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卓軒塵和落晉城的伍王已經兵臨城下，蓄勢待發。路寒緊緊握著手中鮮紅的戰書，一臉的栗色，眉頭糾結，心煩意亂，寥寥數下就將鮮紅的戰書撕扯成了碎片。小小的碎紙屑在空中旋轉，飄蕩，緩緩落在了地上。

　　我知道，一場惡戰就要開始了。只是我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卓軒塵竟然會選擇強攻。北國的子民該怎么辦？怎么能讓他們來陪葬這一場血腥的戰役？我看著躺在懷中熟睡的緣兒，憂心忡忡，暗自神傷。難道我真的要成為亡國奴了嗎？

　　想著路寒已經連著幾天幾夜沒有好好吃飯了，我親自下廚為他煲了一碗雞湯，也許味道不能和宮里的御廚相比，但是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身影，我的心很疼，我想，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隨意捋了捋發絲，整理了一下褶裙，徐徐來到了寒苑。欲要推門，卻聽到里面傳出的聲音，心中一驚，停住腳步，細細聽去。

　　“陛下，眼下我們只能關閉城門了。若他們要強攻，我們在高勢，就算戰敗，想必他們也會損傷慘重！”說話的正是北國能武能文的大將軍。

　　“糧食夠嗎？”路寒不咸不淡的輕問。

　　“若是不顧百姓，可以堅持五個月有余。”管糧的大人趕緊俯身稟報。

　　“怎么能不顧百姓？”路寒猛的抬起頭來，厲聲說道。

　　“那只能堅持一月有余。”大人無奈的如實相報。

　　路寒眼睛微閉，愁眉不展。許久才說道，“就依將軍所言。全城關閉，以待攻守！”

　　微微一怔，手中的這碗雞湯險些被打碎，我慌慌忙忙的轉身離開寒苑。看樣子，路寒現在是身陷絕境了。如果單對屠國，北國勝算倒是有幾分，但若屠落兩城群攻的話，北國就是案板上的肉，待宰的羔羊了。心中一緊，我邁著碎步來到卉碩的虛仰閣。

　　“顏貴妃，你怎么來了？”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她的香閨，她的吃驚也是正常的。

　　“姐姐，妹妹待你如何？”我一臉心急，開門見山的說道。

　　卉碩隨手把手中的刺繡放在床頭，義正言辭的說道，“如若妹妹，我怎么會坐上婕妤的位置？妹妹的恩情，姐姐沒齒難忘。”

　　我含淚點點頭，緩緩啟口說道，“好，那妹妹有一事相求。”說著，我緊緊抓住她的手腕，情深意切的看著她。

　　想必她也是看出了事態的嚴重性，嚴肅的說道，“妹妹你說吧，如果姐姐能做到的，一定幫萬死不辭。”

　　我抑制住將要流出來的淚水，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如今我只能相信她了。“如果妹妹有什么萬一，請你幫我照顧緣兒。”

　　“妹妹你？……”卉碩一臉的疑問和擔憂。

　　我截下她的話說道，“什么都別問，就算妹妹求你了！”我目光懇切的看著她，眼睛里溢滿了淚水。

　　卉碩點了點頭，一臉慎重的說道，“如果真有萬一，我一定會把緣兒當作自己的親生骨肉對待。”

　　出了虛仰閣，我的淚水才洶涌而落。這是我唯一的選擇。如果路寒敗了，我是絕不可能再回到卓軒塵身邊。因為那天，我從他的眼神中分明看到了恨。

　　失魂落魄的回到仙閣，看見小碟和奶娘正在逗弄著緣兒，他一見我進來，口齒不清的嚷嚷著，：“媽媽，抱，抱！”

　　我撲上前去，一把將他擁入懷中，含淚說道，“緣兒乖，記得媽媽愛你！”說著，在他臉上印下深深一吻。

　　緣兒似乎聽懂了我的話，“咯咯”的笑個不停。雙手還不歇著的在我臉上輾轉撫摸。

　　我扭過頭，對身旁的小碟說道，“妹妹，我們去樂興飯莊。”

　　小碟不解，但是看我一臉的慎重也就不在多問，忙著收拾起來。

　　樂興飯莊里除了老板和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就只有卓軒塵和小二。是啊，大敵當前，國難當頭，連糧食都不夠吃了，怎會有人來這里消費呢？

　　“顏兒，你真的想清楚了？”阮銘之不可置信的問道。

　　我堅定的點了點頭。如果路寒兵敗不至于死，那么卓軒塵定會把我討回去。我就只能把緣兒留在宮中托付給卉碩，相信卉碩會好好待他，只因他是太子，我也曾扶持過她。若最壞的打算，路寒戰死，那么我只能在阮銘之這里下上賭注，讓他幫助我和緣兒逃走。雖然勝算幾乎為零，但是總比沒有行動就失敗要強。眉頭糾結，心下滿是苦澀，我有了路寒的孩子，如果和卓軒塵回屠國，那我的孩子將如何自處，而若是留在北國又怎么面對這場血雨腥風？所以，我只有兩條路，要么逃，要么死！

