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國境之南 歌唱彼方 上
十月的江南,明明是該正好的天氣卻陰雨綿綿,風夾著雨點鉆入衣領,像滴落在骨頭縫里。
十月的江南,蘇愛愛和石烈情對面對坐在搖擺的火車里,幾個月前明明是幾個人笑著,跳著,打鬧著說再見的,再見時卻恍如隔世。
滬寧線上,動字組的火車開得飛快,沿途的田野,樹木都像來不及放完的電影,眨眼就被拋在身后,天漸黑,慢慢的窗外都看不清楚了。
蘇愛愛扭過一直看著窗外的頭去看烈情。兩人才機場見到,彼此擁抱了一下,就再沒說過一句話,買票,上車,放行李,都是默默的。
看了眼還在對著黑漆漆的車窗發呆的烈情,愛愛嘆了口氣,兩人這般安靜,是不能習慣的。
“烈情,說點什么吧!”蘇愛愛伸出手去撥橘子,黏膩的橘汁滋到手背上。
她也經歷過什么都不想說不想做的那段日子,但事實上,除了面對現實,沒有任何辦法。
她想,烈情一定是比她更難過的吧。
烈情轉過頭,從兜里掏出手機來,低頭似是在翻名片夾。
此時不是周末,沒有那么多學生返家,一節車廂就愛愛和烈情坐著,“滴滴”的按鍵聲清晰的響著。
“這幾天,我一直在看這個號碼!”烈情把手機背過來,屏幕朝著愛愛,光亮里赫然顯示著:“方小歌 138**********”
“我在想,是不是這個號碼已經被很多人從電話里刪去了?再也沒有這個人了?愛愛,收到你的消息,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播這個號碼,是關機的,什么叫不在了?什么叫不在了?”烈情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身子前傾,煞白的臉在屏幕的光里有點扭曲,末了,她收回手機輕輕的說:“我知道,再也沒人會接了。”
蘇愛愛低下頭,火車在不停的晃蕩,眼睛又開始發漲,她輕聲說:“烈情,我想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勸方歌告訴你……”
“蘇愛愛,不關你的事,一點都不關你的事,都是宋小喬!是宋小喬害的!”
烈情在咬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眼睛瞪得很大,牙齒“咯咯”的抖,似乎要把這個名字給撕碎了。
蘇愛愛不說話了,手指又開始麻木的剝著橘子,當果皮和果肉分離時,似乎有“撕拉”一聲的尖叫。
她無法說出什么,對于宋小喬,她恨過,恨不得沖到醫院把她拉到了教學樓下,恨不得扇她媽媽幾巴掌, 但是,那個瘋狂的女孩已經知道方歌的事了吧?如果是她是宋小喬,自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愛的男孩又因為自己的謊言自殺了,恐怕這輩子都無法去愛了吧,這輩子都無法擁有幸福了吧?
蘇愛愛想到這點,又是覺得這樣可恨的人也有可憐之處的。
“愛愛,對于和我在一起的男生,包括剛分手的那個,即使再見到,我都說‘希望你能幸福’可事實上,我都希望他們找的女生都是遠遠不如我的,即使幸福也不能比我幸福,或者,不能比我先幸福!但是,唯有方歌,唯有他,我是希望他能幸福的,比我還要幸福,幸福很多很多,但是,為什么會是這樣?”
“為什么會是這樣?”烈情把頭埋在手心。
車廂是一個小小的密封盒子在黑暗中搖蕩,蒼白的指縫間被晃出了淚水。
蘇愛愛放下橘子,伸出收去,想拍烈情的肩膀,可指尖,指縫里全是濡濕的酸澀,她慢慢的收回手來,低頭,翻包,找紙巾。
“愛愛,記得我和你說過男人女人間是不可能做好朋友的嗎?我明明知道這個道理卻不想放手,想方歌能把我當成特殊的人,即使有女朋友,還一定是對他最特殊的人,也就是現在所說的,該死的曖昧!”
烈情咧嘴一笑,是全然的自嘲。
“其實,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好朋友,全是自己騙自己,男人都是要成家的,有了自己的老婆,誰還來管你?”
蘇愛愛,低下頭,把橘子一瓣一瓣的分開,將橘瓣上的脈絡剔除。
烈情繼續說:“是我自私,既不愿意和他挑明了說,還埋怨你,他臨出事前的勇氣我都無法面對……”
蘇愛愛急忙放下橘瓣,抽出一張紙巾來,遞給烈情,她說:“烈情,聽我說,是我不該那么勸方歌,如果不是我勸她鼓起勇氣告訴你,就不會有這樣的事了,真的,就不會有這樣的事了……”說到最后,那張紙巾卻是自己抹上了。
烈情聽不進去:“我說宋小喬,其實真正害死方歌的是我啊,愛愛!”
