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 45
01
整個房間和梁希離開的時候幾乎是一模一樣，甚至依舊纖塵不染。
她耐心的幫小諾脫了鞋，然后才光腳踩著木地板走進(jìn)臥室，神情呆呆的輕聲問道：“為什么還租著這個房子？”
左輕川回答：“等你回來。”
梁希難過的看了他一眼，走到衣柜前打開門，看到自己的舊衣服被整齊的壓縮在真空袋里碼放在里面，便感覺更心酸。
左輕川道：“是艾黎幫你整理的，她每個月都過來打掃。”
梁希想不出艾黎是以怎樣的心情來做這些事的，只能低頭微笑：“交到她這個朋友，是我遇見過的最幸運的事情。”
這時小諾興奮的四處參觀完，跑到她身邊說：“媽媽，我們以后住在這里嗎？”
都說男孩很淘氣，但他卻難得的聽話，跟著大人從南到北的折騰，卻沒說過半句怨言。
梁希點頭笑：“是啊。”
小諾頓時跳到柔軟的大床上，興奮的顛來顛去。
左輕川在旁邊逗他：“想不想吃披薩？”
小諾趕快點頭。
左輕川問：“現(xiàn)在帶你去好不好？”
小諾高興的側(cè)頭說：“媽媽，咱們?nèi)コ耘_啦！”
左輕川伸手拍了下他的腦袋：“她有事情要忙，我們給她帶回來。”
小諾疑惑的看向梁希，梁希笑笑：“去吧，乖一點。”
左輕川這才抱起小諾，動作生疏的給他系好圍巾。
梁希愣愣的看著，忽然問道：“你…沒有怨過艾黎吧？”
左輕川沒回答。
梁希說：“是我騙了她…”
小諾聽不懂他們在講什么，竟然朝梁希扒眼皮：“騙人是小貓。”
左輕川摸了摸孩子的頭，簡單說道：“…只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對我誠實。”
說完他就帶著孩子出去了。
梁希聽到關(guān)門的聲音，失力的靠在柜子上面，感覺自己累到連氣都快喘不上來。
“你終于肯回來了。”
艾黎直勾勾的看向梁希的眼睛，認(rèn)真問道：“還是放不下吧，其實還是想和他在一起？”
梁希心里混亂的搖了搖頭：“我不清楚…”
艾黎語重心長地握住她的手：“小孩兒，你快和他說了吧，都三年過去了，他要是不愛你早就不愛了，為什么一定要苦苦的守著這種秘密？”
梁希搖頭：“如果他一點都不愛我，三年前我就可以告訴他…”
艾黎無奈道：“可是他愛你就不會因為這種理由放棄你。”
梁希問：“我只是不想讓他以后的生活有痛苦和缺憾，你明不明白？”
艾黎皺著眉頭問：“難道沒有你他就圓滿了嗎，這世界上本來就沒什么十全十美，再說…你們有小諾。”
梁希雖然人回來了，但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不由愣道：“我真的沒想讓一切變成現(xiàn)在的樣子…”
每次她露出這種猶豫不決，艾黎就會打心眼里著急，于是斬釘截鐵的說：“我告訴你，你趕快找機(jī)會和左輕川講清楚，就算你愿意守著秘密，我也不幫你保留了，你說我不夠意思也好，什么都好，你不告訴他我就告訴他。”
梁希遲疑。
艾黎捧起她的臉，問道：“你懂不懂什么叫面對人生？”
梁希輕聲說：“懂了。”
艾黎道：“難就別再狼狽的逃跑。”
梁希點頭。
艾黎立即擁抱住她：“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永遠(yuǎn)支持你，陪伴你，所以別再害怕了。”
梁希還是咬著嘴唇點頭。
艾黎輕輕的打了下她的后背：“真是沒見過你這樣窩囊的好人。”
02
