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2)

　　蘇芳理解天明的心情，就像自己的丈夫一樣，七年過去了，他連個信都沒有，但蘇芳仍覺得他早晚會回來的。蘇芳說：“天明啊，姐理解你，姐也是一樣，你姐夫離開家都七年了，我到現在還覺得他早晚會回來的，哎！”

　　蘇芳的話，像在天明的心里響了一聲炸雷，把天明的心炸的七零八落。他真想告訴蘇芳姐事情的真相，但又怕蘇芳姐難過，人有希望，總比沒有希望要強。

　　可是，自己總不能隱瞞蘇芳一輩子吧，就算自己隱瞞蘇芳，組織上遲早都會告訴她的。

　　蘇芳見天明半天不說話，以為是提起海珊，天明心里難過所致，就勸天明說：“天明啊！你也別難過，你心盡到了，老天爺會長眼睛的。那你這些年都在哪兒啊？”

　　蘇芳問天明，這是蘇芳最想知道的。天明尋找海珊的時候，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自天明從她這里走后，蘇芳就時常祈禱著，希望老天爺能保佑天明平平安安。

　　天明說：：我從你這走后，在山下的小鎮被國民黨抓去當了壯丁……：

　　“啊！”一聽這話，蘇芳緊張地瞪大了眼睛。

　　天明笑了笑，接著說：“在那里，我認識了一個好人，他是打入敵人內部的抗聯軍人。在他的幫助下，我逃了出來，并加入了抗聯隊伍。”

　　“沒想到在抗聯隊伍里，我遇到了一個熟人，我曾救過這人的命。他答應我通過組織的關系，幫我查找海珊的下落。就這樣我留了下來。我當上了一名軍醫。后來，組織上打聽到了海珊的下落，告訴我海珊已經不在了。”

　　說道這里，天明停頓了片刻，他在調節自己的情緒，然后說：“聽到海珊不在的消息時，我整個人都崩潰了，我想到死，可是，我已經是一名革命軍人，我沒有權利選擇死亡，革命需要我。”

　　“這時我想到了曾救我的那位大哥，他為了革命，舍棄了家人。我還有什么舍棄不了的哪？就這樣，我挺了過來，把全部經歷都投到工作中。

　　說到這里，天明不再說下去，他不想跟蘇芳提及小蕎，不能跟蘇芳提起全哥，現在還不是時候告訴蘇芳姐這些事情的時候。他瞇縫著眼，思緒回到了從前。

　　“后來哪？”聽得入了謎的蘇芳追問天明，她沒有想到，天明會經歷這么多。可見，天明也是個有功之臣啊。

　　天明拉回了思緒，笑了笑說：“后來，全國解放了，我就轉業了。”

　　蘇芳姐有些失望說：“天明，你怎么會轉業了呢？在部隊多好。”

　　天明笑了笑說：“姐，我有一個使命，我要去完成這個使命。”

　　“哦。”一聽天明這樣說，蘇芳不再追問下去，她只是喃喃地說：“你們軍隊里的人真了不起，為了革命，連家人都不顧了。”

　　“是啊！革命會記住他們，人民會記住他們的。”

　　天明意味深長地說，然后，天明把目光投到了靜靜聽自己講話的雪兒身上，問？：“姐，雪兒幾年快十歲了吧？”

　　“恩。虛歲十歲。”

　　蘇芳摸著雪兒的頭發說：“這孩子兩歲的時候她爹就走了，現在，她連他爹啥樣都記不住了。”

　　天明說：“姐，雪兒上學了沒？”

　　蘇芳搖了搖頭說：“沒有哪，俺這兒沒有學校，要上學得走五、六里路哪。”

　　天明說：“姐，你應該叫雪兒去上學，不念書是不行的。現在是新中國了，國家需要有知識，有文化的人。”

　　“可是，這兒離學校太遠。”

　　蘇芳的表情有些為難。天明想了想說：“姐，要不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們搬家，搬到小鎮上去，那里的學校條件很好。

　　“搬到小鎮上去？怎么可能，搬到那里我們住哪？”

　　蘇芳疑惑地看著天明。天明說：“姐，為了雪兒，我們必須這樣做。住的地方你就放心吧，我會幫你安排的。”

　　蘇芳看著天明，心想：“天明不會騙自己的，他是個見過世面的人，我應該聽他的。于是蘇芳點了點頭說：天明，我聽你的。”

　　“好，姐。我回到小鎮后，就著手辦理這些事情，你就在家等消息吧。”

