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峰這下子可算是走到了死胡同了。他的那些精明、聰明、小計策、大智謀，在妻子的一根筋面前，沒有一寸施展的地方。他第一次對自己這么失望。在人生的舞臺上，他沒有扮演好每一個自己的角色。為人子，他沒有父母床前奉過一次湯，膝前盡過一天孝；為人夫，事業無成，得不到妻子正眼瞧，不知道愛是什么東西；為人父，沒有管過孩子的一天生活學習，子女視自己如路人。路上意峰一遍遍想：“為人一場，我活得也太失敗了！”

　　到了縣城，意峰沒有像往日一樣坐出租車回養蜂場，精神萎靡，垂頭喪氣，步行著踏上沿著河岸蜿蜒著通往上川的那個河灣的鄉村公路，一步一步走著。他不想馬上回那個河灣，他怕回到那個河灣，他不知道回那個河灣去干什么，他眼前剛剛閃了一閃的亮光看不見了，又是漆黑一片了！

　　千里之外的妻子過著自虐的日子，到處流浪的自己走著自毀的道路。錯誤的時間，錯誤的機遇，造就了錯誤的人生！自己眼看毀了，沒有希望了！又多了一個陪葬的，造孽呀！

　　想著白紙一樣潔白無辜的姑娘，意峰感到，自己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了！“我不能把鳳蝶帶上不歸路！她應該有自己的人生路！”意峰慢慢一路走著，一路想著。二十里路快完了。天黑了，他也想完了。

　　意峰決定：“快刀斬亂麻！”

　　主意一定，意峰也豁然了。他在路上就打了幾個電話。

　　到了河灣石梁上的蜂場，瘦猴正看電視。意峰一進門，瘦猴問：“家里都好嗎？”意峰應付著回答了，又說：“你真的愿意要我的蜂？”瘦猴意外不解問：“你又唱哪一出？”意峰說：“我不想放蜂了。都轉給你吧。”瘦猴連連搖頭：“我哪里有那么多錢！”

　　意峰說：“你孩子也都大了，可以自立門戶趕蜂場了。讓孩子看你的蜂群，你兩口子就看我這個吧。”

　　瘦猴問：“你干什么去？”意峰說：“我厭煩當蜂王了。要另外找事情干了。”

　　瘦猴說：“你讓我一下子哪里找那么多錢？”意峰說：“先過戶給你，錢我有安排。你慢慢給。”

　　意峰問：“這雜七雜八，你愿意出多少錢？”瘦猴遲疑著，試探說：“四十萬咋樣？”等著意峰還價。

　　意峰干脆說：“三十八萬，給你了！”瘦猴喜出望外，差點情不自禁跳起來了,激動地說：“大哥，我不知道咋說了！”

　　意峰說：“你先給我八萬，其他的打個欠條，我給你嫂子，讓她向你要吧，我不信你敢賴那只母老虎？”

　　瘦猴說：“口說無憑，立字為據。”意峰說：“你起草吧，我沒有興趣。”瘦猴連忙找紙筆爬到一邊字斟句酌去了。

　　意峰頂著夜色，在蜂場周圍轉了幾個圈，聽著嘩嘩的河水，看著黑乎乎的山巒。鳳蝶家的院子里，還有淡淡的燈光。他知道鳳蝶姑娘還在等著自己。他心里祝福姑娘很快走上正常的人生路。

　　回了帳篷，瘦猴還在推敲。意峰攤開信紙，寫了幾句話。瘦猴起草完了契約，意峰看了改了幾個字，兩個人簽了名。瘦猴掏出一個活期存折給意峰：“大哥，這里是十五萬，其他的我盡快還你。”意峰裝了，說：“遲早給你嫂子轉過去吧。”瘦猴說：“你不怕我耍賴？”意峰說：“你飛到天上，鉆到地下我都能找到你！”兩個人哈哈著，蜂場就易了主人了。

　　意峰遞給瘦猴一個信封說：“明天，把這個交給鳳蝶姑娘。”瘦猴連忙接過保證著：“對天發誓，我一定傳到！”

　　半夜了，一輛小車開到河灣來了，意峰背著電腦包和一點簡單的行裝，上車走了。

　　第二天，鳳蝶一早又來場院里打聽消息。瘦猴遞給她那個信封。鳳蝶急不可待拆開。意峰留下了龍飛鳳舞的文字：“鳳蝶，我走了。我們不該在不合適的年齡、不合適的環境、不合適的時間，以不合適的方式認識、親近。給你帶來痛苦我后悔莫及。我前面是萬丈深淵，不愿意拉你一塊跳。你年輕，會有自己的路可走的。留給你一萬塊錢，出門去闖一闖吧。憑你的吃苦精神和聰明天資，會干好任何事情的。再見了，養蜂人的隊伍里沒有我這個人了！電話卡我也扔了。我祝福你幸福！”

　　鳳蝶讀著讀著就不由自主地哭了。她感到天搖地轉，眼前一黑，暈倒了。瘦猴連忙喊了鳳蝶媽過來，兩個人把鳳蝶架著抬著送回了家。

　　河灣里的石梁上，瘦猴一箱箱打開蜂巢的小隔檔，一群群蜜蜂又嗡嗡翁地歡叫著飛向漫天遍野里去了。河川里仍然飛著五顏六色的花蝴蝶。每天都新的太陽再一次照得河川上下金光閃閃的一片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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