如何降雨?
“那丫頭在說什么昏話?竟然說自己可以使天空降雨?”
“是啊,她是不是瘋了?”
“我看她是怕死才這般說的,父親大人可不是這般好騙的!”
子墨的耳旁傳來低淺的談話聲,他聽聞后臉上表情未變,只凝眸看向那口八角井,靜觀其變。
百里尋到得井口時,他廣袖一拂,命令士兵暫時將石塊移開,石塊移動之后他俯身朝下問道:“你說你可以使天空降雨?怎樣降?”
凌蕭若聞言眉眼笑如桃花盛開,她聳肩道:“倘若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方法,那我不是仍舊死路一條?”
因著是在井下的緣故,出口的話語聲中夾雜著太多的回聲。
百里尋聞言廣袖轉(zhuǎn)動,背在身后,他低聲淺笑道:“呵呵,我就知道你這丫頭花樣定然不少,不過,你讓我如何信你呢?”
早在酒家那日,他便知道這個丫頭定然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燕北民風(fēng)淳樸,鮮少有人離經(jīng)叛道地怒罵上天,而她倒好,不僅罵了天,竟是連雷神都一并罵上了,她倒是有些意思。
凌蕭若見百里尋淺笑出聲,她眼皮微微跳動,心下將他的十八代祖宗問候了一個遍,問候完畢便開口說道:“反正我已落入你手,祭祀大典也已經(jīng)結(jié)束,什么時候祭水神都是可以的,也不差這幾天,你若信我便給我十天的時間,我保證讓天空降下雨來,怎樣?”
百里尋聞言俯身朝井內(nèi)望去,井水之中那一張容顏卻也傾國傾城,今日一直忙著祭祀大典,他倒是沒能仔細(xì)瞧她,原來,她竟是一個絕代佳人。他掂量了一下她的話語,旋即簡短地說道:“七天。”
凌蕭若柳眉微蹙,心下再度大罵而起,不過,她的臉上倒是堆著一抹獻(xiàn)媚的笑容,她道:“好,就七天。”
百里尋見她答應(yīng),手一揮命令道:“拉她上來。”
“是。”
士兵們隨后朝井內(nèi)拋了一根繩子,凌蕭若抓住了繩子,士兵朝上一拉,她整個人便飛身而上了,上得井口時,凌蕭若因著身上的布條松了開來,她抬手一甩,將布條甩到了肩后,由于衣服已被全然打濕,布條之上的井水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劃了一道絕美的弧線,而那弧線卻是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了百里尋白色的衣衫之上,水漬氤氳開來,似一朵朵潔白的雪蓮花。
“大人,您的衣服。”因著百里尋的衣服被打濕,士兵們驚慌失措地掏出手絹兒來為他拭去衣服上的水漬。
“啊,祭祀大人,真是對不起,對不起……”凌蕭若見狀似是才發(fā)現(xiàn)一般,她一面點頭哈腰一面抬手為百里尋整理起來,然而,她那雙濕漉漉的手一旦觸碰上百里尋的衣衫,那些本是干涸的地方也被她弄得濕漉漉的了。
百里尋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衫,隱于廣袖中的手緊握在了一起,他面色鐵灰,冷冷凝視著眼前那個仍舊在他身上樂此不疲擦著雙手的女子,他直有沖動將她一掌拍死。
然而,當(dāng)他那蓬勃的怒意將要爆發(fā)時,卻見面前的女子倏地一下抬起頭,朝他露出了一個燦爛似陽光的笑容,她咧開了嘴,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朝他說道:“我尊敬的大祭司大人,天空降雨一事,我想憑我自己之力是無法完成的,我需要向您借一個人來幫助我,不知您可否同意?”
她的笑容就似沙漠之中的一方綠洲,似那源泉之水,讓人只覺甘甜芬芳。
百里尋因著衣服被打濕而蓬勃待發(fā)的怒意因此漸漸消弭,他撇開那些在他身上不斷擦拭井水的手,自己擺弄了一下衣衫,垂眸懶懶問道:“你要借誰?”