“我沒想到這樣的關系到最后會害死了他,是我自私啊,愛愛!你知道嗎?幾月前,方小歌到機場接我,帶了他媽媽做的桂花甜藕,美國沒有藕賣,我常常嘴饞的抱怨,沒想到他記得了,用保鮮盒裝好,裹在衣服里帶來給我!他就是這樣溫柔善良的人,我明明知道的,卻是在利用他的性格,就這樣什么都不說,想兩人就這樣下去!如果我高三的時候就和方歌說清楚,他和宋小喬應該就會好好的了,或者他也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愛愛,對不起,對不起……”
烈情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趴在桌上,頭埋在膀子里,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學生,有點嗚咽,聲音埋得都要聽不到了。
蘇愛愛站起來,繞過桌子,坐到烈情的旁邊,同樣細瘦的手臂環過烈情的肩膀,輕輕的拍著。
她說:“沒有對不起,沒有錯,烈情,我們都沒有錯……”
“轟”的一聲,列車開進了隧道,狹小的空間里一片黑暗,車窗上反射出那兩個女孩紅著眼睛相互擁抱的身影,還有,桌上——剝好的,去了絲的,晶瑩橘肉。
其實那一天,蘇愛愛很想對烈情說:“沒關系,都會好起來的!”
和方歌一樣的語氣,那樣柔聲的說著,似乎一切都沒發生般的說著。
但是,她沒有,她無法說出這樣的話語。
因為,人在年少的時候總會把自己碰得一身傷痕,而這些疤痕總會有一些,是好不了的,是會留下痕跡的。
其實在青春里沒有什么如果,也沒有什么但是,沒有誰錯,也沒有對不起誰,
我們只是都在慢慢的學會成長,
如剝去經絡的橘瓣,自己將自己的棱角磨平,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葬禮的那一天,雨還沒停。
蘇愛愛見到了方歌的父母親,方歌的樣貌原來是集父母的優點,他那英語老師的父親,發間有細細的白。他那會做一手好吃糖藕的母親一直在哭。
出來的時候,皓子站在屋檐下,雨點打在積水的小洼里濺起小小的漣漪,皓子抽著煙,拍著他剛剔的平頭,球鞋一腳踢在水洼里,大聲的罵了一臟話,又大聲的罵:“操,這天都要下漏了!”
淺白的球鞋一片泥濘。
這一次,烈情沒有因為臟話和他拌嘴,安靜的站著。愛愛蹲在屋檐下,手臂抱著肩膀,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難過,上下牙齒“咯咯”的打顫。
這是這三個孩子記憶中最難熬的一天,不是因為漫長,而是因為那無處言說的——哀痛……
無論多大的哀傷,人生還是得繼續,葬禮之后,蘇愛愛和皓子回各自的學校,烈情因為機票還要在南京待上一段日子,用她自己的話講就是:“本來以為是回來救人的,沒想到是這么一場!”
蘇愛愛在火車站接到阿單的電話,約是爭吵過,阿單的聲音有點討好:“愛愛妹子,我告訴你件事兒,方歌的處分被收回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嗎?”
蘇愛愛愣了愣,追問:“怎么回事?”
“嘿嘿,這個嘛,咱們歐陽同學,查到那什么宋小喬的醫院,直接找上去了,聽說那女生第二天就寫信到學校,解釋了真相,我們也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哎,你不知道,咱歐陽還搞了個聯名上書,發動全校學生簽名證明方歌的品性,那效果,嘖,你真沒看到!”
蘇愛愛握著電話,站在火車站的門口,來往的人提著行李,行色匆匆,撞到了她,說了句:“哦,不好意思啊!”
她晃了晃,又站好,有點不敢相信。
她聽到阿單的聲音,就想到歐陽,這兩天,越是難過的時候,越發的想起他來。
他,是不是還在生自己的氣?
她以為回學校后,一定是離分不遠了,沒想到他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妹子,你啥時候回學校?”約是知道蘇愛愛不生氣了,阿單也恢復正常的說話了。
“今天啊,我在車站了,等下的火車!”蘇愛愛說,翹課都不知道翹了多少了,這幾天過得真的是太難捱了!
“你在火車站?不是吧,你真在火車站?”阿單的聲音有點急。
蘇愛愛沒好氣:“這又什么好假的!”
“我說,愛愛妹子,你可別走啊,歐陽來找你來了,一大早走的,估計現在到了!”
蘇愛愛一下子愣住了,半晌,她沖電話里喊:“不會吧,真的?”
“哎,當然是真的,我騙你這個做什么?,歐陽這小子硬說不給你打招呼,喂,喂,我和你說啊,你趕緊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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