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獨闖江湖

　　光陰茬苒，一晃又一年過去了，樸星辰守著方曉旭，等待著她長大，高三畢業后，他選擇了附近的一所大學，任由方曉旭怎樣激烈反對，他都不為所動。方曉旭坐在樸星辰的房間地板上，激動得小臉通紅：“星辰，這樣做會傷你爸媽的心的！你可以選擇更好的學校去深造的！你太沖動了！”

　　“那是我的選擇！我決定了這樣就這樣，你多說無益！”樸星辰爆發了不曾有過的倔強脾氣，不肯再溝通。

　　“你這樣做我會良心不安！”方曉旭大叫，他付出太多，叫人承受不了。

　　“曉旭！”樸星辰打斷她，認真地說：“我們認識都兩年了，大部分的時間我們都相處在一起，你還不了解我嗎？我說了要等你長大娶你，就要實現這個承諾，我把它當成我一生的愿望，你不用多說了，我不聽的。”

　　他走過去，雙手捧起她精致的臉，情深款款地說：“你不知道你有多可愛，從看到你第一眼開始，就知道你是我一生所愛，我一定要擁有你！”說完，他不讓她有說話的機會，離開房間出去了。

　　方曉旭聽出他的決心，萬萬沒想到當初戲言般的話，被他當成了一輩子的愿望！“錯了，我知道錯了！我會害了你！”她捂住地臉傷心地哭了，茫然地手足無措。

　　是的，整整兩年了，他一直捧她在手心里，把她當成了女朋友，霸道地、順理成章地寵著她、呵護著她。很多時候她是開心的，也認為自己是幸福的。但是，就是有那么一點點，只是有那么一點點，夜半醒來，總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惆悵困擾著，揮之不去，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多么能盡快找到，如果能找到原因，就會去克服它，但是，事過兩年了，就是找不到！恐慌時常圍繞著她！

　　方曉旭追下樓去，攔住他，仰起含淚的小臉，真誠而嚴肅地說：“星辰，我知道你的一片心意，也相信你的每一句話。但是，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她緩緩轉過頭，面對透過窗幔也能曬痛人的陽光，清晰有力地說：“我小時候就希望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就像一張強大的網，早就把我網住了，我沒有在里面掙扎過，不知道過程是不是很精彩，我期盼著能鍛煉一下。”

　　“我知道啊，也支持你，我不是要你現在嫁給我，我是說等你回來后，我再娶你！”

　　“但是，我不知道我什么時候回來。”方曉旭說出心中的顧慮，她擔心耽誤了他！

　　“我會等到你回來！”

　　“說不定我會忘了你！”

　　“你敢！”樸星辰瞪她，不懷好意地說：“要不要烙上我的印記？”

　　“不要，我盡量記住就是！”

　　“你要忘記了我，我就終生不娶！”

　　“額……”

　　人分很多種，有的安于現狀，不求上進、有的偏偏相反，要在安中求危。方曉旭并不是膽大包天的人，出門不是為了尋求刺激，也沒有妄想癥，小小的心里不過想為了給自己的人生歷程中增加一些色彩。

　　能勉強把書念到高中畢業，已經是盡了天大的力了，如果不是媽媽痛哭流涕、喋喋不休、甚至以死相逼，她早在讀完初中就開始了她的流浪計劃了。

　　天下的父母都愛自己的兒女，他們不管兒女的美與丑，聰明與愚鈍，全部都一往情深的無私奉獻，巴巴的希望兒女長大后能擁有幸福的生活，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兒女就是他的全部，每時每刻，兒女的一舉一動備受關注，同時還默默地祈求上蒼，無理的要求全世界的好事都降臨——不是降臨在自己身上，而是給兒女！

　　方曉旭呢，偏偏就是天底下最叛逆的一個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不但不領父母的情，還處處和父母作對，她把他們說的、做的，全視如糞土嗤之以鼻！

　　說到最后，趙心怡吞下僅有的口水，氣急敗壞地叫：“你今天要是敢走出這個家門，就別再回來！”大逆不道的女兒，提著一個簡單的行李、懷揣身份證和她自己積攢的零花錢，其它的都不帶——連手機也不肯帶！這擺明是打算出門就不和家里聯系了！固執如牛的倔強女兒，不要也罷。

