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第三章(1)
天明娘坐在炕上，等著天明回來吃飯。炕上的桌子上放著個大蘭花碗，碗里放著兩個粽子，一個同樣是蘭花的盤子里放著蘿卜瓜子咸菜。一盞煤油燈一閃一閃的，把碗盤的影子影在破炕席上。炕上放著個泥色的瓷盆，盆里裝著苞米稀飯。
天明娘手里拿了一件衣服縫著。這是天明的一件上衣，衣服上已經(jīng)有了幾塊補(bǔ)丁，縫著天明的衣服，天明娘的心里有千種說不出的滋味涌了上來。
自從天明爹去大黑山島打漁一去不回之后，天明就挑起了生活的重?fù)?dān)。他出海打漁、到碼頭打短工，凡是別人能干的活他都能干。起早貪黑，從來也沒在娘跟前說一個苦字。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成人，轉(zhuǎn)眼就要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可是，自己的病沒給兒子攢下一文錢，哎！虧了兒子啊。
天明娘邊縫衣服邊想著。突然她摸到了在衣服上有一處歪歪扭扭的縫痕，她把身體湊到燈光下，把手中的衣服對準(zhǔn)燈光仔細(xì)地瞧著，心想：這怎么不像自己縫的呢？
看著這歪歪扭扭的針麻，天明娘想起來了，這是上次自己有病躺在炕上時，天明給自己喂完藥以后，坐在炕梢縫的。笨手笨腳樣子，還扎了他手好幾下呢。
想到這里，天明娘情不自禁地笑了。
“這小子，真該給他找個媳婦了。”
門“咣當(dāng)”地一聲響起，天明、海珊、海燕出現(xiàn)在天明娘的面前。
“哎喲，海珊海燕，你倆也來了，快，炕上坐，吃了嗎？”
海珊說：大娘，俺這就回家了，俺爹、娘還等俺呢。
天明娘說：這怎么說的，天明也不是小孩子，還讓你倆姑娘家的送回來。
“娘，不是她們送俺。”
“那、那是干嘛？無非有事找大娘，啊，海珊，有事嗎？
海燕咯咯地笑了起來說：大娘，不是的，是俺爹叫俺倆去買酒，俺哥不放心，就去迎俺們了。他怕你等急了，先回來告訴您老一聲，再送俺們回去。”
“哦，是這樣啊！這死老海，這么晚了還犯酒癮？那你們快去吧，要不你爹又要發(fā)火了。”
“俺知道了。”
海珊和海燕答應(yīng)著。
天明把海珊和海燕送到了院子里，海珊止住了天明的腳步：天明哥，你回吧，大娘還在等你吃飯哪。
天明點了點頭，把酒瓶子遞給了海珊：海珊，你小心點，再別和你爹爭講了，免得你再挨打。
“知道了，你回吧。”
海珊姐過了瓶子。
海燕看到哥和姐這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海燕的心也明白了八、九分，她怕被爹看見，姐還會挨打，忙推著天明說：哥，俺姐知道了，你快回吧，要不叫俺爹看見了，俺姐又要挨打了。
天明被海燕推出了門外。
海珊走回了屋、海燕也走回了屋。
屋子里傳出了老海的聲音：死哪去了，才回來。
天明一步一回頭地走回了家。
天明走到自家的院子，發(fā)現(xiàn)娘正站在院子里，焦急地等著他。天明趕緊上前攙扶著娘說：娘你怎么出來了？晚上天這么涼，小心你的哮喘病又犯了。
天明娘握著天明的手說：兒啊，娘這不是不放心嗎？
天明一手握著娘的手，一手扶著娘的肩，輕聲地說道：娘，你擔(dān)心什么？俺又不是小孩子。
天明娘說：俺不是怕你老海叔嗎？
天明說：老海叔有什么可怕的，他又不是老虎，會吃了俺不成？
天明娘說：他不待見你，看你這么晚了還送海珊回家，還不知道會說出什么難聽的話來呢？
天明嘿嘿地笑著：娘，俺沒進(jìn)老海叔家，俺只是把海珊和海燕送到院子里就回來了。
天明娘一聽樂了，他用手拍了一下天明的手背說：還算你精細(xì)。
說完這話，天明娘深深地嘆了口氣，她語重心長地對天明說：兒子啊，你和海珊都長大了，不比小時候了，以后見面要多避諱點，免得別人說咱閑話。說你倒沒關(guān)系，別壞了人家海珊的名聲。