說起梁希回到北京的當(dāng)務(wù)之急，其實和家庭愛情事業(yè)都沒什么關(guān)系。
她最掛念的事就是給小諾落實戶口，以便找到家適合他的幼兒園。
這種事情當(dāng)然要靠朋友幫忙，而在他們這些人中間最活躍最具良好人際關(guān)系的，當(dāng)然就是何原先生。
這幾年他倒是改好了很多，不再四處花天酒地，也開始在工作中嶄露頭角，除了玩笑照舊，的確少了很多輕浮。
就比如戶口的問題，他只花掉大約一個禮拜的時間，就讓事情有了著落。
正在北京飄落今冬初雪的當(dāng)天，小諾終于踏進(jìn)他們寐以求的可愛教室。
本來這小家伙還在留戀著外面滿天飄落的白色雪花，可是看到那么多同齡的小朋友以后，便立即轉(zhuǎn)移了興趣，竟然自己跑過去自我介紹。
老師在旁笑道：“很少有這么開朗又可愛的孩子。”
梁希趕緊說：“希望您多多照顧，他還沒離開過我…我怕他會不愿意待在這里…”
可惜小諾已經(jīng)和別人說上了話，還笑得哈哈哈，讓媽媽的話顯得絲毫沒有說服力。
何原忍不住在旁道：“我看他早忘了你是誰吧？”
艾黎立刻狠狠的踩了他一腳。
老師笑著說：“您盡管放心，對剛來的小朋友我們會特別關(guān)照，一定讓他盡快熟悉環(huán)境，愉快的生活與學(xué)習(xí)。”
梁希還是不放心，可是左輕川卻不想讓她再啰嗦影響了孩子情緒，拉住她的手腕道：“那就麻煩您了，等放學(xué)我再來接孩子。”
老師鞠躬說：“不客氣。”
而后大家便紛紛說了再見，前前后后的走出教室。
四個人前后走到門口，風(fēng)雪越發(fā)的寒冷。
艾黎低頭看了看表說：“我還有個工作，先走了，再聯(lián)系吧。”
其實她是希望梁希能和左輕川能夠有更多單獨相處的時間。
可是何原竟然沒自覺，還追問道：“干什么啊，你昨天不說沒事嗎？”
艾黎立即投去生氣的眼神，瞪的何原一頭霧水。
倒是左輕川意會，對何原說：“那你去送送他吧。”
何原這才明白過來，訕笑：“成啊，那我們先走了。”
說完便很殷勤的追在艾黎后面給他拉車門，艾黎坐進(jìn)去就罵道：“你腦子進(jìn)水了嗎？總跟著人家干嗎，沒看梁希都不說話？”
何原反倒顯得委屈，發(fā)動著車子說：“喂…我?guī)土怂麄儯觅嚬芪翌D午飯吧。”
艾黎哼道：“你真缺飯吃。”
何原無辜的陷入沉默。
艾黎說：“算了，我請你去吃吧，反正我也餓了，你想吃什么？”
在這方面何原倒是一貫的耍流氓，立刻彎起桃花眼：“吃你。”
惡心的艾黎立刻狠狠的掐住他的胳膊，嚇得何原讓車子一個打滑，歪歪扭扭的消失在了雪地上。
03
就像身邊這寒冷的天氣一樣，周身的氛圍，漸漸變得都很清冷。
梁希瘦的下巴很尖，眼睛便顯得更大，卻很沒神采，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左輕川在旁邊默默地陪著她漫步，若有所思。
梁希忽然問：“你真的不回英國了？找到新工作了嗎？”
左輕川說：“嗯，沒有找，想要自己干。”
梁希道：“那挺辛苦的…你不用整天忙我的事情了，你已經(jīng)幫了我很多…”
左輕川卻淺笑：“說什么呢？”
梁希側(cè)頭看他。
左輕川道：“自己還像個孩子，就要照顧另外一個孩子，你這才叫辛苦吧。”
梁希終于溫柔了表情：“我很愛小諾，他給我的比我給他的更多，沒有他…我都不知道自己會怎么生活下去。”
左輕川說：“以前都不知道你這么喜歡小孩兒，那結(jié)婚了你不是會要很多個？”