　　“不！我就要回來！誰叫我是你們的女兒！”方曉旭穿著樸星辰買給她的牛仔背帶褲，站在院子門口，背上背著小小的行囊，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面對父母她一點志氣都沒有，死皮賴臉的、理直氣壯的說著天下最簡單的理由：我是你們的女兒，所以累了倦了，家，永遠是我回歸的港灣！

　　方之航像頭觸怒的雄獅，在屋里焦躁不安地繞著圈子，他和妻子一樣，盼著女兒平安長大，能健健康康就好。哪知道，這丫頭從小就不肯乖乖聽話，不肯認真讀書不說，還沒有女孩家的恬靜，只像男孩那般頑皮。說她好吧，又沒有優點，說壞吧，又沒有闖禍，脾氣倔吧，有時又超溫順。

　　怪胎！對，大概出生或孕育時選錯了時間吧？思前想后，怨天怨地，怨來怨去，結果還是怨到自己頭上了。

　　“造孽啊……”方之航盡管氣得須眉皆立，可到底舔犢情深，甩了不孝女一耳光后，就把自己關在屋內，深恐在妻子的火上澆油上，會失手把女兒給殺了！

　　于是，不顧父母的反對，不顧樸星辰的情深意切，腦子進了水的方曉旭就開始了她的闖蕩生活。和所有年輕人一樣，她對以后的生活充滿憧憬，同時也明白放棄了讀書，選擇了浪跡天涯，并不是容易的，決定時的那一刻，就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媽媽的哭泣，爸爸的耳光，同學們的挽留，姐妹們的勸告，還有樸星辰和黃隕痛苦而失望的眼光，都無法制止她那一顆狂蹦亂跳的心！一顆動蕩不安、年輕魯莽的心！

　　仲夏的南方，是燠熱的。

　　方曉旭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已經三天了，坐車的不適恢復后，開始找工作，帶的錢只剩下幾塊了，不找工作會餓死的。走在行人寥寥無幾的街頭，饑腸轆轆，唇干舌燥。中午了嗎？仰頭望著半耷拉著腦袋的法國梧桐，一種同病相憐的感慨油然而生。強烈的陽光下，它也渴了，但是沒人施點水給它！“可憐的梧桐樹，你靜靜地站在這里，默默地為大家擋風遮雨，大家卻不曾留意你。我呢，我也是，沒有人支持我，只有我一個人，和你一樣是孤獨的。”

　　想想，她又笑了，“不過呢，我有雙手和雙腿，會好好照顧好自己的。”

　　她跑上去給梧桐樹一個大大的擁抱，拼命打氣加油：“加油，加油，我們要堅強，不怕風吹日曬，勇敢面對地生活，！”

　　方曉旭自導自演，全副身心都浸在自己的角色里，暫且忘了饑餓。可愛的女孩對一切充滿信心，自動忘卻眼前的苦難，在發白的陽光下，依然是活潑動人的。

　　忽然，一陣急促零亂的腳步聲伴著吆喝傳來：“站住！站住！快點站住！”

　　嚇了一跳的方曉旭，急忙放開梧桐樹，轉身——“砰”撞到了腰：“喂！”

　　“對不起！”一個推著水果板車的年輕人倉促地道歉，頭也沒抬，推著板車繼續前進。

　　“喂喂喂！”被撞得生疼，她哪容他逃逸，緊追幾步死拉著板車不放手，小嘴也沒有閑著：“撞了人想走？天下有那么容易的事嗎？”

　　“小姐，行行好，放手好不好？有人追我……”那人慌得不行。

　　“追你？啊！？”方曉旭眨巴著雙眸，沒有轉過彎來。

　　“街警……后面……”他朝后呶呶嘴，示意她看。

　　方曉旭轉頭一看，果真，四個街警手拿警棍，氣勢洶洶地追了上來，嘴里還亂七八糟地大喊大叫：“買水果的，站住……”

　　“小姐，拉住他，不要讓他給跑了！”

　　來不及思量的方曉旭頓起俠義心腸，“哦！天！快走！”

　　顧不上腰疼，她扶起板車手，和那年輕人推起水果車向前沖去。雖說方曉旭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但是兩個人的力量終歸要比一個人的力量大很多，車速快了很多，不一會兒那幾個街警的吆喝聲被遠遠拋在后面。

