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九章1
毓文橋還算交通比較方便的,而且也很好找,劉宅巧、北澗橋也都是。
帶隊老師說:“還剩一座橋沒看,最好的一座橋。”于是他們坐上了一臺悶熱到要把人蒸發掉的中巴車,顛簸了4個小時,被司機在路口扔下。
再沿著山路走上2里地,峰回路轉,眼前是一個山谷。
那個老師在山谷前停住,嘆口氣:“三條橋,不是這么偏遠難找,你也許早就被塵世打擾了。”
她和3個學生走在后面,好不容易才追上帶隊老師的步伐。
趙真顏喘著氣:“不就是一座橋嗎,至于這么感慨嗎!附庸風雅!”
等她俯瞰下去,就改變了想法。
在山谷之下,潺潺溪水之上,有一座橋。
最古式的廊橋,完全與浩浩山峰,渺渺山谷融為一體。
那么美的一座橋。
趙真顏立刻想起來,自己在“鄉土系列”《泰順》一書里見過它,也還大概記得關于它的介紹。可是當它真的在你眼前,是完全不同于圖片的驚艷。
“三條橋,始建于貞觀年間,因為在三根長木的基礎上搭建而得名,為明清時腳夫往返福建和浙江的必經之路。”——這是她記得的關于三條橋的介紹。
沒有用一根木釘,卻可以屹立千年。
橋拱有一個完美的弧度,橋身的風雨板有簡潔的雕痕,而作為泰順廊橋代表性的廊檐和屋頂,大氣端莊。
遒勁如臥龍匍匐在幾十米寬的溪水之上。
像在展覽一個寓言。
帶隊老師說:“我當年做學生的時候,也由我的老師帶我們來這里。看了它,我徹底改變了自己的審美。”
三個學生尋找著各種角度拍照。
老師繼續說:“據說是京城的能工巧匠們因為戰亂隱居泰順,于是便造了這座橋。真顏,你看它根本就是古代皇權建筑的風格,在那么僻靜險惡人跡罕至的溪水上,鮮有舟車轅轍,香火商販,破四舊、砸文物的人也找不到它,所以它的生命才可以這么久。”
趙真顏仰頭看橋檐頂上的木結構紋理,也輕輕感慨:“是啊,《清明上河圖》里的虹橋早不見了,可這座橋卻還能保留。看來美好的東西,一定要遠離塵囂,才能久遠。”
俯下身子去看風雨板上的字,無外乎是一些到此一游。
她恨起來,我在石頭上寫“到此一游”也就算了,你們在文物上寫,太不應該。
看到居中的一塊板上,有幾行清秀有力的行楷,即使歲月煙塵中墨跡黯淡,字句卻仍然依稀可辨。她讀兩句,發現是《點絳唇》的詞牌。
老師在一旁解說:“這首詞寫在這里,不知道多少年了,我老師的老師就見過。”
她讀出來:
“常憶五月,與君依依解笑趣。
山青水碧,人面何處去?
人自多情,吟吟水邊立。
千萬里,溪水難寄,任是東流去。”
趙真顏稱贊道:“好詞,雖然語句平常,但是情深可見,又很應景。”
學生已經走回到橋上,鄙夷地說:“那時候文藝青年也太做作了。我們跑到這里來腿都斷了,他們還要帶上毛筆和墨汁,時刻準備著到處題詞。這就是風雅的代價啊!”
趙真顏笑倒,這幾行行楷好像是女生的筆跡。
她也無法茍同跑到這么遠的山里來,還要帶毛筆的舉動。
順次看下一塊板。仍然是到此一游和一些快要褪色的鋼筆字。
她覺得筆跡有些熟悉,瞇縫著眼,仔細看過去。
那行字卻讓她微微眼熱。
學生也挨著她蹲下來,順著她的目光問:“難道又有宋詞?”
趙真顏慌忙起身攔在那塊風雨板前:“沒什么,一些無聊的話……我們,我們是不是要去等最后一趟車?”
眾人看表,果然時候不早了。
趙真顏想起在“三個白天”里的第一天,他有提出過,要和她一起來浙江,看一座橋。想必就是這里了。
這個癡人。她才平靜了沒兩天的心,又開始被他掀起波瀾。
橋下,剛才貪涼戲水的頑童們已經不見蹤影,四周靜謐下來,氣氛忽然改變。
縣城到溫州之間的路十分險峻,蜿蜒盤旋,道阻且長。理應熟知路況的大巴司機不知怎的,忽然在一個彎道前踩了剎車。隨著一道尖利的摩擦聲,車的右前輪已經在懸崖邊上,還好是有驚無險。窗外,將暗未暗的天色比正宗的黑夜更駭人。趙真顏猛然想起風雨板上那寥寥幾句話,異常不安。
劉頤說過,人是不能亂說話的,萬一哪天報應來了,哭都來不及。
你怎么還亂說話?就當你是少年氣盛,有什么好賭咒的?
顏昇,你這個瘋子。
這幾天,她聽說福建那邊天天下雨,心里還暗自慶幸這邊的艷陽高照。
但此刻,沉沉的暮色和沉沉的云一起到來。
風雨將至。
她的心跳的很快,立即撥通顏昇的電話,響了很多聲,就是沒人接。
顏昇不會不接她的電話。上一次不接電話,還是他結婚那天湊巧關了聲音。這次,又是為何?
