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應歲月倥傯,刀刀催人老。 2
吱呀——沉重的鐵門從背后應聲而開。
左小吟早已經習慣這個聲音,沒有回頭,只是麻木地盯著那畫,久久貪戀。
“哎。”
出人意料地,說話的聲音,竟然是夜皇本人。
她有些驚訝,想起了什么一樣,抿了抿干涸的嘴說:“讓我帶著這畫一道兒走。”
“額,可以。”夜皇答應的很輕松,走到左小吟面前,替戴著鎖鏈而根本站不起來的她摘了下來。摘完那畫,他很是小心地卷了遞給她:“你可以走了。”
左小吟接畫的動作一下僵住,她抬頭,因為太久沒有見過陽光的臉,蒼白而可怖,一道血疤分外地猙獰。“什么意思?你不是要殺我么?”
“不是啊。”夜皇直起身子,墨色的發長長地滑在地上,如斯昏暗的光線里,光滑地分外妖冶。他伸出手接了兩片滑到手心的雪花,任它們化成水消失不見。“我要放你走了呢。”
“你要我做什么?”她不假思索。
夜皇打了個響指,歪了頭看她,面具遮擋下的唇角彎起異常溫柔地弧度。隱藏在黑暗里的九閣衛,上前兩個,一個架起左小吟,一個解開她身上的枷鎖。
“我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還你自由而已。”
“……為什么?你查出來什么了?我對你沒有價值了?”左小吟有些不適應身上猛然間的輕松,直起身子僵硬地靠在墻上。
他用手指敲了敲額,看著她笑:“兩年過去了,你問題還是這么多呢。”
“…………”
“用你兩年時光,消磨我片刻無聊。對我來說,還不錯。”他轉過身,遞給她一件外衣。
在身后的人打暈自己那一瞬間,在那張無數次噩夢里見到的面具背后,她好像看到夜皇的雙眼。明亮的,澄澈的,猶如夢境里月半朦朧時,碧海生潮。
從今天起,你可以自由地做你任何想要做的事情。
自由地生,自由地活。
又或者,自由地死。
“大姐姐?”
“大姐姐?”直到眼前的人有些著急地在自己面前不斷地晃著手指,左小吟才回過神來。
“什……什么?”
“我叫芍藥,你叫什么啊大姐姐?”
“………”左小吟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清晰的脈搏。沒有鎖,沒有枷。清冷的空氣,順著呼吸在身體里恣意地安眠。
“我叫……左小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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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郡琉渡城,市集。
三兩姑娘,正捧著臉,提著花燈,笑聲嬌俏比黃鶯。其中一個梳著長辮的姑娘,背對著她的好姐妹,正說著今天好不容易能上次街碰到的趣事,也沒看身后,直直撞到一個人身上。
她身型不穩,差點跌坐,結果被身后那人輕松一勾,拉了起來。
姑娘正準備嗔怒于那人的莽撞,結果一抬頭,就像自己的好姐妹一樣霎時紅了臉。這……是哪家的少年公子,竟好似畫里走出來的仙人。
那人穿了一身樸素地冼白麻衣,修長的身姿俊朗而幽雅。他微蹙著眉,深邃地眼眸,沉沉冷冷如同黑玉。四周繁華映在他眼睛里,清清蕩蕩,只像結了一層浮華過隙的秋霜。
他并沒有開口,微微半垂了眼,就算是道歉。那些少女并非但沒有覺得他蠻橫,反而覺得,這男人天生就該如此冷傲。
那辮子姑娘傻傻地看著那男人轉身離開,好半天,才一跺腳一咬牙,不管身后姐妹的阻攔追了上去。
今天逢集,人格外地多。
辮子姑娘追著那男人七拐八拐地繞了好多路,看著他一路的行為,有些奇怪。一個大男人,買了菜,割了肉,還很挑剔地選了兩條新鮮地菜花魚。額,還去一家糖團店,買了兩包甜點心。最后,拐到一個藥店里,買了一大包藥材。
這男人?該不會是哪個大戶人家的管家吧?
不對啊,管家也不該管采買東西的吧?
她越看越覺得喜歡這男人,就算是干這么婆娘的事情,都覺得倍有味道,特別……特別招人喜歡。剛冒出這想法,她就趕緊捂著臉躲在了巷子角后:羞死人了,還沒嫁人呢怎么就開始有這想法了!