聞言梁希的臉立刻就蒼白了幾分。
左輕川不明就里，卻伸手摘下她的黑框眼鏡：“你總帶著它干嗎，你也不近視。”
自從遇到那種恐怖的事情以后，梁希就會很依賴這種能給她安全感的防備，所以馬上就皺起了眉頭：“還我。”
左輕川搖頭：“不要帶了。”
梁希感覺莫名其妙：“關(guān)你什么事？”
沒想左輕川卻忽然低頭吻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后微微笑：“不方便我親你。”
盡管心情始終沉重，梁希還是微微的紅了臉。
左輕川溫柔的抱住她說：“小希，曾經(jīng)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重新開始。
這四個字他已經(jīng)說了很多遍，這四個字是戀人們根本無法拒絕的魔咒。
但有的東西，盡管我們想重新來過，卻也不一定會有機(jī)會。
梁希紅著眼眶輕聲回答：“小川，你竟然沒有忘記我，還一直在在找我…這讓我很感動，其實我不是不喜歡你，可、可我配不上你了，我們不會幸福的。”
左輕川握緊她的手問：“和我在一起，你感覺不幸福嗎？”
梁希搖頭：“不是。”
左輕川堅定地說：“那我們就會幸福。”
此時梁希的腦海里飄過了艾黎的話語。
她已經(jīng)張開了口。
但是看著左輕川眼里的愛憐，又感覺這是場她不忍心打破的幻覺。
梁希終于還是沒說。
04
自從小諾上了幼兒園以后，變得更加開心了許多。
小孩子真的是比大人還具有超強(qiáng)的適應(yīng)能力，他很快就習(xí)慣了北京的寒冷和這里地地道道的普通話，整天歡快的不亦樂乎。
使得每次梁希看到他的臉，就會什么煩惱都沒有。
這天晚上接了小諾放學(xué)，梁希照例順路買了些菜，帶著孩子回家準(zhǔn)備做晚飯。
可誰知他們剛剛到了樓下，就看到單元門口停著輛很有氣勢的黑亮的名車。
小諾對其相當(dāng)?shù)母信d趣，立即拉晃起梁希的手叫道：“媽媽，大車，大車。”
梁希卻警惕起來，停住了腳步。
果然，片刻之后里面就走下來一位老人，雖仍舊神采熠熠，頭發(fā)卻已經(jīng)花白。
小諾記性很好，總是見過誰就能記住，他高興地喊了聲：“外公！”
梁赫給人的感覺永遠(yuǎn)是嚴(yán)肅和疏離，但他聽到這句話就立即露出了難得的笑容，伸手道：“孩子，過來。”
小諾馬上便想往老人身邊跑，卻被梁希猛地拉住。
梁希態(tài)度有些冷漠的看著父親問：“你來干什么，有事嗎？”
她還是沒辦法忘記自己被摯親拋棄的痛苦。
梁赫慢慢直起彎下的腰，表情尷尬的說：“我給你和孩子買了點東西，看看你們還有什么需要。”
這時躲在車?yán)镬o觀其變的助理，趕緊跑出來到后備箱拎起一大堆進(jìn)口的兒童用品和玩具，笑著走上前來道：“小姐，你就別生氣了，董事長很掛念您。”
還沒人告訴梁希她的真正身世，所以她也不是很明白為什么無情的父親改變了態(tài)度，或許是年紀(jì)大了沒有辦法在再于女人圈中廝混，才感覺到了沒有親人的孤獨？
總而言之，梁希根本不可能坦然的接受這種轉(zhuǎn)變。
她拉著小諾，對父親說：“謝謝，但是我們不需要，以后也不要來了，我過的很好。”
說完就要上樓。
梁赫見狀，忙叫了聲：“小希。”
這個熟悉的稱呼，和熟悉的聲音，頓時就軟化了梁希的冷硬。
她畢竟還是的，沒辦法從骨子里冒出橫眉冷對的氣勢。
“為什么…又想起我了，不是不要我了嗎？”梁希背對著父親輕聲問。