　　天明對蘇芳說這話時，心里已經有了底，自己的手里還有一些轉業費，在小鎮買一處供她娘倆生活的地方還是可以的。然后，再在鎮子里給蘇芳找一份工作。

　　雖然蘇芳不識字，但以她的聰明，自己完全會在一到兩年內教會她認識很多字。這樣想著，天明的心里不禁豁然開朗起來。

　　屋頂上的雪在陽光的照射下融化了，它們變成了水，沿著茅草流了下來，在屋檐處匯聚成小溪，嘩嘩啦啦地流下來，像下雨一般。

　　“天不早了，我該走了”

　　天明說。“不行，我不讓你走，好歹呆一夜，明天早上再走。”

　　蘇芳的聲音顫抖著，眼淚差一點落下來。看到蘇芳這個樣子，天明不忍心傷害她，他答應蘇芳留一夜。

　　下午，蘇芳特意跑出五里地，打回了一瓶白酒。趁蘇芳出去的加檔，天明到院子里，給蘇芳劈了一大堆劈柴。天明覺得，這些劈柴足夠她娘倆用一個星期的。一個星期的時間，天明有可能會處理好一切事情。

　　由于好久沒有干粗活了，天明的手竟然磨出了水泡，惹得蘇芳好一頓掉眼淚。

　　晚飯，蘇芳特意炒了一盤雞蛋，煮了三個咸鴨蛋。

　　白飯碗了倒上酒，蘇芳舉起了碗，對天明說“天明，姐今天太高興了，這么多年了，姐從來沒這么高興過，有你再姐身邊，姐以后就不再孤單了，姐敬你。”

　　說完，蘇芳把酒碗擎到嘴邊，一口氣喝了下去。

　　天明覺得蘇芳身上有一種豪氣，這豪氣是一般女人身上所沒有的。海珊身上沒有，小蕎身上也沒有。

　　不知道怎么的，天明被這豪氣感染了，他擎起酒碗，也一下子喝了下去。

　　要知道，天明是從來不喝酒的。頓時，天明覺得胸中有一團火在燃燒，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真辣。天明說。

　　“咯咯咯。”蘇芳姐笑了起來，笑聲像雪兒的一樣。她的臉也紅了，像盛開的玫瑰。

　　蘇芳問：“天明，你不會喝酒嗎？”

　　“不會，我從來就不喝酒。”天明說。

　　蘇芳又“咯咯咯”地笑著，拿起酒瓶，向天明的酒碗倒酒，天明忙阻止她說“姐，我不能喝酒，還是不要喝了。”

　　“不，天明要喝，酒會讓人高興的，姐今天高興。”

　　蘇芳拿開天明的手，又倒了半碗，然后，她把剩下的酒全倒在自己的碗里，說“天明，這碗咱慢慢喝，你多吃菜，這樣就不會醉的。”

　　蘇芳夾了一些橙黃的炒雞蛋，放在天明的碗里。

　　“娘，俺也要吃炒雞蛋。”

　　雪兒把筷子放到嘴里，盯著炒雞蛋說。

　　“好，娘不會忘了你的。”

　　蘇芳又夾了些，放在雪兒的碗里。雪兒開心地笑了，露出好看的牙齒。

　　“天明，從今以后啊，你就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有你在，姐活的更有勁了。來，天明，咱倆喝一口。”

　　蘇芳滿臉通紅，每個毛孔里都注滿了幸福，她雙眸更彎了，在酒精的作用下，變得迷人起來。

　　天明不敢看這雙眼睛，他低下頭，喝了一大口酒。抬起頭來，他看到眼前的蘇芳變成了兩個。

　　“我大概醉了？”天明想。但是，天明覺得這醉的感覺真好，身體像在云彩中一樣，飄飄搖搖的。大凡神仙就是這種感覺吧。

　　“蘇芳姐，我，我醉了。”

　　天明感覺自己的舌頭發板，說話都不利索了。

　　“沒事，喝醉了睡覺，保管讓你睡個舒服覺。”

　　蘇芳說著，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天明本來不想喝，但看到蘇芳喝了，就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就這樣，他們邊吃邊喝邊聊著，不覺喝干了碗中的酒。天明覺得眼皮有千斤重，就合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個神仙，在天空中騰云駕霧，然后在一個霧氣環繞的群山中落了下來。一群穿著紗裙的仙女在他的周圍翩翩起舞……

　　后來，仙女們一下子不見了，天明的耳邊傳來“嚶嚶”哭聲，這聲音時隱時現、斷斷續續，像是蚊蟲在耳邊鳴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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