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生死一策間,地獄誰相伴。 1
晚鴉寒枝,荒墳黑月。夜色如一塊沉重的墳,橫亙在荒草冷風埋沒的土壤。枯骨間或埋葬于此,其不過大狴司附近最尋常的亂葬崗罷了。
忽地,梟凄厲鳴叫,拍了拍翅膀,撲棱棱驚飛。黑沉死寂的背景下,一只慘白沾血的手,從一張破席里驚悚的伸出。
鮮血染卻得破席里,緩緩坐起一人。青白瘦長的臉,僵硬恐怖的表情,宛如木偶一般撕下白色里衣的一塊,僵直地在上面用血寫下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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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都司如身死后三天,喬楚把左小吟喊去了上次監場上的地方。喬楚還是那個表情,嘴角噙著讓她一直看不透徹的笑,妖媚的惑人。
見到左小吟,他支走了旁人,連南狼都被他一個眼神乖乖的止在了一旁。她見這架勢,心里隱約猜到事情怕有些懸了。
喬楚遞給了她一塊破布,說:“都閣主親筆,你看下吧。”
左小吟一掃眼看了那干涸到突兀的血漬,上書:“柳芻為奸,左盈同是。”
喬楚靜靜地觀察著左小吟的表情,她平靜地讓他感覺到驚訝。自始自終,她臉眼眉余色都未變一點,就比看到一句無謂的話。看罷了,抬眼直視喬楚,揚揚手里的布條溫聲言語:“楚哥,你想說什么,大可以明著說。”
她眼神里沒有一絲慌亂,一絲害怕,一絲別得該有的感情。坦蕩,無畏,透徹到讓喬楚心里隱約出現的那個人影,更加清晰。
喬楚失笑:“丫頭,你不覺得比起我,你才是那個該說些什么的人?”
左小吟避硬取軟:“楚哥,我太過愚鈍,還真沒看懂都姐的意思。”
“哦?“喬楚亦不接這個軟話,笑呵呵的把問題又反推給了左小吟,”丫頭你怎么理解的,但說無妨。”
“柳芻為奸,我懂。左盈同是?我不懂。我左盈,同是什么?”左小吟這句話聲音特別的大,大到直接讓一旁候著的喬楚幾個心腹以及南狼都清清楚楚地聽了盡去。
“說的就是你左盈像柳芻一樣沒安好心!”一個頗為壯碩的男囚,沒耐住那口氣,站在一旁冷笑著把話就接了過去。
喬楚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就知壞事,想去制止,結果這邊站著的南狼已經手快地一把那男囚給狠狠推到了墻角,冷森森地磨著牙:“你他嗎的再說一遍?!”
左小吟轉過頭,看了那囚犯一眼,又看著喬楚說:“楚哥,我幫你們天懺教抓內奸,這就是你們的回報?”
喬楚微蹙了眉看了南狼說:“南狼,放開他,有什么話好好說。”
左小吟反而走到那男囚面前,親手拉住了南狼,說,”這位,什么事情都要講個證據,你倒說說看,我哪里得罪你們天懺教了?”