凌蕭若聞言,手一抬,捋了捋因著被投井水而微亂的發(fā),她巡視了一下在場的眾人,環(huán)視一番之后她緩緩抬起手臂,對準(zhǔn)子墨的方向冷然地說道:“大祭司大人,我想要借您的兒子——百里無霜!”
還在蒼山的時候,她雖然與子墨接觸不多,但是從以前所發(fā)生的事情來看,子墨從小怕是受了一些苦的,不然,他又怎會身中寒毒那么多年呢?而且,從他冷漠的性格來看,怕也是因著他從小生長的環(huán)境所致。方才在祭臺之下,她一路行去,發(fā)現(xiàn)子墨的身邊站了許多男子,那些男子雖然長相各不相同,且年歲不一,但是細(xì)細(xì)觀之,卻也有相同之處,恐怕那些男子都與子墨有些關(guān)系,據(jù)她推測,那些人應(yīng)當(dāng)都是他的兄弟。在漠西,大祭司的地位應(yīng)當(dāng)是最至高無上的,在這個世上,只要一觸碰到權(quán)力,那么就會引發(fā)無數(shù)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子墨中寒毒一事,怕是也與這個有關(guān)。子墨中毒,而他的父親卻沒有給予他太多的關(guān)心,可見,在百里尋眾多的兒子之中,子墨并不是那個最受寵的,既然如此,那么借他便是萬萬可行的了。
降雨成功,則一切不說,如若她降雨不成功,那么這罪責(zé)子墨卻也是不能推卻的,黃泉路上,有子墨相陪,她倒是也不覺得寂寞了。
百里尋聞言抬眸朝百里無霜看了看,思索須臾后,他點頭道:“依你。”
凌蕭若聽聞繼續(xù)保持高度微笑,旋即朝百里尋作揖道:“多謝大人!”
百里尋眼眸微微一斂,說道:“七日之后若見不到雨,這口井便是你永遠(yuǎn)的歸宿!”說罷,拂了拂袖子離開了八角井。
待百里尋離開之后,凌蕭若雙手環(huán)胸直盯著百里無霜看,她眉眼跳動,單腳抖動,看著好不愜意。而百里無霜在接受到她挑釁的目光時,俊臉跟著沉了沉,抿唇不發(fā)一語。
他倆對視一會兒后卻見一名士兵俯首去到百里無霜的跟前兒朝他說了一些話,百里無霜沉郁的臉在聽見那些話時變得更加陰霾起來。
其他的圍觀人們在百里尋離開之后都一一散去了,凌蕭若在看爽了子墨的表情后也被士兵們帶走了,這一次的待遇與以往皆不相同,士兵們似乎對她禮遇有加了,說任何話都會在前面加上一個請字。
凌蕭若被帶上馬車之后打開車簾看了一下仍舊立于原地的子墨,俊臉上烏云密布的表情已漸漸散去,他靜靜地望著天空,似在思索些什么。觀了一陣子后,凌蕭若放下了車簾垂眸兀自思索起來,一顆心仿似幻海沉浮波濤不定。
馬車一路顛簸,過了大概兩刻鐘后便到達(dá)了目的地。下得馬車之后凌蕭若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嘆了。只見她的身前巍然挺立著一座歐式神廟,整個建筑呈四方形,皆是由大理石鋪就而成,平角屋檐之上雕刻著諸神,廊前聳立著一排巨大的羅馬柱,威嚴(yán)而肅穆。
“真是宏偉啊!”完全沒有想到能在古代看見神廟建筑的凌蕭若從心底發(fā)出了由衷的贊嘆。
踏上黑色盈亮的大理石磚,凌蕭若漫步于神廟之中,禁不住伸手觸碰了一下身邊那根直聳入云的羅馬柱,那羅馬柱全然由白色的大理石圍砌而成,精美而奢華。
沿著寬大的木門前行而去,大殿之中供奉著水神,那水神也是由白色大理石雕制而成,她面色圓潤,宛若生物,當(dāng)真可謂巧奪天工。
繞過大殿穿過了哥特式建筑的長廊,凌蕭若被侍女們帶到了下榻的房間,房間之中也全是復(fù)古歐式家具,一應(yīng)的純白色木制而成。
凌蕭若進(jìn)入房間之后,沒管其他換好衣服后直接撲到床上裹住被子就這般睡了過去,天知道,她已經(jīng)有多久沒有沾過床沿了,至于降雨一事,等她睡醒之后再做打算吧,她還有幾天的時間來細(xì)細(xì)思量,畢竟,雨這個事,是急不來的。
待凌蕭若再次醒來時已是下午十分,她醒來之后便聽侍女來報說無霜大人曾來找過她。凌蕭若眨了眨眼睛,心下掂量著也該去找子墨商量一下對策了,遂起身整理好衣服由侍女帶路而去。
快要入得子墨居住的殿宇時卻聽殿內(nèi)似乎傳來了對話聲。
“四師兄,我就那么讓你討厭么?”
