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圓月似玉盤,高高掛在天際。團圓的時空下,卻已經與慈母天人永隔。清輝陰冷,卷起一陣秋風蕭瑟,薄霧如蟬翼,拂過臉龐卻留下絲絲的濕潤,點點凝聚化成顆顆水晶一般的淚珠……
聽得有人從后面走來,掀起的涼風便將那淚珠吹落。纖細的玉指捏著繡帕翹起好看的蘭花,柔柔的放在臉頰上,將滑落的淚珠擦去。
“玉兒,回房去吧!你身子又弱,看風吹著了……”如海鬢角已添霜色,腳步沉重。
黛玉幽幽的轉身,拉住如海道:“父親,玉兒想好了。無論那榮國府是刀山火海,玉兒都要去闖一闖的!一來解去父親的后顧之憂,二來卻也是給他們放松警惕,三來……三來,更是查探明白玉兒的心意……”
如海站在女兒的面前,靜靜聽了黛玉的話,眼睛里布滿閃閃的淚花。伸出手摟過女兒,輕撫那散發了幽幽芳香的烏發,滿是心酸的搖著頭,“父親只你這么一個女兒,萬萬不允許你有個好歹的。何況如今你母親新喪,我這父親的如何能放手不管玉兒!憑那榮國府的人說到天上去,為父也不會任憑他們將你帶走任人宰割的!”
“父親!”黛玉倔強的喊一聲,“那里難道就是龍潭虎穴了,縱然是龍潭虎穴,玉兒也不是一個任人擺布的人!何況,林標叔叔說那日撞上母親轎子的瘋馬很是蹊蹺,而大夫們都言道母親舊傷添新疾倒在其次,從前事故留下的陰霾反而是罪魁禍首!一切似乎都指向了榮國府,咱們也才更加的痛恨那里!可,萬一是我們冤枉了榮國府,玉兒去了也可想法子查證查證!萬一是榮國府那里做的手腳,那他們早晚還要對玉兒下手,玉兒去了反倒是給他們吃了定心丸,不至于時時琢磨著玉兒,只需要父親和玉兒各自小心應對便罷!”
“倘若你母親的事兒,真是他們做下的,我林如海絕不放過賈府!”林如海激憤的拍著桌子怒道,低頭審視著黛玉,“玉兒的聰慧過人為父是知道的,只是明知那里有可能是虎狼之窩,還放你去,萬一……為父無顏和你母親交代!”
“父親說無顏和母親交代,其實是說……”黛玉秀美微微彎曲,帶出一絲笑意,“其實父親是放心黛玉自己照顧自己的本事的吧?更何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如海憐惜的看著黛玉,輕撫過女兒豪言壯語下仍然掛著淚水的面龐,“玉兒……你這樣……父親對不住你!”
“父親……不是父親保護不了玉兒,而是玉兒也要幫助父親。否則,將來榮國府里來人再提親,父親就不好拒絕。不如叫玉兒去查探查探,也了結玉兒心中想往京都的那股奇怪心思……”
說來也是奇怪了,賈敏生前收到的最后一封榮國府里來信,曾隱隱提及想要兩家聯姻。對于這種話,小小的黛玉心中不是憎恨不是厭惡,卻是一抹淡淡的好奇與希翼,時時的渴盼能見到那個傳說中銜玉而生的表哥。仿佛,冥冥中有個聲音在牽引著她,令小小的心靈時時不安的罵自己,罵自己幼女怎能思春!
如海還是不同意的搖搖頭,“玉兒回房歇著,明日再議吧!”
黛玉懂事的攙起父親,扶著如海緩緩走下涼亭;仡^看看,雋秀卻獨具風韻的“清荷小筑”乃是母親親筆所題。如今想來,莫非是母親為了懷念昔日太子府與秦三伯相見時的風荷小筑。只是,時世滄桑中多少次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終究要與土長相依!
次日,乃是十六,按例黛玉要到寒山寺進香。一大早,便到書房來向如海辭行。卻不想,昨夜從清荷小筑將黛玉接回房里之后,如海又是思念嬌妻夜不能眠,如今日上三竿還醉坐在椅上。
撿起灑落一地的紙箋,那恣意揮灑的筆跡呈在眼前:朝露曇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黃河十曲,畢竟東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榮,問蒼天此生何必?昨夜風吹處,落英聽誰細數。九萬里蒼穹,御風弄影,誰人與共?千秋北斗,瑤宮寒苦,不若神仙眷侶,百年江湖。
默默的念叨幾遍,不禁潸然淚下。抬起清秀的小臉,將那握著紙箋的素手捂在心口,一陣陣凄楚涌上心頭。父親的心事啊,他無非是想追隨母親而去,只是不舍得拋下自己這個女兒?墒,若是自己遠走了榮國府,父親還肯好好的照顧自己么……
艱難的起身,慢慢的扶上門邊,嬌弱的身影好似勁風中的弱柳,搖搖欲墜。正迎上聞聽小姐要出門的林升,黛玉低低道:“英之叔叔,黛玉今兒要去趟寒山寺,父親就托付個您了!”