梁赫痛苦的低聲說：“是爸爸不好，把對你媽的仇恨發(fā)泄到你的身上，對不起。”
他一輩子驕傲且蠻橫，似乎沒對誰道過歉。
梁希強(qiáng)忍著情緒，笑道：“呵，事實上你也不是我爸。”
梁赫見她有了些轉(zhuǎn)變，立即又道：“是我把你養(yǎng)大的，對我來說，你就是我唯一的女兒。”
梁希終于沒再吭聲，抱起小諾就往樓上走去。
明白了這是種無言的妥協(xié)，梁赫便從助理手里拿過東西跟在了后面。
很簡單的四菜一湯。
梁希擺好碗筷，就自己坐在那兒吃了起來。
原本梁赫一直在抱著孩子問話，見狀便也坐到桌邊。
梁希道：“沒吃就吃點兒，吃完了就走吧。”
梁赫看著她簡單甚至有些清貧的生活，也不知說什么才好。
談起錢他有各種各樣可以補(bǔ)償她的方法，但看起來，已經(jīng)長大了的梁希似乎也不需要。
小諾爬上自己的小椅子，給梁赫拿勺子盛過些西紅柿炒雞蛋，說道：“外公，吃飯。”
梁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笑得皺紋都露了出來：“好，乖。”
不能否認(rèn)的是，這些年他真的衰老了許寫，在梁希的記憶里，爸爸似乎還是那副年輕俊朗的模樣，但其實，已經(jīng)不是了。
他的鬢角漸漸雪白，他的額頭也不再平展。
梁希一時間想起太多回憶，心里的味道，有酸有苦，哽在喉口揮散不去。
那些愛恨情仇似乎總有些不堪的影子，以至于沒有辦法當(dāng)著個孩子的面輕浮提起。
梁赫除了逗逗小諾，也便真的什么都沒有講。
他來這里，只是想看看梁希過的好不好，可現(xiàn)在想來，好與壞，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從前，梁赫是個沉默的父親，而現(xiàn)在，他也只是位沉默的老人。
盡管梁希對父親的存在閉而不談，但晚上睡覺的時候，小諾還是忍不住問她：“媽媽，你為什么不理外公？”
梁希躺在那兒，心里忽上忽下，隨口便道：“媽媽不是他的親女兒，和他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
小諾不明白：“所以不是親的，就沒有關(guān)系了嗎？”
梁希想到這個小男孩的身世，立刻說道：“當(dāng)然不是，親情不是因為血緣之類的事情決定的，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就會有很多很多的愛。”
小諾問：“那又是為什么不理外公呢？”
梁希說不出。
因為曾經(jīng)被拋棄，因為曾經(jīng)被拒絕？
因為受過他的傷，所以也要讓他受傷？
這樣講，好像和自己所說的親情與愛的道理是矛盾的。
人不能因為對方給自己愛才去愛，也不能因為對方給自己恨就去恨，那樣實在太獸性太冷酷。
但又該何如。
小諾忽然親昵的抱住梁希，眨著大眼睛說：“媽媽，你不要欺負(fù)外公好不好，他好可憐…”
欺負(fù)？
梁希聽到便怔了下。
她搞不清楚何時自己變成了個強(qiáng)者，而一手遮天的父親變得衰老，虛弱，孤獨…在孩子眼里已是需要同情的對象。
“知道了，快睡吧。”梁希嘆息著拍了拍兒子的后背，漸漸的閉上了眼眸，與他相擁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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