　　危機之中多了新生力量，章沛終于脫險。等聽不到身后的動靜了，章沛才停下腳步，望向身邊的女孩。

　　她雙手撐著膝蓋，一邊重重的喘氣，一邊斷斷續續地問：“可以了嗎？沒……沒……追上來吧？”

　　“謝謝你！謝謝你！太謝謝了！小姐。”章沛感激不盡，連聲道謝。

　　“舉手之勞而已，不用謝了啦。”方曉旭彎著腰，馬尾松垮了一半，賊賊的四下瞧了瞧，確信無人后，才敢抬起頭來。那年輕人長得濃眉大眼，鼻梁挺直，唇寬寬大大，身材也高大威猛，整個給人的印象就是：大！他一個人對付那些街警應該綽綽有余的！方曉旭聯想到剛才的玩命奔逃，一定很難看吧？她咧嘴為自己剛才的多事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突然笑了，笑得她好美哦！眼眸閃爍著瑩瑩的光，小小的鼻子下是艷紅的櫻唇，還露出幾顆潔白的貝齒，紅撲撲的臉蛋洋溢中清純的氣息，她是演電視的演員嗎？沒有見過世面的章沛直接想到電視演員，鄉下姑娘的打扮都很樸素，他沒有見過被她更美的姑娘。

　　方曉旭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看，以為自己弄臟了臉，不假思索地伸手一抹，然后湊上去問：“干凈了沒？”

　　無邪的眼眸，無意的嬌憨，引得章沛更加不安了，他忸怩地說：“沒有臟的……是……是……是……”

　　“那是怎么了？”方曉旭追問。

　　章沛望了望她，鼓足勇氣說：“是你很美！”

　　她仿佛是池里含苞未放的荷花，才露尖尖角，就引人注目了。

　　“哥哥，你不要亂贊人哦，我會驕傲的！”呆在樸星辰身邊，除了黃隕和李若遠，沒有其他同學敢注視她，更沒有人敢當面贊美她，乍一聽，她還真的覺得很受用。看他傻傻的樣子，她有點想笑，正想說點什么。

　　出門小心騙子！方小美的警告突然響起。方曉旭再眨眨美眸，圓潤的眼睛里閃出警惕。

　　“好了，沒事了，拜咯。”她伸手勾住背帶褲的肩帶，輕輕一彈，瀟灑地轉身要走，頭腦發熱才幫了他，甚至不知道街警為什么追他，塊頭那么大，說不定他真的是個壞蛋，還是不理為妙。

　　“等等，小姐，那個……你……小姐，謝謝你。”章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放棄了要問她地址姓名的想法。

　　“不用謝……呃……”方曉旭的肚子在這眼節骨上不爭氣的咕咕直叫，一抹紅暈飛上她的俏臉，同時也給章沛造就一個挽留的機會。

　　“小姐，為了感謝你幫我擺脫了街警的糾纏，我請你吃午餐好不好？”

　　“吃午餐？”聽到吃字，方曉旭的肚子叫得更厲害了，英雄會為五斗米折腰，何況方曉旭乃區區一小女子，就不要笑她要為一頓飯折腰了。

　　南方城市里最多的就是餐館，高檔的、低檔的數不勝數，章沛在街頭賣點水果屬于偷稅漏稅的小販，要請人吃大餐是不可能的，而心地善良的方曉旭更是不肯多花他一分錢，她認為自己付出的勞動就只夠一碗清湯掛面，因此要求吃一碗面就行了，可章沛很大方的點了兩份炒菜，對她來說，已很奢侈了。

　　“很不好意思，大哥，讓你破費了。”方曉旭舔舔嘴，望著光光的菜碟，歉意地說，稱呼也不由自主的尊稱為大哥了，吃人的嘴軟啊。

　　“小姐！不用謝的，你幫了我的忙，吃頓飯表示感謝是應該的。”章沛自始至終不敢大聲講話，卑微恭謙得不像個大男生，和他的外形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不要叫小姐，我叫方曉旭，大哥，你叫什么名字？”方曉旭吃飽喝足，談話也流暢起來。

　　“我叫章沛，今年二十歲，”章沛想了想，靦腆地補充說：“鄉下人。”

