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獄中第一日,認親山大王。
次日,左小吟沒有被噩夢驚醒,反到是被一陣劇烈的動靜給吵醒。她眨了眨眼頭痛欲裂的坐起,月色依舊慘白,雞啼不過三刻,顯然時辰還早得緊。
“發(fā)什么愣!快給老子滾出來!”還未等她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已經被踉蹌的拖了起來,手被人反扭在前面,喀嚓一下套上了沉重的石枷。
其中一個落腮胡獄卒看著她那臉,極其憎惡的對著她唾了一口罵道:“真他娘的晦氣,今天輪班怎么就輪到我看著這個丑丫頭!”
左小吟被一下戳到傷疤,臉色立刻冷了不少。她本就不是善于裝弄的女子,這下那眼睛里明顯的抗拒之色更是招來了那獄卒的憤怒。只見他冷笑兩聲,抓過她的脖子照臉就是一巴掌,啪得一聲脆響打得左小吟是眼前一黑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你還不服?告訴你,老子叫王順,乃卒長副手,就專管你這類的掃把星婆娘!老子見過的不服多了去了,不是上了西天,就是叫爹叫爺再也不敢,你個鬼丫頭惹惱了老子老子弄不死你!還不給老子滾起來!”王順走到左小吟面前,對著她的肚子狠狠一腳。
左小吟咬著牙關,把嘴巴里泛出的血沫盡數(shù)咽到了肚子里。雙手扶著地,搖晃著站起,她這次學了乖,低著頭順著眼朝王順后面一站,乖乖的把石枷朝前一伸,再不吭氣。
王順見她學乖,也未再刁難,嘴上罵罵咧咧,呼和著一邊另外一個小卒拖著左小吟就走了出去。
出去的時候,左小吟不自覺地瞥了一眼對面的牢房。讓她驚訝的是,那牢房竟然空空如也,別說人了,干凈的甚至連個稻草葉子都沒留下。
難道,昨天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在做夢?
她疑惑的搖了搖頭,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左小吟跟著王順那倆獄卒來到了一個極為空曠卻守衛(wèi)相當嚴謹?shù)拇笤骸4笤簝仍缫压P直筆直的站了不少身著土黃色獄衣的囚犯,還有許多獄卒正來回巡邏盤查,稍有不順,罵是輕的,拳腳相加直接就地拖出去上刑的更是有之。
她看得心里發(fā)顫,表面上卻依舊低著頭裝成一副乖巧麻木模樣。她一身喜紅嫁衣還未來得及換下,走到囚犯堆里面顯得尤其扎眼。更別提她那張恐怖而猙獰的臉,更是帶來一陣不小的騷動。
被王順胡亂著推搡到一列小隊伍里,她這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居然有這么多女囚。被安排到中間靠外的一個空位,她小心翼翼的站好,自知自己太過顯眼不敢張揚,卻又忍不住對四周新環(huán)境的好奇和緊張。
偷偷用眼角余光掃視了四周,發(fā)覺這個場子里女囚大概有三四十名,其他的便全都是男囚,是遠遠得隔在場子的另一邊。
大概列隊完畢,她看到一個身著藏藍色勁裝的粗獷女子,極其有端態(tài)地走到場子正中央,清了清嗓子大聲說:“晨列!!各監(jiān)清點人數(shù)!”
這個女的,好象見過。左小吟皺了眉想了想,看樣子這個女人在這個監(jiān)獄里地位不低呢,連自稱卒長副手的王順都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
“臨四間左盈!臨四間左盈!”就在她走神的時候,聽到有人大聲急喚,一時并未反應過來是叫自己。直到一只鞭子刷地一下裹著冷風對著她劈頭蓋臉就是狠狠的一下,她才舉著手嗚嗚亂叫去答應。
左小吟的樣子實在太過可笑,身材嬌小的她,穿著冗繁的破爛嫁衣。一張臉恐怖的要死,象個小丑一樣一邊躲避著鞭子一邊跳著發(fā)出嗚嗚的怪聲。這樣的她,引得整個場子是一片哄笑。身邊的女囚們,更是從開始的竊竊私語變成毫不顧及得大聲嘲笑。
“哈哈,那個就是所謂的左宰相家千金大小姐?”
“天啊~好丑哦~好嚇人~~奴家的心肝都要嚇碎了呀~”
“噗,真是個會逗趣耍寶的主。難道這傳說里的大家閨秀,不過是個上趕著演雜耍的戲子?”