凌蕭若在聽見這個聲音時不由地微微瞪眸,這個聲音是屬于子萍的,她竟然追到漠西來了。
殿內(nèi)一陣沉默之后聽得子墨冷冷說道:“我不討厭你,也不喜歡你,我對你沒有任何強(qiáng)烈的感情。”
“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好了?”子萍的聲音之中已然帶著嗚咽之意。
子墨聞言,淡然道:“沒有為什么,你快點回蒼山吧,免得師父擔(dān)心。”
子萍聽后拒絕道:“我不要回去,現(xiàn)如今,你還要在七天之內(nèi)降雨,降雨啊,那是說降便能降的么?如若不能降的話,你豈不是也會受到牽連?我不要在這個時候離開,我要一直守在你的身邊。”
“不要逼我派人押你回去!”
子墨冷然而微怒的話語讓駐足在門外傾聽的凌蕭若微微愣了愣,子墨的語氣雖然冷冽,但是卻能聽出其中那一番淡淡的關(guān)懷之意,或許,他的心并不像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般冷漠。
“你……”
子萍說了一個你字之后便轉(zhuǎn)身哭泣著飛奔而去,她迅速行至殿門處,嘩地一下便拉開了房門,拉開房門之后卻見凌蕭若立在門邊,她看了一眼凌蕭若后便掩面飛跑而去了。
凌蕭若微微一抬首,想也沒想地便跟在了子萍的身后。
子萍一路飛奔而去,她穿著一身侍女的衣衫,那衣衫本是從頭裹到腳的,飛奔起來自然沒有臨南的衣服那般方便,凌蕭若一路追了過去,穿過長長的回廊,在她們途徑荷花池時,子萍終是因著衣裙不順而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嗚嗚……”
本是無聲低啜的她轉(zhuǎn)而哭泣起來,長廊之間空蕩無人,而今一聲哭泣卻穿透了廊間的寂靜,回音無數(shù)。
凌蕭若立在她的身邊,看著那頹然匐地的女子,想起了蒼山之巔的那一個夜晚,她愿意以自己的身軀為子墨吸去寒毒,可見她對子墨的愛已然深入了骨髓,這份愛讓她深深地動容。她本打算將自己是子青一事告知子墨,而今子萍出現(xiàn),又因著她對自己曾偷看子墨洗澡一事有很深的罅隙,所以,她還是先暫時不說了,免得生出諸多意外,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便是保住小命。
“姑娘,金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一天,他會為你的這份愛感動的。”凌蕭若凝望著地上的子萍,開口勸導(dǎo)起來。
子萍本是微微抽泣的身子在聽見這番話語后停止了搐動,她轉(zhuǎn)過頭看見跟前立著一名女子,她抬手抹干了臉頰之上的淚水,隔了半晌方才站立起身,站起身后,她冷了冷表情質(zhì)問道:“你為何拉他下水?”
凌蕭若唇角動了動,回得理所當(dāng)然:“因為他見死不救。”
子萍搖頭道:“誰說他見死不救了?你是大祭司親自挑選的祭神使者,你以為他的一句話就能讓大祭司不讓你祭神么?怎么可能?他是想著用其他方法去救你,而你,卻拉著他一起跳入了一個無底深淵之中,你當(dāng)真是害人害己!”
