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相知的夜晚

　　晚了，已經很晚了，萍勸我早點睡，又跟我講了一大堆的大道理，“你再想也沒有用啊，他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過話說回來，是又怎么樣呢？你還想和易水在一起嗎？經歷了這么多事，事實證明網戀是靠不住的，那些教育初中生的話你都聽不進去，結果讓自己受罪，看著挺好的況子寧，居然是個衣冠禽獸，你看著好的易水就一定好嗎？”

　　這一問，更加讓我睡不著，我知道自己經不住這一問的。

　　這個問題，我不敢想。

　　為了讓萍早點睡，我硬生生控制自己躺下去，閉上眼睛。

　　心里仍舊不平靜，我躺了很久、很久。

　　感覺萍已經睡熟了，我才坐起身來，抹黑，草草披了件衣服，動作很慢，我不想吵醒她。

　　開門也幾乎沒有聲音，我悄悄的走出去，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想在客廳里，一個人待一會兒吧，也許。

　　四下都很靜、很靜，今天沒有阿蘭打電腦游戲，也沒有阿文加夜班，他們都休息了，客廳里只有窗子透進來很少的光亮，我不知道為什么，并不想開燈，反正在這里已經住了一段時間，熟悉了這里的一切，即使再黑也碰不倒東西。

　　家具都沉浸在陰影里，我以為它們也都睡著了，空氣還算涼爽，這樣即將入冬的天氣真是讓人清醒。

　　我深深的呼吸著，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循著香味走去，由淡轉濃，是夜來香，我能聞出來。真是稀奇啊，這個季節它居然能開花，我還是頭一次見。

　　我湊近了去聞，襯著薄薄的夜光，濃厚的香味簡直要讓人離開人世，進去夢鄉，我知道夜來香香味太過濃烈不適宜在室內放置，所以看到今天它花開了就搬起來，想放到陽臺上去。花盆很重，我搬起來很費力氣，又不想吵醒他們，只好把胳膊腿兒都用上了，手搬著花盆，扛在大腿上，艱難的挪動著，我用盡全力，才把它搬上了陽臺。

　　外邊的月色更美，天上只有一彎新月，恰巧在高樓林立的縫隙里被我看到，想到浩渺的宇宙，一片開闊，世界上有六十億人口，我只是其中的六十億分之一，很渺小，人們有的住在非洲，饑餓兒童，戰爭，炎熱，瘟疫，有的住在冰島，冷的我無法承受，他們是怎樣的生活狀態？是否有很多人巨大的苦難比我這樣想不通‘情為何物’的人的庸人自擾要嚴重很多？渺小的痛苦，只不過是自己想不開而已，我現在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還抱怨什么呢？想到這里，我的內心平靜了許多。

　　遠處的風景越是隱匿在濃濃的霧中越是朦朧的攝人心魄，遙遠的記憶越是飄蕩在綿綿的思緒盡頭越是讓人難以忘懷。

　　我后悔，好多應當好好過的日子沒有好好過，反而應當忽略的東西我無比細致的描述和刻畫，我多么想把那些值得回味的美好細節更加充實的記錄，我應當把美味的食品詳細的品味品味，把美麗的景物看了又看，而那些過去了的永遠不復返了，也許美景，我只瞟了一眼，可惜啊，可惜。

　　輕輕的風浮動我的頭發，我知道自己就像一個鬼一樣，如果有人半夜起身看到我這個樣子，一定會被我嚇到的。

　　突然，我聽到客廳里一聲輕笑，幾乎聽不到，可是我確信我聽到了，是個渾厚的男聲，但是笑了一聲之后就連呼吸都秉住了，有人，一定有人，我感覺明明有人，會是小偷嗎？我感覺不大可能吧，哪個小偷感到文蘭老妖家里來偷東西？

　　“誰？”我說著就走進去開燈，當時很奇怪，并沒有感覺到害怕。

　　燈開開了，我看到沙發上赫然坐著的人。

　　是阿龍。

　　一個我正在想的人。

　　一個遲遲不出現的人。

　　他上身穿了一件白襯衫，外套的羊毛衫是灰色，他笑著、看著我。

　　我就那么好笑嗎？我雖然不討厭他，但是如果他那樣無緣無故的笑，我也受不了的。

　　我直覺的低下頭看看自己，天啊，我披了件衣服就出來了，沒有看是什么衣服，以為自己披了一件上衣，不管是什么樣子的上衣都好，為什么我偏偏肩上披著萍的運動褲，好丟人啊。

　　沒有一點雅觀，不會吧，他不會一直都在這里吧？難道我搬花的全過程都被他看去了？那更不雅啊，我從來沒有在意自己的形象像現在這樣的，真窘死人了。

　　我連忙拽下運動褲，低下頭不敢再看他。

　　驚魂未定，又是一驚，我出來的時候，怎么只穿了一條短褲？我感覺自己的臉猛的燒了起來，火辣辣的幾乎要爆了，連忙關上燈。

　　這是我自救的最好的方法，幸虧還有一條褲子，我連忙扶著墻，穿上萍的運動褲。剛才有點兒討厭這條褲子，就是它害我出丑，現在情況變了，居然要感激這條褲子，又是它給我遮丑。