越想越不對勁。
再打過去,得到的回應卻是“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趙真顏慌亂地在電話簿里找到謝俊的號碼,問顏昇是否去了四川。對方用糯軟的臺式國語告訴她:“我也正在奇怪,他說好今天到的,我派了人去成都接他,可是到現在他都沒和我們聯系。我擔心他的安危,還打了電話到規劃院,他院長說他有重要的事情來不了了,其余的都不肯透露。趙小姐,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她無心敷衍,匆匆幾句掛斷。曉愚的電話也是無法接通。趙真顏沒有顏昇父母的電話,此時竟然無計可施,不知道還可以問誰。興許屈志遠可以幫忙,但是她還不想冒然告訴屈志遠太多。
一顆心隨著車行顛簸騰挪,沒有片刻安寧。
別了建筑系的師生們,她獨自一人坐翌日清晨早班機返回。
艙門口有晨報供取閱。
頭版中間,有一則簡短的標題式新聞——《××市市長近日被取消人大代表資格》。屈志遠告訴過她,如果廳級以上官員被雙規,確認有問題而還沒定案之前,一般正式新聞不會說被雙規或者被調查,只會說取消人大代表資格。
窗外,一擎閃電貫穿天空。她猛然醒悟,原來錢總說的“撂那小子下馬”,竟然指的是市長。如果錢總真是因為市民中心的事找茬,那么顏昇是新方案的主要設計人員,肯定是被牽連了。
飛機在跑道上加速,她被緊緊按在椅背上。
她萬分不情愿地承認——顏昇出事了。
武警邊防醫院。
顏昇直接去了后樓的6樓。
“她送來的時候,全身紫紺,呼吸道有血性泡沫,屬于重度溺水。而且因為搶救不及時,發生了腦水腫,所以現在昏迷。”張主任言簡意賅地對顏昇講明情況。
“會醒過來吧?”顏昇與張主任隔著一張桌子。由于緊張,上身微微前傾。
“不好說,她腦水腫已經很嚴重了。一般是7天,如果7天醒不來,就沒辦法了。”大夫一般是不會從主觀角度去安慰病人親屬的,但這次破了個例,“不過,從現在治療情況看,她求生意識頑強,也許還有希望。”
顏昇懇求道:“張主任,不管保守療法,還是激進療法,只要能讓她醒來,您就盡管用吧——她剛當母親。多謝了!”
“朋友嘛,何須言謝。”張主任送他出來,又謹慎地提醒,“有警察守著。”
“我知道,只是去看看而已。”
顏昇是揣著機票來醫院的,行李也整好了。
之前已經和謝俊說好,今天坐飛機去成都,再由那邊派車來接。
但他做不到這樣連面也不見,就丟下曉愚離開。
此時此刻,曉愚躺在病床上,眉頭卻鎖著,臉也有些浮腫。
顏昇逮著一個護士:“她怎么樣?”
“還好吧,不過她好奇怪啊,不管用什么方法,即使過度換氣治療,她的心率血壓一直很穩。”
“那麻煩你留意她。”顏昇明知道這種囑咐沒什么用。
護士對他還算耐煩:“不用我留意,你沒看這24小時有人嗎?”
靠墻坐的兩個人穿著警服,一個人哈欠連天:“過12小時了吧,怎么換班的還沒來!”
另一人解釋說:“聽說我們要撤了,換紀委接手了。還不知道誰來換班呢。”
他看了顏昇大半天,忍不住說:“她的案子有點復雜哦,你跑過來,也不怕一并拘捕了?”
顏昇沒好氣地說:“跟我沒關系,拘捕我干什么?再說,如果要找我問話,我即使不過來你們也會想辦法找到我。”
那人樂呵呵地說:“還是你想的開。”
“你們要不要去吃個午飯?我請。”顏昇只想拜托他們認真看護。
“別,一會我們隊長要來。”那人道。
正在說話的時候,那兩警察都站了起來,沖著門口:“劉隊!”
有兩個人疾步走進病房。打頭的是一個穿著制服的中年人,想必就是“劉隊”。
劉隊的眼光落到顏昇身上——在這個白色鋪天蓋地的房間里,這個黑襯衫、黑褲子的人不被注意也難。
他對兩個手下有些不滿:“怎么放人進來了?”
“是她哥哥。我們在,不怕的。”
“她是重要嫌疑人,不能大意啊。”劉隊介紹身后沒穿警服的那個人,“紀委的謝方同志,這個案子,現在改由紀委主要負責,我們和金偵配合取證就可以了。”
“那最好,可以回去睡覺了。”兩個警察謝天謝地。
謝方近前問:“你是她哥哥?”
“是。”顏昇起身回答。
“叫什么名字?”
“顏昇。”
謝方從公文包里取出名冊,找了一會兒,說:“正好有你的名字,也省得我同事去找你了。你,是黨員嗎?”
“是。”顏昇指了指他手中的名冊,“那里面應該有這些信息吧。”
謝方闔上名冊:“這是我們的程序。”
“那我說不是,你們是不是就不能帶我走。”顏昇一點也不慌張,微笑道。
“的確不能。好了,請你去我們那兒協助調查。”
“協助調查?總要有個通知書吧,不能你說走我就跟你走。”顏昇并不想配合。
謝方笑道:“你想要通知書?我們是沒有的,可以讓劉隊批個拘捕證,不過,你真想把拘捕證發到你單位去?那就嚴重了。我等下跟你們院長打個招呼,說是協助調查,程度就輕多了。”
“要多久,我今天還有事。”對于要跟院長打招呼這點,他不甚滿意。
“說不準,也可能今天就結束,也可能要好幾天。”謝方轉身對劉隊說,“我先帶他回去,這里,只好繼續麻煩你們的人。我大概半小時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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