　　出了樂興飯莊，我和小碟一路沉默的向宮中走去。也許是因為封城的緣故，街道上的人很是稀少，剛才去樂興飯莊，看見里面的荒涼時，心中不免感慨，眼前的生意慘淡和往日的火爆相比，倒真是讓人酸楚。一抹苦澀爬上嘴角，無論哪個年代，哪個國家，一旦戰爭，都是百姓遭殃啊。走著走著，我在一個掛有”妙手回春”的招牌下停了下來。

　　緊緊握著衣服一角，心里似有鑼鼓在拼命的敲打，我抬眼看著這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煞是好看。緩緩舒了一口氣，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姐姐，你……？”

　　“你在門口等我，我給陛下抓些民間的補藥。”我冷冷的打斷小碟欲要說出的話，忐忑不安的走了進去。

　　從藥店出來，我就一直緊緊捂著懷里那包粉末。我希望我這些最壞的打算都是徒勞，都不會實現。我真心希望路寒能夠平平安安的。我真的需要他，緣兒也需要。

　　回到仙閣，一眼便看見路寒一臉蒼白的斜躺在我的軟踏上，我緩緩走到他的跟前。

　　“去哪了？”低低的聲音，毫無生機。

　　“去樂興飯莊給你買了些吃的，順便給你抓了些補藥！”我脫下鞋子，靠在床沿，伸手一下一下的給他揉捏著太陽穴。

　　“抓什么補藥？不是有御醫嗎？”

　　“看著你越來越憔悴，我卻什么都幫不上你，就讓我為你做點什么吧！”手上稍稍一頓，接而更有力的揉捏起來。

　　路寒撫過我的手，親親一吻，突然很傷感的說道，“顏兒，要是我讓你失望了怎么辦？”

　　我心中一頓，想必他比我更了解現在的處境吧？而他只是苦苦的支撐著，從未給我帶來任何的心理負擔。我用力搖了搖頭，堅定的說道，“不會的，你一定會贏的，而且你必須要贏。”

　　路寒興許沒有想到我竟是這般的相信他，眼中忽的一亮，卻立馬暗淡了下來。躊躇了良久，還是緩緩的說出了心中最為擔心的想法，“如果我敗了呢？”

　　他如果真的保護不了我，我也不怪他。只因他盡力了。兵家乃勝敗常事，再說了，敵不寡眾這個道理，我是懂的。我緊緊握著他的手，一字一句，眼神異常凌烈，“顏兒誓死與你共存亡。”

　　北國城門之上

　　大將軍忽的跪在路寒面前，語氣甚是悲愴，“陛下，城門要失守了！”

　　路寒抬眼看著城門即將被攻破，愁容滿面，憂心如焚。城里面有著許許多多的老百姓，一旦城門攻破，那將會是血染北國，生靈涂炭，慘不忍睹。路寒驀的兩眼失神，心灰意冷。看著一批一批戰士倒下，心痛不已。

　　“卓軒塵，此戰無需在打。今日，我敗在你的手上了，放過我北國的百姓，我們來談一談。”為了百姓，為了避免過多的傷亡，他只能妥協，只能讓步。

　　城下的卓軒塵眉毛輕佻，揚唇一笑，一切竟在意料之中。

　　身旁的中年男子也是一臉的喜悅，低聲說道，“記得你允諾我的。”

　　卓軒塵瞥了一眼身旁的落城伍王，與他相視而笑。

　　卓軒塵帶著卓冉熏，阮大將軍，伍王帶著兩個將士一同前往寒苑。

　　仙閣

　　攻城的這一天還是來了，這場血雨腥風的戰役已經進行了三天三夜。將士門浴血奮戰，奮不顧身的拼搏。我日日夜夜的跪在菩薩面前，希望用我的誠心能夠得到菩薩的眷顧。

　　小碟慌慌張張的沖了進來，從那急切細碎的腳步，我就知道這一切都結束了，嘴角勾起一抹蒼白的笑容，手中的佛珠因我手中的力道，“嚓”的斷了開來。只聽“嘩啦嘩啦”珠子徐徐滾動，撒滿了一地。兩行清淚股股落下，臨時抱佛腳，果然沒有用。

　　“姐姐，陛下正和卓軒塵還有落城的王前往寒苑呢！”

　　寒苑

　　“好久不見啊！”卓軒塵一臉傲氣，皮笑肉不笑的沖著路寒說道。

　　路寒輕哼一聲，把頭扭向一邊。不做理會。

　　卓軒塵揚唇一笑，故意四下張望，然后戲謔的問道，“怎么不見傾國傾城的顏貴妃呢？”

