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沙玉用手捋著烏絲，想了片刻才念道：“珠非珠，玉非玉，珠玉合璧事即休。珠連珠，玉擎玉，珠玉相逢事端起。”

　　青年一陣迷茫，苦笑的搖搖頭。“自從被仙姑救回，仙姑見甄珠幾時還會咬文嚼字！”

　　沙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捧起手中的木盒笑道：“不要說那么多了，按師傅說的給公子敷藥要緊！”

　　是日傍晚，了了師傅獨自來了翠谷茅屋。所謂的甄珠公子已然敷藥睡下，了了喚沙玉并肩行與翩然飄飛的紅葉之中。

　　“沙玉啊，卜卦雖然看似極小，卻是極其神圣極其不易。其中千萬般的變化，陰陽數(shù)理循環(huán)往復，深奧玄妙的很，虧得你自小跟隨師傅，竟然說出卜卦是微末之術的話！”了了說的雖慢，話語中的責備意味卻是一目了然。

　　沙玉心虛的低頭不語：兩個玉兒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雖然前后相隔了三年降世，卻是同月同日同一時辰的生日。妹妹妙玉打小的體弱多病，直到她三歲的時候一場大病，父母為了妙玉能夠活命才將她送入空門，而沙玉心疼妹妹硬是偷偷跟去剪去了半截青絲。

　　初時，姊妹兩個與師傅在江南伴著青燈古佛誦經(jīng)修行。三年前遷徙到這京郊之外，過著世外桃源的生活。作為姐姐的沙玉一直性子活潑不喜讀書，又不如冷淡的妙玉聰慧，除了在生活起居上照顧妹妹，似乎姊妹之間亦沒什么話題！可憐這樣一個遠離家鄉(xiāng)遠離父母的頑皮小姐，仍是伴著妹妹癡心不悔……

　　了了不見沙玉答話，心內(nèi)頓覺失望。畢竟常伴青燈古佛忍受寂寞孤寂，不是沙玉這樣活潑好動女孩兒的天性，何況她如今這樣的年紀！不禁長嘆一聲：“沙玉啊，許是天意難違，師傅不愿意苛責你！不過卻要告訴你，來之前師傅想為你卜一卦，可是……”

　　沙玉本是豆蔻年華，因為了久不見外人才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不免惶恐的看著了了師傅。“師傅卜的卦象不好？”

　　了了搖搖頭，長吁了一口氣，仰頭看著高高的天空向西面傾斜著大朵大朵的紅云。“孩子，不是卦象不好，而是根本就無法卜卦……”

　　沙玉吃驚的站住，不知該如何是好，做錯事一般乞求的望著了了。了了心疼道：“好孩子，都怪師傅！當你把那貴公子救回來的時候，我就應該親自來照看，而不是任由你一個人……”

　　“師傅說的什么？難道無法卜卦和那位公子有關？”沙玉焦急的問著。

　　了了反而釋然，微笑道：“好了好了，看你急的！孩子啊，該來的是避免不了的，你只要過得歡喜就好。這么些年陪著妙玉，真是苦了你了……”

　　某日清晨，沙玉領著甄珠在谷底尋找藥材，看著甄珠額頭上的疤瘌漸漸變淡，挖藥再辛苦也是值得了。露珠未退，落葉作歌，山谷中百鳥鳴唱。

　　沙玉讀書不如妙玉，分辨藥草的本領卻不比妙玉弱。大大小小的藥材，連著功用都能說的一清二楚。

　　“哎呀，在那兒呢！”甄珠驚喜的喊道，那月見梅可是這藥方里對稀罕的一種。說著，便是提上竹籃挽起袖子攀折著枝枝椏椏向走前方靠近。不料，半途中腳下忽然一空，嘩啦啦的踩下許多泥土不說，還連人一起摔進了坑里。

　　沙玉擔憂的跑到邊兒上，“公子你沒事兒吧？”

　　甄珠慌忙撿著散落的藥材，邊說：“沒事兒，仙姑放心！”話音才落，竟應了那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的老話，不知從哪里又鉆出一條金黃色的小蛇，已趁著無人注意的間歇在甄珠胳膊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頓時渾身發(fā)冷，臉上涔涔的滲出汗來，卻是忍住了不肯叫出聲。只是，這樣痛苦模樣瞞不過沙玉的眼睛，順著他手臂摔落的方向看到那跐溜逃竄的金環(huán)蛇。

　　“公子！”沙玉驚叫一聲，卻看甄珠已經(jīng)臉色發(fā)黑。原來那小小的金環(huán)蛇最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傷人是時放出的毒素很多，頃刻便要傷人性命！可恨沙玉雖通醫(yī)理，甄珠所中之毒卻需要立刻施藥！

　　容不得多想，沙玉決然的跳入坑里，不由分說的抓起甄珠的手臂向那傷口吮吸。每吸一口便吐出一口黑血，看看反復了三十余次，直到將要支撐不住了，還微笑著拈了一棵草放到嘴里咀嚼了片刻，復又敷到甄珠手臂的傷口上，說道：“這是七葉一枝花，公子應該是無妨了……”

　　甄珠先時暈了一會子，如今早被沙玉的動作震驚的呆在了那里。聽得沙玉細若蚊蠅的聲音，心內(nèi)一痛，俯身來看她：略帶黑色的臉龐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唇中含著紫黑，俏麗的鼻子微弱的一張一息……

　　“沙玉……”憤怒的哭喊響徹云霄。抱緊了漸漸冰冷的身軀跑向茅屋跑向曲折小道盡頭了了師傅的居所，可是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那含苞待放的花蕾，未開先凋，訴不盡凄涼意。

　　白皤環(huán)繞，深秋飄零的落葉還鋪在山林，崖底翠谷萬年青還是綠油油的挺立著。性子冷淡的妙玉卻更加的淡漠，冷冷的看著滿面愧疚的甄珠，那不言不語的氣勢最是叫人發(fā)憷。

　　“相逢皆有緣，何況咱們痛楚翠谷三月有余，整整百日……”了了嘆息的遞給甄珠一個包裹道：“這里你是不能再住下去了，包裹之中有你需要去的地方和盤纏，即刻啟程吧！”

　　甄珠沮喪的回到沙玉墓前，恭恭敬敬的又是磕了幾頭，挎過了了遞來的包裹，含淚道：“師傅，妙玉仙姑，我……走了……”

　　身后，響起哀怨的笛聲，影子漸漸拉長模糊……

　　“師傅，姐姐就該是這樣一個歸宿么？”

　　“沒有什么應當不應當，已經(jīng)如此了……”

　　“他這樣出去，不會被那些追殺他的人認出來么？”

　　了了不解的看著妙玉，“你是在關心他嗎？”

　　“不！”妙玉干脆的搖搖頭，喃喃道：“姐姐拼了命去救他，我不要她出谷便是送死！”

　　“妙玉放心，沙玉在天之靈看著他呢！不出三年，他會成為縱橫天下的一個厲害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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