胡思亂想了好一陣,辮子姑娘終于想起正事來,趕忙探頭去看。還好沒跟丟,男人正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拐進了一個偏僻的胡同里。
辮子姑娘有些猶豫了,是跟還是不跟啊?看他這年紀打扮,不像是有家室的人。眼看自己就該嫁人了,如果,如果能看看是哪家人,到時候讓爹找人過來說說媒的話……
她想定了主意,一咬牙,跟了過去。
偷偷摸摸跟著他跟到了一個破敗的院落門口,男人放下手里的東西,拿出鑰匙開了門。她悄悄走過去,想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模樣,結果剛一露頭,就感覺壞事了。
院子里空空的,那男人已經不見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呢,身后就傳來冷冷地聲音:“你跟著我做什么。”
她被那聲音里的冰冷和不知名的情緒給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回了頭。巷陌深深,他站在她身后,眉目籠罩在一片陰影之間。她忽然覺得心里有些發悚,他的眼睛猶如深淵,陰暗而冷漠。
“我……我…”辮子姑娘不由自主地開始后退,手心里都細細麻麻地出了一層薄汗。
就在她快被他給嚇哭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一聲極為稚嫩的牙牙聲。
“爹……爹…抱……”
幾乎就在那一瞬間,她無比清楚地看見那男人所有的冰冷頃刻消融。他繞開她,快步走進門,一把將地上蹣跚學步地娃娃抱進懷里。
她驚訝無比。
那是個歲余的奶娃,似乎剛學會說話,窩在男子懷里,無比乖巧地忽閃著睫毛。那男人半側著臉垂頭看著懷里的奶娃,摸著她的臉,眼神溫柔地像是要化開。
“別亂跑。”清磁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切適宜地冰冷,但是比著跟她說話,卻明顯地天南地北。
辮子姑娘尷尬了半天,看著他哄著孩子,半天支吾道:“那個,那個。”
“天快黑了,不送。”他也不抬頭看她,直接把門砰地一聲關在了她的面前。
辮子姑娘,哦不,是琉渡城城主小千金澤檸,第一次嘗到了閉門羹的滋味。
她惱恨地跺了腳,伸出手想去敲門,半天想起那男人站在陰影里冷酷的模樣,頓時又怯生生地收回了手,不甘心地轉身走了。
她悶悶不樂地走出巷子,剛巧碰見一個大媽推開門出來。看了看大媽的房子緊緊挨著后面那個冷清的小院,她又來的點子,抓著大媽就開始好奇地問起來。
在她那倍甜的小嘴以及幾兩碎銀子的攻勢下,那大媽終于松了口,分外可惜地跟她說了起來。原來這男人是兩年前冬末搬到這里的,聽說是城里一個普通的小吏。不過當時他絕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沒見有孩子。
過了大概不到個把多月,他突然離開了一段時間,回來的時候,就帶著這個孩子了。
大媽說,她當時之所以覺得這男人可憐,是她真真切切地瞅著男人在院子里抱著這個女娃,跪在地上哭。她當時覺得這爺倆可憐,也沒少關照著,孩子開始她也幫忙帶著過。不過最可憐的是,這女娃娃估計是打娘胎就沒少受苦,沒多大點,就跟泡在藥罐子里一樣,天天大病小病不斷。這也算了,一雙那么水靈的眼,是瞎的。
澤檸的心一下慢了半拍。她還記得那個小女娃,乖巧好奇地看著她,有雙好看的杏眼,水汪汪地映著純粹的天,純粹的地。
她紅著眼圈走了,末了還不忘看著那個小院暗暗發誓,自己一定要想辦法嫁給這個男人。
她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有怎么樣的故事,卻單純記得他抱著那孩子,眼角眉梢全是化不開的溫柔。只看了一眼,她就已經忘不掉了。
這世間,怎么會有人,舍得讓他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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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兩年里,其實遠比左小吟料想的復雜得多。該發生的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也發生了。
一年半前,當朝左相簡止言,迎娶武公主。大婚后三天,被酒色掏空身體的皇帝,大病不起。武公主接掌軍權,收虎符。曾以右相和鬼刺為核心的保守派,因鬼刺失勢,元氣大傷。武公主暴虐異常,野心勃勃,四處征戰,本就虧空的國庫更加負擔不起,于是課重稅,廣征苦役,民不聊生。朝廷內部,也因武公主地血腥肅清,最終只剩下了簡止言一人獨大。右相本派,曾數次找九閣夜皇,試圖尋救國之道,不料夜皇根本連見都不見他。
耗了又大概半年,燈枯油盡的皇帝終于死在了女人身上。荒淫的他,甚至都沒來得寫遺詔。當天夜晚,武公主血洗贛國千錦殿,賜死全部后宮妃子,而和自己同父異母的另外幾名公主,也被她殘忍的殺害。又有百名朝廷將官,以死諫言,俱被賜死。
在又一次的腥風血雨里,武公主踩著一地的尸體,如愿登上了帝位,成為了贛國有史以來第一位女帝。左相,也就是他的夫君簡止言,因得其萬分寵幸,封監國候。
而在這兩年內,天懺教的勢力慢慢復蘇,借著民不聊生的大勢,一路招兵買馬。和朝廷發生過不少沖突,但是并沒有一次從真正意義上的撕破臉皮。
然而,就是在左小吟出獄后的第一個春天,贛國第一次內亂,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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