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海珊正在松井太太家打掃房間里的衛生，傭人敲門說：“松井一郎的翻譯官前來拜見松井太太，說是奉了松井太君的命令。”

　　松井太太非常奇怪，不知道這翻譯官的來意，她問海珊：“海珊，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海珊搖了搖頭說：“太太，俺不知道。”

　　松井太太走了出去，海珊也要跟著出去，松井太太阻止了她說：“你的，就不用去了，繼續打掃房間吧。”

　　海珊停下說：“好的，太太。”

　　海珊仔細地打掃著房間里的每一個角落，她手里拿著潔白的抹布，這抹布比自家的手巾都干凈。

　　到松井家以來，海珊格外要注意清潔，因為松井太太是個非常愛干凈的女人，但她從來不呵斥海珊，有哪里打掃的不太干凈，她總是說：“海珊，這里是不是還需要再打掃一邊。”

　　每次聽到松井太太這樣說，海珊的臉就漲的通紅，她覺得自己真沒用，連衛生都打掃不干凈。

　　自從天明哥走了之后，海珊老是想著天明哥，動不動就走神了。可松井太太并沒有責怪她，她很感激松井太太。過了沒多久，松井太太回到了房間，她的臉色很不好看。她雙膝跪在榻榻米上，看著海珊。

　　海珊仍然小心翼翼地擦著柜子里的每一件工藝品。這些工藝品非常珍貴而華麗，海珊不敢分神。

　　看著海珊把東西一樣一樣都擦干凈了。松井太太走了過來，她拉著海珊的手看著她。

　　海珊被看楞了，她不知道自己是犯錯了還是咋的，她小心翼翼地問：“太太，您看哪里還沒擦干凈？”

　　松井太太搖搖頭。海珊疑惑了，既然沒有不干凈的地方，哪為什么太太老看著自己，她問：“太太您干嗎老看俺啊？”

　　松井太太走到海珊跟前，拉著海珊的手說：“海珊，剛才松井一郎的翻譯官來了，說是一郎看中了你，讓你到他那里。”

　　聽了太太的話，海珊不禁大吃一驚。她不由地“啊”了一聲，然后拼命地搖著頭說：“俺不去，俺哪兒也不去，俺就在這伺候太太您。”

　　松井太太嘆了口氣說：“哎！恐怕不行啊，我太了解一郎了，他看好的東西都會想方設法地得到的，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早就把你搶了去的。”

　　海珊一下子抓住松井太太的手說：“太太，俺不去，你快想個辦法救救俺吧。”

　　松井太太看著海珊說：“唯一的辦法就是你躲起來。”

　　海珊瞪著一雙驚魂未定的雙眸問：“躲起來？躲哪？怎么躲啊？”

　　松井太太起身走到一個棕紅色的木柜前，打開柜子，從里面拿出幾十元錢，走到海珊的面前說：“海珊姑娘，這錢你拿著，你快回家去，找個遠一點的地方躲躲。”

　　海珊眼淚汪汪地接過了錢，她深深地給松井太太鞠了一弓說：“太太，謝謝你。”

　　松井太太的眼里也有許多的不舍，她拉著海珊的手說：“我也幫不了你什么？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你是我到中國來的唯一的一個朋友。”

　　聽了這話，海珊無比感動，她沒有想到松井太太會把自己當成朋友，她的淚水奪眶而出了。

　　海珊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松井太太，六神無主地往家跑去。她不知道該怎么辦？要是天明哥在，她會馬上去找天明哥，讓天明哥帶自己逃到遠遠的。可是天明哥現在卻不知道身在何處。

　　見到娘，海珊一下子撲到娘的的懷里哭了起來。娘一見海珊這樣，慌了起來，她摟著海珊問：“孩子，你這是怎么了？”

　　海珊不說話，愈發哭的厲害了。海珊娘急了，她把海珊從自己的懷里扶了起來，看著海珊的淚眼問：“孩子，你快說啊，到底是怎么回事？誰欺負你了？快說啊，急死人了。”

　　海珊擦了一把淚，將事情的原委都說與娘聽。海珊娘聽了，不覺大吃一驚，她也六神無主地念叨著：“這怎么好？這可怎么是好？”

　　海珊和娘相擁而泣。半天，海珊娘說：“海珊啊！等你爹來家，咱上你莊河老舅家去躲躲吧？”

　　海珊說：“娘，俺爹啥時候能回來啊？”

　　海珊娘說：“你爹今天去碼頭了，回來的早。”