一席話語讓凌蕭若不得不側(cè)眸看向子萍,對于子墨,她雖然了解不深,但是卻也能知道一些他的心境,他定然不似面上表現(xiàn)出的那般冷漠,不然那夜,他也不會掉轉(zhuǎn)馬頭來救她了,對于沉井一事,她知道他會想其他一些方法來救她,但是她凌蕭若不想欠他這個人情,自己的命運(yùn)隨時都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至于降雨一事,她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卻也有五成以上,子墨來救她會擔(dān)風(fēng)險,而她自救再搭上他也會有風(fēng)險,不過,如若她成功,子墨將會得到前所未有的尊敬,相較而下,選擇后者或許更好。
而今她之所以心有震驚,是因著子萍對子墨的相知,子萍雖然刁鉆了一些,但是對于子墨,她卻是可以全心全意的付出,這一生,得一個知己已然足矣,而子墨那小子卻是一直不開竅。
凌蕭若抬了抬眼眸,唇角彎彎地看著子萍,淺聲而出:“你怎么知道那是一個無底深淵?”
子萍激動的心境在聽見凌蕭若這一席話語之后漸漸平復(fù)下來,她眼眸微瞇不可置信地問道:“你在說什么?你難道真的可以讓老天降雨?”
凌蕭若展眉而笑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要與我一起見證這場華彩么?”
凌蕭若唇邊漾起的那抹自信的笑容讓子萍看愣了眼,仿似那之中有一股引力將她牽扯其中,讓她無法不相信她說的那些天方夜譚般的話語。
“好。”
盡管匪夷所思,可是,子萍仍舊說了這樣一個字。
凌蕭若朝她笑了笑,她的笑容映在斜墜的夕陽之下,柔美似泉,似乎以往的恩仇都泯于這一笑之間了。
二人有了協(xié)議之后便一路朝子墨的殿宇行去。
子墨的殿宇坐落在神廟北面,一路行去,卻不似方才那般,這會兒許是因著用晚膳的緣故,長廊之上的行人也逐漸多了起來。
凌蕭若與子萍并肩行走,她二人的身姿本就妍麗,又有江南女兒的嬌美之態(tài),而今著上了漠西獨特的紗麗,自然顯得裊娜無雙,如此畫面引來了無數(shù)人的回眸與贊嘆。
行走間,凌蕭若見緩緩而來的有許多男子,這些男子們幾乎都是她見過的,長相與子墨相差不大,待走遠(yuǎn)之后,她側(cè)眸問道:“那些可是大祭司的兒子?”
子萍點頭道:“是的,四師兄的父親未曾娶妻,卻有三十七個妾室。”
凌蕭若眼眸鼓瞪驚詫道:“三十七個?”
她曾有過猜測,百里尋會有很多女人,但是卻沒有想到會有這么多,三十七個,這不是種馬是什么?
子萍的臉上沒有驚詫的表情,她緩緩解釋道:“四師兄是大祭司的第十五個兒子,她的母親并不得寵。”
因著愛戀四師兄的緣故,這些年來她一直收集著他的點點滴滴,她從來不知他的生長環(huán)境會是這樣,大祭司有那么多的兒子,每個兒子都有機(jī)會繼承他大祭司的位置,之前的爾虞我詐可想而知,難怪四師兄會一直冷漠如冰,她只要一想到他的生活環(huán)境,她就覺得心疼難耐。
凌蕭若在子萍的臉上看見了明顯的心疼,她柔聲說道:“你四師兄應(yīng)該不在乎那個位置的。”
子萍輕輕一搖頭,說道:“有些時候,你不爭并不代表別人會放過你,權(quán)力之下從來都是這樣的,我所求的不多,只希望他能幸福的笑一下而已。”
凌蕭若聽后沒來由的心頭一涼,她瞬時想到了遠(yuǎn)在臨南深宮中的賀淑妃,云博海獨寵蕭貴妃,那樣一個清淡如蓮的女子又是如何度過這樣一些年歲的,高高的宮墻生生折斷了她作為女人的夢想。一想起賀淑妃,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云景軒,本想著一路奔回臨南,將玉佩歸還后看看還能不能與云景軒再遇,那日他離開之后,她的腦中總是浮現(xiàn)出他白色的身影,經(jīng)過這么些事后,她似乎想通了一些,對于愛情,她是不是不能太鉆牛角尖了?就像身旁的子萍,明知是火,她卻撲得義無反顧,甚至為了子墨,化身為侍女也要天涯追隨,哪怕他每次都留給她一個清冷而孤絕的背影。她為了什么就不能像子萍那般勇敢去愛呢?就因為那些她所謂的高傲的自尊么?可是,那驕傲已經(jīng)伴隨她太多年了,儼然已經(jīng)成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這么多年來,她從未在任何男人面前低下她高貴的頭顱,而今就該為了一個男人而放棄自己么?她應(yīng)該這樣做么?