　　“嗯，大哥，我是外地人，獨自來南方蹓噠蹓噠。”說到此行的目的方曉旭才想到今天要找份工作，賺了錢才有可能把流量這條路繼續走下去，否則，浪跡天涯要靠行乞為生了。雖然想過行乞為生的日子其實也蠻不錯，但是欣賞出來的風景會變樣的！

　　想著想著，她坐不住了，蹭地站起，嘴里噼里啪啦地說：“今天真的很感謝大哥，我要去找工作了。”

　　風風火火地留下自己所住的旅店地址，她跑走了。

　　沒有工作經驗，沒有學歷，又沒有熟人介紹，方曉旭要找工作的困難就可想而知，轉悠到夜幕降臨，也沒有找到一份可以勉強將就的工作。拖著疲憊的身子，摸摸口袋里剩下的幾塊錢，她一籌莫展。饑餓，疲累，都困擾著她，有點氣餒了，離家時非常決然，才出來幾天就伸手請求支援的話，就改變了出來的初衷，一切都會變得毫無意義。今天過了還有明天呢，車到山前必有路不是嗎？咬咬牙，她打起精神朝旅店方向走去。

　　旅店的老板娘是個熱心腸的中年婦女，她一見方曉旭，圓圓的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大嗓門興奮地叫著：“方小姐，你有朋友給你送水果來！”

　　說著從柜臺后提出大大的一籃子水果：青的，紅的，黃的，紫的，滿滿一大籃子，是章沛送的！她心里涌過一股暖流，急忙問：“我朋友呢？”

　　“他走了，是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子，本地人。”老板娘比劃著，告訴她，順便好意提醒這個初來乍到的女孩，“丫頭，阿姨提醒你，一個人出門在外要小心，不要上當受騙哦，人心隔肚皮呢。”

　　放著好好的生活不過，偏偏要出來受苦，知道的人都會搖頭吧？老板娘憐惜地看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阿姨，他不是壞人，”方曉旭笑著把今天幫章沛逃追的事說了一遍，末了說：“阿姨，我很感謝你的提醒，您看，您和他都是大大的好人呢。”

　　來到異地就有兩個陌生人送上關心，她心里暖暖的，壞的想法一刻也不曾停留在心中過！

　　吃了幾根香蕉，方曉旭不覺得餓了，沖涼洗衣后，她躲進小小的客房，計劃明天的事情。盛夏，很熱很熱，在低矮的屋子里，不到幾分鐘，就滿頭大汗。方曉旭來到后院，后院是老板娘的私地，允許方曉旭一個人進出，其他的客人統統不準。

　　院里種了幾株玉蘭和幾叢夜來香，剛入夜，夜來香淡淡的發出了香味，和清新的玉蘭花香味比起來，方曉旭更喜歡玉蘭花，坐在一株較大的玉蘭樹下，把自己掩進黑暗中。

　　方曉旭坐著，閉上眼想著自己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進入了自己的渾然忘我的境界。慢慢的，身處的地方仿佛不是一個城市，而是一方遠離塵世的凈土，樸星辰也在龍船石上這般享受著嗎？她就是那么奇怪的一個人，愛靜也愛鬧。在搖滾樂里，她也會因為思緒遠飄而面露微笑，好幾次，趙心怡聽著瘋狂的搖滾樂要瘋掉的時候，奇異地發現女兒成了木頭人。氣得沒有辦法時，她跳腳大叫老公把女兒分給別人，自己另生一個！要不是方之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苦苦勸說妻子不要太沖動的話，方曉旭早就不姓方了。顯而易見，她是個多么麻煩的人物！姑且不說這個，就拿她初中時莫名其妙的說要漫游中國開始，成天開始屬于編織自己的“天方夜譚”，她哭叫著不肯去報名時，趙心怡還以為女兒得了精神分裂癥，詢問過很多醫生，當眾多醫生都告訴她，她女兒是正常的時候，她才采取一種拖延戰術，和女兒約法三章：乖乖讀書，最起碼讀到高中才可以出門。方曉旭牢牢記住了媽媽的話，高中一畢業，迫不及待的就要離家！

　　“今天要早點睡，明天早點起來，好去找工作！”她不知道，黑暗中，有一個窗口的女孩注意她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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