林升忙不迭的給黛玉還禮,一邊喚過丫鬟婆子和一干小廝來,安排了黛玉出門的事務?粗菍毸{色的轎子晃晃悠悠的去遠了,才搖頭嘆息的回來。沒有了林夫人的林府,不知會走向何方?而今,這文文弱弱嬌滴滴的小姐,也更比從前多了心事……
一路走來,聽著隱隱的風聲,轎中的黛玉總是愁眉緊鎖。嬌俏的面龐上始終掛著清淚。
不期,竟然是云空大師親自應在寺門。佛事畢,云空笑道:“師傅他老人家閉關多日,姑娘也是多日不來。今日天朗氣清,姑娘不妨去草堂看看吧!”
“玉丫頭啊,總算有功夫單獨和你說說話了!”秦承芳似是提前知道一般,遠遠的在籬笆外迎迓。見到黛玉便情不自禁的大笑,親自給黛玉斟上了茶,說道:“上次溶小子臨時有事,出了林府便直奔了燕京。如今怕是還在塞外呢,因此這里翻天覆地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你不要怪他這做哥哥的不曾疼愛了你啊!”
黛玉俏臉一紅,低頭道:“秦三伯不要混說,北靜郡王年紀輕輕便是國家棟梁,自然以國是為重,黛玉一介民女,如何能責怪了王爺?”
秦承芳不以為意的笑笑:這小女娃說來也七八歲了,若是平常百姓家的女孩兒早已經定親了,她還是一無所知呢!可憐水溶那孩子對她一見鐘情了!心內一陣好笑,這溶小子的婚事何時輪得到自己操心了,不覺打著哈哈道:“玉丫頭,你父親如今怎樣了?”
黛玉正要答話,只聽竹籬外有人說道:“大理段正民拜見枯榮大師!”
從前的那個接引沙彌因為秦承芳再此,便給遣回了寒山寺中誦經,這聽濤草堂一切雜務都有秦承芳處理。因此秦承芳便顧不得說笑,起身走到虛設的門口,雙掌合十施禮道:“大師正在閉關,請施主先回去改日再來吧!”
“閉關閉關閉個屁關!你一個俗家弟子憑什么住在這里!我們公子……”一個墨色長衫的黑粗漢子張口便說,卻給那站在中間那如出水芙蓉一般斯文俊雅的小孩子攔下。
“丁大叔!佛門重地,豈能由你胡言亂語!”看他一襲青衫,容儀如玉,明凈柔和,有著說不出的與生俱來的優雅氣質。這少年不悅的瞪一眼方才說話的人,才躬身向秦承芳施禮道:“這位師傅,我這丁大叔一向脾氣焦躁些,請您見諒!”
“無妨無妨,大師慈悲,些許小事又怎能放在心上!”秦承芳贊許的望著少年,笑道:“只是奇怪,小公子乃是善良仁愛之人,怎么會有如此無禮的家人?”
那少年不好意思的抬頭看看旁邊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丁大叔,再回過頭來時卻正迎上那石桌邊黛玉疑惑的目光。不禁為眼前女孩兒清水芙蓉的氣質絕倒。
但見那女孩兒不過七八歲的年紀,清秀的面孔卻沒有平常富貴人家小姑娘的嬌慣,淚光點點,一襲白衣想事在服喪之中,柔柔弱弱卻好似天仙下凡。雖是不言不語,卻也可以想象出她巧笑嫣然的嬌憨模樣兒。
秦承芳看到少年盯著黛玉出神,而黛玉也是若有所思的看著少年,不覺心里光火。故意大聲咳嗽兩聲,不悅道:“段小施主,還是請回吧!”
少年猛然警覺似的,不好意思的紅了白皙的面龐,不自然的笑笑,卻是誠心道:“師傅!上次這里的小師傅便是說大師要沐浴準備閉關,如今已近四個月,從初春到深秋,究竟大師要何時要才能出關?還乞師傅告知弟子!”
黛玉那里因是禁不住好奇才回頭看這外面的訪客,不期那少年模樣竟然是十分的眼熟,聲音也是熟悉的很。心內惴惴不安的噗噗跳個不停,回頭探尋的望望從小跟隨自己的王嬤嬤。王嬤嬤俯身輕聲道:“小姐,上次來這里的時候,半山腰上遇見的一行人就是他們,那個少年倒是個懂事的……”
黛玉微微的點點頭,心里默默的測算一下日期。當日大師并未閉關,卻不肯見這少年,而如今既然是閉關為何又叫人喚自己前來,心里不明白道理也就不敢多說。只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垂首不語。這樣素凈的一身白衣,魂魄里仿佛都是寫著憂愁,更添風采。
秦承芳略略有些氣惱,這少年的底細別人不知,他如何不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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