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九章 人自多情,吟吟水邊立
【人一旦不要臉,就比較容易達成目的。半小時后,我已經牽著這姑娘的小手了。
當然,我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看手相。
羊肉泡饃的生意太好,老板把我們趕了出來,我們就干脆坐路邊接著看。
“幼年喪妣,及笄伐愛,曾失一子……”我簡要地把昨天聽到的情節歸納起來,邊歸納邊覺得這女孩真慘啊。
她似有震動,從我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有點要落荒而逃的意思。
“逃不是辦法,既然峰回路轉,為什么不肯柳暗花明。”
這句話切中她目前的心態,她流露出些許敬意:“我這輩子有仙緣,好朋友是半仙,路上又遇到你這個神仙。”
我掏心掏肺地說:“神仙不敢說。不過你有懸而未決的事,到我這問個簽還是可以的。”
“問姻緣呢?”
“當然可以。”我心下大喜,求之不得。】
她喝過的透明玻璃杯里僅余幾滴殘茶,他倒入口中。
其實一點也不苦。
十年前年那道茶是第二道,是苦茶,是送客茶。
現在這杯茶,難道是回味茶和祝福茶?
她以最鄭重、最決絕的方式向他告別。
用的是最輕摧的載體——一張紙,數行字。
顏昇把那頁薄薄的紙看了很多遍,翻來覆去幾乎都能背下來了。開始很傷心,后來很后悔,現在居然有些開心。“我愛你”,他想象著她用她的聲音說出來,就覺得這些年的委屈都值了。他也是個正常庸俗的男人,對于趙真顏是不是初夜,交過幾個男友,他在乎得不得了。只是他更加在乎她,所以才能不計較。
她太自私,這么多年吝嗇表達,現在把砝碼一口氣都丟下來。只管自己心安理得,只管成全她“完完整整”的感情,然后拍拍屁股去結婚了,就不管他的感受了?她憑什么!
顏昇決心要做一個比她更自私的人。我管你結不結婚呢!反正我要找到你,讓你把話說清楚,你等過,難道我沒等過?你趙真顏必須賠償我的青春損失費,一命換一命,青春賠青春。你只能陪我。
且不管未來怎樣,現在你不能結婚。找不到她,先找到那個該死的男人再說。
“爸,給我屈志遠的電話號碼。”顏昇黔驢技窮,只能求助于顏定邦。
他沒想到的是,顏定邦的聲音又急又快:“顏昇,曉愚出事了。如果有人問話,你什么都說不知道。我的電話應該很快就會被監聽,你也不要打過來了。記住!”
“她怎么了?”顏昇這幾天還真把顏曉愚給忘了。
“落海了,在搶救中。”
“哪家醫院?”他沒料到會這么嚴重。
“你進不去,她被金偵局的人看著。這種時候,你也不能去看她。”
顏昇焦急地說:“那她有沒有脫離危險?”
“我也不知道,掛電話了。”顏定邦從來沒有這樣行事倉促過。
“等等,屈志遠的號碼!”
“干什么?”
“我找趙真顏有事。”
“你搞清楚現在是什么時候了!現在曉愚還沒醒,我們都暫時不要和屈志遠、趙真顏聯系。”
顏昇幾乎有些感動,原來爸爸不像他想的那樣六親不認。
可接下來顏定邦的話就讓他涼到骨髓:“現在還不到動用他們的時候,別引了火,燒不到他們燒了自己。看曉愚的情況再說,必要時,曉愚會供屈志遠的。不過這也是下策了,最好曉愚醒不來,死無對證。顏昇,你一定不要去看曉愚,也不要去找屈志遠……我掛了。”
父親的形象,在他心里從來就沒有高大正派過。
但也沒料想,會這樣摧枯拉朽地倒掉。
他又想把電話摔了。可這個備用電話,是他碩果僅存的一部。
他回想爸爸剛才的話,在考量兩種可能:
一,現在找趙真顏,會給她帶來麻煩。
二,現在找趙真顏,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如果是后者,他可以拋諸腦后,如果是前者,他就不敢冒然行事。
關鍵是,眼下談情說愛的事已經不重要了。當務之急是要確定曉愚的安危。這是他堂妹,為他爸堵槍眼的堂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落海了?金偵局?