“你快得了吧!!誰不知道你左盈是什么貨色?!這么主動地跑到我們這里來說幫我們抓內奸,誰知道你他娘地安得什么心?楚哥,我大溜子跟著您不是一天兩天了,您不能聽這個娘們的話!!都閣主縱然曾經犯過錯,但是她臨死的話,也必然會比這個娘們真得多!!”那個叫大溜子的男囚,對左小吟充滿了鄙夷,對喬楚萬分誠懇地說著。
左小吟明白,喬楚明白,甚至連南狼都明白——大溜子說的話,是真話。她和喬楚使計讓都司如用命換回來的情報,自然比她這個半路來的“朋友”真得太多。
只是,有一件事情,卻只有左小吟一個人明白。
于是,左小吟輕輕拍了拍南狼的胳膊,示意他松開手并且退后。南狼雖然疑惑了下,還是乖乖照做了。
她上前一步,左手宛如蛇一樣極為快速地死扣住了大溜子的喉口。大溜子吃痛抬手就要打她,她卻靈敏地閃開并且掰住了他的手,一個錯腳站在了他身后狠狠地把他的手反掰在了身后。與此同時,她朝大溜子膝蓋背處猛地一腳,不大的力氣卻刁鉆地廢了他半只腿。他一聲痛叫就半跪在了地上,喉口被左小吟死卡住,右手手指也被她捏在手里。
這一切發生地過快,導致所有人都呆在原地,未反應過來。
她并不在意,冷冷地看著四周蠢蠢欲動地喬楚幾個心腹,說:“既然他不懂他長手腳是該做什么,我就權且教他個明白。廢他一只腿,是教他面對我這個老大的時候,該怎么跪下。”
“現在。”她慢慢把大溜子的胳膊繼續朝上扭著,手指扣在大溜子的大拇指虎口之間,找到了某處軟骨。然后,嘴角輕輕扯了一下,一直死灰沉寂的眼睛里,閃耀著從未有過的凌人魄力。
“等………”喬楚一句話沒來得及說完。
啪嚓———
大溜子一聲無比凄厲的慘叫打破了寧靜。
左小吟剛才,廢了他手筋。
“現在,廢了他一只手,是教他該怎么手仰鼻低。”
喬楚身后的幾個人頓時憤怒了,擺開架子就要沖將上來。不過還沒動手呢,喬楚一聲冷喝:“給我退下!”
左小吟朝喬楚溫和一笑,松開了手,大溜子頓時抱著腿和手開始亂叫:“左盈!!我,我不會饒了你!”
喬楚卻是走上前去,一把將大溜子整個人給輕松提了起來,朝后面幾人一扔,冷淡說道:“別丟人了,她并沒真的廢了你。只不過,讓你受點教訓罷了。”
大溜子被同伙接住,聽聞此話,先是不信,后又試探的活動了一下手腳。雖然疼是巨疼,但是活動起來,卻沒一點問題。
于是在場的人,除了喬楚和左小吟,都迷茫了。
左小吟恢復了剛才無害死板的模樣,對喬楚說:“楚哥,現在,你還有什么問題么?”
“我沒問題了。你幫我天懺教抓內奸在先,我就已經欠你個人情;現在,你好歹是大家認可的一獄之霸,明明能下的手,卻仍肯賣我喬楚這個面子放了大溜子一馬。我無話可說。”喬楚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左小吟的回答,只是眨了眨眼。
“丫頭,謝謝你。”喬楚最后又說了句。
“楚哥,你先別忙著謝我。以后,你自還有謝我的時候。”左小吟言語清淡,而那股言談與此的自信,卻讓喬楚不得不心里留了個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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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喬楚他們回到內監,大溜子仍然心有不滿地朝喬楚抱怨:“楚哥,你怕她做甚?誰不知道左盈那勞什子獄霸的名頭,還是你楚哥撐著的?”
喬楚端起一個石碗,舀了口涼水灌到肚子里,粗劣地擦了擦嘴。“你說錯了,那丫頭,不只我撐著。鬼刺一直都在撐著她,不用你們說,也不用都司如說。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丫頭,你有信心能斗得過她?”
“……“啞然了一會,大溜子叫道,”她不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家小姐么?就是個娘們而已,我用個手指頭就能斗得過她!!”
身后的男囚們都不約而同得附和。
可是喬楚卻淡定地掃了他們一眼,說:“你們是能斗得過她的智呢,還是能斗得過她的狠?好,就說她是個姑娘家,身子骨弱,那你大溜子這么大能耐怎么還被人家姑娘家差點給廢了?!”