不過,無論她現(xiàn)在想什么都是后話了,而今她被百里尋抓到漠西來祭神,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逃離漠西,更不知再見云景軒到底是何年何月了。
“不行,我不能莫名其妙地死在漠西,我要降雨,我要離開漠西!”
有了歸心似箭的想法之后,凌蕭若腳下頻率漸漸加快,不多時便到得了子墨居住的殿宇。
子墨的殿宇與蒼山之巔的那處居所沒有太大的區(qū)別,一樣的樸實簡陋,僅有一架木床,一個書架和一張書桌而已,一切都似他的人一般,那樣,淡淡的。
凌蕭若二人到得殿宇時,子墨正靜靜地坐在書桌前握著毛筆擺弄著一些東西,他在聽見殿門外的響動聲時緩緩抬起頭朝門口望去,他的視線在凌蕭若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后便轉(zhuǎn)到了子萍的身上,他問道:“你怎么還沒有走?你聽不懂我的話么?”
不待子萍回話,凌蕭若搶先一步走進(jìn)殿內(nèi)對子墨說道:“降雨一事,我需要她的幫忙,她暫時還不能離開。”
子墨聞言,冰塊的表情萬年不變,他將視線移至凌蕭若的身上,問道:“她能幫什么?莫非你當(dāng)真可以降雨?你不是為了拉我墊背才說要降雨的么?這不是你逃跑的緩兵之計么?”
凌蕭若聽后唇角扯動了一下,她哼了一聲后跳到子墨的書桌上坐了下去,她轉(zhuǎn)身對他說道:“百里無霜,你要不要跟我打一個賭?”
子墨放下手中的毛筆將它擱置在了筆硯之上,他抬眸與凌蕭若對視而望,回道:“賭什么?”
瞧那副自信滿滿的樣子,莫非她真能找到降雨的良方?
“如若我能使天空順利降雨,你便助我逃離漠西,如何?”凌蕭若說完話后眉毛挑起等待子墨的回話。
子墨垂眸思索一陣子后,應(yīng)道:“好。”
倘若真能降下雨來,他與她賭上一次又有何妨呢?須知,研制降雨的方法是他多年來的夙愿。
凌蕭若見他答應(yīng)了賭局,旋即一個巴掌拍在書桌之上,“啪”地一聲震得那只喂?jié)M了墨汁的毛筆瞬間抖落下了硯臺,在潔白宣紙之上劃出一道長長的黑痕。
“只要你按照我說的辦,我保管天能降雨!”