……
他把零星的剪影一點點拼接,拼出了一個輪廓。
有點不寒而栗。
海上天氣變化比陸地更快。
起風了。剛才還遼闊、瑩澈的天空,被風掃出許多云絮,從遠遠的海天交界線慢慢地涌過來,悠悠地上升。
風越來越大。云絮變成云團,云團連成云帳。天空消失不見。只剩下云,朝這艘大型游輪壓迫下來。
顏曉愚拉攏披肩,走進船艙。通過電梯上到第7層。
電梯門一開,就是另一個世界。
幾十張賭臺沿圈擺開。輪盤賭、21點、百家樂等,五花八門。百余臺老虎機見縫插針地陳列其間。
船艙面積很大,但每一個賭臺都圍了兩層人,還有不少人在臺與臺之間逡巡,游弋觀戰。各種驚喜、失落的叫喊聲此起彼伏,令這個空間顯得更加滿當、擁擠。
大廳不是賭場的全部,在船艙外圍靠窗的一圈,還有許多間VIP包房,專為出手闊綽的“大佬”們設置。
第七層也不是這艘船的全部。一層、二層是客房,三層是餐廳,五、六、七層都是賭場。
這艘“麗帆號”游輪,正是一艘公海賭船。規模居中,不大不小,但每次都能滿載客人駛到公海,在各國法律空隙間大行賺錢之道。
顏曉愚貼著欄桿,走到船艙尾部,進了3號VIP包房。
這艘船的另一個投資人——曹老板已經在等她了。與顏定邦的退居幕后,暗中操作不同,曹老板是臺前的那一個。
曹老板一見她就涕淚俱下,不停打噴嚏。
“抱歉忘了您有鼻炎。”她這次出行,帶了一款古老的香水——蝴蝶夫人。
“不要緊,只可惜我聞不到。”曹老板掏出手帕抿鼻子。
“我們這幾年都合作得很愉快!真的決定了嗎?”他望著不惜犧牲一些利益,只為快些交割的女人,笑得像尊彌勒佛一樣。
“沒辦法。這一塊從前歸公安部管,我們高枕無憂。現在主管部門換了央行,天什么時候變都不知道,只好割舍了。”顏曉愚心里想著,多虧如此,否則自己要鋌而走險到幾時。
“這樣,有風聲說金偵局和公安部最近聯合‘捉魚’,你可以等過了這樣一段時間再來!”曹老板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近年因為與內地官商打交道多,才學了一口半準不準的普通話,總是愛說“這樣”、“那樣”。
“我伯伯也這么想,可我等不及了。我想快些辦好。”顏曉愚想到滿意,露出笑容,“曹老板,當初你一口氣讓一半的股份給我們,現在我們撤伙,怎么好意思斤斤計較。往年沒有分的就算了,我們把今年的帳分明白就好。”
曹老板也只是嘴上客套。顏定邦不能再當他的保護傘,他也樂得讓他們趕緊滾蛋。他按照和顏曉愚一同清點的賬冊,在紙上寫好交割事宜,讓曉愚簽字,拍著胸脯說:“放心,你一上岸,錢就會到。”
“我當然放心,您和我伯伯多少年的交情了。”曉愚刷刷落筆簽好字。
當年,顏定邦受企業主之邀,來“麗帆號”玩過幾把。曹老板眼光獨到,早已不滿足與賭場收入,他想通過賭場,發展洗錢業務。公海賭場是不受各國法律管轄的,曹老板一個人就能玩轉,但通過賭場替客戶洗錢,就一定要“落地”。顏定邦已經是廳長,上上下下他都熟,這個沿海省份的地方官也是他的把兄弟。曹老板審時度勢,拉了顏定邦一起來做公海洗錢的營生。仗著上面還沒關注這塊,這生意還真做的風生水起。每年通過“麗帆號”洗白的錢,幾乎等同于一個中等城市一年的一般財政收入。
雙方對處置方式都非常滿意。顏曉愚卸下重擔,真誠地請教:“我最近想投資移民,您見多識廣,給我點建議吧。”
“是要個這樣一個身份,還是真的打算到國外生活?”曹老板給她分析起來。
這時,他的助手神色張皇地走進來,貼著他耳朵說了幾句。
曹老板即刻變色:“顏小姐,內地反洗錢小組昨天就混在客人中一起上船了,您不知道嗎?”