“………那是她耍詐!瞎貓碰上死耗子而已!!”大溜子臉紅了一會,強辯。
“成,你們厲害。那我問你們,都司如這件事情,怎么就讓人家左盈一外人給查出來了?怎么就讓人家一石二鳥的反間把柳芻也給摸出來了?!你們這么能耐,怎么沒見你們給我抓出來?!!你們不是瞎貓,怎么也沒見給我抓出一只老鼠來?!!”說到最后,喬楚眼角淡淡的圖騰花紋,忽然不斷地加深直至泛紅。
那妖媚的眼角,圖騰蜿蜒,如沐血的冷物,分外壓抑而冷漠。
眾人紛紛垂頭,再不敢多言。
喬楚眼神飄到外面,透著窗戶看到外面泛藍的天,清淡地說:“她有餌欲釣吾,吾亦有餌。誰吃到誰,還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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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東一間后,在南狼死纏爛打的攻勢下,左小吟不得不給他講了這一切的計謀。
原來,都司如在被左小吟使計給詐出來是內奸之后,就被喬楚和左小吟先行帶走。
對于都司如而言,她深知叛變天懺教的下場,只能祈禱自己死的不那么痛苦罷了。一個明知會死已然絕望的人,是斷然不會再想著去為那些設計殺掉自己的人做任何事情的。
左小吟其實并不太抱希望都司如肯去設計柳芻的,但是,喬楚不但這么想了,也做到了。
他走到都司如面前,寥寥數語,就把都司如一個絕望的人,愣是調理成了一個完美的死士。
他提到了都司如家中年幼的兒子,卻并不是以此威脅她。而是拿出她兒子新寫的字,告訴她,她兒子會好好的由天懺教來照顧。
她叛變了天懺教,天懺教卻不會為難她的孩子。而且,喬楚還循序善誘的告訴她,為了她的孩子活的更好,更驕傲,唯一的辦法,是為天懺教立功。
在這個時候,比起威脅和恐懼,卻是愧疚和感恩,讓都司如徹底成了一個毫無掛念的死士。
她平靜地接過了喬楚給她的藥,毫不猶豫的吞了下去。
那藥,能讓她不管受多重的傷,都能勉強吊住一口氣維持幾個時辰。
但是,應死卻死不得的痛楚,會有多么苦,自是不用細說。
于是,才有了都司如被柳芻一劍穿心而不死的后續。
只是不知道,那個家中還有幼兒的都司如,最后在亂墳崗上,撐了幾個時辰,又有沒有想起,家中的孩子。
說到這里,左小吟的臉色,其實并不是多好。
南狼出人意料的竟然敏感了一次,察覺到了她的表情。他心里沒來由地卻是一松,因為他腦子里一直揮之不散的,是剛才在那些人面前,含笑手狠得女子。
其實,她的心,沒有那么毒的。他一直都知道的,對吧?南狼這么安慰著自己,伸出手摸了摸左小吟的頭。
“你別難過了,就算你不抓出來都司如叛變,她被別人抓出來也一定下場不好的。”
左小吟沉默了好久,才說:“南狼,我是不是越來越狠了?”
南狼怔了下,把頭低下貼近她的臉看著她,目光澄澈而毋定。“白癡女人。”
左小吟垂了眼睛,不去看他。
只此一日,有個孩子,失去了母親。
她恍惚覺得,她已經不認識自己了。都司如吃藥時,那個眼神,她想,她是再無法忘記的。
就像很久以前,亞姝那安寧灰敗得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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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歲倥傯。轉眼,就到了大年夜。
然而,今年大年夜的晚上,大狴司里卻并不太平。
起因,說來可笑,是為了頓野菜餃子。
歷年規矩上來說,大年夜晚上,囚犯們是會吃上幾個餃子的。可不知道今年怎么回事,該有的餃子,囚犯們望眼欲穿,卻怎么也就沒上來,還是以往上的稀粥和硬窩窩。
有人就不干了,直接砸了鍋,把熱燙燙的稀粥澆在了獄卒的臉上。
這把火,還是從女監點起來的。
女囚們這一憤怒的砸了鍋,吵嚷著要吃餃子,哭的哭,嚎的嚎。更知這年夜里,狴司里執勤的獄卒少了很多,一時間,竟控制不住場面。
然后,外監開始****。
之后,就是內監。
這場因為餃子引起的鬧劇,最終演變成了整個監獄囚犯的暴亂。
柳芻匆忙趕到現場的時候,有幾個獄卒已經被打的鼻青臉腫了。她自是怒不可遏,帶了幾隊士衛,抓了不少人。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慌慌張張來找她,竟是王順的手下。那卒子嚇得楞是不會說話了,就說王順被內監的那群亡命徒給抓了,他還是好不容易才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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