自信盎然的話語穿透層層殿宇直達(dá)云霄之巔,似乎震得林間本要歸巢的鳥兒都忘記了回家的步伐,轉(zhuǎn)而開始駐足于枝頭之上聆聽起這傍晚的歌謠。
這日之后,凌蕭若一直處于忙碌的狀態(tài),她除了吩咐人按照她所需要的東西置辦以外,還天天往那天她被沉井的那塊沙地跑。由于凌蕭若沒有告訴子墨具體的原因,是以,子墨在準(zhǔn)備的過程中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完全不知道她究竟要玩出個什么花樣來。不過,他既然已經(jīng)下了賭注,那么他便要執(zhí)行到底。
時光荏苒匆匆而逝,轉(zhuǎn)眼間便過了五日。
這一日,漠西都城紫合以西的那片小沙地之邊,熱鬧非凡,人群熙攘。因為這日,凌蕭若要在這里讓老天降雨。
皇城內(nèi)的百姓幾乎全城出動,將進(jìn)入沙地的道路全然封堵上了。
沙地內(nèi)的那座八角井旁擺放著明黃色的座椅,那是漠西皇帝所用的龍椅,而龍椅的旁邊擺放著另一張白木椅子,上面坐著漠西的大祭司百里尋。
他坐在椅子之上,舉目四眺了一下,當(dāng)他看見沙地之上架著那些碩大無比的鐵鍋時,眼眸不禁跳動了一下,思索著這些鐵鍋的用處。莫非用鐵鍋便能起到降雨的作用么?
凌蕭若今日裹了一件紅色的紗麗,她立于沙地之上似一朵火紅的曇花,暢然綻放于天地之間,她抬頭望了望天,五日之前,她被押往此地時,便發(fā)現(xiàn)這里的云層大朵大朵的,厚實而密集,且壓得十分之低,如果按照氣象學(xué)來判斷,下雨當(dāng)是遲早的事,可是,等了這么幾日卻仍舊沒見下雨的跡象,如此,她便只能催化了,她怕再等下去便沒有云層了,如此,想要降雨,怕當(dāng)真就是天方夜譚了!
高高的沙地之上架著數(shù)口鐵鍋,鐵鍋之下堆放著柴火,鐵鍋之旁立著許多士兵,這些士兵都是子墨精心挑選出來的,具有深厚內(nèi)力的士兵。
其中一名士兵乃是子萍化妝而成,她立在子墨的身邊,當(dāng)子墨回轉(zhuǎn)眸時方才發(fā)現(xiàn)那人竟是她妝扮而成,一旦發(fā)現(xiàn),子墨即刻沉了俊臉,他低喝道:“我記得我沒有挑選你,你怎么在這里?趕快離開,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子萍聞言,轉(zhuǎn)眸看了一眼坐于八角井邊的皇帝與大祭司,她揚(yáng)唇笑道:“無論未來的道路如何,我也要與你風(fēng)雨兼程。”
如此一個與他并肩而立的機(jī)會,她怎會就此舍去?他榮則她榮,倘若失敗了,她也要陪著他受罪!
“你……”子萍話音落下后,倒是換子墨有些無法言語了。
子萍朝他笑了笑,說道:“四師兄,你現(xiàn)在還是省些力氣吧,一會兒要使用很多內(nèi)力的。”
說罷,子萍不再理會子墨,而是暗自調(diào)起內(nèi)息來。
子墨聞言,修長的劍眉微微擰緊,他凝視了一眼煞有介事的子萍后便不再說話了。
此時的天空之上壓著一朵厚厚的云層,那云層極大極寬,云層之旁是一些游動的浮云,絲絲縷縷,似棉絮飛揚(yáng)。
凌蕭若觀望天際之后,發(fā)現(xiàn)已是最佳時機(jī),遂手一揮,命令道:“點火!”