　　路寒氣的一臉鐵青。拳頭緊握。牙齒咬的“咯吱”作響。

　　伍王冷冷的看了一眼路寒，輕輕拉了一下卓軒塵的胳膊，悄聲說道，“別跟他閑扯了，趕緊平分北國吧，說好了，以后每年北國的進貢你一我三。”伍王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

　　卓軒塵把頭輕輕的一側，裝作不懂的樣子，附在他的耳邊說道，“你三，我一？”

　　伍王一見卓軒塵這般表情，厲聲說道，“怎么？你要反悔？”

　　卓軒塵，嘴角一揚，笑里藏刀。一字一句的吐出四個字，“兵不厭詐！”

　　“你，……”伍王的話還沒說完，就瞬間倒地。

　　我慌慌忙忙的從仙閣趕來的時候，剛好看到了卓軒塵拿著暗箭捅死伍王的一幕。嘴張的老大，一張臉因為驚嚇，蒼白如紙。在原地久久的呆站著，半天沒有緩過神來，這，這還是我所認識的卓軒塵嗎？

　　伍王身后的將士本以為陛下正和卓軒塵耳語，便放松了戒備。當看見他們的陛下翩然倒地時，臉色立馬一變，揮刀就向卓軒塵刺去。卓軒塵似笑非笑的站在原地不動。冷眼看著冉熏和阮將軍一一將他們制服。

　　路寒驀地回頭，竟發現我呆立于此，幾個大步走到我的面前，將我輕輕攬入懷中，溫柔的問道，“顏兒，你還好吧？”

　　我徐徐搖頭，對他露出蒼白的一笑，“我沒事！”

　　“怎么不好好的在仙閣里呆著？”路寒幫我理了理鬢角。語氣夾雜著責備。

　　“我實在擔心你！”說著，頭抵在他溫實的胸膛，緊緊將他環住。

　　卓軒塵看著落紫顏一臉愛意，小鳥依人的倒在路寒的懷里，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壓抑著心中的酸澀，大聲說道，“從今以后，你們北國還有落城都歸降屠國！”

　　我一直都知道卓軒塵冷酷無情，心狠手辣，頗有王者風范，卻不成想，他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

　　“包括你，落紫顏，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吧？”卓軒塵一把將我從路寒的懷中拽出，冷聲問道。

　　我緊抿著嘴唇，咬牙切齒的說道，”除非我死！”

　　卓軒塵淡然一笑，用手捏著我的下巴，慢悠悠的說道，“你放心，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當下，一股冷意，從頭涼到腳。心，一片狼藉。好一句生不如死啊，心痛的與他對視，淚眼婆娑。

　　“放開她！”路寒用力的將卓軒塵捏在我下巴上的手挪開，雙眼滿是怒火。

　　我用最快的速度將懷中的粉末全部倒入嘴中。笑著對卓軒塵說道，“曾經我是那么的愛你，卻沒想到，今天，我會這么的恨你！”

　　說著腹中一痛，一股鮮血自嘴中噴了出來。我沖著路寒嫣然一笑。心想，那家醫館的老板確實沒有騙人。他說此藥甚是歹毒，服下后不出一個時辰就會立馬暴斃。而我，只覺得五臟六腑就要炸開，心膽俱裂，百念皆灰。目光也越來越迷離了。

　　“顏兒！”路寒一聲驚呼。

　　“落紫顏，你敢！”卓軒塵的霸道和語氣的悲愴，我真的恨他嗎？為什么嘴上說恨，可是心卻怎么也恨不起來？

　　“紫顏！”卓冉熏的倉惶和擔憂。我心間一暖，嘴角一顫，“求你，別傷害我的孩子，讓我葬在北國！”是的，我一定要葬在北國，如果真有三魂七魄，我要在這里守著緣兒。

　　路寒趕緊將我攬入懷中，點點滴滴的淚水落在了我的臉上，“顏兒，你不會有事的，我和緣兒不能沒有你！”我用全力的扯出一個極美的笑容，“路寒，我，愛……你！”眼前一黑，再也沒有張嘴的能力，只隱隱約約聽到刀箭相揮的聲音。這一次我是真的死了吧？呵，是真的離開了，帶著落紫顏的靈魂，還有惠兒的身體，是的，我本就不屬于這，可是，為什么，我卻如此的牽掛，如此的舍不得。

　　緣兒天真爛漫的笑臉浮現在腦海里，他說，“娘，抱我！”路寒似水的溫柔涌現在眼前，他說，“顏兒，不要離開我！”還有卓軒塵霸氣的宣布，“落紫顏，你永遠是我的囚奴，你到死也別想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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