“我當然不知道!”顏曉愚慌張起身,“現在,怎么辦?”
“正往電梯口走。”助手提醒。
“他們肯定是有證據,只等現場捉你。”曹老板吩咐助手,“帶她去三樓暗房先避一下。”
曹老板悄悄對助手補充了兩個字:“放生!”
這兩個字玄機,助手當然清楚。
顏曉愚慌亂地將協議的簽字頁掃進手提袋,跟著助手向樓梯方向跑去。
“他們會不會搜查?”顏曉愚心中實在沒底。
“他們沒權搜船,但是可以帶走你。”助手旋開三樓樓梯口邊的一道門,示意她走出去。
顏曉愚當是通往暗房的路,跨了出去,卻到了船右后側的甲板上。這是游輪客人限行的地方,此刻只有他倆,她驚疑:“帶我去哪?”
“放生。”助手不咸不淡地把曹老板的話重復了一遍。
在公海上說放生,那是殺人的意思。曉愚腦中轟隆巨響,扭身想從助手身邊沖回那道門里,已經被身手矯健的助手攔下,推回到欄桿邊。
她想喊,嘴被捂上。半個身子已探出欄桿,這一側,沒有客房和娛樂設施,即使喊恐怕也是徒勞。
“為什么?”等到她終于掙開那只手掌發出了聲音,身體也被抬出欄桿,急速地貼著船身落下去,墜入海中的那一刻,發出沉悶的聲響,又掩蓋在船行的機械聲中。
同一時間,曹老板攤著手:“我的的確確沒有見過她。”
有人嗅出來:“這香水味,是女香吧。”
空氣中,留有一絲醉人的桂花清香。
從顏昇家里出來后,她就一路小跑著回了宿舍。
其實說起來,他家就在學校圍墻之外,靠著后門。
而從后門走進去,上個坡,再下個坡,就到了她的教工宿舍。
相距不過500米。
一路上,她只覺得輕快無比。
雖然風起云聚,下雨的前奏已到來,但絲毫沒能影響她的心情。
多年心事不曾訴,如今一付紅箋,就真的放下了。
顏昇,該說的我都說了。只除了一樣,我們曾經的孩子,我寫完又涂掉,是不想給你任何思想負擔。
顏昇,再見了。
簡單收拾了行李,她與建筑系十來個師生會合,去了浙江
此行不亦快哉。
他們到達溫州,先去雁蕩山。
學生們指著大龍湫瀑布亂興奮:“這是張紀中拍《神雕俠侶》的地方!”她想起中學時自己被稱為“龍兒”的往事,就找來一把瑞士軍刀,偷偷在石頭上刻下“小龍女到此一游”字樣。刻完左看右看都很滿意,拍手離去。
不再有牽掛和避諱。
下一站,是去楠溪江中游考察古村落。她已經將清華大學陳少華教授的鄉土建筑系列叢書翻來覆去讀過,對芙蓉等村落了若指掌。
一路走一路拍。
回去一讀卡,相機里已經拍了幾千張照片。
學生們總是浪漫,嚷著要在楠溪江邊徒步走一天,她就雇了個竹排,沿著江漂流。漂一段等他們一段,間或戴上墨鏡打個盹。學生們和帶隊老師都笑她人不老,心已經和他們有代溝了。她據理力爭:“不是我帶著你們的行李坐竹排,我看你們怎么叫囂著去徒步。累都累死了!”
泰順廊橋是此行最后一站。從溫州坐大巴到泰順要花上半天,各個廊橋又分布在不同的鄉。各鄉之間的中巴,班次很少,因此去看廊橋極為不便。
她差點就和隊里的女生一樣不想去了。帶隊老師苦口婆心勸誡她:“小趙,你不去會后悔的。”
最終,8個人湊兩桌牌局,留在賓館等他們。只有5個人去了泰順,趙真顏猶猶豫豫地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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