一聲令下之后,柴火被點燃,沙地之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凌蕭若立于鐵鍋之旁,只覺如置火海,燒得一身上下全然浸出了汗水。
鐵鍋之內(nèi)滲滿了各種各樣的水,這些水都是這些天四處集散而來的已使用過的水,因為在漠西本就缺水,自然不能用人們喝的井水來燒。
鐵鍋很快便被燒燙了,邊緣之地已然起了一層白色的霧氣,凌蕭若見狀對著子墨說道:“可以使用內(nèi)力了,記得對準(zhǔn)云層。”說罷,轉(zhuǎn)頭對身旁的另一人說道:“你可以發(fā)射鹽粉了,對準(zhǔn)那個云層發(fā)射。”
子墨聞言點了點頭,隨后氣沉丹田,將周身的內(nèi)力運(yùn)行一周天后,便將那些從鐵鍋中升騰而起的水蒸氣用內(nèi)力包裹住,朝那云層推射而去,周圍的士兵也學(xué)著子墨的模樣,積聚身體內(nèi)的內(nèi)力集中將那水蒸氣朝云層推去。
凌蕭若身旁還架著一管炮筒,炮筒之中有一顆炮彈,那炮彈中有一些火藥,當(dāng)然,最重要的成分是鹽粉,當(dāng)鹽粉發(fā)射進(jìn)云層之中會增大水滴的密度,使水滴重量增加,當(dāng)重量達(dá)到空氣不能托住的時候便會降下變成雨滴。
凌蕭若的命令之后,身旁的兵士點燃了導(dǎo)火索,導(dǎo)火索噼啪燃燒,一陣轟鳴爆炸聲之后一枚炮彈沖天而上直入云霄。
“怦——”只聽得一聲炮響聲之后,鹽粉在云層之中炸裂開來。
那炮彈爆炸之后,凌蕭若懸起的心終是緩緩落了下來,她回眸望著那些仍舊不懈努力朝云層中運(yùn)送水蒸氣的士兵,而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該做的她都已經(jīng)做完了,現(xiàn)在只有看老天的反應(yīng)了。
漠西皇帝在看見這一系列動作時,顯然有些擔(dān)憂,他轉(zhuǎn)眸問道百里尋:“百里大人,你說這天會不會下雨啊?”
百里尋眼眸一瞇,今日他所看見的這一切是他這一生都未曾見過的,他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降雨,莫非在這個世上,除了祈雨祭祀以外,竟然還有這樣一種方法使天空降雨么?
“臣不知,而今只能靜觀其變。”
漠西皇帝聽聞百里尋的話后也緩緩轉(zhuǎn)回身,他努力平復(fù)著自己焦灼的內(nèi)心,平復(fù)之后卻仍覺有些坐立難安,不禁在心下祈禱上蒼能夠賜落一場貴雨。
凌蕭若一直抬首望著天際之上掛著的那朵云層,雙手緊張地交握在一起,掌心之中已然滲出些許汗珠,雙手滑膩得難受。
“到底能不能下雨啊?”
“是啊!”
“大祭司大人,這個女人是不是故弄玄虛啊!”
“是啊,還是用她來祭神吧?祭拜之后便有雨下了!”
“祭神,祭神,祭神!”
等待良久之后,只聽得圍觀的人群之中傳出一聲聲震天的抗議聲。
凌蕭若轉(zhuǎn)過身,火紅的衣衫在烈焰之中裊裊燃燒,似天邊晚霞照耀的火燒云一般,艷麗無雙。
她凝望著圍觀的人群,那一聲聲喊殺的聲音讓她微微顫動了眼眸。她捫心自問,難道,現(xiàn)代的科學(xué)到了古代當(dāng)真沒有一絲用處了么?老天當(dāng)真要讓她滅于漠西么?
百里尋坐在白木椅之上,他抬眸睇著沙地之上高高站立的紅衣女子,烈日的照耀之下,她無疑是驚才絕艷的,他眼眸微眨,打算再給她一些時間,遂揚(yáng)了揚(yáng)手喚來一名內(nèi)侍:“去讓那些人不要再吵鬧了,違者,格殺勿論!”
“是。”
內(nèi)侍領(lǐng)著命令飛奔而去。
須臾,吵鬧涌動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凌蕭若在看見這一番變換之后垂眸看向了百里尋,她見百里尋微微朝她一頷首,就這輕微的一個動作,讓她如死灰般的心再度復(fù)燃起來。
她轉(zhuǎn)過身對子墨說道:“加快內(nèi)力傳送速度!”
子墨點了點頭,更加賣力地運(yùn)送起水蒸氣來。
又是一陣艱苦的等待之后,忽然聽得人群之中有人乍然而起地呼喊道:“那邊下雨了!”
黑壓壓的人群瞬時轉(zhuǎn)了方向,當(dāng)人們看見遠(yuǎn)處那滴落的雨滴時,皆是興奮地吼叫起來:“下雨了,下雨了!”
