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如陌望著藏在她心底最深處的那個男人,心中劇痛,那是一個她賭不起的人,他的命,對她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金翎就那么一直看著她,望進她的眼,卻望不到底。看到她眼中情緒變幻,閃過愧疚,感激,猶豫,再到無可奈何,這種種復雜交纏的神色中,唯獨沒有半分愛意。當她看了那個男人一眼,再轉過頭來望著他的時候,她的眼神之中已摒棄了一切情緒,只剩下堅定。而他的身子,隨著她握緊的劍,再次抵緊他喉嚨的那一刻,褪去了溫暖,心底只余下冰涼一片。
金翎空寂的眼神,漸漸的冰冷,唇邊揚起的笑容,卻不減半分。
如陌面對這樣的他,只覺全身無力,卻仍強自支撐。她只覺他冰冷的眼神似乎要穿透了她的心臟,將她狠狠地釘到墻上去,這樣的金翎,真的很陌生。她明白不只傷了他的身,更是傷了他的心,可是,她不能退卻。也好,若是能因此讓他對她死心,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她強迫自己對上他的視線,鎮定了心神,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帶有任何情緒。“我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他。金翎,對不起了!”
“太子妃,你……”林統領剛怒聲開口,如陌便冷聲打斷道:“林統領,若是今日太子殿下有個三長兩短,你便會成為整個金國的罪人。你知道該怎么做了?”
林統領雙眼幾乎冒出火來,暗自權衡輕重后,對著禁衛軍一揮手,恨恨的咬著牙,大聲下令:“放他們走。”
眾禁衛軍得到指令,紛紛往兩邊退去,讓開一條道來。
如陌對南宮曄易語三人沉聲道:“你們快走。到了安全的地方給我來個信。”
易語猶豫道:“可是你……”
如陌斷然道:“不必擔心我,你們快走吧。”
齊澈點頭,不再遲疑,率先出去牽馬。
目前的形勢,他們立刻離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以金國太子對如陌的在意程度,她應該不會有危險,況且她的武功之高,也無人能傷到她。
南宮曄濃眉緊蹙,眼中似有道不盡的萬語千言。滿心不舍、擔憂、心疼,最終在她堅定的目光中,化作一個明朗的笑容,只為讓她心安,而他卻將所有的悲傷都埋在了心底深處。
他不想就這樣走,可是留下,只能讓金國太子多了要挾的籌碼。而她的爹娘在金翎手中,他知道她也絕不可能就此放手跟他走。他們歷經了那么多的生死磨難,讓她得已解開心結,他滿以為這一回終于可以守得云開,到頭來,卻還是不得不分離。
今日一別,不是放棄,更不是向金國太子妥協,他要用男人與男人間更坦蕩的較量方式,來傲然迎回他的妻子。
迅速翻身上馬,縱然有傷在身,那身姿依然矯健如初。回眸兩兩相望,鐵血男兒的錚錚鐵骨不減分毫,眼中柔情無限。他在心底對她說:“陌兒,我很快會來接你,等我!”
如陌眼中含淚,亦明了他在心底對她說的話,點頭笑別:“珍重!”
白馬揚蹄,嘶鳴長嘯,似能感受到主人深埋心底沉重的無奈和悲傷。
“如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金翎,如果你敢欺負如陌,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臨行前,易語厲聲警告,揚起馬鞭,“駕”的一聲,與齊澈縱馬奔騰而去。
冷風呼嘯而過,打在面頰之上有如冰刃在割。飛馳而去的馬蹄帶起大片的雪沫,一路揚灑,模糊了誰的視線?