　　我長長的喘了口氣，打開燈，阿龍已經背對著我坐在了沙發上，他的背影讓我心安，但愿他早早的就轉過去了，否則我還真是要窘死了。

　　看到他的肩膀和后腦，我的記憶突然靈光一閃，好熟悉、好熟悉。

　　我見過的。

　　可是我想不起來，好像有個東西死死的阻擋著我的記憶，好讓我搜索不到他的背影。

　　我走到他側旁的單人沙發前，他看著我，我小心翼翼的坐下去。

　　“夜來香是你帶來的？”不知道以哪個話題開頭兒，就說些花花草草的吧。

　　“嗯，知道你喜歡。”

　　“你怎么來了。”我幽幽的說。

　　“我也不知道，”他的話，明顯沒有說完。

　　“我好像見過你，我記得的。”我看著他的臉，一會兒陌生，畢竟這才是第三次見面；一會兒熟悉，好像認識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見過了。

　　“對呀，我們最近才見過兩次啊。”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一次，是來拿東西，一次是來喝咖啡。”

　　他的話刺激著我的記憶，我猛然間想起來了，咖啡？咖啡店？頤園？

　　對了，就在我幫雪姨洗杯子的時候他出現過的，那時候，雪姨說他是熟客，可是最近卻沒有來，那天他來了，唯一一次，好像以后再也沒有去過頤園，他離開的背影讓我印象深刻，就是他，阿龍。

　　“我在頤園幫忙的時候，我給你上過咖啡的，你還記得我嗎？”我想著想著就說出來了。

　　他的眼神一陣明滅不定，他一定在飛快的想著什么，他是易水，他早就知道我的真實情況，他去頤園看我，沒錯的。我們沒有再說話，我知道，現在的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醒明白，我全知道了，為什么‘砸車事件’中毫不示弱的阿文莫名其妙的撤退了，因為他就坐在車里看，只是我們都沒有看到他。為什么阿文阿蘭會對我這么好，因為他是他們敬佩的老大。為什么阿蘭兩次提到‘老板’的時候都是嘎然而止，因為阿蘭怕引起我的懷疑。盜用況子寧的QQ密碼對于阿蘭來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阿龍跟我說過很多話的，我們彼此了解，無可替代。

　　我們相望，無語。

　　你要知道，你一定要知道我記得你，我認出了你。

　　我有一段時間每天在家和學校之間走動，每天都從頤園經過，是不是，是不是那一段時間你一直在默默的看著我？

　　“我不知道為什么要來，我想你了。”他無邪的說著。

　　“你是我的易水對不對，我也想你了，你怎么才來啊。”我像個委屈的孩子，經受了這么多的事情，你怎么才出現啊。

　　我的眼淚又不知不覺的流出來了吧，應當是，我感覺到他粗糙的大手為我擦去眼淚。

　　“你一定累了。”他說著，拉我過去，我就坐在他的身邊，我想看著他，那么熟悉的一張臉。

　　他不像阿文阿蘭那么年輕、有活力，可是他那和悅動人的微笑，我喜歡。

　　我的疲憊很自然的散發到空氣中，慢慢消失，我在他身邊，只要在他的身邊，就很舒服。

　　我靠著他的肩膀，慢慢的閉上了眼睛。燈還亮著，眼前即使閉上了也是一片光明。

　　我知道這叫依偎。

　　第二天，我睡得很舒服，漸漸有了意識的時候，我并不敢動，也不敢睜開眼睛。昨天晚上的易水是真的來了嗎？難道他會半夜來到這里一個人黑著燈，坐在客廳里什么都不做嗎？

　　我的聽覺異常靈敏，聽到了阿蘭嘻嘻的傻笑，還有阿文輕聲的呵斥“噓！”應當是示意他不要出聲兒。

　　我睜開眼睛，動了動，心里一陣甜蜜，羊毛衫，呵呵……他在我身邊，一切都是真的，我忍不住浮現出幸福的笑。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但是一看到阿蘭，阿文，萍三個人‘不懷好意’的目光，我就嚴厲的瞪了她們一眼，這三個人什么都不做，就站在沙發對面看著我們兩個，睡覺也那么好看嗎？這三個人真討厭。

　　我的表現反而惹得她們笑的更猖狂了，我看了看易水，他深深呼吸了一下，眉頭稍微動了動，然后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看到他仍舊看著我，我發覺自己還靠的他緊緊的，于是連忙起身。

　　“啊，那鍋湯應該煮好了吧。”萍做作的去了廚房。

　　“今天天氣真好啊。”阿文伸了伸懶腰，去陽臺看風景去了。

　　‘天氣真好？’虧你想得出來。

　　剩下一個阿蘭反應最慢，他看到阿龍嚴厲的目光后，呆了呆，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撓著那頭亂發，想破腦袋終于想出來一個離開的理由，“哎呀，我，我想尿尿。”

　　然后捂著肚子跑了。

　　我和阿龍對視一眼，‘撲哧’一聲，都被他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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