“神啊,請保佑我們吧!”
凌蕭若聞言轉(zhuǎn)眸望了過去,但見遠(yuǎn)處的沙地之上果真下起了雨,那雨由遠(yuǎn)及近地朝這邊襲了過來,不多時便到卷到了鐵鍋燒灼之地。
大雨倒扣而下,澆滅了噼啪燃燒的烈火,也澆濕了所有人的衣衫,凌蕭若伸出雙手不敢置信地看著滴落在手間的雨滴,熱淚奔涌而出,和著雨水在她絕美的臉上劃出一道道痕跡。
“真的下雨了,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哦也!”
凌蕭若激動地手比V字彈跳而起,這樣的方法只是以前在網(wǎng)絡(luò)上查找過,不想她真的實現(xiàn)了讓蒼天降雨的奇跡,她真是太興奮了太高興了!
不過,凌蕭若興奮歸興奮,卻全然沒有考慮到衣服彈跳的可行性,是以,她終是因著衣服的緣故,一個不穩(wěn),滾落在了沙地之上。
“阿若!”子墨見凌蕭若滾了下去,遂低聲呼喚起來,這些日子里,凌蕭若一直說自己的名字叫做阿若,這還是他第一次呼喚她的名字。
沙地呈三角形狀,凌蕭若這一個倒地之后便沿著沙地翻滾而下,子墨見狀迅疾起身追趕而去,然而,當(dāng)他追趕至她身邊時,卻見他的父親已然站立在了凌蕭若的跟前,他俯身將凌蕭若橫抱起來,身上的雨滴激烈地拍打著,他將凌蕭若舉過頭頂,高聲呼道:“水神再現(xiàn),佑我漠西!”
百里尋的聲音帶著渾厚的內(nèi)力,那聲音穿透雨水的沖刷聲直達(dá)圍觀群眾的耳中。
人們在聽見大祭司的話后,全部跪地山呼起來:“水神再現(xiàn),佑我漠西!”
“水神再現(xiàn),佑我漠西!”
層層疊疊的人群跪地而下,似綿延起伏的山脈,沉穩(wěn)的大地似乎都被顫動了一番,不僅為這經(jīng)天緯地的事業(yè),還為人們那份虔誠而拜的心意。
凌蕭若被百里尋高舉在頭頂上方,她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卻覺整個身子騰空而起,垂眸一看方知自己竟是被那百里尋朝上拋了起來。
待百里尋將凌蕭若拋出之后,眾士兵跟著驚呼上前,一個接一個的,似空中接力一般,將凌蕭若接二連三的拋伏起落。
凌蕭若在人群之上感受著雨水的洗禮,她的視線上上下下,她看著前方圍觀的人群已在雨中跳著歡快的舞蹈,他們身上飛濺而出的雨滴劃出了炫麗的舞步。
子墨因著追趕凌蕭若而直接跨步在沙地上飛掠而下,子萍也因著擔(dān)憂跟在了他的身后。
待子墨看見眾人將凌蕭若高高拋起時,他一直平靜的俊臉之上竟是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那笑意來自于成功的喜悅,從未知,他竟能親自經(jīng)歷人工降雨的輝煌歷程。
子萍也因著下雨而身心愉悅,她一個激動之下竟是抱住了子墨的身子高興地跳了起來,她一面跳一面驚喜道:“四師兄,下雨了,果真下雨了,阿若真是太厲害了!”驚喜之際因著連日來的忙碌也終究是喜極而泣。
子墨興許因著下雨的緣故,竟是沒有將子萍推開,而是任由她抱著自己的身子在雨中酣暢淋漓地笑鬧著。
凌蕭若依舊被人高高拋起,她于不經(jīng)意間轉(zhuǎn)回眸看向了子墨,當(dāng)她看見風(fēng)雨飄零中相擁的二人時,唇邊露出了醇美的笑容。
也許,寒冬已過,春花已開,盛放之季便要來臨了。
所有的一切,都會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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