　　海珊這才發現海燕不在家，忙問娘：“海燕哪？”

　　海珊娘說：“去山上挖野菜了。海珊，你說那日本人會不會找到咱這兒啊？”

　　海珊說：“一時半會兒的還不能，松井太太告訴那翻譯官，說等兩天再把我送過去。就是日本人知道俺不去，也是兩天后的事。”

　　“哦！”

　　海珊娘長吁了一口氣說：“還好，給了咱一點想辦法的時間。別說，這松井太太人還真好。”

　　海珊想起了松井太太給的錢，忙從兜里掏出錢，遞給娘說：“娘，這是松井太太給俺的。”

　　海珊娘看著海珊手里的錢，不相信地問：“什么？你說這是松井太太給你的錢？”

　　海珊說：“是啊。”

　　海珊娘接過錢數了數，一共是30元錢。

　　“天哪，海珊，這可是你半年的工錢啊！”

　　海珊娘驚喜地說。

　　“是啊，娘，松井太太可真是個好人，俺這一輩子也忘不了她。”

　　海珊說。

　　“看來，這日本人當中也有好人啊！”

　　海珊娘說。

　　“恩。”

　　海珊點著頭。

　　海珊娘起身走到炕梢，找到了一張舊報紙，將錢包了起來。她環顧了一下四周，自言自語道：“這錢放哪兒哪？”

　　家徒四壁，她最終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她拉過海珊的手把錢塞到了海珊的手里說：“海珊啊！這錢你好好拿著，別叫你爹看到，要是叫你爹看到，就被她禍禍了。”

　　海珊又把錢塞回到娘的手里，她說：“娘，還是你拿著吧。”

　　海珊想了想說：“也好，那俺就替你保管著，等你出嫁時，給你置辦嫁妝。”

　　海珊娘走到外屋，來到一口大缸旁，把錢放在缸里，上面放上了一些破亂。海珊娘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海珊和娘收拾屋里的東西，等爹一回來，就合計投親戚的事。正收拾間，海燕回來了，筐里裝滿了野菜。

　　不覺天色已晚，暮歸的行人，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在太陽沉下去的西方，紅色的殘輝尚未消盡，半圓的月亮從如泣如訴的白楊的枝葉間露出銀色的臉。

　　老海推開自家的院門就喊：“飯好了沒有？俺的肚子都餓憋了。”

　　海珊娘忙迎出門口說：“就好了，你快進家吧。”

　　老海大步跨進了屋，看到海珊和海燕正在摘著野菜，有清明菜、婆婆丁、拳頭菜、還有少許的苦菜。老海脫掉鞋子，上炕坐在了桌子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盤大醬，大醬里面摻雜著通紅的辣椒絲。老海最愛這一口了，辣椒醬就酒，再過癮不過了。

　　海珊和海燕把野菜撿干凈，海珊把盆端到外面，用清水洗了。不一會，一盆鮮綠的野菜被端上了桌子。老海招呼海珊說：“海珊啊，看爹酒壺里還有酒沒？”

　　海珊走到一口已辯不清顏色的大木柜前，拿起了一個用棕紅色泥巴燒制的酒壺搖了搖說：“爹，還有些。”

　　老海一聽，臉上立即露出了喜悅之色：“好、快拿來。”

　　海珊把酒壺和酒盅放在爹的面前，老海把酒倒在了酒盅里說：“能少點。哎！少就少點吧，比沒有的強。”

　　老海用筷子尖沾了點酒，彈到了地上。這是喝酒人的規矩，喝酒前先交代一下，免得老祖宗見怪。

　　老海先抿了一小口酒，就用手拿起野菜熏著辣椒醬吃。海珊和海燕站在地上，她們是在等著娘，娘不上桌吃飯，她們是不能上桌吃飯的。海珊娘端上了一碗小白菜湯。老海看見湯，吃驚地瞪著海珊娘問：“這是哪來的小白菜？”

　　海珊娘沒有看老海，她抵著頭邊盛湯邊說：“這是咱家院子里的。”

　　“院子里的？現在是什么季節，這菜還沒長成，你就禍害了？你這個敗家娘們。”

　　“爹。”

　　海珊一看爹又要發火，喊了一聲。海珊娘說：“吃飯、吃飯。吃了飯俺有話和你說。”

　　“切，你能有什么花花話？”

　　看著放到自己面前的湯，老海沒再說什么，他伏下身“跐溜、跐溜”地喝起湯來，也許他也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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