天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說：嗯！俺知道了。
天明娘看著兒子低垂的頭，心底涌起了一股酸楚來，她覺得自己太虧欠自己的兒子，要不是自己有一身毛病，家道嬴實些，老海就不會阻擾海珊和天明的事。
天明看娘不再說話，便拉著娘的手說：娘，咱回屋去吧，別著涼了。
天明娘回過神來，忙說：好、好，趕快回家吃飯吧，明早兒還得起早出海呢。
黎明的渤海格外的迷人，一輪圓圓的、紅紅的太陽在藍(lán)色的海平面上露出了大半張笑臉。成群結(jié)對的海鳥在海的上空盤旋著，有時府沖大海，有時飛翔藍(lán)天。海浪拍擊著海灘，濺起朵朵浪花，在晨曦的映照下，放著橙色的光。
碼頭上，停了幾支舢板船。
有幾個漁夫正往船上搬著捕魚的工具，天明背著一盤網(wǎng)，把網(wǎng)放在了船艙里，然后又跳了出來跑向沙灘，把躺在沙灘上的鐵錨拎上了船。其他的船夫們也各自忙碌著。
一切準(zhǔn)備就緒，船員們跳上了船，喊著號子劃起船朝著紅彤彤的太陽駛?cè)ィ栆苍S被海浪沖洗干凈了，一下子從大海中跳了出來。船夫們的號子聲漸行漸遠(yuǎn)，近岸的海面上只空留下幾只海鳥“咿咿呀呀”的叫聲。
放眼望去，四周除了海水還是海水，小船在紅日的懷抱中隨著海浪緩緩搖曳著，船夫們賣力地劃著船。
船劃向大海的深處。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船槳，坐了下來，他慢悠悠地從腰間掏出一根黑紅色的長桿煙袋，跟著長桿煙袋一起出來的還有一個黑色的煙荷包。他瞇縫著雙眼，把煙袋叼到了嘴里，把煙絲裝滿煙袋鍋，點著了煙絲，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再慢慢地吐了出來。
“伙計們，你們聽沒聽說昨天晚上，有人夜闖碼頭，燒了日本人的糧垛？”
他吐出煙霧的同時也吐出了這驚人的話語。
立刻，大家的臉上驚愕萬分。
驚愕之余有人問：是誰這么大膽，敢燒日本人的東西？
又有人問：老陳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被稱作陳大哥的人又吸了口煙說道：俺今天一大早去了趟碼頭，就看見很多日本憲兵，他們把碼頭都圍住了，不讓人進(jìn)去。我看見有好幾個糧垛都變成黑的了。
天明一拍腦袋：哎呀！俺知道了。
眾人被天明嚇了一跳，紛紛回過頭來看他。
“天明，你一驚一乍的想嚇?biāo)廊税。俊?br />
“就是，你知道什么了？快說啊！”
眾人七嘴八舌的。
天明故作神秘地說：俺昨天晚上出去的時候，走到紅房子那兒，看到有個黑影一閃而過，俺當(dāng)時還以為是俺眼花了呢，后來俺說給海珊和海燕聽，海珊和海燕說她們也看見了。難道是……
“啊哈，好啊，天明，說吐露嘴了吧。怎么？昨晚又和海珊約會去了？嘿嘿嘿嘿。”
柱子一聽天明說這話，禁不住大叫起來。
天明發(fā)現(xiàn)自己說漏了嘴，忙止住了話語。
“好啊，天明，咱轉(zhuǎn)山屯最漂亮的姑娘相中了你，你可真有能耐啊！佩服佩服。”
大家聽柱子這么一說，又都沸沸揚(yáng)揚(yáng)起來。
天明的臉漲得通紅，他趕緊爭辯說：哪里啊！是老海叔叫海珊和海燕去打酒，俺怕她害怕，就去迎迎她，也沒什么。
“嘿嘿，誰知道有沒有什么啊？”
陳大哥始終笑著沒有說話，老煙袋被他吸得“吱吱”地響著。
船上又傳出了船員們的說笑聲。
太陽在空中很耀眼，老海在炕頭上翻了個身，眼睛也不睜開就喊：“老婆！老婆……水、我要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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