如陌望著遠去馬背上的挺拔背影,恍惚間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就是那樣一個孤寂而蕭瑟的背影,曾讓她癡癡凝望了十年,這一次,她堅信,她不會等太久。
她欣慰的笑了,南宮曄,他終于懂得了怎樣做才是真正的對她好。
金翎的表情由始至終一直不曾改變,恣意笑著看她威脅林統領放人,看南宮曄他們離去,也看著她微笑與他們道別,他始終一言不發,仿佛這些事情都與他無關。他就那么一直仔細盯著她看,不放過她的每一個細節的動作,每一個變幻的表情,他的心卻在她對另一個男人毫不掩飾的愛戀中漸漸失了溫度,就如同這滿地冰雪覆蓋下的大地,冰冷,了無生氣。
“太子妃,他們已經走了,你快放了太子殿下。”林統領怒聲道。
如陌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面對著金翎飛揚的笑容,心中無法抑制的漫起絲絲疼痛。有一種人,受的傷越深,便越發的笑得燦爛。而他的那個笑容,她也曾有過,那是被深愛之人無情傷害過的一種詮釋,不是責怪,不是怨恨,只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無可抑制的徹骨悲涼。
她的手在他一眨不眨的冷漠目光之下,有些輕顫。這么多年來,她面對敵人從不手軟,可是金翎,他不是敵人,至少,不是她的敵人,然而,今時今日她卻不得不這么做,說她自私也好,說她忘恩負義也好,她沒得選。眼眶泛紅,她咬著唇,狠心道:“不行,我必須等他們到了安全之地,才可以放人。”
夜涼如水,在冬日寒風中愈加冷澈心骨。月色陰黯沉郁,烏云聚散飄浮,這座位于金國皇城城西的僻靜小院中,剛剛大婚三日的金國太子與太子妃二人,在上萬禁衛軍緊張忐忑的目光注視下,隔著一柄帶血的劍,于暗夜之中相互對視著,一直到天光破曉。
一夜的沉寂無聲,禁衛軍們屏息佇立,竟是連大氣也不敢出。
金翎眉梢已掛了寒霜,臉色煞白,眼望著慢慢升起的冬日咧嘴一笑,慘白唇角勾起的笑仿佛被定格在黑夜中的某一個瞬間,再也脫不開。
黎明的曙光自東方升起,將這世間萬物敞亮現于世人眼中,卻照不亮他心中那條陰暗的路。
如陌漸漸松開被凍得僵硬的手指,可那柄劍卻仍懸在半空。握住劍身的那只手,已是青白泛紫,被徹骨寒風凝結的鮮紅血液,將他的手與劍凍結為一體。
她抿緊了唇,艱難轉頭,已不忍再看那個臉色蒼白如紙卻依然笑著的男子,舉步前行,與他擦身而過,她沒有看到,身后的男子在與她兩身相錯那一刻眸光盡碎,濃傷四溢,心碎欲裂。
清晨的寒風揚起錯身而過的兩人的發絲,在空中飛舞糾纏著,只一瞬間,各自飛散開。終究是塵歸塵,土歸土,各自的人生,沒有兩心相映,也只能是短暫的交集。
她走得緩慢,每一步都異常沉重,當一只腳踏出小院的門口,突然,身后傳來“砰”地一聲,清脆而響亮的聲音劃破了清晨寂靜的長空,仿佛直入云霄,在天地間,久久回蕩。
林統領與兵將齊齊驚呼:“太子殿下……”
她的身子完全僵住,心仿佛被一個鐵拳狠狠的擊中,止不住的顫抖。她只覺鼻子一酸,唇微微張了張,卻無語出口。
身后隨之傳來的兩聲脆響,是兩截斷劍先后砸在冰冷堅硬的地面所發出的聲音,亦如砸在她的心上。
元豐四年二月,金國太子金翎登基為帝,立太子妃如陌為后,拒百官諫言,不納妃嬪,空設后宮。同月底,封國辰王親領精兵二十萬,攻打金國邊境,來勢洶洶,勇不可擋。并要求帝金翎將帝后如陌交出,金翎不為所動。命全軍將領頑強抵抗,彼此僵持難下,自此,金封兩國再次勢成水火。
太陽西斜,殘紅似血,天邊一朵浮云過處,失了往日的悠閑,似留下了淡淡的一抹匆忙的痕跡。
如今已是四月,傍晚的天氣有著微微的涼意,金國皇宮中幽長寂靜的宮道上,一名女子素衣裹身,烏絲飛揚,清冷的雙眸帶著疏淡的怒意,在經過的奴才們慌張的跪拜行禮中,視若無睹,簌簌而行,直往皇帝處理政務的御書房方向快步而去。
御書房。桌案上奏折堆積如山,有一半是關于邊關軍情急奏,就在十日前,封國再次攻陷一座重要城池,金國大將在戰爭中非死即傷,如今朝中可用將才所剩無幾。而另一半則是勸諫皇帝以江山社稷為念,將皇后交出,平息戰亂,還國之安定。
御案下方兩名中年男子,伏身跪地,一級品階官帽直抵地面的墨色官袍前擺之上,身子微微顫抖。正是左丞相與兵部武尚書二人,那一半勸諫皇帝交出皇后的奏章正是此二人帶頭聯合文武百官共同上述。
金翎召他二人前來,已有近兩個時辰,他們自打進了御書房,行完禮就一直沒起來,端坐御案前的年輕帝王就好像徹底將他們給忘記了,而他們只能安靜的跪著,不敢出聲打擾。
金翎以手扶額,很有耐心的一道一道的翻閱著那些奏章,并無半分苦惱或是不悅的神色,只不過,他每看完一本便會笑著輕哼一聲,聲音中辨不出喜怒,繼而一甩手將手中的奏章扔了出去,或砸在白色墻壁上彈回到地面,又或者砸在伏跪之人的頭上、身上,總之是砸到哪里就是哪里,他連看也不會看一眼,不出一刻鐘的功夫,整個御書房,已是明黃滿地,一片狼藉,再無踏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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