“………”
左小吟果然不負眾望的惹惱了身為卒長的柳芻。她本就看這個左盈不順,更別說在晨列這種時候故意耍寶找茬。第一天就不把她卒長放在眼里,以后還得了?
監(jiān)獄第一天晨列,左小吟狂妄自大,無規(guī)無矩,罰運石三十方。
戴著沉重的石枷,把三十方數(shù)尺寬數(shù)尺厚的青石塊搬到外牢,不遠不近的距離,也要一里之遠。壯年男子搬上個一二十塊就已經是極限了,更別說左小吟這個身上還帶著毒和傷的嬌小女子。
她搬了十二塊就死活也搬不動了,無力的倒在石頭上一個手指頭都不想動。王順負責照看左小吟,自然是一人犯錯他也逃不了干系,惹惱了柳芻,他亦心里憋屈。于是這憋屈,就變本加厲的算在了左小吟頭上。他的鞭子當然是毫不客氣的朝著她就招呼了下來,一鞭一鞭,打得左小吟是哭都哭不出來。
每一鞭下去,每一塊石頭抬起,心里的希望就崩潰一分。她一路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了。想轉過頭跟那個暴打自己的惡卒拼命,又想把石頭扔在地上——會輕松的。可是,真的輕松了?!你輕松的尋了死路,簡止言亦輕松了!心里瞬間就被點起了狠勁,死撐著她搖晃的意識,讓她從地上一次一次爬起,一次次挪動著那沉重的巨石。
一塊。
兩塊。
當三十塊巨石全部運完,本來還未亮的天已經將近了中午。
搬完那三十方石頭,左小吟就倒在了石頭邊上,直直的昏了過去。
當王順準備把左小吟再次打醒的時候,柳芻卻是過來了。她一雙吊金眼斜睨著左小吟面前的三十方巨石,冷笑了兩聲:“還行,這小丫頭,卻是個又賤又硬的骨頭。王順,把人給拖下去,喂兩口飯扔回去。可別把人現(xiàn)在就給整死了,下午還有活干呢。”
王順趕忙低頭哈腰的諂媚應了,這邊也只能拖著昏過去的左小吟關進了牢房。
下午剛剛蘇醒的左小吟,就又被王順拖到了一處大型的工地上。四周舉目望去,大部分苦工基本全是身著土黃色獄衣的囚犯。這處工地,好象是一處布局非常大的大家院府。聽王順他們說,這是皇帝陛下要賞給一個大官的府第。
府第啊。忽然忍不住想起了左家大院后面那處杏林,不知道現(xiàn)在,是否該結了一顆顆小小的青杏?
好似曾有個少年,偷偷摘了不熟的杏,把牙給直直酸了倒去。
她笑他傻,給他悄悄磨了一碗水豆腐花,放在他窗下。
一兩顆青杏,一碗豆腐花。
如同玻璃渣滓,一下扎的她心口突突地疼。
狠狠的搖了搖腦袋,她彎下腰蹲下去,一塊塊的揀起石頭瓦片——那是她的任務,負責把邊角石頭瓦片給收拾齊了,扔到車里,一車一車的推走倒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這一天,漫長的比她那十六年的時光都長。
第一天監(jiān)獄生活完畢之后,天已經徹底黑了盡去。
左小吟連飯都沒有吃,進了牢房就抱著頭躺在床上挺尸狀。就在她緩過氣的時候,眼角余光卻落在了桌子上的一碗漆黑湯藥上來。
鬼刺來過?
她坐起來,早已經磨的血爛的手因為脫力太久有些顫顫地端起碗,放到嘴邊想要一飲而盡。
“小姑娘,不是我多嘴,鬼刺那娃娃給你的藥,還是不要喝為好。”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從對面黑暗的牢房里傳了出來。
左小吟心一驚,手一抖差點沒把藥潑了出去。她怔了下把藥碗放下走到鐵柵邊,白天一直空著的牢房此刻再次出現(xiàn)了昨天那個絕美的男人。
“……嗚…嗚”左小吟看著那個男人在月色下純粹熱烈的笑,心里沒來由地一陣恐懼頓時朝后退了好幾步縮到墻角不肯再看他。
這個男人?!難道是鬼?!
那男人顯然沒料到會把左小吟嚇到,愣了許久才失笑道,“小姑娘,你不記得我了?昨天夜里我還給你吹梅調來著~”
左小吟抱頭抱得更緊了。
那男人沉默了很久,才嘿嘿一笑,“喂,小姑娘,你不是把我當成妖精了吧?”
“………”左小吟想了想,妖精和鬼差不多,于是微弱的點了點頭。
喬楚很郁悶的聳了聳肩膀,淡定的說,“算了,反正你又不是第一個把我當妖精的人。那什么,我之所以白天不在,是因為我白天也被人帶走了。不過是出去比你早,回來比你早。”
左小吟一想,也是。
不過,為什么在場子上和工地上都沒見到過他呢?這么打眼的男人,不可能看不到的啊。而且……這個男人的外表,根本看不出來是在監(jiān)獄里呆著的人,倒象是在大戶人家養(yǎng)出來的富家子弟。
“哎,小姑娘你別躲那么遠,坐過來點。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使啊。”他很是爽朗的笑了兩聲,招呼左小吟坐到鐵柵旁邊好離他稍微近點。
左小吟猶豫了好久,終于遲疑著坐到了鐵柵旁邊。
“你不會說話的話,會寫字么?”喬楚又問。
“……”左小吟點點頭。
啪——
隔著鐵柵和一個走廊,喬楚準確的扔到了左小吟面前一個白色的炭灰條。“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左小吟再次僵硬。她木木的揀起那炭灰條,在離喬楚最近的位置寫了兩個字:左盈。
“哦,小盈呀。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注①),卻是個大家閨秀的好名字。”他形話粗魯,卻知詩弄詞,這樣明顯的反差,卻讓人偏生覺不出別扭。
對于這樣的夸贊,左小吟唯一的反應就是面無表情。她伸出手繼續(xù)在地上寫字:“為什么不讓我喝鬼刺的藥?”
“………”喬楚竟是一時沒答。好半天,他才雙手抱頭靠在石墻上看著外面笑,“鬼刺這娃娃,其實是我當年的徒弟。我是藥神,他卻是毒仙。”
“…………”左小吟一下聽傻了。
好象天方夜譚一樣的東西被他輕描淡寫的說出,若換做別人,她肯定是笑那人是個傻子瘋子。可從這個人嘴里說出來,看著那個人的表情,她就竟然有些笑不出來了。
她又寫:“真的?!”
喬楚看見那倆字,又看了看那女子恐怖的臉上,不是起初那冷漠抗拒的表情而換成了一副有些呆的樣子。雖然那表情一樣很恐怖很惡心,他卻還是忍不住笑了,甚至開始無聊的想,這個小姑娘以前會不會是個很可愛的小美人兒。
“當然是假的。”喬楚滿意的看見左小吟那雙稍微恢復了點清明的眼睛燃燒起惱怒的顏色,頓時笑得更歡了,“小姑娘你還真好騙,大爺我當年可是說書出身的~”
“你去死吧。”左小吟干脆無比的在地板上憤恨的寫了四個大字,起身拍了拍衣服端起藥碗就喝。
“……那藥是毒,你知道的,對吧?”喬楚看著她準備喝藥,不咸不淡地問道。
左小吟沒再看他,異常干脆的端起碗仰頭傾數(shù)喝了下去。
依舊是同樣的苦,同樣的烈。
喉嚨里如同又燒了一把火,臉上如同又被人再次下了毒。
同樣的折磨,每次喝完藥,都是一樣的。
左小吟搖晃著坐在地上,一手抓著自己的肩膀,一手死死扣著墻壁。肩膀被掐出了血,扣在墻上的手指指甲都劈了,她卻渾然不知,死死地咬著牙一聲不吭。
喬楚默默的看著她。
并未再出言相勸。
這個世上癡人太多,他也看得太多。
執(zhí)念才是最可怕的毒藥,這個小姑娘,早已中毒至深,又怎會怕鬼刺這一味毒?
卻是他多事了,多事了啊。
想來,他已經到底多少年,沒有見過除了鬼刺之外的人了?
他仰頭看著月亮,忽然冷不丁地來一句:“小姑娘,不,小盈。要不,你當我義妹吧。”
“……”再痛苦中的左小吟分出神,拿起炭筆在地上寫,“干嗎?”
“沒啊,你當我義妹,我罩著你。我都告訴過你了我是山大王,當我義妹的話,你就是山二王。”
左小吟聽到這句話,饒是本來正在疼痛難耐,卻也竟是有種無力發(fā)笑的感覺。山二王?虧他想得出來。這人一定是關監(jiān)獄關太久了,總是傻話連篇。
“不要,我跟你不熟。”她在地上顫抖的寫。
“當了義妹就熟了~”
“死也不要。”
“那你還沒死,我也沒死,就是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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